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庫拜廢車場
世紀大廈的兩個情報官比華盛頓的奇普·巴伯早一步抵達利雅得。史蒂夫·萊恩和西蒙·巴克斯曼於黎明前降落了,他們是坐夜班客機從倫敦希斯羅機場出發的。
駐利雅得情報站站長朱利安·格雷,駕著他那輛沒有標誌的轎車把他們接到了別墅裏。五個月以來,他一直住在這棟別墅裏,隻是偶爾回家去探望一下妻子。對於巴克斯曼突然從倫敦返回來,他感到納悶,更不用說級別更高的史蒂夫·萊恩前來視察實際上已經停止的行動了。
在別墅裏,待房門緊緊關上之後,萊恩告訴了格雷為什麽必須去找到耶利哥並把他重新帶入到遊戲之中,而且不得耽擱。
“耶穌啊!那狗雜種原來是當真的?”
“我們隻能那樣假設,盡管我們還沒有證據。”萊恩說,“馬丁的接聽時限在什麽時間?”
“今天夜晚十一點十五分至十一點四十五分之間。”格雷說,“為安全起見,我們已有五天沒給他發報了。我們一直在期待著他隨時越過邊境呢。”
“但願他還在那裏。否則就糟了,我們將不得不把他重新滲入進去,這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伊拉克沙漠裏現在到處都是巡邏隊。”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格雷問。
“知情人要盡可能保持少一些。”萊恩回答。
倫敦與華盛頓之間已經商定盡量縮小知情人範圍,但專家認為還是太多了。在華盛頓的知情人物有總統和四名內閣部長,加上國家安全顧問和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再加上在蘭利的那四個人,其中一人,即奇普·巴伯正趕赴利雅得。在加利福尼亞,那位不幸的洛馬克斯老爸的小屋裏,住上了一位不受歡迎的客人,其目的是確保洛馬克斯不與外界聯係。
在倫敦,消息已經報給了新任首相約翰·梅傑,內閣秘書長和內閣的兩名大臣。在世紀大廈有三個人知道。
在利雅得,現在有三個人在秘情局的別墅裏,巴伯正在趕過來。在軍方,這條情報僅限於四位將軍——三位美國將軍和一位英國將軍知道。
特裏·馬丁正舒適地居住在秘情局位於鄉村的一座安全房子裏,由一位慈母般的女管家和另三位不太慈善的看管人照料著他。
此後,有關搜尋和摧毀代號為“安拉-烏特-庫布”,或“上帝的拳頭”的所有行動,將以消滅薩達姆·侯賽因本人或者其他重大理由為幌子去進行。
實際上,這種消滅薩達姆的圖謀已經有過兩次。盟軍認出了他也許會居住的,或者至少暫時居住的兩個地點。但沒人確切地知道到底什麽時候他會在哪個地點,因為熱依斯如果不在巴格達的地下城堡裏,那麽他會像狡兔一樣從一個隱藏地搬到另一個隱藏地。
對那兩個地點的空中偵察一直在持續。其中一個是距巴格達四十英裏的一座鄉間別墅,另一個是一輛改裝的房車,用作戰時移動計劃中心。
有一次,空中的偵察員看見移動式導彈發射架和輕型裝甲車開進了那座別墅周圍的空地。一個戰鷹小隊進去把別墅炸毀了。但這是一個假警報——鳥兒已經飛走了。
另一次,一月底前兩天,偵察員發現那輛大型房車轉移到了一個新地點。於是又一次進去實施了攻擊,但目標又一次不在那裏。
在這兩次襲擊中,飛行員們冒了極大的風險,因為伊拉克的高炮一刻不停地狂射著。消滅伊拉克獨裁者的兩次失敗,使盟軍陷入了窘境。他們根本不知道薩達姆·侯賽因的準確行蹤。事實是,沒人知道其行蹤,除了他兒子庫賽統領的警衛團的一個保鏢小組之外。
實際上他一直在四處奔波。雖然英美推測在整個空襲期間,薩達姆一直待在他的深層地下城堡裏,但實際上他隻在那裏住了不到一半的時間。他的安全問題,由一係列的精心偽裝和假行蹤而得到了保證。有好幾次,一支接受檢閱部隊“看見”了他——憤世嫉俗者們說,這支部隊之所以歡呼喝彩是因為他們沒被派往前線,沒被大胖醜八怪們炸得屁滾尿流。在這種場合裏伊拉克部隊看到的那個人,其實是一個長得酷似薩達姆的替身,隻有最近的親信才能分辨出真假。
另有幾次,十幾輛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豪華轎車組成的車隊,在巴格達市內招搖而過,致使老百姓相信他們的熱依斯在其中一輛車內。實際上不是,這些車隊都是偽裝的。當他換地方時,有時候他就坐在一輛單獨的沒有標誌的轎車裏。
即使在他的內層圈子裏,安全措施也是壓倒一切的。接到通知要與他一起開會的內閣部長們,隻有五分鍾準備時間,離開他們的住處,跳上他們的轎車,並跟在一輛先導摩托車後麵。即使這時候,目的地也不是開會地點。
他們被帶到一輛窗戶封死的大客車上,在那裏所有其他部長們都在黑暗中坐著。部長們與司機之間隔著一道屏障。連司機也要跟著警衛隊的一名摩托車手行駛到最終的目的地。
在司機的背後,那些部長們、將軍們和顧問們,像小學生去進行一次神秘的旅遊那樣坐在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他們要去什麽地方,事後也根本不知道去過了什麽地方。
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會議是在一棟寬大、隱蔽的別墅裏召開的。該別墅被強占一天,夜幕降臨前即撤空了。警衛隊裏的一個特別小組不幹其他工作,專門在熱依斯要開會時去找到一座這樣的別墅,把別墅的主人軟禁起來,待熱依斯遠走高飛之後再放他們回家。怪不得多國部隊無法找到他。但他們嚐試過了——直至二月的第一周。此後,所有的暗殺企圖都取消了,而且軍方從來沒能弄明白是什麽原因。
奇普·巴伯於一月最後一天剛過中午,到達了利雅得的那座英國別墅。互相招呼之後,四個人坐下來等待能夠聯絡馬丁的時刻,假如他還在那裏的話。
“我想這件事也有一個最後期限吧?”萊恩問。巴伯點點頭。
“二月二十日。‘雷霆’諾曼要在二月二十日在那裏發動地麵戰。”
巴克斯曼吹起了口哨。“二十天,見鬼。山姆大叔願為這個承擔費用嗎?”
