第五部 赫拉克勒斯的生與死 一、赫拉克勒斯的出生

天上的大廳中，眾位神道正坐著宴飲；赫柏（Hebe）不斷地為他們傾玉液，添瓊漿。阿波羅在歌唱著他和他們所愛的神之曲，他以壯烈激昂的聲調，唱出神與薩但們的決戰，一聲聲若狂風走石，若海嘯電掣，使每個參與此戰的神道都回想起那場血戰的慘怖；他又以漫長哀雋的歌聲，唱出他自己與達芙妮（Daphne）的冷豔的戀愛，每一語、每一調，都若佳人裂帛，若孤雁唳空，那過去的真摯的情緒，湧發而不可複止，連諸神也都為之淒然。宙斯歎道：“我們神道，誰還能逃出命運的掌握呢？”在歡樂飄**於全部空氣中之際，醜惡的悲與妒的小魔卻又偷偷地混了進去。他，宙斯，在無意中想起了一件事，便對神後赫拉說道：“今天將有一個孩子在珀爾修斯的後裔中出生，這個孩子將成為人類之子中的最強有力者。”赫拉突然靈機一動，已知究竟，心中不禁妒恨不已，卻已有了一個狡計，表麵上裝著鎮定地說道：“這事是否實在的？”宙斯也知自己出言不慎，泄露了秘密，卻縮不回去，隻得點點頭道：“不錯的！”於是赫拉便悄悄地到有力的催生神厄勒堤亞（Eileithyia）那裏，要求她幫忙做一件事。厄勒堤亞隻得答應了。她使宙斯與阿爾克墨涅（Alcmene）之子赫拉克勒斯本應先行出生者，卻延遲了下去，而將在母腹中僅七個月的歐律斯透斯（Eurystheus）先生於世上。這兩個嬰孩，都是珀爾修斯的後裔。於是絕世英雄的赫拉克勒斯隻得終身在柔弱無能的歐律斯透斯的統轄指揮之下而不能自拔。

原來，珀爾修斯和安德洛墨得生了好幾個兒子，其中有阿爾開俄斯（Alcaeus）、史特尼洛士（Sthenelus）和厄勒克特律翁（Electryon）。阿爾開俄斯生了一子，名安菲特律翁（Amphitryon）。厄勒克特律翁生了一女，名阿爾克墨涅。厄勒克特律翁為密刻奈（Mycenae）地方的國王；他出征時，將國政交給了他的侄兒安菲特律翁，並將他的女兒也許嫁給了他，叮囑他們，須等候他歸國時方可成婚。但安菲特律翁卻於無意中誤傷了他的叔叔厄勒克特律翁的頭部；他因傷而死。於是他的另一位叔叔史特尼洛士以此為理由，驅逐了安菲特律翁出於阿耳戈斯的全境，不許逗留在境內任何地方。於是他自己便兼並了密刻奈成了密刻奈與底林斯之王。

安菲特律翁被逐出國，帶了他的妻阿爾克墨涅同到底比斯；底比斯王克瑞翁為他洗淨了他的血罪。安菲特律翁離了阿爾克墨涅出外征戰。大神宙斯捉住了這個機會，幻化成安菲特律翁的形狀，與她同床。後來，安菲特律翁征戰歸來，他見他的妻並不熱烈地歡迎他，很以為怪，便質問她為何如此。阿爾克墨涅說道，他前一夜已經歸來和她同睡了。安菲特律翁大驚，去問了先知特裏西托阿斯，才知道與她同床的乃是宙斯。她自此懷了孕。

這裏在密刻奈的史特尼洛士，晚年無子，他的妻也懷著孕，隻有七個月；但為了神後赫拉妒忌著阿爾克墨涅，及其將生之子；卻使他的兒子在七個月便出生於世，趕早在阿爾克墨涅之子赫拉克勒斯之前出生。史特尼洛士之子，名為歐律斯透斯，後來繼位為密刻奈國王。

