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隔天上午,我們再次見麵。今天艾麗西亞似乎有了些變化——有所保留,也有所防範。我想這是因為她準備談加布裏耶爾死亡那天的情況。

與以前不同的是,她坐在我對麵,直接看著我的眼睛,而且整個過程都保持著目光接觸。她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主動開口說話,慢條斯理,思維縝密,字斟句酌,就像在畫布上小心翼翼地使用畫筆一樣。

“那天下午我獨自一人,”她開始了敘述,“我知道我必須去作畫,可是天氣炎熱,我怕自己熱得受不了。最後我還是決定試一試。我把買來的小電扇拿到花園的畫室裏,就在這時候……”

“怎麽了?”

“我的手機響了。是加布裏耶爾。他打電話說他拍攝太忙,回家可能要晚一些。”

“他平常也經常這樣嗎?打電話說他會回來得比較晚?”

她頗為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怪。她搖搖頭:“沒有。怎麽啦?”

“我想他打這個電話也許還有其他原因,就想問問你感覺如何。從你的日記上看,他好像很關心你的心理狀況。”

“哦。”她似乎嚇了一跳,仔細想了想,接著慢慢點點頭,“我明白了。是的,是的,也許……”

“對不起——打斷你了。繼續說。接完電話之後,發生什麽事沒有?”

她似乎不太有把握:“我看見他了。”

“他?”

“那個男的。我是說——我看見了他的影子。是窗戶上映射出來的。他進來了——進了畫室,就站在我的身後。”

她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坐著。一陣長長的沉默。

我輕聲說:“你能描述一下他的樣子嗎?他長什麽樣?”

她睜開眼睛,看了我一會兒:“他的個子很高……很魁梧。我沒看見他的臉——他戴著麵具,黑色的,但是我可以看見他的眼睛——兩個黑洞,裏麵沒有一點亮光。”

“你看見他之後做了什麽?”

“什麽都沒做。我嚇都嚇死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他手裏拿著一把刀。我問他要什麽,他沒講話。我說我廚房裏有錢,在我的包裏。他搖著頭說:‘我不要錢。’他說完哈哈大笑,笑得讓人毛骨悚然,就像玻璃被打碎的聲音。他把刀舉起來抵住我的脖子,鋒利的刀刃直接擱在我的喉嚨上,頂著我的皮膚……他讓我跟他一起到房子裏去。”

艾麗西亞回想起來後,閉上了眼睛。“他領我走出畫室,穿過草坪,朝房子走去。我可以看見通往大街的那扇門,近在咫尺——我離它這麽近……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這是——這是我能逃脫的唯一機會。所以我狠狠踢了他一腳,擺脫了他。之後我撒腿就跑,朝著那扇大門跑。”想到這裏,她睜開眼睛笑起來,“幾秒鍾後——我自由了。”

她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接著——他朝我撲過來。撲在我的背上。我們一齊倒在地上……他用手捂住我的嘴,我感到冰冷的刀刃抵著我的喉嚨。他說如果我敢動一下,他就把我殺了。我們躺在地上有幾秒鍾的時間,我可以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一股臭氣。接著他把我拉起來,拖進房子裏。”

“然後呢,發生什麽事了?”

“他把門反鎖上,”她說,“我被困在裏麵了。”

說到這裏,她的呼吸急促起來,麵頰漲得通紅。我怕她太傷心,所以我很謹慎,沒有追問。

“你需要休息一下嗎?”我問。

她搖搖頭:“我們繼續吧。我憋了這麽長時間了。我想把它全說出來。”

“你肯定?還是先歇一下好。”

她試探性地問:“我可以抽煙嗎?”

“抽煙?我都不知道你還抽煙呢。”

“我現在不抽。我——我以前抽。你能給我一支嗎?”

“你怎麽知道我抽煙?”

“我能聞出你身上的煙味兒。”

“哦。”我笑了笑,覺得有點尷尬。“好吧,”我說著站起身,“我們到外麵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