“是呀。局長已經簽了給耶利哥的一百萬美元,今天付進了他的賬戶。至於該設備的地點,假定隻有一個地點,我們將付給那個狗雜種五百萬。”
“五百萬美元嗎?”萊恩說,“上帝呀,從來沒人為情報付過那麽多錢。”
巴伯聳聳肩:“這個耶利哥,不管他是誰,是一名雇傭兵。他要錢,不要其他。那就讓他去掙錢,這是值得的。阿拉伯人喜歡討價還價。我們不這樣。從他獲得那份信息起五天以後,我們每天扔給他五十萬,直至他為我們提供確切的地點。他必須去了解清楚。”
三名英國人冥思著這筆比他們三人的畢生工資總和還要多的金額。
“嗯,”萊恩評價說,“這對他來說應該不是很難。”
給耶利哥的信息在下午和晚上起草出來了。首先,與馬丁之間的聯係要建立起來,馬丁必須確認預定的代碼,從而表明耶利哥還在那裏且仍是一個自由人。然後利雅得將詳細地告訴給耶利哥的待遇,並向他施加壓力,說明事情十萬火急。
他們由於心事重重,吃晚飯時胃口不好,撥弄著盤中的食物。房間裏有一種緊張的氣氛。十點三十分,西蒙·巴克斯曼與其他人一起走進錄音室,把信息讀入了錄音機。這段話被壓縮了兩百倍,隻延續兩秒鍾時間。
十一點十五分十秒,那位資深的無線電工程師發出了一個簡短信息:“你在那裏嗎?”三分鍾以後,傳來了像靜電聲一般的一聲微弱的劈啪聲響。衛星天線捕捉到了,這個聲音被放慢以後,五個聽眾聽到了麥克·馬丁的聲音:“黑熊呼叫洛基山,收到信息。請講。”
利雅得的別墅裏爆發出一陣輕鬆的歡呼聲。四位特工人員如同球迷般互相拍著對方的背部,好像他們所支持的球隊捧得了“超級杯”。
那些從沒去過那裏的人,很難想象獲悉戰鬥在敵後的“我們的人”仍逍遙自在活著時的那種感情。
“他在那裏待了整整十四天呢,”巴伯說,“那家夥接到指示後為什麽不撤出來呢?”
“因為他是一個笨蛋,”萊恩咕噥著說,“這樣反而更好。”
那位冷靜的無線電報員正在發出另一份簡單的詢問。即使話音振**器告訴他那個聲音與馬丁匹配,他還是想要幾個字以確認那位特空團少校並不是在脅迫之下說話。十四天時間足以使一個人的精神崩潰。
他發給巴格達的信息非常簡短:“納爾遜和諾斯,重複一遍,納爾遜和諾斯。請回答。”
又是三分鍾時間過去了。在巴格達,麥克·馬丁蹲伏在那座蘇聯人花園裏棚屋的地麵上,捕捉到這個簡單的劈啪聲,說出自己的答複,按下壓縮按鈕,把這個十分之一秒的電報發向沙特的首都。
傾聽者們聽到他說“歌唱燦爛的日子”。無線電報務員微笑了。
“是他,先生。自由自在地活著。”
“那是一首詩吧?”巴伯問。
“詩歌真正的第二句,”萊恩說,“應該是‘歌唱光榮的日子’。如果有一支手槍對著他的太陽穴,他就會那樣說。在那種情況下……”他聳了聳肩。
無線電報務員發出最後的信息,真正的信息,然後就關機了。巴伯把手伸進了手提箱。
“我知道這也許不太符合當地的風俗習慣,但特工生活應該有一些特權。”
“哦,唐培裏儂香檳王,蘭利付得起嗎?”格雷說。
“蘭利,”巴伯說,“剛剛把五百萬綠鈔票押到了賭桌上。我猜想一瓶香檳它還是請得起的。”
“太好了。”巴克斯曼說。
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愛迪絲·哈登堡的形象就發生了徹底的改變。這是愛情的力量。在卡裏姆的親切鼓勵下,她已經去了格林辛的一家美發廳。理發師把她的頭發披下來,進行了修剪和定型,做成了齊下巴長,這樣頭發從雙頰邊垂下來,填補了她那窄臉龐的缺陷,並使她增添了一分成熟女性的魅力。
經她羞答答地同意之後,她的情人已經為她選購了一係列化妝用品,不是鮮豔奪目、花裏胡哨的那一類,而隻是一些基礎的眼線筆、粉底霜、撲粉和口紅。
在銀行裏,沃爾夫岡·格穆利希私下裏大吃一驚,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走進辦公室,因為鞋跟的關係她的身材比原先高了一英寸。使他感到氣餒的不是鞋跟或頭發或化妝,盡管假如格穆利希夫人哪怕是稍微提一下這種念頭他就會徹底否決。使他感到不安的是她的氣質,是她進來遞給他要簽字的信件或聽他口述時的那種自信。
當然,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肯定是樓下辦公室裏的一個傻姑娘說服了她去花錢消費。那就是所有這些事的關鍵——花錢。根據他的經驗,花錢會導致毀滅,他害怕會有最糟糕的事情。
她天生的害羞還沒有完全消失,而且在銀行裏她仍與以往一樣不合群,即使舉止自信多了,但話仍然很少。但與卡裏姆在一起時,當他們獨自相處時,她經常為自己的大膽而感到驚奇。她似乎開始告別二十年來令她厭惡的呆板、壓抑的生活,現在的她如同一位遊客在經曆一次緩慢的探秘旅程,懷著半是羞愧半是害怕、半是好奇半是激動的心情。他們的戀愛開始時完全是單向的,現在已是互相探索了。當她第一次觸摸他的“下麵那個地方”時,她還以為她會休克和羞死呢,但使她感到驚異的是她仍然活著。
二月三日晚上,他到了她的公寓,帶來了一隻禮品紙包裝的、用絲帶紮著的盒子。
“卡裏姆,你不要這樣嘛。你花錢太多了。”
他把她抱進懷裏,用手理著她的頭發。她已經學會了喜歡他這樣做。
“瞧,小貓咪,我父親很富裕。他提供給我豐厚的津貼。你難道要我把錢花在夜總會裏嗎?”
