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切忌自亂陣腳

在芳城“2?10”係列案件中,林子勝“受傷”嚴重。當時,他是芳城公安分局的政委。九案偵辦組一到,他心裏的希望又被點燃了。

關鶴鳴看到卷宗裏有關於林子勝見過犯罪嫌疑人的記錄後,專程找到林子勝,向他詢問當時的具體情況。

“手電筒照到臉了?”關鶴鳴問道。

“照到了。”林子勝如實回答。

“模擬畫像是根據你的描述畫的,你認為相像度有多少?”

“我總覺得模擬畫像跟那個年輕人還差那麽一點兒。”林子勝不假思索地說。

“瞬間看像誰?比如咱們熟悉的人,或者是哪個電影演員也行。”關鶴鳴繼續問。

林子勝想了想,說:“說不上,感覺他‘陰氣’很重。臉很白,長得很清秀,看起來層次不低。他上身穿著黑色連帽外衣,下身穿的是牛仔褲,奔跑能力很強。”

根據多年的經驗,關鶴鳴說:“臉白跟手電的光線強有關係。”

林子勝解釋道:“我後來去現場做過實驗,能肯定他的皮膚確實非常白。當時大武帶著槍,但是沒敢開。真該開一槍,怎麽也不能讓他跑了。”

一說起當年這事兒,林子勝就情緒激動。

關鶴鳴又問:“這個人說話有沒有口音?偏北方還是偏南方?”

“不是黔貴方言,對話時對方講的是普通話。”林子勝說,“他選的那個伏擊地點,真是最佳選擇。我第二天白天又去看過。他對地形太熟悉了,那個地方真的非常隱蔽。”

林子勝走後,邱實說:“這個事有點兒遺憾,要是準備再充分點兒,當天就能抓住了。”

他給關鶴鳴加了些茶水,接著說道:“不過,林子勝當時就已經有十幾年的辦案經驗了,那天他應該還是看清了黑衣人的外貌。”

關鶴鳴嚴肅地說:“我們辦案子的時候,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要尊重客觀事實。他當時準備不足,所以既沒看清,也沒聽清。那張畫像不能使用,口音也沒法兒確定。”

羅牧青不禁感歎:“那個人膽子真大,重兵之下,還敢闖到警戒圈裏來。難道他認為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這個人的思維確實有點兒不一般。”邱實說。

關鶴鳴說:“不神化,但也不醜化。大多數犯罪嫌疑人都是普通人,沒有天生的壞人。他們的經曆,一定與犯罪存在某種關聯。案子沒破的時候,案犯個個神通廣大。等破案之後,再回過頭來看,每件事都不違背人之常情。”

三個年輕人認真地聽著。

羅牧青迅速把這段話記在了筆記本上。她覺得關鶴鳴身上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其實都是來源於多年職業生涯中獲得的經驗。在他眼裏,從來就不存在“來無影,去無蹤”的案犯,隻有“沒有準備好的警察”。所以,麵對案件,無論多神多難,都逃不過“客觀”二字。

到目前為止,搶奪未遂案和林子勝追趕的黑衣人可以通過DNA並案。

然而,三起凶殺案什麽物證也沒有,無法判定三起案件可以並案,也無法判定三起案件與黑衣人相關。

這是亟待九案偵辦組解決的問題。

邱實說:“這次我們遇到的是一個反偵查意識很強的案犯。他全程戴手套作案,時間選擇在下雨前,可見其思維縝密、小心謹慎。現在,畫像不能用,我們手裏的DNA不敢確定,下一步是不是要從找到串並依據著手?”

關鶴鳴把左手舉起來,張開五根手指,問道:“他殺人的時候戴手套了,撿紅布條的時候戴沒戴手套?馮豔被殺的時候反抗那麽激烈,案犯是不是就一點兒沒受傷?要不是覺得控製不住她了,這小子也不會用刀。”

“關局,我想再檢一下紅布條。”朱會磊說。

“致馮豔死亡的工具是磚頭……”關鶴鳴把食指和中指並攏,點著桌子說道。

“好的,磚頭也再檢一次。”朱會磊連忙點頭道。

“檢材要科學使用,要給後邊的人留一些,我們得對案件負責。”關鶴鳴囑咐朱會磊。

他轉過頭問邱實:“博士,說說你對這個人的總體印象。”

“傾向於危險人格犯罪。有過心理創傷,心理陰影麵積很大。在整個作案過程中,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犯罪嫌疑人的多餘動作比較多,大多以心理發泄為目的。”

