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裏兩案 一、搶槍滅門

到了黔貴,為盡快掌握這次即將偵辦的陳年舊案的情況,羅牧青進了自己的房間,簡單洗了一把臉,就開始悶頭翻閱黔貴警方送來的相關材料。

那是1998年12月7日,黔貴省東南州銀行開裏分行行長何健康、妻子孫小萌、十四歲女兒何淑嫻和一名據說是來勸架的女鄰居劉雲被殺死在宿舍樓501室。

一共開了六槍,其中三槍卡殼、三槍打響,分別擊中了何健康和劉雲。

但是,全樓的鄰居都說沒聽見槍響。住在對門的女人說,她也沒有聽到槍聲,隻是聽到了女孩的尖叫聲,以為是行長夫婦打孩子,所以打電話給他們家的朋友、也住職工宿舍區的劉雲,讓她來勸架。經法醫鑒定,隻有劉雲手上有抵抗傷。

不止一個人說,在宿舍區看到了白色麵包車、紅衣女人。住在何健康家對麵樓501的鄰居說,看到紅衣女人拉上了何健康女兒臥室的窗簾。綜合多名目擊者的描述,紅衣女人留長卷發,高個子。可因頭發擋著臉,沒人說得出她的樣貌特征。

行長家到底丟了什麽?羅牧青禁不住想。

黔貴警方通過走訪了解到,何健康的女兒何淑嫻曾說過,他們家有一匹東漢時期的青銅馬。他的弟弟說,他們家存有一些不同年代的紀念幣。經查找,開裏警方沒有發現這兩樣東西,推測是被凶手拿走了。

是誰報的警?羅牧青接著往下翻資料。

案發當天,即12月7日12點左右,行長何健康從單位開車回到了居住小區門口。小賣店店主謝軍叫他一起吃飯,何健康停好車後,與店裏的員工一起用餐。12點30分,女兒何淑嫻放學回家,走到小賣店時,看到了父親何健康。然後,父女二人一起開車回家。當日下午,何健康沒有上班,工作人員認為他外出開會了。12月8日,銀行工作人員夏吉勝找何健康簽字,打電話給他,但他一直沒接。

左大明是劉雲的丈夫,也在銀行上班。他告訴夏吉勝:“昨天中午行長家吵架,我愛人去勸架,也一直沒回家。”

夏吉勝聽了,心裏一驚:“喲,這事有點兒……咱們還是跟馬副行長匯報一下吧!”

於是,馬副行長帶著夏吉勝趕到何健康的嶽父家,說明了情況,拿到了鑰匙,趕去何家。打開何家的房門,隻見幾個人倒在血泊中,濃烈的酒味混著煤氣味直撲鼻孔。

他們誰也沒敢進屋,直接撥打“110”報了警。

派出所民警最先趕到,然後是刑警。

銀行行長何健康家有兩道防盜門,門鎖沒有破壞的痕跡。一進門的地上灑著很多米花糖,然後奪人眼目的就是擺在客廳裏的煤氣罐和電飯鍋。電飯鍋插著電,亮著燈。煤氣罐的開關把手被擰到最大擋,地上扔著幾個空的茅台酒瓶。罐身上、電飯鍋上、屍體上都被灑上了酒。很顯然,有人精心設計,企圖炸毀犯罪現場。

然而,為什麽沒有發生爆炸呢?羅牧青在腦子裏畫著問號。

蒼天有眼。那天,煤氣罐裏的氣所剩不多,而電飯鍋開到了保溫擋。鍋裏的菜雖然已經燒幹了,但因發現得早,沒有遂了犯罪嫌疑人的願。

室內翻動很大,除了六枚清晰完整的足跡外,技術人員在客廳的茶幾上發現了一個帶有紫色塑料托的一次性水杯、一包“阿詩瑪”牌香煙和一串屬於何健康女兒何淑嫻的鑰匙。

一般來說,一次性水杯是接待客人用的,可是警方找到的多項證據表明,至少進來過兩個人,怎麽隻有一個水杯呢?

技術人員從“阿詩瑪”香煙盒上發現並成功提取了一枚左手食指指紋。

在何健康臥室的內衣櫃旁,技術人員從斷成兩截的衣帽架上發現了一枚四連指指紋,而且這枚四連指指紋是四個鬥形紋。

不少人認為,連續四根手指全是鬥形紋的人少之甚少,所以有可能並不是一個人真正的指紋,有可能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印上去的,以迷惑警方。

槍是從哪兒來的?羅牧青思索著。

來自一名叫馬一昆的派出所副所長。

那是1998年10月17日晚上11點53分,東南州電影公司職工宋順寧用公用電話撥打“110”向開裏市公安局報警。

“有人倒在州電影公司辦公樓二樓和三樓之間的樓梯平台上,地上全是血。”他話語急促,聲音裏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接警後,開裏市公安局民警立即趕赴現場進行勘驗。

現場位於玉山北路東南州電影公司辦公樓。辦公樓一共有三層,磚混結構。中心現場在辦公樓二樓通往三樓的轉彎平台處,平台麵積有三四平方米。

勘查人員從一樓走向中心現場時,發現了兩趟帶血的腳印。據此判斷,犯罪嫌疑人有兩名,身高大約一米六八,年齡三十歲左右,鞋號四十碼。

很快,現場勘驗工作在黔貴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指揮下,由省、州、市三級技術人員聯合展開,偵查人員則迅速開展走訪工作。同時,巡警、派出所民警在開裏市通往外麵的交通要道設卡,對火車站、汽車站進行布控,查緝可疑人員和車輛。

