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在治療室裏,艾麗西亞坐在我對麵的椅子上。

“我們開始之前,”我說,“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幾件我想弄清楚的事情……”

沒有回答。她看著我,臉上依舊是那副令人無法捉摸的表情。

我繼續說:“我特別想知道你沉默的原因。我想知道你為什麽不說話。”

艾麗西亞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失望,於是轉身看著窗外。

我們默默地坐了一兩分鍾。我想打破我感覺到的這種沉默。難道上次的突破是暫時的嗎?我們現在又會像以前一樣嗎?我不能讓這種事再次發生。

“艾麗西亞,我知道你感到為難。可是一旦開始之後,你就會發現它不難了,我保證。”

依然沒有回答。

“試試。求你了。你取得了這麽大的進步,不要半途而廢。繼續,告訴我……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願意說話。”

艾麗西亞轉過身,目光冷峻地看著我,用很低的聲音說:“沒什麽……沒什麽可說的。”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句話。我覺得要說的東西太多了。”

一陣沉默。一個聳肩。“也許吧,”她說,“也許……你說得對。”

“那就繼續吧。”

她有些吞吞吐吐。“起初,”她說,“加布裏耶爾……他死了之後——我說不出來,我想說……可是我說……不出來。我想開口說話——但是發不出聲音。好像是在夢裏……在夢裏你想喊……可是喊不出來。”

“當時你處於極度震驚的狀態。可是過了幾天,你肯定發現自己又能說話了……”

“可是那時候……好像已經沒有意義了。已經太晚了。”

“太晚了?為自己辯護嗎?”

艾麗西亞死死地盯著我,嘴角掛著詭譎的微笑。她沒有接我的話。

“告訴我,你為什麽又開口說話了呢?”

“你知道答案。”

“我知道嗎?”

“是因為你。”

“因為我?”我驚訝地看著她。

“因為你到了這裏。”

“這有什麽不同呢?”

“很大的不同——它帶來了……徹底的變化。”艾麗西亞壓低嗓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想讓你明白——我經曆了什麽。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這很重要……你明白。”

“我想弄明白。所以你就把日記本給了我,對嗎?因為你想讓我明白。在我看來,那些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人,都不相信你所說的那個窺視者的事情。也許你想弄清楚……我是不是相信你。”

“你相信我。”她說。

她不是提問,而是對事實的簡單陳述。我點了點頭。

“是的,我相信你。那我們為什麽不從這兒開始呢?在最後一篇日記中,你描述了那個男人擅自闖入你家。在那以後發生了什麽?”

“沒有什麽。”

“沒有什麽?”

她搖了搖頭:“不是他。”

“不是?那是誰?”

“是讓-費利克斯。他想——他來是為了畫展的事。”

“從你的日記上看,你當時好像狀態不好,不想有客人來。”

艾麗西亞聳聳肩表示認可。

“他待的時間長嗎?”

“不長。是我讓他走的。他原本還不想走——他很不高興,衝著我嚷嚷——但不一會兒就走了。”

“然後呢?”我問道,“他走後又發生了什麽?”

艾麗西亞搖搖頭:“我不想談這事。”

“不想談?”

“現在還不想。”

艾麗西亞看著我的眼睛。不久,她的眼睛轉向窗戶,看著欄杆外陰沉的天空。她歪著頭,好像在賣弄風情,嘴角開始出現一絲微笑。我覺得她頗為得意,因為她讓我處於她的掌控之中。

“你想談什麽呢?”我問道。

“我不知道。沒什麽。我隻是想說話。”

所以我們繼續聊起來。我們談到了莉迪亞和保羅,談到了她的母親,以及她母親去世的那年夏天。我們談到了她自己的童年——也談到了我的童年。我跟她談到我的父親,還有我在那幢房子裏長大的情況。她似乎好奇心很強,想盡可能多地了解我的過去,以及是什麽塑造了我的人格,讓我成為現在的我。

記得我當時在想,我們已經到了無法折返的地步。我們已經超越了心理治療師和病人的最後界限,很快就分不清誰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