關鶴鳴輕輕地點點頭,說:“我分析,這個人生活拮據,存在心理變態的特征。總體看,還是以搶劫為目的的殺人。”

正在討論中,有人敲門。

來人是芳城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大隊長徐德忠。他四十多歲,中等身材,穿著淺藍色的長袖作訓服,一進門先衝著關鶴鳴敬了個禮。

關鶴鳴連忙站起來,說:“來得正好,我們正說到串並案的依據。”

三起案件的現場,徐德忠都去勘查過。當年,連發三起案件,現場勘查細之又細,可確實沒有提取到能認證犯罪嫌疑人的物證。

徐德忠說:“到底能不能串並偵查,當年討論得比較激烈。公安部、省公安廳組織全國、全省刑偵專家對案件開展過幾次會診,最後決定串案偵查,依據是:這三起案件的侵害對象均為年輕女性;作案時段均在晚上7點至9點;作案地點均為靠近公路的偏僻地點;作案方式均為攔截挾持、殺人、脫被害人衣褲;丟失物品類似,現金、手機等物品均被帶走;作案均可由一人完成;嫌疑人對現場環境熟悉。”

關鶴鳴不動聲色地聽著。

實際上,用刑偵人員的話說,由於沒有證據,這隻能屬於軟串案。但憑借經驗,關鶴鳴同意前麵的工作成果,他認為這個方向沒有錯。

徐德忠繼續說:“當時,專案組的重點排查對象是大學城的大學生和務工的年輕男性。根據畫像進行了篩查,總共排查了大約十萬人。還真有一個人,跟畫像簡直是一模一樣。可查來查去,卻怎麽也查不到這個人的作案時間和動機。”

就在剛才,關鶴鳴已經否定了那個“畫像”的應用價值。但是,當徐德忠提到畫像的應用時,他卻沒有作聲。這一點讓羅牧青有些不解。

“我專門來找您,就是想說兵營的事。”繞了很大一圈,徐德忠才說到正題。這才是他思考再三,最終決定來找關鶴鳴的真正目的。

這時候,他的語速稍微慢了一些,一邊說一邊觀察關鶴鳴的表情:“一點兒不誇張,這麽多年來,整個芳城都被我們翻了不是一遍兩遍。隻有一個地方是盲區,就是兵營。在大學城附近的山裏,有一個駐軍點,是個國家保密部門。這裏的年輕士兵比較多,案發時間都在晚上訓練結束後,犯罪嫌疑人就在這裏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些年,他們一直都想到駐軍點查一查,但接洽了好幾次,都被部隊擋了回來。可是,越不讓查,就越覺得這是塊心病,徐德忠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看著關鶴鳴不置可否,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徐德忠忍不住問:“關局,您不是說了嘛,這回要徹底查、查清楚,絕對不留遺憾!”

關鶴鳴知道,他們認為工作已經接近窮盡了,才把火力瞄準了兵營。

如果手裏有確實的證據,也可以對接一下軍隊。可現在沒有任何證據指向兵營,難道就因為兵營駐紮在案發地附近嗎?網可以撒得足夠大,但漫無目的地撒網隻能是無功而返。當大家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這裏卻又一無所獲時,士氣就會進一步被挫傷。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講,現在都不是翻動兵營的恰當時機。

“不管是兵營還是什麽單位,需要查的時候堅決要查。這個案子,我還沒有吃透,給我一點兒時間。”關鶴鳴耐心而誠懇地說。

徐德忠沒有得到確切的答複,不太滿意地離開了。

待他走了,關鶴鳴定定地坐在椅子上思忖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對大家說:“他們現在是有勁兒使不上,需要給他們一個方向。”

“有可能是部隊的人嗎?”羅牧青低聲問。

“兵營暫不考慮。”關鶴鳴十分明確地答道。

他把目光轉向邱實,說:“你們中午吃完飯就研究。這三起案子,還是需要找出硬件條件來並案。”

邱實和朱會磊的目光同時落在羅牧青臉上。

羅牧青大驚失色。以前他們研究案件,從未讓她參加過。

吃午飯時,三個人坐在一張小桌旁。

羅牧青悄悄地問邱實:“邱處,為什麽剛才關局不直接告訴徐大隊長畫像不能用、兵營不能查呢?”

邱實笑了一下,說:“在當前的氛圍下,是告訴他們什麽不能幹有用,還是告訴他們什麽能幹更有用呢?”