她也喜歡他對她開玩笑。當然,卡裏姆決不會去那種可怕的場所。於是她接受了這些她曾經——也就是僅僅兩個星期之前,決不會去觸及的香水和化妝品。
“我能不能打開?”她問道。
“買了就是讓你打開的。”
起初她並不明白它們是什麽東西。盒子裏麵的東西像是一種絲綢、花邊和各種色彩組成的泡沫。當她明白了時——因為她在雜誌廣告上見過,她的臉漲得通紅。
“卡裏姆,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能,你真的能,”他微笑著說,“來吧,小貓咪。到臥室裏去試一下。關上門——我不會看的。”
她把裏麵的東西都一一放到**,凝視著它們。她,愛迪絲·哈登堡,從來不曾擁有過這種物品,長筒襪和緊身褡,**和胸罩,吊襪帶和睡衣,有黑色的、粉紅的、紫紅的、米色的和乳白色的。有的飾著透明的花邊,有的是光邊的,那絲綢般光滑的麵料摸上去猶如摸到冰塊一般。
她獨自一人在房間裏待了有足足一個小時,然後才穿著浴袍打開房門。卡裏姆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迎了上去。他帶著和善的微笑俯身打量著她,並開始解開那條係住浴袍的腰帶。她又臉紅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轉臉看旁邊。他讓浴袍敞開了。
“噢,小貓咪,”他柔和地說,“你真可愛。”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於是她用雙臂摟住他的脖子,當她的大腿觸及他的牛仔褲裏麵那件硬邦邦的東西時,她再也不感到害怕了。
他們**之後,她起身去了衛生間。她回到臥室後,站在床邊俯視著他。他身上沒有一處是她不愛的。她在床沿坐下來,用手指撫摩他下巴旁邊那道淡淡的疤痕;他說過那是小時候,他在安曼郊外他父親的果園,從玻璃暖房上掉下來留下的傷疤。
他睜開眼睛微笑,伸手去摸她的臉。她抓住他的手,摩挲著他的手指,撫摩著戴在他的小手指上的那枚印章戒指,那是他母親給他的,鑲著淡粉紅蛋白石。
“我們今晚幹什麽?”她問。
“我們到外麵去,”他說,“去布裏斯托爾的西爾克餐館。”
“你太愛吃牛排了。”
他把手伸到她後麵,抱住了她那穿著透明薄織物的小小的屁股。
“這才是我喜愛的牛排呢。”他微笑著說。
“別說了,你這個人真壞,卡裏姆!”她說,“我要穿衣服。”
她掙脫身子,在鏡子裏看見了自己。她的變化怎麽會那麽大呢?她想道。她怎麽會讓自己穿上這種內衣褲呢?然後她明白了。為卡裏姆,她的卡裏姆,她深愛著的卡裏姆,她願為他做任何事情。在她的生活中,愛情也許來得晚了一些,但現在它已經像山洪暴發般地來到了。
華盛頓特區20520
美國國務院一九九一年二月五日
備忘錄
致:美國國務院 詹姆斯·貝克國務卿
由:政治情報及分析組
事由:暗殺薩達姆·侯賽因
日期:一九九一年二月五日
密級:僅供閱讀
您肯定已經注意到了,自從多國部隊與伊拉克產生敵對以來,為使伊拉克總統薩達姆·侯賽因讓位,至少已有過兩次暗殺企圖。
這些暗殺都是以空襲方式由美國空軍專門去執行的。因此本小組認為眼下急需闡明,暗殺侯賽因的企圖一旦成功可能會出現的後果。
理想的結果,當然是由獲勝的多國部隊扶植起一個接任的政權,以取代現在的複興黨獨裁體製,形成一個人道的和民主的政府。
我們相信這種希望隻是一種幻想。
首先,伊拉克不是,而且從來不曾是一個團結的國家。僅僅是一代人之前,這個國家還充滿部落間戰爭。它包含著幾乎勢均力敵的兩個相互有敵意的伊斯蘭教派,即遜尼派和什葉派,再加上三個基督教少數派。除此之外,北方的庫爾德人一直在尋求獨立。
其次,從土耳其人到哈希米特到複興黨的統治中,伊拉克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民主經曆,從來沒有受益於我們西方人所理解的民主。
因此,現在的獨裁統治如果因獨裁者遭暗殺而突然結束,那麽隻會有兩種現實的方案。
第一方案是按外界的意圖,結合各派別的意見組成一個聯合政府。
本小組的意見認為,這種政府掌權時間極為有限。傳統勢力和頑固不化的宿敵用不了多久就會使它分裂。
庫爾德人肯定會利用這個機會脫離伊拉克,並在北方建立他們自己的共和國。由各黨派團體在巴格達組成的一個軟弱的中央政府,將無力阻止此類事件的發生。
可以預見,土耳其人的反應會是狂暴的,因為居住在邊境地區的土耳其自己的庫爾德少數民族,會立即加入邊境對麵的同胞,從而對土耳其的統治開展強有力的對抗。
在東南方,巴士拉和阿拉伯河周圍的什葉多數派,肯定會找到正當的理由向德黑蘭作出表示。為在最近的兩伊戰爭中被屠殺的伊朗年輕人報仇雪恨,伊朗肯定會去迎合這種表示,希望能當著無能為力的巴格達的麵,去吞並伊拉克東南部。
那些親西方的海灣國家和沙特阿拉伯,一想到伊朗延伸到了科威特邊境,肯定會陷入坐立不安的境地。
再往北,在伊朗的阿拉伯斯坦,阿拉伯人與伊拉克境內的阿拉伯同胞有著共同的事業,這一舉措肯定會遭到德黑蘭阿亞圖拉分子的堅決鎮壓。
在殘留的伊拉克內,我們幾乎可以肯定會爆發內戰,以報宿仇並謀求在殘餘的伊拉克內部稱雄。