卻說阿爾克墨涅懷孕十月已足，將行生產，她的胎兒異常地沉重，她的腹部也異常地脹大，她幾乎受不住這沉重的胎兒的壓迫。後來，她談起來，她的四肢還冷顫地恐怖著，思之猶有餘痛。她七天七夜的痛楚不絕；她忍受不住，伸出雙臂，向天哀號，禱求生產之神厄勒堤亞的降臨。厄勒堤亞果然來了，但卻受過赫拉的囑托，故意延遲其產期。她坐在門前的神壇上，靜聽著阿爾克墨涅的呻吟，她的右足交叉在左足上，她的手指也緊捏著，這樣地阻住了她的產期。她還低聲喃喃地念著咒語，那咒語乃又是阻止她的生產。她竭力地掙紮著，為痛苦所瘋狂，高聲地銳叫著，斥罵著不知恩的宙斯。她渴求死去，她的苦語哀音幾乎連無情的岩石也都要被感動了。底比斯的看護婦們站在她的四周，也向天懇禱，以求停止了她的苦楚。她的從婢之中，有一個人，乃是平常民家出身，名格蘭西絲（Galanthis），她的頭發是紅色的，忠心地服從她主婦的使令，甚為阿爾克墨涅所喜愛。這時，她見她主人那樣的苦楚，心中也甚為難過；她覺得一定是殘酷的赫拉在咒禁著她了；當她在屋中走進走出時，她看見那位女神雙拳緊捏著地坐在神壇上，便對她說道：“你到底是誰呢？且慶祝我們的主人吧；阿爾克墨涅離了痛苦了；她的禱語已為神所聞，她的孩子已經生出來了。”生產女神驚得跳了起來，她的雙手解開了，惶惑地伸張著。阿爾克墨涅的束縛鬆懈了，她生出了她的孩子。然其產期已較歐律斯透斯的產期為遲了。他們說，格蘭西絲因此譏笑著那位被欺騙的女神。當她正快樂地笑著時，殘酷的生產女神捉住了她的頭發拖她在地；這位女仆方欲掙紮著立起身來時，她卻已不能直身而立了，她的雙臂變為獸類的前足，她的頭發還是如前的紅色，然而形狀卻已非了，她變成了一隻鼬鼠。據說，她還是忠心如昔，仍住在阿爾克墨涅的家中不去。

阿爾克墨涅同時還生了一個孩子，名為伊菲克勒斯，那是安菲特律翁的兒子。這兩個孩子雖同時而生，然氣質性格，在嬰孩時便已不同。當他們還隻八個月大時，赫拉一心還隻想要殺害那個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她送了兩條巨蛇到他們的搖籃邊去，這兩條蛇的雙眼冷光射人可怕，口中發聲噝噝，漸漸地遊上了搖籃中去。赫拉克勒斯為它們的噝噝之聲所驚醒，他翻起身來，一手執著一條蛇，活活地絞死了它們。但伊菲克勒斯卻被嚇得啼哭不止。阿爾克墨涅聞聲入室，見了這個情形，也大驚地狂喊安菲特律翁來救命。等安菲特律翁倉促地入室時，那兩條蛇早已是僵直不能動彈的了。[1]

赫拉克勒斯長大了，身體魁梧，麵貌姣美，且又力大無窮；他父親請了不少的英雄們教導他的武功技藝。安菲特律翁自己教導他驅車，奧托李考士（Autolycus）教他相撲角力，優裏托士（Eurytus）教他射箭，卡斯托耳教他劍術，李納士（Linus）教他彈琴。這個李納士乃是俄耳浦斯的一個兄弟；他來到底比斯，成了一個底比斯人。有一天，他教著赫拉克勒斯時，稍不如意，便打了他一頓。赫拉克勒斯為一陣憤怒所捉住，立即拾起了琴，當頭打著他的老師，這一下便將李納士打死了。當赫拉克勒斯被當作殺人者而受審判時，他引了剌達曼托斯（Rhadamanthus）所定的一條法律；這條文說是，凡人受了非理的對待而自衛以致殺人時，其殺人為無罪。於是審判官便判決他為無罪。但安菲特律翁怕他再犯同樣的罪過，便送他到牛場那裏去住。他在牛場長大成人，身體力量都超過一切人；僅看他的儀容，便知他乃是宙斯的兒子，而非凡人所生的。他身長四肘，雙眼閃閃若有火光射出。他無論用弓或用標槍來投射，從不曾失過目的。

