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站隊入仕

失敗,也可以是一種成功

斬首行動瞄準的目標,是連司隸校尉李膺都動不了的漢末頭號大宦官張讓。

張讓炙手可熱,又是天下士林人人得而誅之的權宦。他深居內宮,日常出入都采取了最高的安保等級。要想刺殺他,談何容易?

但是曹操不怕。

曹操一來年少輕狂,初生牛犢不怕虎;二來仗著自己實力高強,藝高人膽大。《三國誌》注引晉朝人孫盛的《異同雜語》記載:曹操這次暗殺活動,使用的武器是手戟。這是一種近身格鬥的武器,前麵有個刺尖,旁邊有個突出來的刃,既可以用刺尖刺人,也可以用刃斫人,殺傷力很強,而且屬於短兵器,單手可以抓握,小巧輕便,方便攜帶。

曹操打探到,張讓最近將會出宮一趟,在宮外的張府居住一段時間。他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攜帶著手戟,神不知鬼不覺地躍上張宅的圍牆,穿過屋脊,潛伏於張讓的臥室門前,尋找機會下手。

張讓並不會武功。但他與一切德不配位的大權在握者一樣,特別怕死,而且有過多次被刺殺的經曆,十分警覺。這天晚上,他突然感覺不對,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雖然沒有任何動靜和異常的跡象,但張讓仍感到心中一陣驚悸。寧可驚擾保鏢、虛驚一場,也不能白送性命。張讓用尖尖的嗓子,放聲叫道:“有刺客!”

張讓一喊,家中的護院、保鏢蜂擁而出,亂哄哄地捉拿刺客。曹操一看情況不妙,此次斬首行動必然失敗。沒關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保命要緊。想到此處,曹操揮舞手戟,殺開一條血路,來到庭院之中,施展輕功,一縱身翻越圍牆,飄然而去,安全逃離。[1]唐朝詩人李白《俠客行》有雲:“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曹操這一次刺殺張讓,雖然沒能“十步殺一人”,令張讓血濺當場,但是做到了“千裏不留行”,毫發未傷,全身而退。這也正是他武藝高強的一個體現。

到此為止,似乎可以說:上書皇帝和刺殺張讓,這兩次行動全都失敗了。上書皇帝,靈帝不能用,失敗;刺殺張讓呢,張府一日遊,雖然活著回來了,但是刺殺目標張讓也安然無恙,失敗。

但戰術的失敗,未必不是戰略的成功。換一個角度,這兩次行動都達到了曹操既定的目標,都成功了。在曹操看來,這兩次行動結果如何並不重要。無論是為黨錮之禍平反,還是刺殺張讓,這兩件事情本身並非目的,隻是手段而已。曹操真正的目的在於:

第一,自我炒作,吸引社會輿論的關注,得到士林的認可。

第二,表明立場,我曹操雖然是宦官的孫子,但我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絕對不會和宦官同流合汙;恰恰相反,我還要殺死宦官頭子,與宦官集團劃清界限,徹底決裂。

事實表明,曹操的目的都達到了。他成功了。

通緝犯和綁架終結者

曹操自己給自己打的這兩個廣告,果然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得到了社會輿論的一致好評。很多以前對曹操不屑的明星,現在主動跑過來給他做代言了。

第一個明星,是名士何顒。何顒是黨錮之禍中的一個黨人,是宦官黑名單上的通緝要犯,也是太學生心中的偶像。此外,他還是袁紹那個遊俠組織的核心成員。何顒對曹操的評價是:“漢家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後漢書·何顒傳》)大漢王朝要滅亡了,我們這些黨人曾經做過努力,試圖去挽救它,結果歸於失敗,大漢王朝還是不可挽回地走向滅亡。那麽將來誰能夠安定天下呢?你曹操就是不二人選。從後麵事態的發展來看,這是一個非常準確的預言。