羅牧青還是一臉懵懂。

“告訴他們不能幹,就是推翻以前的結論。而推翻之後,我們又沒有新的方向給他們,人心一下子就散了。這就叫自亂陣腳。”邱實停下筷子,一臉認真地說,“凡是涉及案子的事,都要牢牢掌握住節奏。”

羅牧青佩服地點了點頭。

朱會磊小聲地叫了聲“羅記者”,表情詭異地說:“看來,以後咱們是一個戰壕的了,同進同退,榮辱與共,是吧?”

羅牧青抬頭看看他,預感到他下一句話準沒好詞兒。

“您看是我們跟著您的節奏細嚼慢咽呢,還是您配合一下我們,改成狼吞虎咽呢?”

羅牧青沒說話,悶頭把剩下的幾口飯菜快速扒拉進嘴裏。

朱會磊見她麵露慍色,悻悻地說:“帶個女的出門就是麻煩。”

邱實在一邊不說話,悶頭吃飯。

“到目前為止,身份還沒暴露。保密工作做得真好,佩服啊!”朱會磊陰陽怪氣地說道。

他把飯迅速地吃完,又故作新奇地對羅牧青說:“我聽說你們女記者都很拚的。聽人說,有一回坐車去采訪,車上除了駕駛席以外,還有四個座位。男記者搶先上去了,車下的女記者急得一下子躥上車,坐到了男記者腿上。您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這下可惹怒了羅牧青。她把臉唰地一下沉了下來,放下筷子,瞪著朱會磊說:“走吧,幹正事兒去!”

就算脾氣再好,也有底線。她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充分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朱會磊就想逗著她發火,然後讓她自己走人。

“去我房間吧,我那兒有一套完整的資料。”邱實說。

三個人來到了邱實的房間。朱會磊一屁股坐在茶幾邊的椅子上,一副悠閑自得的神情。

邱實泡了三杯速溶咖啡。羅牧青先端了一杯,放在朱會磊身旁的茶幾上,雖然沒說話,但是用行動緩和了兩個人之間的僵局。

這個動作,讓朱會磊感到十分意外。在他看來,女人是愛記仇的,是愛麵子的。如果沒有人給她們台階下,她們就會一直端著架子。可羅牧青不同,她分分鍾就調節和轉換了情緒。

作為一個記者,最忌諱的就是跟采訪對象之間產生心理上的障礙。羅牧青也曾遇到過不合眼緣、話不投機的情況,也曾尷尬與惶恐,但是漸漸地,她發現人心不同,人心大同。她希望通過溝通,削減距離和誤解。

“不管怎麽樣,要把這次采訪撐到底。”她想。

邱實拉出寫字台旁的硬木條椅子,說:“羅記者,委屈一下,坐這兒吧。”他自己坐在床邊上。

羅牧青微笑著說:“謝謝。”

邱實的房間十分整潔。床頭櫃上擺著一本書,包著白色的書皮。銀色的書簽穗兒被射進來的陽光照得亮閃閃的,給人一種和諧與雅致的感覺。

邱實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說:“三起案件都沒有提取到DNA、指紋和足跡,按理說不應該。當然,有天氣的原因,也有作案全程戴手套的原因。可是,如果林子勝遇到的黑衣人就是犯罪嫌疑人的話,他在逃跑中掉落了手套,說明在搏鬥中也有掉落手套的可能。咱們還是不能放棄任何可能性。”

朱會磊說:“現在可以確定犯罪嫌疑人接觸過的東西,有一條紅布條、兩塊磚頭以及被害人的衣物……”

“還有手機,被害人的。”羅牧青補充道。

“喲,你都會搶答啦?!我這話還沒說完呢!”朱會磊嫌棄地瞪了羅牧青一眼,恨恨地說。

羅牧青自覺話多,臉一下子就紅了。

邱實半開玩笑地說:“會磊,你今天的話可真有點兒多了。羅記者說的對,得把從收購店拿回來的馮豔的手機再仔細檢驗一下。”

“這些東西,我想帶回北湖去檢,還是習慣用自己的機器。”

