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百分之百肯定威廉·基爾裏是被人故意謀殺的嗎?”戈弗雷·馬爾赫恩爵士扯了扯自己的小胡子,仿佛扯掉上唇的胡須就能解開這個謎團。人們常說他看起來隻有五十歲,他自己也引以為傲,然而不過一個混亂的夜晚,他便憔悴得像是六十二年來每天都在辛苦勞作似的。

“毫無疑問,長官。”查德威克警司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子另一邊的椅子上。他笨重的身材常令人感覺安心,“這會兒奧克斯和他的手下們正在清理現場,仍有大量工作要做,但是要點清晰。基爾裏被人以最惡毒的方式殺害,而凶手是他手下的一名舞台工作人員”。

“巴恩斯?那個想和可憐的多莉·本森結婚的家夥?”

“也是林納克自殺前我們逮捕過的那個家夥,”查德威克的語氣同他的舉止一樣一絲不苟,“我總覺得他是個壞坯子。”

“他和基爾裏之間有過交惡嗎?”

“沒聽說,這也是整起案件中最奇怪的地方。基爾裏對待巴恩斯無可挑剔。巴恩斯被懷疑殺害女友時,基爾裏非但沒有解雇他,反而花錢幫他聘請代理律師。當然,這與他的形象並不相悖。基爾裏原本就是為人稱道的好老板。”

戈弗雷爵士繼續**自己的小胡子:“巴恩斯一定是瘋了。失去心愛的女人,又被懷疑親手殺了她——即使隻是很短的一段時間——這也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精神狀態。”

“可能吧,長官。”查德威克聽起來並不信服。

“我是說,真該死。”戈弗雷爵士一拳砸在桌子上,“看看他殺害基爾裏的方式。捆住他的雙手,把他困在舞台上的石頭墳墓裏,活活燒死,殘忍至極。沒有哪個神誌清醒的英國人能犯下這樣的罪行。”

“我明白您的意思,長官。”查德威克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外交家,“然而,這起案件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巴恩斯清楚地製訂了行動計劃。不僅是犯罪計劃,還有逃跑方案。對於一位瘋子而言,他似乎非常有條理。”

“即使瘋子也有卑劣狡詐的手段,”戈弗雷爵士哼了一聲,“你搞清楚他如何實施殺人方案了嗎?”

“我相信您知道這種障眼法的原理吧,長官?”

“我猜扮演奈費爾提蒂的女孩根本不能創造奇跡,”他不耐煩地回答,“但是,不……我不知道火葬戲法的竅門所在。”

“我來解釋一下。”查德威克靠著椅背,像一位給孩子講故事的老爺爺,“我相信,火葬魔術的呈現形式多種多樣。這場是為埃及主題量身定製的演出。其實,石棺後麵有一塊能從裏麵移動的嵌板。”

“啊!”戈弗雷爵士眯起眼睛。

“一旦基爾裏,也就是扮演死神阿努比斯的演員,”說到這裏,查德威克咳了一聲繼續發表自己欠考慮的觀點,“鑽進石棺,他便可以移動嵌板。事實上,那是一扇活板門。而他的搭檔,那個扮演奈費爾提蒂的女孩,同時舉著火把繞著舞台跳來跳去,吸引觀眾的注意力,給他留出需要的時間。石棺龐大的體積掩蓋了一切動作,所以觀眾看不到她身後發生了什麽。舞台後麵,藏在假金字塔裏的舞台工作人員伸出一把梯子搭接在石棺的開口處。石棺懸於地麵,所以觀眾的視線隻能從石棺下方朝金字塔的方向看——但是,這裏存在一個視覺盲區。基爾裏從石棺背麵的開口擠出來,舞台工作人員拽回梯子,把他安全地拉進金字塔裏。最重要的是,魔術師站在舞台前麵,分散觀眾的注意力。她非常漂亮,觀眾勢必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確實如此。她的演出服……很‘清涼’。請注意,這並無不雅,並不會惹惱宮務大臣,但是極具暗示性。”戈弗雷爵士清咳一下,“她如何確保搭檔的安全呢?”

“問得好,長官。待基爾裏鑽進金字塔後,舞台工作人員按動某個開關,釋放出一股煙霧。對於觀眾而言毫無意義,卻是奈費爾提蒂一直等待的信號。”

“巴恩斯昨晚發出信號了嗎?”

查德威克點點頭:“我們不僅取證了那個女人的證詞,另外兩個嚴陣以待的工作人員也證實了這一點。不幸的是,從他們所處的位置看不到基爾裏逃脫失敗。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把熊熊燃燒的火把扔進石棺沒有危險。”

“可憐的家夥。”

“她精神崩潰了,胡言亂語,自責。但是,依我看,她是個無辜的傀儡。”

“真的嗎?”