第二個明星來頭就更大了,太尉橋玄。關於橋玄,有一件逸事。

橋玄堪稱是東漢時期的綁架犯罪終結者。他的小兒子,十歲時被三個綁匪綁架了,要橋玄拿錢贖人。因為橋玄是高官,這件事情鬧得很大,司隸校尉、河南尹、洛陽令帶人把犯罪分子團團包圍。可是對方手上有人質——橋家的小公子,吏卒都不敢輕舉妄動,隻好遠遠地喊話:“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請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橋玄毅然道:“怎麽能因為是我兒子就放縱犯罪呢?”他催促解救人員立刻進攻綁匪:“不要管我兒子的生死安危,先打死綁匪再說。”一場混戰下來,結果可想而知:三個綁匪都被繩之以法,而橋玄的兒子也被當場撕票。橋玄強忍喪子之痛,上書天子,請求修改法律:

第一,今後再有犯綁架罪的,一律不允許拿錢贖人;第二,今後再有犯綁架罪的,一律不允許考慮人質的安全,以懲治犯罪、消滅罪犯為第一要務。據說這條法律通過以後,再也沒有誰敢冒著生命危險從事這一無利可圖的高風險犯罪了。綁架,這樣一種令執法者無比頭痛的犯罪形式,也就在東漢王朝徹底地銷聲匿跡了。

從這件事情可以看出,橋玄此人手段狠辣、行事堅毅果敢,思想傾向具有濃厚的法家色彩。二人結識之時,此公已經六十多歲了,曹操才十幾歲。但是橋玄對同樣具有法家色彩的曹操非常欣賞,兩個人一見如故,結成忘年之交。

橋玄預見到天下即將大亂,而曹操肯定是平定天下的那個人,就把兒女後事托付給曹操,並說:“將來我年老死了以後,麻煩你代為照顧我的小孩。”

這句話不一定是認真的遺囑,可能是表示器重的客套話,曹操後來是否真的承擔了橋氏兒女的撫養之責也未可知。不過,《三國演義》根據這句話,演繹出了這麽一段劇情:

喬玄有兩個女兒——大喬、小喬,這兩個人都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漢末戰亂,大喬、小喬流落江東,後來分別許配給了孫策和周瑜。曹操發動赤壁之戰,就是為了完成喬玄的遺願:我要親手幫你照顧這兩個女兒,我要“銅雀春深鎖二喬”,絕對不能讓她們兩個被孫策和周瑜糟踐!這當然隻是小說家的藝術虛構,並不符合曆史事實。首先,曆史上無論大橋、小橋還是橋玄,都姓“橋”而非“喬”。其次,曆史上大橋、小橋的父親橋公究竟叫什麽名字,史書並無記載,但多半不是橋玄。橋玄死於184年,享年七十五歲。以常理揣測,他的女兒至少應有二十多歲。等十五年後孫策占領江東時,早已經是半老徐娘,不應該再有“國色”之稱。自從《三國演義》虛構、清人沈欽韓《後漢書疏證》又將橋公坐實為橋玄以來,這個說法流傳頗廣,故稍做辨析如上。

能臣和奸雄

為什麽何顒和橋玄都會給曹操這麽高的評價呢?我想,是因為他們在曹操的身上看到了兩項非常可貴的品質。而這兩項可貴品質,在當時一般的儒家士大夫和那些太學生身上,是很難看到的。

第一,實幹精神。太學生們雖然嘴皮子厲害,說起來誇誇其談,動輒以天下為己任,以掃除天下、澄清宇內自詡,但是缺乏實際解決問題的能力與魄力。而曹操恰恰相反。曹操不是理論派,他是實幹派。他這個人能文能武,拿起刀子就敢去殺人,這是太學生比不上的。就在太學生都在想著怎麽給東漢王朝挑毛病,怎麽提出問題的時候,曹操已超前一步,他想的,是怎麽解決問題,而且已付諸行動。

第二,謀略。太學生們雖然道德品質無可挑剔,但是在殘酷的政治鬥爭麵前,他們顯得很傻很天真。與工於權術的宦官稍一過招,就紛紛敗下陣來。而曹操從小熟讀法家、兵家的著作,將權謀法術掌握得爐火純青;無論是政治鬥爭還是軍事藝術,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橋玄和何顒才會給他這麽高的評價,認定他就是將來平定天下的那個人。