當他在牛場中度過了他的第十八歲時，他首建了一次驚人的功績。這便是，他殺了喀泰戎的獅子。那隻獅子從喀泰戎潛蹤而來，殺害了不少安菲特律翁與塞斯辟士（Thespius）的牛畜。塞斯辟士乃是塞斯辟（Thespiae）的國王。赫拉克勒斯前往他國中，說他要捉住那隻獅子。國王設宴款待他五十天，每一夜，當赫拉克勒斯前去打獵時，塞斯辟士使他的一個女兒與他同床。塞斯辟士共有五十個女兒，他想要她們全懷上赫拉克勒斯的孩子。因此，赫拉克勒斯雖然還以為他的同床者是同一個女子，不料卻是不同的五十個。他尋找到獅子，與它奮戰一場，以其勇力屈服了它。他殺死了這隻獅子，遂剝去其皮裝飾於自己身上，而戴其頭顱，當作一頂盔。

當他由這場大獵歸家時，中途遇見了埃吉諾斯派遣到底比斯去收受歲貢的使者們。底比斯之所以付歲貢於埃吉諾斯者，其原因是如此：彌倪阿斯人的國王克裏曼納士（Clymenus），在安旦斯托斯（Onchestus）的波塞冬的一個神地內，被墨諾叩斯的一個車夫投石所傷。他傷得很重，抬回奧霍麥諾斯（Orchomenus）時，已是奄奄一息的了。他最後的遺囑，便是吩咐他的兒子埃吉諾斯要為他報仇。於是埃吉諾斯便領軍與底比斯人大戰。他殺死了不少的底比斯人，結果，與他們訂下了一個條件，此條件係堅之以誓言者，底比斯人每年須貢獻埃吉諾斯一百頭牛，以二十年為限。赫拉克勒斯既在中途與這些索歲貢的使者們相遇，便十分地憤怒，設了一法去侮辱他們。他割去了他們的耳與鼻，砍下了他們的手，還告訴他們說：“你們且帶了這些貢品回去給埃吉諾斯與彌倪阿斯人吧。”埃吉諾斯受了這場的侮辱，憤怒異常，便起了一支大軍，前來攻打底比斯。底比斯人洶洶而懼，但赫拉克勒斯鎮定壓平了他們；他從雅典娜那裏接收到武器，底比斯人乃以他為領袖，率軍迎戰。這一場大戰，赫拉克勒斯初次顯出絕世的神威來。他殺死了埃吉諾斯，把彌倪阿斯人殺得大敗而逃，還迫著他們每歲貢奉兩倍於前的牛群給底比斯人。他的父親安菲特律翁也戰鬥得極為凶猛，不幸，偶一不慎，歿於戰場之上。克瑞翁深喜這戰的得勝，便以他的長女墨加拉（Megara）嫁給了赫拉克勒斯，以獎他的大功。同時，克瑞翁並將他的幼女嫁給了伊菲克勒斯。

赫拉克勒斯威名既震於底比斯全國及其鄰地，而諸神又各贈以寶物以寵異這位人間最偉大的英雄。赫耳墨斯贈他一把寶刀，阿波羅贈一副弓箭，赫菲斯托斯贈他以一具金的胸甲，雅典娜贈他一件外袍；而他自己則在尼米亞砍造了一根大木棒。

赫拉至今仍沒有忘記她對於赫拉克勒斯的妒恨，她見赫拉克勒斯愈益英勇有聲，她的心上愈益妒恨。在赫拉克勒斯戰敗了彌倪阿斯人不久，赫拉便咒他發了狂。他在狂疾發作之際，將他與墨加拉所生的兒子，與伊菲克勒斯所有的兒子都拋入火中活活地燒死。等到他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造下了這個罪惡，於是悲傷不已，不欲留居於家。他自己出國漫遊，自此成為一個流浪者。他的血罪為故友塞斯辟士所洗淨，又奔波到德爾斐，去叩問阿波羅，他究竟要住到什麽地方去。在此時之前，赫拉克勒斯的名字原是阿爾刻得斯（Alcides），為了紀念他的祖父阿爾開俄斯。到了此時，阿波羅的女祭師第一次稱他為赫拉克勒斯。自此以後，他的名字便不再易。她告訴他，神意要他住在底林斯，為歐律斯透斯服務十二年，為他做十件工作。[2]她說道：“當這十件大工作完成時，你便可以住到不朽的諸神之中去了。”赫拉的惡計遂告成功；赫拉克勒斯遂命定地不得不為歐律斯透斯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