我們都已經痛心疾首地目擊過在前南斯拉夫,塞爾維亞人與克羅地亞人之間的內戰。到目前為止,戰火還沒有蔓延到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在那裏,第三支力量——波黑穆斯林正翹首盼望著。當戰火燒到波黑時——有一天會燒到的,相互屠殺將會更可怕而且更難以消除。
然而本小組相信,與現在伊拉克將麵臨的四分五裂的方案相比較,南斯拉夫的悲劇算不了什麽。在這種情況下,在殘留的伊拉克內陸會有一場大規模內戰,四周邊境戰爭以及海灣地區會極不穩定。光是難民就會達到數以百萬計。
另外唯一的可行方案,是薩達姆·侯賽因被另一名將軍或複興黨內另一名黨務大員所替代。但是由於現在統治集團內部所有成員都與其領導人一樣犯有血腥罪行,所以把一個惡魔換成另一個惡魔看不出有什麽好處。
因此理想的——盡管不是完美的,解決方法是保持伊拉克的現狀,但是所有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必須被摧毀,傳統的武器和軍事力量,必須被降至至少在十年之內不會對鄰國構成威脅的地步。
有爭論說,現在的伊拉克政權如果幸存下來,它繼續侵犯人權的狀況將極為悲慘。這是毫無疑問的。然而世界上許多國家和地區都存在著人權問題。美國不可能在全世界施加影響,除非準備進入永久性的全球戰爭。
因此,眼下海灣戰爭和最終入侵伊拉克的最好結果,是讓薩達姆·侯賽因作為統一的伊拉克的唯一領導人繼續存在,當然多國部隊的入侵將使其軍力大為削弱。
綜上所述,本小組要求停止暗殺薩達姆·侯賽因,以及進軍巴格達和占領伊拉克的所有努力。
專此呈送,並致敬意。
政情組
麥克·馬丁於二月七日發現了粉筆記號,並在當天晚上從死信箱裏取到了那份薄薄的信件。剛過午夜,他架起衛星天線,朝向棚屋的門口,把隻有一頁的阿拉伯語手稿直接讀入了錄音機。讀完阿拉伯語後,他加上自己的英語翻譯,於淩晨零點十六分時,即發報時限的最後一分鍾把信息發送出去了。
當那個劈啪聲音傳過來,利雅得的衛星天線捕捉到之後,值班的無線電報務員喊了起來:“是他來電。黑熊來電啦!”
隔壁房間的四個人睡眼惺忪地跑了進來。靠牆的那台大錄音機放慢速度把信息譯解出來了。當無線電技術人員按下播放按鈕後,房間裏充滿了馬丁說阿拉伯語的聲音。阿拉伯語水平最好的巴克斯曼才聽了一半就輕聲指了出來:“他找到它了。耶利哥說他找到它了。”
“安靜,西蒙。”
阿拉伯語聲音停止,英語譯文開始了。最終結束時,巴伯激動得捏緊一隻拳頭砸進了自己另一隻手掌裏。
“朋友們,他完成了這項任務。能給我一份錄音稿嗎,現在?”
技術人員把磁帶倒回去,戴上耳機,轉向文字處理器,開始打字。
巴伯去客廳裏打電話,打給設在地下室裏的空軍總部。他隻需要與那裏的一個人講話就可以了。
查爾斯·霍納將軍顯然隻需要很少的睡眠。這段時間,在沙特國防部大樓地下室的盟軍指揮機關,在老機場路沙特空軍大樓底下的空軍總部,大家都睡得很少,但霍納將軍似乎比大多數人睡得更少。
也許由於他所鍾愛的空軍官兵頻頻升空,飛行在敵人的領空上時他難以入睡。現在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在飛行,他的睡眠時間就更少了。
他習慣於半夜裏去巡視空軍總部各辦公室,從黑洞的作戰分析員那裏信步走到戰術空軍控製中心。如果碰巧電話響起來而旁邊沒人的話,他就去接聽。有幾位不明就裏的空軍軍官從沙漠裏來過電話,想澄清一個問題或提出一個問題,希望得到答複,結果發現他們是在與將軍本人通話。
這是一種講究民主的習慣,但有時候也會帶來令人詫異的事。有一次一位中隊長,他的名字就不提了,來電抱怨說他手下的飛行員們在夜間去奔襲目標時遭到了A三角火力網的交叉射擊,難道不能派遣重型轟炸機大胖醜八怪,去把伊拉克的高炮炸啞嗎?
霍納將軍告訴這位中校中隊長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大胖醜八怪們任務都排滿了。沙漠裏的這位中隊長提出了抗議,但得到的答複仍維持不變。嗯,中隊長說,那樣的話,除非你來舔我的屁股。
很少有軍官能對一位將軍說這種話而逃脫懲罰的。但傳聞說查克·霍納喜歡他部下的空軍官兵這樣直來直去,兩星期以後那位中隊長由中校晉升為上校。
那天夜晚快一點鍾時,奇普·巴伯就是在戰術空軍指揮中心找到霍納將軍的。四十分鍾之後,他們在地下室的將軍辦公室裏會麵了。
將軍陰鬱地閱讀著來自利雅得的那份英文報告。巴伯已經用文字處理器修改了一部分內容,使它看上去不像是無線電報的文體。
“這是你們會見了歐洲商人後的又一個推理嗎?”他譏諷地問道。
“我們相信這份情報是準確的,將軍。”
霍納咕噥了一聲。與大多數軍人一樣,他對諜報人員,也就是人們稱之為密探的那些人知之不多。其理由相當簡單,軍界奉行追求樂觀主義——也許是謹慎的樂觀,但畢竟是樂觀,要不然沒人會參軍了。而情報界奉行悲觀主義。這兩種理念大相徑庭。而且在戰爭的這個階段,中情局再三提醒說實際摧毀的目標要比聲稱的少,美國空軍感到越來越惱火。
“那麽這個假定的目標與我想的那個項目有關?”將軍問。
“我們隻是相信它是非常重要的,先生。”