不僅如此,橋玄還給曹操推薦了第三位重量級的明星。橋玄說:你要想真正出名,光找我還不行。我一個糟老頭子,說話不管用。我推薦你去見一個人,這個人講的話,一句頂一萬句。你如果能夠得到他的一句好評,那你的名聲一下就上去了。

這個人是誰呢?許劭。前文講過,許劭主持的“月旦評”,名聞天下。以前,曹操既不夠格入許劭的法眼,也沒有這個底氣上“月旦評”。現在,曹操拿到了橋玄的推薦信,底氣十足。他幾次三番“卑辭厚禮”來找許劭。卑辭,就是說好聽的話,拍馬屁;厚禮,就是準備了非常豐厚的禮物。曹操試圖通過言辭賄賂和實物賄賂,雙管齊下,拿下許劭。

誰曾料到,許劭此人作風正派,根本不吃曹操這一套。不僅如此,他還“鄙其人而不肯對”,看不起曹操的為人,不肯給他評價:“你給我送這些東西,你把我許某人當成什麽人了?不要說好評了,就算一句差評我都懶得給你。”許劭之所以如此,既是段位在那裏,確實瞧不上曹操這種不入流的小角色,也是因為曹操出身宦官之家,清流、濁流勢不兩立。

曹操被拒絕以後,他骨子裏那種叛逆的遊俠精神和強硬的法家手段立馬就被激活了。好你個許劭,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就先禮後兵!

根據史書的記載,曹操“伺隙脅劭”,也就是逮到個機會,對許劭進行威脅。具體是怎麽威脅的呢?史書沒有提供細節。根據曹操的性格和他早年間的遊俠經曆,很有可能是一種暴力威脅:你給不給我好評?你不給我好評,我很難保證你本人和你家人的人身安全。

許劭被逼無奈,隻好送了曹操一句話。這句話,根據《三國誌》注引孫盛《異同雜語》的記載,是這樣的:“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你這個人啊,是太平盛世的能臣,是亂世的奸雄。

據說曹操聽到這句話以後,非常得意,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這句話在《後漢書》中,有另一個版本:“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很多學者認為《後漢書》這個版本是原版,我不同意這個看法。我認為《三國誌》注引《異同雜語》的才是原版,理由有三。

第一,《異同雜語》是晉朝的書,成書在先;《後漢書》是南朝的書,成書在後。在沒有其他佐證的情況下,先優於後。

第二,許劭這個人,是非常有骨氣的,威武不能屈。雖然他受到曹操的暴力威脅,被逼無奈地給了他一個評價,但是這句評論,也應該是實事求是的,不可能純拍曹操的馬屁。當時天下已有亂世將臨的征兆了,許劭如果說曹操是“亂世之英雄”,那就變成拍馬屁了;許劭說曹操是“亂世之奸雄”,有褒有貶,比較符合事實,比較客觀。

第三,“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更符合曹操的思想傾向。《劍橋中國秦漢史》中把東漢時期的精英階層分為三類:

第一類,儒家內部的儒家。這種人,太平盛世治國平天下,亂世時即使顛沛流離,也能弦歌不輟,不改儒家之本色。

第二類,儒家內部的道家。這種人,太平盛世兼濟天下,亂世來臨獨善其身。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以一種相對消極的姿態,應付亂世。

第三類,儒家內部的法家。曹操就是這一類的典型。這種人在太平盛世,呈現出儒家的麵貌,是治世之能臣;一旦天下大亂,就會露出法家的麵目,成為亂世之奸雄。這才是曹操思想傾向的本質所在。

不管怎麽說,曹操先後得到了何顒、橋玄、許劭三位重量級明星的代言,知名度一下子就提上去了。他輕而易舉地從三萬太學生中脫穎而出,迎來了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

