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上午見到艾麗西亞,我打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言不諱地說出我的想法。我想迫使她承認她說了謊,說殺死加布裏耶爾的不是那個男人。我要逼迫她麵對事實。

不幸的是,我沒有得到這樣做的機會。

尤裏在接待大廳等我。“西奧,我有必要跟你談——”

“談什麽事?”

我仔細看著他。他的麵孔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他形容枯槁,麵色蒼白,毫無血色。一定發生了什麽壞事。

“發生了一次意外,”他說,“艾麗西亞——她服用了過量藥物。”

“什麽?她——”

尤裏搖搖頭:“她還活著,但——”

“謝天謝地——”

“但是她昏迷不醒。情況不太好。”

“她在哪裏?”

尤裏領著我穿過幾道封閉的走廊,進入重症監護病房。艾麗西亞住的是單間。她雙目緊閉,身上接了一台心電圖機和一個呼吸器。

在病房裏的是克裏斯蒂安和另外一名醫生。克裏斯蒂安臉色蒼白——與急救室那名醫生截然不同。那個人渾身曬得黝黑——她顯然是剛度假歸來,尚未從旅途的勞頓中恢複,顯得十分疲憊。

“艾麗西亞怎麽樣?”我問。

女醫生搖搖頭:“情況不妙。我們不得不誘發一次昏迷。她的呼吸係統受損。”

“她服用的是什麽藥?”

“鴉片類藥物,也許是氫可酮。”

尤裏點點頭:“她房間的桌子上有一個空藥瓶。”

“是誰發現她昏迷的?”

“是我,”尤裏說,“她倒在地上,靠近床鋪,似乎已經沒有了呼吸。起初我還以為她死了。”

“知道她是怎麽弄到這些藥的嗎?”

尤裏看了克裏斯蒂安一眼。克裏斯蒂安聳了聳肩。

“我們都知道,會發許多藥物到病房。”

“伊麗芙管發藥。”我說。

克裏斯蒂安點點頭:“是,我想是的。”

這時英迪拉眼淚汪汪地走進來。她站在艾麗西亞床邊看了看。“這件事會對其他人產生可怕的影響,”她說,“每次發生這種事,病人的治療都會倒退好幾個月。”她坐下來,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艾麗西亞的手。我看見呼吸器在不斷起落。病房裏一陣寂靜。

“這都是我的責任。”我說。

英迪拉搖搖頭:“這不是你的錯,西奧。”

“我應當更好地關心她。”

“你盡力了。你幫助了她,比其他人做得都好。”

“有人告訴迪奧梅德斯了嗎?”

克裏斯蒂安搖搖頭:“我們還不知道他在哪裏。”

“你打過他的手機嗎?”

“我還打過他家裏的電話,打了好幾次。”

尤裏皺起眉頭:“可是——我剛才還看見過迪奧梅德斯教授。他就在這裏。”

“他在嗎?”

“在,今天上午早些時候我還看見他的。在走廊的另一頭,似乎匆匆忙忙的——至少,我認為那個人是他。”

“這就怪了。嗯,他肯定回家了。你再打一下他家裏的電話,好嗎?”

尤裏點了點頭,卻有點心不在焉,有點恍惚,不知所措。他似乎把這件事情看得非常嚴重。我很同情他。

克裏斯蒂安的傳呼機突然響起來,把他嚇了一跳——他迅速離開房間,尤裏和那個醫生也跟著出去了。

英迪拉有些猶豫地低聲說:“你是不是想單獨待在這兒陪著艾麗西亞?”

我不想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英迪拉站起身,在我肩膀上捏了一下,然後走出去。

現在房間裏隻剩下艾麗西亞和我。

我在病床邊坐下,伸手抓起艾麗西亞的胳膊。她的手背上有一根插管。我輕輕地抓住她的手,撫摸著她的手掌以及她的手腕內側。我用手指摸著她的手腕,感覺到皮膚下方的靜脈血管,還有那些由自殺造成的、凸起變厚的傷疤。

居然成了這樣。事情就這樣結束了。艾麗西亞又沉默了。這一次她的沉默可能是永久的。

我不知迪奧梅德斯會怎麽說,倒是能猜到克裏斯蒂安會怎麽跟他說——他總是會找一些理由來責怪我:說我在治療過程中引發的情感使艾麗西亞無法承受——她弄到了一些氫可酮,想自己用藥物來緩解一下。我覺得迪奧梅德斯可能會說,藥物服用過量有可能隻是事故,但這種行為可是自殺性的。事情可能就這樣不了了之。

可是並非如此。

有些事情被忽視了。有些重要的、誰也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尤裏雖然發現艾麗西亞倒在床邊失去知覺,她的桌子上有個空藥瓶,地上還掉了一兩片藥。所以才會有人認為她是服藥過量。

可是在我的指尖下方,在艾麗西亞的手腕內側有一些瘀青,還有一個小斑點,說明事情並非如此。

她的靜脈上有個小針孔——是靜脈注射針頭留下的——它揭示了事實真相:艾麗西亞並不是吞下了一瓶藥自殺,是有人給她注射了大量嗎啡。這不是服藥過量。

這是一場蓄意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