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要找伊麗芙,”我說,“知道在哪兒能找到她嗎?”
尤裏大惑不解地看著我問:“你居然會找她有事?”
“隻是想跟她打個招呼。我想跟所有病人見個麵——讓她們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在這裏工作。”
尤裏顯得有些疑慮:“好吧。不過,如果她對你不太尊重,你也別往心裏去。”他看了看牆上的鍾。
“過了30分了,她的藝術治療就要結束了。你最好去娛樂室。”
“多謝了。”
娛樂區是間很大的圓形房間,裏麵配備了一些破舊的長沙發,兩張桌子和一個書架。書架上擺滿了破破爛爛的圖書,不過誰也不想去看。房間裏彌漫著陳茶和陳煙的氣味,連家具也沾上了這些味兒。有兩個病人在角落裏下雙陸棋。伊麗芙獨自一人在台球桌邊上。我微笑著走上前去。
“你好,伊麗芙。”
她抬起頭,眼睛裏流露出恐懼與不信任:“幹嗎?”
“別擔心,沒什麽事。我隻想跟你簡單地聊兩句。”
“你又不是我的醫生。我早已經有一個了。”
“我不是醫生。我是心理治療師。”
伊麗芙露出不屑的神情:“那我也有一個。”
我報以微笑,暗自慶幸她是英迪拉的病人,不是我的。接近她更讓我膽戰心驚。因為她不但塊頭很大,而且麵帶凶相——一雙虎視眈眈、怒氣衝衝的黑眼睛,明顯是精神紊亂的眼神。她身上除了汗味還有一股煙味。她一直在抽自己手卷的煙,不僅指尖被熏黃了,牙齒也變得又黃又黑。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問你一兩個問題,”我說,“是關於艾麗西亞的。”
伊麗芙怒目圓睜,把球杆重重地摔在球桌上。她原來準備把球放好後重開一局的,現在停下來,站在那裏默不作聲,心煩意亂的樣子。
“伊麗芙?”
她沒有回應。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聽見我說話了嗎,伊麗芙?”
一個懷疑的眼神,接著是一個聳肩。
“他們說什麽啦?”我問道。
“你很危險。讓我小心點兒。”
“我明白。有道理。你不認識我——所以不信任我是明智的。還不到時候。也許,我們接觸一段時間後,這種情況會改變。”
伊麗芙看著我,從眼神看,她還在懷疑。
我把頭朝台球桌一歪:“來一局?”
“不。”
“為什麽不呢?”
她聳聳肩說:“還有根杆子是斷的。他們還沒來換。”
“我可以用你的,對不對?”
那根球杆就在球桌上。我走過去想把它拿起來——她用力把它推到我夠不著的地方:“這他媽是我的!去拿你自己的!”
我後退了一步,但沒被她那惡狠狠的樣子所嚇倒。她用力打出一個球。我看著她打了一會兒。接著我想再試試。
“我想,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艾麗西亞剛來格羅夫診療所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還記得嗎?”
伊麗芙搖搖頭。我繼續說:“我從她的檔案中發現,你們在食堂發生過一次衝突。你是那次衝突的受害者?”
“哦,是的,是的,她想殺我,是吧?想他媽割我的脖子。”
“我從上交的記錄上看到,有一名護士看見你小聲對艾麗西亞說了句什麽,接著她就攻擊你了。我想知道你跟她說了什麽。”
“沒。”她拚命搖頭,“我什麽也沒說。”
“我不是說你惹了她。我隻是感到好奇。究竟是什麽事?”
“我問她一些事,這他媽怎麽了?”
“你問了什麽?”
“我問他是不是自作自受。”
“誰呀?”
“他。她那個死鬼?”伊麗芙笑了笑。其實那不是個微笑,而是個難看的鬼臉。
“你是說——她丈夫?”我有些拿捏不住,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確。
“你是問艾麗西亞,她的丈夫是不是該殺?”
伊麗芙點點頭,然後打出了一球。“我問他的樣子。她對他開槍,打爛他的腦殼,腦漿濺了一地時他的樣子。”她哈哈大笑。
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我想伊麗芙在挑釁時,艾麗西亞產生的反應跟我現在差不多。伊麗芙的話讓人討厭,也讓人感到可恨——那是她的病根,是小時候母親使她產生的感覺。充滿了怨恨和反感。伊麗芙在潛意識中會去引起你對她的恨——而且她在很大程度上成功了。
“現在怎麽樣了?”我問,“你跟艾麗西亞和好了嗎?”
“哦,是的,姐們兒。我們可鐵了。鐵姐們兒。”
伊麗芙再次哈哈大笑。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到口袋裏的手機在振動。我掏出來看了看,是一個我不認識的號碼。
“我接個電話。謝謝你,你幫了我大忙。”
伊麗芙嘟噥了句什麽,然後接著打球。
我進入走廊,接了那個電話。
“你好?”我說。
“西奧·費伯嗎?”
“是我,你是誰?”
“我是馬克斯·貝倫森,給你回電話。”
“哦,你好。謝謝你給我回電話。我們能不能談談艾麗西亞的事?”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是出什麽事了嗎?”
“不。我是說,不完全是——我正在給她進行治療,我想問幾個跟她有關的問題。看你什麽時候方便。”
“我們不能在電話上談嗎?我很忙的。”
“如果有可能,我還是希望跟你當麵談。”
馬克斯·貝倫森歎了口氣,跟身邊的某個人低聲嘰咕了幾句,然後說:“明天晚上7點,在我辦公室。”
我正要問他地址,他已經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