“是的,長官。我們拚湊了她的證詞,完全說得通。她深信基爾裏當時像往常一樣已經繞到舞台後麵,準備戲劇性地登台亮相,而觀眾則一如既往地看著熊熊燃燒的石棺肅然起敬。”

“跟我講講那具骷髏。”戈弗雷爵士要求。

“那具骷髏是道具,長官。石棺的棺蓋有一個隱藏的小隔層。裏麵藏了一具衣衫襤褸的阿努比斯骷髏——連同豺狼頭和一模一樣的玉質聖甲蟲戒指。舞台工作人員控製隱蔽在金字塔內的操縱杆,打開隔層的門,啟動骷髏,骷髏身上安裝了機械裝置,能控製它坐起來嚇唬觀眾。”

戈弗雷爵士眨了眨眼:“真聰明。”

“巴恩斯的計劃很簡單。他從石棺背麵固定了移動嵌板,這樣基爾裏就沒辦法從裏麵挪動一分一毫。石棺原本隻要輕輕一觸就能打開。棺蓋又緊又重,女演員利用鉸鏈結構,所以能輕而易舉地拉開它,但是這種裝置沒辦法從裏麵頂開。基爾裏的雙手被鎖了鐵鏈,要用些竅門才能鬆綁,以基爾裏的熟練程度,至少也需要半分鍾。然而隨著火勢的蔓延,他同時飽受恐懼和痛苦的折磨,這似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一定痛苦地大叫。”

“我相信他肯定叫了,長官,但是此時音樂已經到達了**。”

戈弗雷爵士的臉抽搐了一下:“所以我們眼睜睜地看著音樂淹沒了他的哭喊聲。”

“的確如此。巴恩斯確信基爾裏已經燒焦,隨後平靜地離開。當那個女孩——德拉米爾——打開棺蓋,發現基爾裏還躺在裏麵時,現場一片混亂。”

戈弗雷爵士歎了口氣:“我走向舞台時,那股惡臭難以形容。每個人都驚恐萬狀,沒有人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如您所知,巴恩斯過了幾分鍾才消失。他繞到大樓後麵,從劇院後門離開。一片喧嘩中,無人察覺。”

“他把這輛車停在劇院附近。是他的車嗎?”

“我們已經確定四十八小時前他買下了這輛車。一輛別克因維克塔,長官,非常時髦的跑車。銷售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在他的印象裏,巴恩斯是個外表不起眼的家夥,在慢慢確信巴恩斯有錢直接買下這輛車後,銷售員才咽下‘請勿觸摸’的警告。”

“我很好奇,”戈弗雷爵士說,“巴恩斯透露過他的意圖嗎?”

“他當然沒提過他正計劃用最可怕的方式謀殺他的老板,長官。”戈弗雷爵士瞪了他一眼,但是警司粗獷的麵容毫無諷刺的神情,“他說他計劃去旅遊。目擊者告訴警方那輛因維克塔停在距離虛空劇院一百碼的地方,當時他已經啟動引擎,全速駛往克裏登方向。”

“想必趕不上飛機了吧?”

“一架專門包租的飛機會載他飛往法國博韋。我們還在調查是誰安排的飛機——巴恩斯,又或者他的同謀。”

“你認為他跟其他人聯手了?這無疑推翻了他在盛怒之下殺害基爾裏的推斷。”

“巴恩斯顯然精心策劃了這次行動。目前尚不清楚他是否得到了第三方的協助。表麵看,非常值得懷疑,但是我們確信他買不起因維克塔。雖然基爾裏是個慷慨的老板,但是虛空劇院舞台工作人員的薪水並沒有高到那種程度。”

“該死,太奇怪了。他有沒有可能偷錢?”

“很有可能。我們同時也在調查他有沒有說服基爾裏預支過現金。”

“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戈弗雷爵士喃喃自語,“我們昨晚怎麽這麽快就鎖定他了?當我意識到基爾裏死了,我幫我妻子叫了一輛出租車,然後報告內政大臣。我離開時,整個劇院亂成一鍋粥了。”

“等確定石棺有貓膩,巴恩斯又不知所終後,我們就知道該找誰了。有人報警稱一輛因維克塔在距離機場五英裏[1]的地方開得橫衝直撞。警方派了個弟兄騎摩托車追,剩下的您都知道了。”

戈弗雷爵士盯著自己的指甲。巴恩斯猛踩油門,很快就甩掉了追兵,但是汽車也失去了控製。由於轉彎太快,車子一頭撞上榆樹,而巴恩斯扭斷了脖子,一命嗚呼。

“幫劊子手省事兒了,”查德威克酸溜溜地說,“唯一的遺憾是,我們永遠無法得知究竟是什麽原因使他殺害基爾裏。警方已經詢問過劇院的工作人員,但是沒有誰提及二人曾有過任何爭執。每個人都很震驚。巴恩斯是個粗枝大葉的家夥,但是工作完成得很出色。大家說他最近看起來很沮喪,可是誰也不敢相信他恨基爾裏恨到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殺掉他。”

“關於那個放火燒他的女人,警方又了解多少?”