“好吧,巴伯先生,首先我們要去好好看它一看。”
這一次,由塔伊夫起飛的一架TR-l偵察機去執行這項光榮的任務。作為老式U-2偵察機的改進型,這架TR-1一般用於多重任務的情報收集,它能夠無聲無息地飛臨伊拉克上空,帶著雷達和監聽設備深入對方防區。但它也帶著照相機,不是拍攝大範圍的照片,而是執行單項的特定任務。這次要拍照的是一個叫庫拜的地點。
使用TR-1偵察機還有第二個理由:它能夠及時傳送圖片。用不著等待任務結束回來,卸下戰術空中偵察吊艙係統,衝洗膠卷,心急火燎地送往利雅得。當這架TR-1偵察機巡航在巴格達西邊,穆哈馬迪空軍基地南邊那塊沙漠上空時,它能把所看到的圖像直接傳送到沙特空軍司令部地下室裏的電視屏幕上。
地下室的那個房間裏有五個人,包括在控製台前操作的一位技術員。隻要其他四個人說一聲,他就會指令電腦截圖並打印一份以供仔細研究。
奇普·巴伯和史蒂夫·萊恩坐在那裏,穿著與軍隊氣氛不合的便裝;另兩個人是美國空軍的貝蒂上校和英國皇家空軍的喬·佩克少校,兩人都是目標分析的專家。
使用庫拜這個名字,是因為最靠近目標的那個村莊就叫庫拜。由於這個居民點太小了,地圖上沒有標示出來,因此分析員們得同時使用附帶的格子坐標圖和文字說明。
TR-1偵察機在由耶利哥報告的方位的幾英裏處找到了它,應該說這個描述是正確的,不會有問題,而且這個地區的其他地點都與描述不相吻合。
那四個人看到目標閃現在屏幕之上,在達到最佳圖像時靜止不動了。操作員通過網絡打印出一張圖片以供研究。
“是在那裏,”貝蒂上校說,“方圓幾英裏之內沒有像它那樣的東西了。”
“狡猾的家夥。”佩克說。
庫拜實際上是賈法爾·阿爾賈法爾博士負責的整個伊拉克核項目的核工程工廠。一名英國核工程師曾經這麽評價說,他的技藝是“百分之十的天才和百分之九十的管道工程”。其實還遠不止於此。這座工廠是技術人員把物理學家的產品,數學家和計算機的計算,化學家的分析化驗結果拿來,進行最後安裝的地方。在這裏,核工程師們最終使所有設備成為可交付使用的炸彈。
伊拉克把庫拜工廠完全建在沙漠底下八十英尺深處,而且那隻是工廠屋頂的深度。在屋頂下麵,再往下還有三層車間。佩克少校說的“狡猾的家夥”這種評語,主要是指其偽裝的技術。
把整座工廠建在地下並不是十分困難,難點在於如何對它進行偽裝。地下工廠一旦建成後,把沙土回填到鋼筋混凝土牆壁和屋頂上,直至廠房被掩埋起來。最底下的汙水可以用排水係統加以解決。
但那座工廠需要有空氣,吸入新鮮空氣和排出汙穢空氣——這兩種管道都會突出在沙漠地平線上。它還需要強大的電力,那意味著功率強大的柴油發電機,也會需要進氣口和排氣口——又是兩種管道。
還需要有供人員進出和貨物交付的斜坡或升降機,這些又要暴露在地麵上。載運物資的卡車不能在軟沙土上行駛,它們需要硬路麵,所以要有一條支線公路連接到最近的幹線公路。
工廠還會發出熱量,白天難以察覺,因為外麵的空氣很熱,但在寒冷的夜晚就不同了。
因此,一條莫名其妙的瀝青公路通向一片沙漠上的處女地,四條大管道,一架升降機,卡車進進出出,持續的熱量發射,這些現象該如何進行偽裝才能騙過空中偵察呢?
奧斯曼·巴德裏上校,這位伊拉克陸軍工程兵的年輕天才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的作品愚弄了多國部隊及其所有的偵察機。
從空中俯瞰,庫拜是一個占地四十五英畝的報廢汽車堆場。利雅得的觀察者即使用最好的放大鏡也看不見,那四堆生了鏽的轎車殘骸是焊接起來的框架,在框架下麵,透過轎車和麵包車殘留軀殼,架設了新鮮空氣吸入管和汙濁空氣排放管。
那座主要的工棚,也就是氧氣鋼瓶和乙炔氣鋼瓶故意放在外麵的那個切割車間,隱藏著升降機豎井的出入口。而在這個場所進行的廢車切割、焊接作業自然而然會釋放出熱量。
那條斷頭的瀝青路,理由也很明顯——載著廢舊轎車的卡車需要開進來,然後又需要載著廢鋼鐵離開。
這整個係統實際上阿瓦克斯飛機早就見到過,但隻認為它是沙漠中一個巨大的廢金屬堆場。是一個坦克師?一座軍火庫?早先的飛機偵察已把它定為僅僅是一座廢車場,於是對它失去興趣了。
在利雅得的那四個人還沒有看見,另四座由廢舊小汽車堆成的小山也是用電焊焊接起來的框架,內部是拱形的,下麵有液壓千斤頂。其中兩個框架內隱藏著火力威猛的高射炮組,是蘇製的ZSU-23-4多管高射炮;另兩個框架內布置著薩姆導彈,是6型、8型和9型,不是用雷達製導,而是更小的尋熱型導彈——雷達天線會把真相暴露出來。
“那麽它就在那裏的地下嘍?”貝蒂喘著氣說。
就在他們觀察期間,一輛載著廢舊轎車的長車身卡車進入了畫麵。它看起來像是在一跳一跳地向前行駛,因為飛行在庫拜上空八千英尺高度的TR-1在以每秒鍾幾幅的速度拍攝靜止畫麵。很有意思。兩名情報官一直看著那輛卡車轉彎進入了焊接和切割工棚。
“我敢打賭,食品、水和供應品肯定是藏在轎車的車身下麵。”貝蒂說。他向後倚在椅背上:“問題在於,我們無法去摧毀這座該死的工廠。即使大胖醜八怪也沒法炸得那麽深。”
“我們可以把他們全都封在下麵。”佩克說,“炸毀升降井,封死他們。然後如果他們想采取救援打破封鎖,我們再把他們打得稀巴爛。”
“聽起來不錯。”貝蒂表示同意,“距地麵戰還有幾天?”
