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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治療室的燈,然後關上門。我轉過身來,發現艾麗西亞早就坐下了——沒有坐她的椅子。她坐在了我的椅子上。

這真是一個喧賓奪主的姿態,在一般情況下,我會跟她探討這樣做的含義。可是現在,我什麽也沒說。如果坐在我的椅子上,說明她占了上風——那麽,的確如此。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尾,因為我們現在已經非常接近了。於是我坐在她的椅子上,等她繼續往下說。她半眯起眼睛,完全靜止不動。最後,她終於開了口:“我被綁在椅子上,隻要我一動,線就勒得更緊,腿上就會出血。我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傷口上,而不是去想別的,這樣反而要輕鬆一些。我感到心驚肉跳……我覺得我永遠也見不到加布裏耶爾了。我以為我就要死了。”

“接下來怎麽樣了?”

“我們坐在那裏,似乎坐了很久。好笑的是,我以前總以為恐懼是一種令人寒冷的感覺,其實不然——它像烈火一樣在燃燒。由於窗戶是關著的,百葉窗也放下來了,房間裏非常熱。安靜、沉悶,令人窒息。我額頭上汗下如雨,汗流進我的眼睛,陣陣刺痛。他邊喝酒邊說,喋喋不休。我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和汗臭,他說的是什麽,我基本上沒聽。我能聽見有一隻大蒼蠅在百葉窗和玻璃之間發出嗡嗡聲——它被困在那裏了,不時撞擊在玻璃上,發出篤篤的聲音。他問了我許多我和加布裏耶爾之間關係的問題——我們是如何相遇的,在一起有多長時間了,我們是不是很幸福。我覺得如果能讓他像這樣不斷地問下去,我活命的可能性就要大一些。於是我回答了他提出的各種問題——關於我、加布裏耶爾、我的工作等。他問什麽我就答什麽。就是為了爭取時間。我一直注視著牆上的鍾,聽著它發出的嘀嗒聲。不知不覺突然就到了10點……接著……10點半。可是加布裏耶爾還是沒有回來。

“‘他遲到了,’他說,‘也許他不回來了。’

“‘他就要回來了。’我說。

“‘呃,有我在這兒陪你也挺好。’

“這時候鍾敲響了11點,我聽見外麵來了一輛汽車。那人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時間掌握得很好嘛。’他說。”

接下來的事情——艾麗西亞說——發生得異常迅速。

那人抓著艾麗西亞,將她的椅子轉了個一百八十度,讓她背對著門。他警告說,隻要她敢吭一聲,或者弄出一點動靜,他就打穿加布裏耶爾的腦袋。說完他就消失了。過了一會兒,電燈就滅了,屋子裏一片漆黑。走廊那頭,前門打開,接著又關上了。

“艾麗西亞?”加布裏耶爾喊道。

沒人答應,他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他走進起居室的時候,看見她背對著他坐在壁爐旁邊。

“你怎麽燈都不開?”加布裏耶爾問。

沒有回答。

“艾麗西亞?”

艾麗西亞真想大喊一聲,可是她拚命忍住了——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看見那個男人就在她麵前的拐角處,那支槍在暗中發出微光。他正用槍瞄著加布裏耶爾。為了他的安全,艾麗西亞一直不敢吭聲。

“艾麗西亞?”加布裏耶爾朝她走來,“出什麽事了?”

就在加布裏耶爾伸手去摸她的那一刻,那個人從黑暗中躥出來。艾麗西亞一聲尖叫,可為時已晚——加布裏耶爾被打翻在地,那人已經騎在他身上。他就像掄錘子一樣,舉起槍朝加布裏耶爾的頭上砸下去,發出令人作嘔的悶響——一下、兩下、三下——加布裏耶爾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覺,頭上血流如注。那人把他拉起來,把他放在椅子上,然後用繩子把他綁在上麵。加布裏耶爾在恢複知覺的過程中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他媽的怎麽回事?見鬼——”

那人拿起槍對準加布裏耶爾。一槍。一槍。又是一槍。艾麗西亞尖叫起來。那人還在繼續開槍。他對加布裏耶爾的頭部連開了六槍,才把槍丟在地上。

他什麽也沒說就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