“奈費爾提蒂女王?她的本名叫莎拉·德拉米爾,至少她是這麽說的。劇院的一名舞蹈演員——一個壞心眼的小婊子——稱基爾裏曾占過那姑娘的便宜。”

“真的嗎?”戈弗雷爵士嚇了一跳,“或許,她曾是他的情婦?”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可真是個大忙人。他跟一個寡居的意大利女人住在一起。我猜他們沒有結婚,但是你知道這些搞戲劇的。他們有自己那一套。”

“如果基爾裏玩弄過那個叫德拉米爾的姑娘,又拋棄了她,她或許想報仇。假如她能提供買車的必要資金,會不會是她慫恿巴恩斯這麽做的?”

“我們從不排除任何可能性,長官,但是這似乎不太可能。所有跡象都表明,直到昨晚,她和基爾裏都真心地喜歡著對方。”

“即便如此,”戈弗雷爵士沉思道,“也可能是地獄裏的烈火抵不上受到愚弄的女人的怒火之類的。”

“考慮到這種特殊情況,我親自跟她談過。現實生活中的她與舞台上扮演的角色有著天壤之別,我隻能說,如果她的痛苦是裝出來的,瑪麗·碧克馥就要多加小心了,她絕對是同時代最優秀的女演員。”

“駭人聽聞的犯罪,查德威克。”

警司噘起嘴唇:“長官,您一定嚇了一跳。本打算陪同馬爾赫恩夫人出門放鬆一晚上,結果卻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被活活燒死。”

“戰爭中,我曾目睹過許多可怕的場景,查德威克。作為軍人早已見怪不怪,”戈弗雷爵士的嗓音低沉,“但是昨晚的事真的太惡劣了。”

“您不是唯一值得注意的目擊者,”查德威克說,“看過今早的《號角報》嗎?”

“坦白講,我隻來得及瀏覽幾份嚴肅報紙。我猜其他報刊正像循著臭味聚集的蒼蠅一樣蜂擁而來。”

“雅各布·弗林特以目擊者的視角報道了昨晚虛空劇院發生的事。”

“帕爾多自殺當晚現身南奧德利街的那個年輕人嗎?”

“正是他。同您一樣,他昨晚也觀看了表演。”

“該死,這驚人的巧合!”

查德威克的表情清楚地解釋了他對巧合的看法:“他是雷切爾·薩維爾納克小姐包廂的客人。”

“祝賀你,年輕人。”沃爾特·戈默索爾指著攤在他辦公桌上的《號角報》頭版說,“幹得不錯。”

雅各布點點頭表示感謝。睡眠不足早晚要放倒他,不過他現在還能靠腎上腺素撐著。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過像昨天晚上那樣的經曆。坐在一位美女身旁那麽長時間,這本身就很令人難忘,但是他永遠都無法忘記奈費爾提蒂刺耳的尖叫,以及後來發生的戲劇性事件。

起初,一些觀眾以為她驚恐的尖叫隻是表演的一部分。有幾個人甚至跟著笑起來,但是雅各布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當穿著埃及服飾的男孩們跑過去撲滅殘火,並把威廉·基爾裏燒焦的遺體從石棺裏拖出來時,觀眾的調笑瞬間變成錯愕。

然而,雷切爾·薩維爾納克的臉上始終波瀾不驚。雅各布結結巴巴地說他原本打算轉達奈費爾提蒂女王扮演者的提醒,但是雷切爾中途打斷了他的話,並建議他下樓看看發生了什麽事。雅各布猶豫了一下,匆匆趕往舞台。劇院一片混亂,但是幾分鍾後,他已經掌握了獨家新聞的報道素材。

“我很幸運。”他坦誠地說。

“非常幸運。”戈默索爾交叉雙手,放在腦後,這是他陷入沉思時的常見姿勢,“短短幾天之內,你已經先後兩次身處現場報道重大謀殺案。這是所有記者都夢寐以求的好運氣。”

雅各布還沒準備好承認他是受雷切爾之邀前往虛空劇院。他要先搞清楚她想幹什麽。於是,他謹慎地點了點頭:“太巧了。”

“我也有同感。”戈默索爾眯著眼睛,仿佛想要看穿這位年輕記者似的,“你確定沒有簽訂浮士德式契約,為了幾條頭條新聞把靈魂賣給魔鬼嗎?”

雅各布哈哈大笑:“要賣也得賣個高價,先生。”

“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戈默索爾並沒有跟他一起放聲大笑,“幹得好,小夥子。這樣駭人聽聞的新聞,任誰寫都不會失手,但是你確實展現出了你的才華。我很欽佩,不過同時我也很擔心。”

“擔心,先生?”