“十二天。”巴伯說。
“我們能執行這任務。”貝蒂說,“高空,激光製導,一群飛機,一個大猩猩。”
萊恩用眼神朝巴伯示意了一下。
“我們想更隱蔽一點。”巴伯說,“兩架飛機的奇襲,低空,用肉眼確認目標摧毀。”
房間裏沉寂下來了。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告訴我們?”貝蒂問,“比如,不讓巴格達知道我們對此感興趣?”
“你們能不能做到?”萊恩催促說,“那裏似乎沒有任何防衛。關鍵是偽裝。”
貝蒂歎了一口氣。該死的密探,他這麽想著。他們在竭力保護著某一個人。好吧,這不關我的事。
“你們的意見呢,喬?”他問英國少校。
“狂風們能幹這事。”喬·佩克說,“由海盜們為它們標示目標,通過那個工棚的門扔進去六顆一千磅的炸彈。我敢肯定那個鐵皮棚屋裏麵是鋼筋混凝土建造的。炸彈下去應該能把它炸毀。”
貝蒂點點頭:“好,就按你們的要求去辦。我會去向霍納將軍澄清的。喬,你準備派誰去執行?”
“608中隊,駐紮在馬哈拉克。我認識菲利普·柯曾中隊長。要我把他叫過來嗎?”
菲利普·柯曾中校統領著駐紮在巴林一個島嶼上的皇家空軍第608中隊的十二架狂風戰機,它們是兩個月之前從德國的拉爾布魯克基地轉場過來的。二月八日那天剛過中午,他接到了一份不容違抗的命令:立即向利雅得的空軍總部報到。這道命令非常緊急,當他剛剛看完電文,副官就進來報告說,一架海灘王飛機剛剛降落,現正在滑行,準備來接他。當他匆匆穿上軍裝戴上軍帽登上海灘王時,他發現這架雙引擎公務飛機是霍納將軍的座駕。
“到底怎麽回事?”中校自己問自己。
在利雅得軍事基地,一輛美國空軍的公務轎車正等待著,準備沿著老機場路把他載到一英裏之外的黑洞去。
那天上午十點鍾時開會討論TR-1發來圖像的那四個人仍在,隻是那名技術人員離開了。他們不需要更多的圖片了。已經得到的照片攤滿了桌子,佩克少校為他們作了介紹。
史蒂夫·萊恩解釋了要求,柯曾察看著照片。
菲利普·柯曾不是傻瓜,要不然他就不會統帥女王陛下的昂貴的戰鬥轟炸機中隊了。在早先攜帶JP-233炸彈低空轟炸伊拉克機場的行動中,他已經損失了兩架飛機和四名優秀的機組人員;他知道其中兩人已經死了,另兩人剛被遊了街,都被打得鼻青臉腫,一臉茫然——這是伊拉克電視台播放出來的,是薩達姆的又一項公關傑作。
“我對你實話實說吧,”萊恩說,“我們現在相信這個目標裏隱藏著薩達姆主要的,也許是唯一的特別危險的毒氣炮彈儲備。有證據表明第一批儲備品快要運到前線去了。所以事情很急。”
貝蒂和佩克活躍起來了。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解釋,說明密探們為何對那座廢車場底下的工廠感興趣。
“但是兩架進攻飛機?”柯曾堅持自己的意見,“隻派兩架?這種進攻沒有空中優勢。我該怎麽去向我手下的機組人員說呢?先生們,我不能去向他們說謊。請把這任務說清楚。”
“沒有必要,我自己也不能容忍透露情況。”萊恩說,“隻告訴他們事實,就說空中偵察顯示出該地方有卡車進出。分析員們認為它們是軍車,他們得出結論說這個廢品場地隱藏著軍火——主要儲藏在中央大棚裏。因此它是目標。至於為什麽要進行低空轟炸,你看那裏沒有導彈,也沒有A三角。”
“這是事實嗎?”中校問道。
“我發誓。”
“那麽,先生們,你們為什麽要千方百計地保證,萬一飛機被擊落,我的飛行員們遭到審問時,巴格達不能知道這個情報的真正來源?你們也並不比我更相信這個軍車的故事。”
貝蒂上校和佩克少校向後靠在椅背上。這個人正在擠牙膏似的追問密探們。好樣的。
“奇普,你告訴他。”萊恩隻得屈從。
“好吧,中校,我對你開誠布公。但這話隻說給你一個人聽。下麵的話絕對是真實的。我們有一個投誠者,在美國,是在戰爭之前過來的一個學生。現在他愛上了一個美國姑娘並想留下來。他在與移民局官員會談時談出了一些情況。一名聰明的官員把他交給了我們。”
“中情局嗎?”柯曾問。
“對,是中情局。我們與那家夥達成了交易。他可以拿到綠卡,但他得幫助我們。以前他在伊拉克時,在陸軍工程兵部隊參加過幾個秘密項目。現在他全都吐出來了。所以現在你知道了。但這是絕密的,這也沒有改變這項任務。”
“最後一個問題,”柯曾說,“如果那個人在美國很安全,為什麽還要去愚弄巴格達呢?”
