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二王之治

埃及有一位國王，名叫賽索斯，他出身於祭司階層，卻利用人民內部的矛盾奪得了王位。他上任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從軍事指揮官手中奪走了軍政大權，同時剝奪了上一任國王賞賜給將士們的封地；畢竟，他們的實力超過了其他所有階級的總和。這個頗具針對性的政策，加深了埃及軍隊與王室之間的隔閡。當亞述帝國的辛那赫裏布率領大軍攻打埃及的時候，他們甚至拒絕為國王而戰。在兵荒馬亂之時，賽索斯國王逃到了神廟內殿，向神明祈求幫助。他在神像前為自己的不幸而悲歎，卻不小心睡了過去。在夢境中，神明出現在國王麵前，告訴他要振作起來，因為時機一旦成熟，他就會得到來自上天的助力。

於是，賽索斯決定率領一支由農民、工匠和商人組成的軍隊向亞述人發起進攻。他們在貝魯西亞附近安營紮寨；貝魯西亞是埃及的門戶，位於尼羅河東岸。隨後，辛那赫裏布的部隊也來到這裏。這一夜，無人入眠，雙方都在期盼著黎明的到來。一支軍隊在恐懼中瑟瑟發抖，另一支則以無畏的歌聲，唱出了他們的驕傲和自豪。成群的老鼠循著歌聲從田野裏鑽出來，衝進亞述人的營地。它們撕咬著士兵的弓弦，甚至連盾牌上的皮條都被咬成了兩段。第二天早晨，亞述人發覺自己喪失了作戰的能力，因此不得不迅速撤離戰場；盡管如此，亞述帝國還是損失了不少兵力。賽索斯國王回到孟菲斯後，在普塔神廟前建造了一尊自己的雕像。雕像的手中握著一隻老鼠，下麵刻了一行字：“仰視我，學會敬畏神明。”

時間過得很快，但賽索斯的統治並沒有得到人民的支持。因此，在國王去世後，埃及人民決定推翻這種由一人獨享絕對權力的政治製度。盡管他們未能將這個計劃貫徹到底，但在那一刻，他們懷著滿腔的熱情。於是，他們將埃及劃分為十二個區域，每個區設有一位國王。十二個地區通過聯姻的方式結合在一起，他們鄭重宣誓，絕不罷免任何一位國王，也絕不以犧牲鄰區的利益為代價謀求政治擴張。然而，最讓人捉摸不透的，還是人性。他們互相猜忌，彼此間的不信任又因為一條神諭的宣告而不斷加深。神諭說，十二位國王中，誰先在普塔神廟用青銅杯做奠酒祭，誰就能成為埃及唯一的王。

為了鞏固他們之間的關係，十二位國王決定聯合修建一座紀念碑，既作為他們團結的象征，同時也是安葬他們的墓地。據說，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他們在法尤姆這片肥沃的土地上，修建了一座被稱為“迷宮”的神奇建築。迷宮共有十二個庭院，大門彼此相對，六個朝北，六個朝南。每個庭院四周都環繞著一圈白色的柱廊，從這些柱廊可以進入內廳，而這些內廳又連接著其他的庭院。因此，每條柱廊都可以通往不同的庭院。如果不熟悉這裏的結構，很容易就會在裏麵迷失方向。迷宮共有三千個房間，其中一半建在地上，另外一半則建在地下。上層是供祭司和仆從使用的房間，下層是十二位國王的陵墓，以及葬有聖獸鱷魚的墓穴。

某天，十二位國王集合在孟菲斯的普塔神廟中舉行祭神儀式。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可在倒酒的時候，大祭司卻隻端出了十一個高腳杯，而不是十二個。普薩美提克國王站在隊伍的末尾，所以沒有分到酒杯。但是，他不想因為這件小事而中斷祭祀儀式，於是他摘下自己的銅質頭盔，說：“我拿這個當杯子，把酒倒進去。”眾王麵麵相覷，因為他們想起了那條神諭：“十二位國王中，誰先在普塔神廟用青銅杯做奠酒祭，誰就能成為埃及唯一的王。”儀式結束後，眾王秘密會麵，商量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他非死不可，”一位國王說，“為了自己的榮耀，竟然不惜違背我們的誓言。”

“說實話，”另一位國王說，“他是個有野心的人。自從他得知了神諭，就千方百計想淩駕於我們之上。”