死者為城區派出所副所長馬一昆,屍體呈仰臥狀,頭部附近的地麵上有大量血跡。

經法醫查驗,他的頭部有鈍器打擊創傷六處,造成顱骨呈凹陷性、粉碎性類圓形骨折,直徑八厘米;左胸第二、第三肋間見兩處橫行創口,長度分別為四點二厘米和四點六厘米,深達胸腔;左肩胛下角見一縱向創口,長一點九厘米,深三厘米。作案工具有兩種,鈍器是錘形硬物,銳器是單刃刀。

根據屍檢結果,法醫給出了致死原因:死者被他人用銳器刺入左胸,心髒破裂,造成失血性休克;用鈍器打擊頭部,造成顱腦嚴重損傷,導致死亡。

馬一昆遇害時身著警服,衣服口袋內有兩包“龍江”牌香煙、一百六十元現金,腰上別有一個傳呼機,後頸部枕著一部手機。二樓平台的地麵上有一把吉普車鑰匙,一樓平台附近有馬一昆的家門鑰匙。

經勘查,犯罪嫌疑人沒有進入馬一昆的居所,沒有開走吉普車,沒有拿走現金和手機。

根據調查走訪和現場勘查,馬一昆當天隨身帶有警用手槍及槍套,這兩樣最重要、最不能丟失的物品雙雙不見了。

那麽,殺人動機暴露無遺——搶槍。

為什麽搶槍?羅牧青一邊繼續看材料,一邊皺起了眉頭。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拿槍作案。

可是,如果單純為了弄一支槍,像東南州這種偏遠的地方,通過非法渠道買一支比搶一支恐怕要容易得多。

那麽,究竟為什麽冒著天大的風險搶一個警察的槍呢?這背後一定暗藏著某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原因。

警察的槍丟了,這讓所有參戰人員萬分緊張。

一定要趕在犯罪嫌疑人再次作案之前抓住他,這是黔貴警方的期望。於是,黔貴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東南州公安局、開裏市公安局抽調精幹警力,組成了一個近二百人的專案組,展開大規模偵查走訪。

由於馬一昆分管特種行業,所以與他打交道的人可謂是三教九流,排查起來十分困難。

馬一昆出生於1964年。1988年大學本科畢業,分配到開裏市公安局城區派出所工作。1997年提任城區派出所副所長,主要負責公共場所、特種行業審批工作,同時負責東南州醫院片區的治安管理工作。1996年初,馬一昆與妻子離婚。離婚後,他先後在多處租住房屋。1998年6月至遇害時,他租住在電影公司辦公樓三樓宿舍。

專案組對10月17日馬一昆遇害前的活動軌跡進行了調查。這一天是星期六,他休息。

中午12點以前,馬一昆沒有離開居所。

中午12點30分至晚上10點左右,馬一昆先後與朋友李剛、何小冰、江平等人在一起喝茶聊天。

除凶犯以外,馬一昆最後見到的應該是代紅梅。代紅梅是飯店服務員,正與他談戀愛。他幾乎每天都去接代紅梅下班。

晚上9點45分,他給代紅梅打電話,說去接她,但代紅梅說要臨時加班。

晚上10點15分,代紅梅從飯店走到電影公司門口,看見馬一昆坐在車上。然後,兩人站在路邊閑談。

晚上11點40分,馬一昆開車把代紅梅送到了家。

晚上11點53分,電影公司職工報警稱馬一昆倒在地上。

10月17日是星期六,從馬一昆的活動軌跡上看,警方未發現異常。

據報警人宋順寧說,他是從樓上下來給一樓電影放映廳送放映帶時,發現了馬一昆的屍體。

電影公司的一名職工反映,10月17日晚上9點,他看到兩名可疑人員從電影院一樓過道往二樓樓道方向走,其中一人背著“馬桶包”。電影公司的另一名職工向民警反映,案發當晚,樓道燈的開關拉線被人為拉斷,當日晚間樓道的燈一直沒有亮過。由此推測,這是一起精心預謀、準備充分的殺人案件。

現場留給警方的痕跡物證,除了足跡以外,沒有任何東西。這使偵辦難度陡然增大。

巧合的是,這起案件現場的足跡與銀行行長家裏的足跡相吻合。可以判斷,兩起案件的中心現場均有兩名男子,身高一米六八左右,年齡三十歲左右。

據黔貴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民警介紹,案發十八年來,他們曾多次開展攻堅,采集重點人員的指紋和足跡,但均未比中。

“開裏兩案”牽動著很多人的心。十八年來,黔貴先後有五百多名民警直接參戰。七十八本案卷、兩萬多頁相關調查資料、二十八套工作筆記,點點滴滴的工作凝聚著一批批專案民警的心血。

民警馬一昆的被殺,一度成了人們街談巷議的焦點話題。各種猜測使馬一昆形象崩塌,說他生活混亂不堪,還仗勢欺人。對於銀行行長被殺原因的猜測更是五花八門,猜測最多的是債務糾紛或感情糾葛。要不是行長理虧,為什麽當天連聲“救命”都沒喊呢?

偵查人員普遍認為,搶警察的槍、滅行長的門,這夥人的來路絕非尋常,其中的原因一定不簡單。

仇殺、情殺,還是劫殺?羅牧青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