孝廉和權勢

曹操二十歲太學畢業以後,立刻就被地方上推舉為孝廉。所謂孝廉,顧名思義,就是指非常孝順父母的兒子,非常廉潔的政府公務人員,孝子廉吏是也。孝廉是一種榮譽性的資格,也是漢朝選舉製度常設的名目之中,等級最高的一種。取得孝廉資格的人,在仕途上前途無量。從此往後四十多年,曹操一步一個腳印,在官場之上不斷奮進,創造了很多奇跡。

比如,漢朝的丞相這個官職廢除已久。為了曹操,漢室破例封他為丞相。又比如,漢朝有項規矩,非劉姓不王,一個人如果不是漢室宗親,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勞,也沒有資格做諸侯王。為了曹操,漢室破例封他為魏王。可以說,曹操在仕途上能夠取得這麽多輝煌和榮耀,起點就是孝廉。被推舉為孝廉,是曹操人生中一個至關重要的轉折點。

但是如果仔細地考察一下曆史,就會發現,從東漢王朝的製度來講,曹操被推舉為孝廉這件事情,是違法的。

舉孝廉這項製度,由董仲舒首先提議,漢武帝首先采納,在漢朝實行了好幾百年。無論你是平頭老百姓,還是基層公務員,隻要你孝順父母、品行端正,從理論上講,就都有機會被選為孝廉。但是實際上,孝廉的名額非常少。現代人考公務員,錄取比例百裏挑一,就覺得競爭非常激烈了;那孝廉的選拔比例是多少呢?大概是二十萬比一。到了東漢的時候,又設置了一道年齡上的門檻:必須年滿四十歲,才有資格成為孝廉的候選人。“四十歲”這個年齡,不是隨意設置的。《論語》有雲:“四十不惑。”一個人差不多到了四十歲以後,就不大會犯糊塗了。

但這樣一項舉孝廉的製度,到了東漢末年,已經完全被破壞了。

晉人葛洪的《抱樸子》,記錄了東漢末年的一首兒歌:“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秀才與孝廉,是漢代察舉的兩個重要名目。秀才,偏重考察學識;孝廉,偏重考察道德。這首兒歌的意思是:推舉上來的秀才,大字不識一個,文盲;推舉上來的孝廉,把自己的老爹趕出家門,逆子。

舉個例子。漢末青州境內,出了一個著名的“孝子”,名叫趙宣。此人的孝順之名可謂轟動天下。根據漢朝的規定,父母去世要守喪三年。但實際上,民間守喪常常偷工減料,能夠守滿三年之喪,已經稱得上是孝子了。而這位孝子趙宣,為他的父母守了多少年喪呢?二十多年。這還不算什麽。一般人服喪,是在父母的墳墓附近蓋一個小茅屋,在這座茅屋之中守喪。而趙宣在哪兒守喪呢?墳墓裏。父母的墳墓之中有墓道,他就在這暗無天日的墓道裏麵長年居住,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很少冒出地麵。

這種事情,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那都得上新聞的頭版頭條。所以趙宣的名氣非常大,各級政府給他送來的榮譽稱號不計其數。郡縣將這個人作為先進人物,推舉到州裏,請求表彰。當時的青州刺史,剛好就是那位名列“三君”、誌在掃除天下的陳蕃。陳蕃經過調查,發現趙宣在服喪的二十多年間,在墓道之中尋歡作樂,前後生了五個小孩,這才戳穿了這個“孝子”的假麵具。

舉孝廉的初衷,本是表彰道德高尚的君子。發展到末流,竟然培育出趙宣這種製度的怪胎。何以如此呢?