就在這時，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站了起來。盡管他被歲月壓彎了腰，但智慧卻比其他人高出不少。“聽我說，朋友們，”老人說，“普薩美提克的行為確實符合神諭上的描述，但你們又如何能斷定他是出於惡意呢？你們頭上戴的不都是銅盔嗎？如果你們站在最後麵，不也會這麽做嗎？不過，我們可以先把他叫過來，問問他，問他為什麽知道了神諭，還要用頭盔來盛酒。”

於是，普薩美提克被喚到眾人麵前。十一位國王輪番向他發問，但他堅稱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隻是希望儀式能夠繼續進行下去。

“我早就料到了，”普薩美提克離開後，老人說道，“他得到了幸運之神的眷顧。你們要殺他，便是與諸神作對，將來有你們的苦頭吃。反正，我不敢動他，畢竟他是與諸神交好之人。”

這番話引起了一場激烈的討論。有些人仍然堅持要殺了他，但大部分人都選擇相信見多識廣的老國王。最後，大家一致同意剝奪普薩美提克作為國王的權力，將他流放到三角洲的沼澤地帶，同時禁止他與埃及的其他任何地區來往。

這是普薩美提克一生中第二次遭到流放。多年以前，薩巴科斯[9]篡奪王位，殺害了他的父親，他也因此成為一名流亡者。普薩美提克在這片沼澤地裏潛伏多年，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夠重回統治地位。如今，他已經厭倦了孤獨和等待。他派人前往布托城，尋找一位名叫拉托娜的神諭者。他想知道，該如何展開複仇計劃才能重新奪回王位。

布托的神使拉托娜在埃及享有極高的聲譽，因為她的預言從未出過差錯。人們從各地遠道而來向她詢問，並為她獻上大量的財寶。當地居民修建了一座宏偉的神廟，以示對女神的敬意。神廟四周環繞著高牆，入口處有一扇高達六十英尺的石門。牆壁上裝飾著華麗的雕像和大量的金銀飾品。然而，最令人驚歎的是一座獻給拉托娜的神殿，它由一整塊石頭雕刻而成，長六十英尺，寬六十英尺，各邊等長。屋頂上搭著一塊扁平的石板，體積巨大，甚至比各個屋角還要長出六英尺。

普薩美提克派人前往布托，從神諭者口中得知了如下預言：“當暴徒出現的時候，複仇將從海上降臨。”這個謎語一般的回答讓流亡者百思不得其解；他從未想過從惡人那裏尋求幫助，更何況是從海上來的惡人。

然而，不久之後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一隊來自愛奧尼亞和卡裏亞的士兵，在暴風雨中被迫改變航向，並在埃及的一個小型港口上了岸。由於食物的匱乏，他們開始對這片土地進行掠奪。這些魁梧凶悍、身披青銅鎧甲的士兵，讓沿海地區那些手無寸鐵的農夫和漁民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他們在逃跑的過程中，遇見了普薩美提克。偏遠地區的農民從未見過身穿銅甲的士兵，所以他們堅稱，掠奪土地的是銅人，是從大海裏走出來的銅人。

普薩美提克聽見這個消息，頓時恍然大悟。“這是神諭，”他驚呼道，“農夫所說的銅人，便是從海上來的暴徒[10]！我得盡快找到他們。”他沒有片刻猶豫，當即出發去尋找這些陌生人。

不過，找人倒不是什麽難事，畢竟他們的惡行早就在這一帶傳開了。普薩美提克走上前去，與戰士們攀談起來，順便詢問了他們的來曆，以及他們是通過怎樣的機緣巧合才來到埃及。經過一場漫長的談判後，這些士兵同意返回自己的領地，並帶來一支精銳部隊幫助普薩美提克重新登上王位。作為回報，他們將獲得一筆豐厚的報酬，以及一座埃及城邦的統治權。

僅數月後，普薩美提克便整裝待發，率領著他的新同盟向南部進軍。這場奪權之戰並未持續多長時間，因為他的敵人沒有得到任何有關盟軍的情報。普薩美提克隻輸了一兩場戰役，便大舉攻入孟菲斯，並被冊封成了埃及唯一的王，而神諭的內容，也在那一刻成了現實。

為了答謝眾神，普薩美提克在孟菲斯普塔神廟的南牆上築起一道大門，同時也為阿匹斯神牛修建了一個庭院。院子裏裝飾著許多雕像，周圍由柱廊環繞，每尊雕像都高達十八英尺。

他在孟菲斯的統治長達五十四年，為恢複古代埃及的榮光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普薩美提克壽終正寢，在人民中享有極高的聲望，而後，他的兒子尼科[11]繼承了他的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