“他還在向我們吐露其他目標。這需要時間,我們也許可從他口中得到二十個新的目標。如果我們提醒巴格達說,他已經和盤托出了,那麽薩達姆會趁夜色把那些東西搬到別處去。”
菲利普·柯曾站起身,收起照片。每一張照片都在一邊打上了精確的地圖坐標方位。
“好吧。明天黎明,這座工棚將不複存在。”
然後他就離開了。在回去的航程中,他思考著這項任務。他內心的一個聲音說,這事味道不對。但解釋是完美的,似乎是有理的,而且他必須執行命令。他不會說謊,但他也不能把情況全部說出去。好在該目標隻有偽裝,沒有防衛。他部下的人員應該能夠安全地進去並且安全地出來。他已經打算好了讓誰去領導這次襲擊。
菲利普·柯曾中校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裏,麵前的寫字台上攤著照片。他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向他的高級飛行編隊隊長威廉森少校交代了任務。
“你們會有兩架海盜為你們標定目標,這樣你們就能扔下炸彈並且趕快離開那裏,趕在他們還沒弄明白時逃離出來。”
威廉森找到了他的領航員,也就是美國人稱為火控員的布萊爾上尉,現在他的工作除了領航以外還負責電子儀器和武器係統。錫德·布萊爾上尉享有很高的聲譽;人們說,即便你要炸的是沙漠裏的一隻罐頭,他也能找到它。
在作戰參謀的協助下,他們一起在地圖上製訂出行動計劃。那座廢車場的準確位置已經根據坐標方格找到了,標在了他們的航圖上。
威廉森解釋說,他想在太陽剛剛升起時從東方發起攻擊,這樣伊拉克的高射炮手正對著太陽,而他——威廉森則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目標。
領航員布萊爾堅持要有一個參照物,在進攻的航線上某種不會搞錯的陸上標記,由此他可以對航向作最後的調整。他們在目標東方十二英裏處找到了一個——距進攻航線恰好一英裏處有一座無線電發射塔。
黎明時實施進攻,使他們能保證關鍵的目標時刻準確。目標時刻必須分秒不差,因為時間的準確與否能決定成敗。如果第一架飛機慢了哪怕是一秒鍾,那麽後續的飛機可能正好落入他戰友投下的炸彈的爆炸範圍,更糟糕的是,前麵的飛行員身後將有一架視線不會很好的狂風,以每分鍾差不多十英裏的速度跟著。而如果前麵的飛行員太快了,而後麵的飛行員太慢了,那麽敵方高炮手就會清醒過來,進入陣地,向他們瞄準。所以第二架飛機應該在第一架飛機投下的炸彈彈片散落下來時進去。
威廉森帶來了他的僚機飛行員及其領航員。這是兩名年輕的上尉,彼得·約翰斯和尼基·泰恩。他們一起計算出目標東部小山丘上的準確日出時刻為七點零八分,並一致同意在這個時刻向正西方二百七十度的目標實施打擊。
與他們一起駐紮在馬哈拉克的第12中隊兩架海盜飛機也接受了任務。威廉森將在上午與海盜的飛行員聯絡。軍械管理員已接到指示,為每一架狂風配置三枚一千磅重,彈頭上有鋪路係統的激光製導炸彈。那天晚上八點鍾,四名機組人員吃完飯就上床了,起床時間定為淩晨三點鍾。
當一名空軍士兵駕著一輛卡車來到第608中隊的宿營區,把四名機組人員帶往飛行準備室去時,天空仍然漆黑一片。
“海盜”們是一星期之前才來到海灣的,原先說不需要它們。後來,它們證明了自身的價值。作為反潛飛機的海盜過去經常在北海貼著水麵飛行,尋找蘇聯的潛艇,但它們也適合在沙漠上空飛行。
它們的特長是低空飛行,而且雖然它們已是三十年軍齡的老兵,但在加州米拉馬爾的海軍戰鬥機培訓學校裏,在與美國空軍展開軍事對抗演習時,它們顯示了它們能靠“吃沙塵”而逃脫速度比它們快得多的美國戰鬥機。“吃沙塵”是指它們可以飛得極低,其他飛機不可能穿過沙漠之間的小山包跟上它們。
在兩國空軍的對抗演習中,美國人不喜歡低空飛行,在五百英尺以下的超低空飛行時,他們老是想把起落架放下來;而英國皇家空軍喜歡低空,在一百英尺以上飛行時反而抱怨要暈機。實際上雙方都能高飛和低飛,隻不過亞音速的,但操縱性能相當好的海盜們,能比其他飛機飛得更低。
海盜們在海灣露麵,是因為狂風們在超低空執行任務時遭受了損失。單獨執行任務時,狂風們不得不在投下炸彈之後一路跟著它們到目標,從而正好進入A三角的中心。但在海盜的配合下,狂風就可攜帶激光尋熱鋪路係統彈頭的炸彈,而海盜則攜帶鋪釘係統激光發射器。海盜在狂風的後上方飛行,標定目標,讓狂風投下炸彈後迅速逃離。
況且,海盜的鋪釘係統安裝在飛機肚子裏一隻陀螺回轉穩定器的萬向接頭上,因此能夠進行萬向旋轉,保持激光光束始終照在目標上,直至炸彈落下去擊中目標。
在飛行準備室裏,威廉森與海盜的飛行員們同意把開始投彈的起始點定在目標工棚以東十二英裏處。然後他們去換上飛行服。他們是穿著便裝到達的,他們在巴林的策略是盡可能不穿軍服,以免引起當地人的不安。
當他們全都換好衣服後,作為編隊負責人的威廉森向他們作了任務交代。離起飛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可以喝一杯咖啡然後作準備工作。每一個人都佩上了自己的手槍,一把小型的瓦爾特PPK。他們還帶上了一千英鎊,分成五英鎊硬幣帶在身上,以及一份“聲明書”。這種別具一格的文件,美國人在海灣戰爭期間才引進,而英國人因為自一九二〇年起就已經在這些地區進行作戰飛行了,所以很熟悉。“聲明書”是用阿拉伯語和六種貝都因人的方言寫成的一封信,大意是:“親愛的貝都先生,本書信的遞交人是一名英國軍官。如能把他帶到最近的英國巡邏隊,你就可以得到價值五千英鎊的黃金。”有時候這一招還挺靈的。