“是的。”編輯搖搖頭,“好運總有耗盡的一天。當心運氣變壞。”

“巴恩斯買因維克塔的錢從哪兒來的?”查德威克問。

“他使用現金支付,沒有通過他的銀行賬戶。”奧克斯探長忍住打哈欠的衝動。他的眼神比平常呆滯,胡子也不如以往刮得幹淨,“莫非還有警方沒發現的其他犯罪所得?沒人知道。他既沒什麽朋友,也不向任何人吐露心事。”

“他有沒有可能是個勒索者?”查德威克是個缺乏想象力的家夥,冒險涉足“如果”“可能”的朦朧世界令他的語氣充滿懷疑,“這就解釋了那筆錢從何而來。他是不是抓住了基爾裏的把柄,並揚言要曝光他?”

“可以想象,先生。另外還有一個說得通的解釋,他把多莉的死歸咎於基爾裏,雖然聽起來似乎有些荒謬。林納克無疑才是罪魁禍首。基爾裏對巴恩斯隻有恩情,然而這家夥卻用最痛苦的死亡方式回報他的恩人。”

“徹頭徹尾的瘋子。”查德威克說。

“或許吧。”

“至少巴恩斯已經死了。”查德威克噘著下唇,“知足吧。”

“感恩他逃脫了法律的製裁?”

“這取決於你如何看待正義,”查德威克沉重地說,“幸運的是馬爾赫恩爵士也在場,他很快就想到了報警。即便他能活著趕到克裏登,我們也會截停他飛往法國的飛機。我想我們不必擔心剩餘的零星問題,結果幹淨利落。”

“像帕爾多一樣幹淨利落,長官?”

查德威克怒視他的下屬:“不要混為一談。”

“帕爾多死後不久,小瑟羅就看見了雅各布·弗林特。如果他並非像他跟瑟羅解釋的那樣剛剛趕到,而是帕爾多自殺時就在案發現場呢?”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長官,自言自語罷了。昨天晚上,弗林特在雷切爾·薩維爾納克小姐的陪伴下舒舒服服地坐在豪華包廂裏目睹了基爾裏的死。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位富有的年輕小姐為什麽要邀請一名小記者去虛空劇院?”

“某種浪漫幽會?”

奧克斯歎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蠻不尋常。基爾裏死後沒幾分鍾,警方就趕到現場,警察記錄下所有人的姓名和地址,包括弗林特。但是,沒有雷切爾·薩維爾納克。”

雅各布又泡了一杯又濃又甜的茶,然後回到湯姆·貝茨的舊辦公室,整理他紛亂的思緒。昨晚,他跑向舞台,擠進混亂的人群,強烈的本能推著他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思考如何寫成報道。那股氣味令他反胃,周遭的**刺痛他的耳膜。女人們哭泣,觀眾和演員都一樣,警察不斷喊著“保持冷靜”。

裝扮成奈費爾提蒂的莎拉·德拉米爾依舊讓人認不出,她一直哭個不停,由警察護送帶離現場,而雅各布的采訪請求在所難免地遭到了嚴厲的回絕。等他抬頭看包廂時,雷切爾已經不見了。他象征性地找了找,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專心搜集這起突發惡性事件的報道素材。

在濃茶的刺激下,他抓起電話致電虛空劇院,要求轉接莎拉·德拉米爾。

“她不在。”一個帶著鼻音的聲音告訴他。

“您能給她捎個口信兒嗎?”

“您是誰?”

“我是記者……”

電話掛斷了。他決定打給雷切爾碰碰運氣。女管家接了他的電話,告知他薩維爾納克小姐不在家。雅各布懷疑這話的真實性,但是指責對方說謊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您能轉告薩維爾納克小姐我來過電話嗎?我急著想跟她聊聊。”

“我會幫您轉達的,先生。日安。”

對方掛斷電話,徒留他獨自對著聽筒皺眉。撬開雷切爾·薩維爾納克的嘴跟用花崗岩榨果汁一樣簡直是妄想。他端著杯子回到供初級記者使用的臭氣熏天的小廚房,剛好撞見奧利·麥卡林登。

奧利幫他介紹埃德加之家時的善意後來逐漸變成不加掩飾的同行嫉妒。他簡單地稱讚了幾句雅各布的頭條新聞,敷衍得過於明顯。

“你越來越像個明星記者,”他嘲笑道,“準備好接替湯姆·貝茨了嗎?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我想你已經聽說了吧?”

雅各布的心沉下去:“聽說什麽?”

麥卡林登咧嘴一笑。他似乎一直以第一個宣布壞消息為樂:“半小時後,老戈默索爾會召集大家開會,正式宣布——醫院已經通知——貝茨今天早上去世了。”

[1] 英裏:長度單位,一英裏等於1609.344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