第一,以利益驅動道德,這是舉孝廉的內在矛盾。舉孝廉的本意,是獎勵有道德之人。但是發展既久,人們為了能被舉為孝廉,拚命表現自己的道德。為了利益而道德,這在儒家看來,並非道德的表現,這叫“義利之辨”。

第二,道德品質無從量化,這是舉孝廉的操作缺陷。舉孝廉,主要考察一個人的道德品質,而道德品質偏偏是沒有辦法量化的,是可以裝出來的。人的道德,隻應當恪守底線,而不宜苛求卓越。要從二十萬人之中,挑出一個道德品質排名第一的人,這怎麽選呢?根本不具備可操作性。而當一項製度不具備可操作性的時候,它的可操作空間就很大了。

第三,道德競賽將造就畸形的道德觀念,脫離人之常情。要想在二十萬人之中脫穎而出,必須出奇製勝,以奇奇怪怪、駭人聽聞的“道德”行為博取眼球。贍養父母不算什麽,必須埋兒孝母、臥冰求鯉、割股啖親,乃至墓中守喪,才有炒作的價值。陳蕃怒叱趙宣時,曾經說:“聖人製定禮法,依據的是普通人的道德觀,也就是常情常理。”而舉孝廉往往造成惡性的道德表演競賽,脫離人之常情。

因此,“舉孝廉”這一鼓勵道德的製度,反而會造成不道德的後果。

以曹操為例。第一,法律明文規定,必須年滿四十歲才可以被選為孝廉。曹操才二十歲,憑什麽被選為孝廉?第二,法律明文規定,孝廉最起碼的條件,得孝順父母、品行端正。根據現有的史料,沒有哪一條能證明曹操小時候孝順他的父母;反而有多份證據表明,曹操小時候最喜歡欺騙他的老爸。

曹操這樣一個人,能被違法推舉為孝廉,一方麵,何顒、橋玄、許劭這些名士的推薦,肯定起了很大的作用;另一方麵,我認為更關鍵的,應該是曹操的家族勢力在起作用。

曹操家族是一個官宦之家,是一個宦官之家,在沛國譙縣地方擁有很大的勢力。現在曹家的大少爺,太學畢業要出來找工作,這對地方官而言,是一個巴結曹家的大好機會,當然不肯放過。所以這二十萬分之一的機會不給別人,偏偏給了曹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曹操被幸運女神撞了一下腰;可實際上,仍是金錢與權力運作的結果。

講到這裏,可以做一個總結。漢朝的舊體製其實已經非常腐敗了,而曹操,既是舊體製的受益者,也是舊體製的受害者。

一方麵,曹操利用當時喜歡評論人物的風氣,為自己攢夠了名聲,還通過開後門、拉關係,成為孝廉;另一方麵,也應該看到,曹操本身明明有著出類拔萃的能力,卻不能夠通過公平競爭,堂堂正正獲得社會的認可,而隻能夠通過這種歪門邪道,擠進公務員的行列。如果一個社會中,連真正的人才都要通過歪門邪道,才能得到社會的認可,那麽這個社會肯定是出問題了。

這其實不僅是曹操一個人的遭遇。曆史上很多人都會麵臨同樣的兩難困境。人們會抱怨,社會為何如此不公平,為什麽這麽多潛規則;而抱怨過後,卻往往會選擇適應這個不公平的社會,去適應既定的遊戲規則。適應以後,也就在這套規則體係之中如魚得水,成為一個既得利益者了。既然媳婦熬成了婆,那就趕緊折磨新來的媳婦,利用這套潛規則去獲取私利,去刁難他人。

那麽,曹操呢?曹操的選擇非常獨特。正因為曹操深受其利,從舊體製之中撈到了很多好處,所以他才能夠深刻地認識到舊體製的弊端所在。這樣一種深刻的認識,在他今後成長的過程中,還會不斷發酵、不斷成熟,為他將來進行全麵改革埋下伏筆。

我覺得,從這裏正可以體會到曹操的真正過人之處,體會到他最後成功的原因。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曹操才二十歲,相較於漢朝的製度規定,提前二十年成了孝廉。同一年,他也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官職——洛陽北部尉,也就是京城洛陽北部地區的治安長官。就在曹操躊躇滿誌,準備開始仕途生涯之時,一個來頭很大的人物在曹操的轄區公然觸犯法律,給他帶來了官場之路上的第一個考驗。

[1] 《三國誌·武帝紀》注引孫盛《異同雜語》:太祖嚐私入中常侍張讓室,讓覺之。乃舞手戟於庭,踰垣而出。才武絕人,莫之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