喝完咖啡之後是衛生檢查,實際上沒有聽起來那麽可怕。所有的戒指、香煙、打火機、信件和家庭照片都掏出來拿走,任何會向審問者透露俘虜人格的物品都不得隨身攜帶。搜身檢查由一位叫帕梅拉·史密斯的極漂亮的空軍女隊員執行。機組人員認為這是任務中最精彩的部分。年輕的飛行員們故意把貴重物品藏在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以測試帕梅拉到底是否能找到。幸好帕梅拉以前當過護士,能夠不動聲色地、帶著幽默感地對待這種胡鬧。
離起飛還有一個小時。有的人在吃東西,有的人吃不下,有的人在打瞌睡,有的人在喝咖啡,心裏希望不會在執行任務的中途小便,還有的人在嘔吐。
一輛客車把這八個人載到了已經掛上了裝備和軍械的飛機旁。每一位飛行員走向自己的飛機,繞著走了一圈,做起飛前的檢查工作。最後,他們登上了飛機。
第一件事是建立快速的無線電聯絡係統,這樣他們可以互相交談。然後是APU,即供所有儀器工作的輔助動力裝置。
在飛機後麵,惰性導航平台激活了,於是錫德·布萊爾把他的計劃航線和轉向點輸了進去。威廉森發動了右舷引擎,等它發出柔和的嚎叫聲後又發動了左舷的引擎。
飛機關上座艙罩,滑行到一號,即控製點。獲得控製塔的允許後,滑行到起飛點。威廉森瞄了一眼右側。彼得·約翰斯的那架狂風就在他的旁邊,但稍微偏後一點,再往外是那兩架海盜。他舉起了一隻手。三隻戴著白手套的手也舉了起來作為回答。
威廉森踩住腳閘,把動力加到了最大。狂風在柔和地顫抖著。動力通過油門杆閘閥進入了加力燃燒室,現在機體是因為製動而戰栗。最後,飛行員蹺起了一隻大拇指,得到了同僚們三下點頭確認。腳閘鬆開了,輪子滑了一下,隨即急速滾動起來,瀝青跑道越來越快地閃向後方,然後他們就騰空了,四架飛機編成了一個隊形,傾斜著從漆黑的海麵上空掠過,麥納麥的萬家燈火落到了後麵,把航向定到了在沙特與伊拉克邊境線上空的某個會合點。在那裏,他們的加油機正在等待著他們。
威廉森關去加力燃燒,以300節的航速爬向兩萬英尺上空。通過雷達,他們在黑暗中找到了加油機,飛到它的後麵,讓戰機的油嘴咬住飄忽不定的輸油管。加滿燃油後,所有四架飛機轉身離開,飛向沙漠深處。
威廉森率領他的分遣隊飛行在二百英尺低空,並把最大巡航速度定在480節,就這樣他們闖進了伊拉克。他在使用TIALD,即熱像及激光指示物係統。這個係統的功能相當於藍盾係統。在漆黑的沙漠低空中,飛行員們能夠看清他們前麵的一切:岩石、峭壁、地麵的岩層、山丘等,好像它們能夠發光似的。
威廉森把投彈的方式轉為手動,並看了一眼頭盔顯示器。再往前飛行幾英裏,或者說再過幾秒鍾就是炸彈釋放點。他已經降到了一百英尺低空,緊貼著平整的沙地,保持平穩飛行。在他後麵的某處,他的僚機也與他一樣飛著。目標時間非常準時。他現在推動油門杆,打開了加力燃燒以保持540節的進攻速度。
太陽從山丘上蹦了出來,把第一線陽光灑向了平原。前方的目標隻剩下六英裏距離了。他能夠看到金屬在閃光,一堆堆的廢舊汽車,中間的那座巨大的灰色工棚,兩扇大門正對著他。
海盜們在他上方一百英尺,跟在一英裏之後。從起始點開始,他的耳朵裏一直傳來海盜與他聯絡的聲音。六英裏,更近了,五英裏,目標區有些動靜,四英裏。
“我標上了。”第一架海盜的領航員說。海盜發射出來的激光光束正好照在工棚的大門上。距離三英裏時,威廉森開始上升,他拉起機頭,傾斜著機身,目標從他的視線裏消失了。沒有關係,餘下的工作由技術設備去做。在三百英尺上空,他的頭盔顯示器告訴他釋放炸彈。他按下投彈按鈕,三枚一千磅重的炸彈同時飛離了機肚。因為他正在爬升,所以炸彈也跟著稍微爬升了一下,然後由於重力,它們開始以一個優雅的拋物線軌跡飛向那座工棚。這時飛機減輕了一噸半的重量,快速地升上了一千英尺空中,然後以一百三十五度傾斜飛行,一直拉著操縱杆。狂風現在開始俯衝和轉彎,回到了低空,回到了進來時的航路上。跟著他的海盜從他的頭頂上方掠過,然後開始轉向。
因為飛機的肚子下裝有電視攝像機,所以海盜的領航員能看到炸彈擊中了工棚的大門。工棚前麵的整塊地方熔成了一片火焰和濃煙,原來的工棚騰起一股塵柱。當沙塵開始回落時,彼得·約翰斯駕著第二架狂風進來了,跟在他的領導後麵,相差三十秒鍾。
那架海盜上的領航員看得更清楚。他剛才看見的動靜現在有了端倪。有架高射炮露了出來。
“他們有A三角!”他喊道。第二架狂風在爬升。第二架海盜都看見了,被前麵三顆炸彈炸成了碎片的那座工棚露出了內部結構,但同時從廢車堆中吐出了防空高射炮炮火。
“炸彈投下了!”約翰斯叫道,並緊急拉動他的狂風進行最大的轉彎。他的那架海盜也在迅速離開目標,但機身下的鋪釘係統仍把光束照在工棚的廢墟上。
“彈著!”海盜領航員尖聲叫道。
廢車堆中出現了火光的閃爍。兩枚肩扛式薩姆導彈呼嘯著追向第二架狂風。
在他的身後,領航員錫德·布萊爾沉默著。威廉森憤怒地再次把狂風轉過身來,心裏想著也許還有機會用他的機炮去壓住伊拉克的高射炮手。但是已經太晚了。
他聽到了其中一架海盜說:“他們下邊有導彈。”接著他看見了約翰斯的那架狂風吃力地爬升著,起火的發動機後麵拖著一股濃煙,他還聽見了這位二十五歲的飛行員清楚地說著:“栽下去了……彈射跳傘。”
對此,他們誰也無能為力。在以前執行任務時,海盜總是伴隨狂風雙雙回家。可是今天,海盜隻能自己返回了。兩架海盜采取了最佳的措施:它們把機身緊貼著沙漠,迎著早晨的太陽一路飛回了家裏。
洛夫蒂·威廉森怒火萬丈,深信自己上當受騙了——有人向他說謊了。但是沒人說謊;沒人知道庫拜隱藏著A三角和導彈。
在高空中,一架TR-l偵察機把目標遭毀的實時圖片傳回了利雅得。一架E-3哨兵已經聽到了空中的全部通話,並向利雅得報告說他們損失了一架狂風的機組人員。
洛夫蒂·威廉森孤獨地回到了家裏,準備匯報任務執行情況,並把他的氣出在利雅得的目標選擇者身上。
在老機場路上的空軍總部,史蒂夫·萊恩和奇普·巴伯獲悉上帝的拳頭已被埋葬在它所誕生的子宮裏的喜悅心情,被兩名年輕機組人員的損失全部衝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