“行,會磊,一定要仔細。這個嫌疑人的反偵查意識很強。咱們一起案子一起案子地過一遍,看看哪些地方還沒有檢到。”邱實說。

此時的朱會磊已經對案子爛熟於心了:“第一起郭盛被殺案,重點是紅布條、磚頭和外衣。羽絨外衣的拉鏈被拉壞了,可見撕扯的力度很大。但是,衣服的拉鏈部位他們都做過,沒出數據。第二起美靜被殺案,鞋和鞋帶是重點。南陽這邊已經做過多次,都沒有做出數據,我想把美靜的衣服再做一做。第三起馮豔被殺案,磚頭是重點。他們搏鬥得這麽激烈,很有可能留下東西,剪刀和衣服也再做一遍。另外,馮豔的手機犯罪嫌疑人使用過,是個重點。不過,南陽這邊也做過好多次了。”

“羅記者,您有什麽建議?”邱實突然轉過頭看著羅牧青發問。

羅牧青欲言又止,說:“我沒什麽說的。”

“剛才話那麽多,現在讓你說又支支吾吾。”朱會磊又是一頓埋怨。

羅牧青自知是外行,人家邱實是出於客氣,所以自己不宜發表觀點。聽朱會磊這麽一說,她倒想說幾句:

“這三起案件,我覺得犯罪嫌疑人對美靜的衣物處置比較特殊。他當時可能處於一種亢奮和歡愉的情緒中,在作案過程中得到了心理滿足。於是,他拿著美靜的衣服一邊走一邊拋,拋得越高,用力就越大。這幾天聽你們說,隻要接觸過,就有可能提取到脫落的細胞,我覺得拋在高處的衣服是檢驗重點。”

邱實點點頭,朱會磊的眼睛裏掠過一絲訝異。

這時,邱實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關鶴鳴打來的。

“關局,我們在一起討論。您中午也沒休息?”

“我又仔細看了一下前麵的調查記錄。根據分析,犯罪嫌疑人先是拔了手機卡,然後又裝上了,後來又拔了。我感覺這個過程,戴著手套操作可能很不方便。”

“好的,我告訴會磊。”邱實掛斷了電話,“會磊,重點檢一下手機卡和卡槽附近的位置。”

下午四點多,南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熊冬平找到了關鶴鳴。於是,關鶴鳴就把邱實他們也叫了過來。

熊冬平五十歲,個子不太高,酷愛健身,所以看上去身體十分結實。他深眼窩,高鼻梁,長得十分有特點。原來,他也是來說駐軍的事情。

“郭盛被殺的地點有一座高牆,牆裏麵是濕地公園,不遠處就是一個駐軍點。嫌疑人每次作案都是晚上七八點鍾。駐軍點裏的人穿製服,容易取得受害人的信任。被害人同犯罪嫌疑人一起走了這麽長時間都不反抗,等到了案發地點才反抗,這裏麵的原因還沒有搞清楚。駐軍的可能性比較大,有作案的時間。可是,部隊那邊說有證據才配合調查。”

午飯後,關鶴鳴就把以前看過的資料和來南陽後的所見所聞在腦子裏整理了一遍。在走訪記錄中,有多處記載著找部隊領導接洽清查兵營的情況。他知道,這成了很多人“放不下心”的事情。

關鶴鳴把食指和中指並攏,輕輕地戳在桌子上,說:

“根據你們說的,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駐軍的可能性不大。這個案子主要還是劫財。第一個,犯罪嫌疑人經濟十分窘迫。有的人說這個人層次不低,我認為不對。為了五十塊錢冒著風險去賣手機,說明他急需用錢。而駐軍每個月都有固定津貼,五十塊錢對他來說不值得,這一點極不相符。另外一個,部隊管理嚴格,出入都有登記。在馮豔這起案件中,視頻資料比較豐富,走訪人員也比較多,如果說是穿著軍裝作案,應該會反映出來。在沒有拿出新的證據之前,暫時不考慮駐軍。”

這一次,關鶴鳴給出了十分明確的答複。

“那您分析,這個人現在還在不在芳城?”熊冬平問。

“不出意外,應該是走了。他幹成三起後,膽子很大,但緊接著兩起都沒幹成,再加上警方動作比較大,他應該走了。自從林澤被搶案件發生後,芳城區就再也沒有發生類似的女性被殺案件,這個也是佐證。”

“他是本地的還是外來的?”熊冬平又問。

“這個還是不太好判定,多半是外來的。但是,嫌疑人至少在芳城住了三個月以上,每次作案都事先踩點。從現場向外擴展五公裏,應該就是他的活動範圍。要是不熟悉地形,他在遇上林子勝的時候,就不會跑得那麽快。都是山路,不熟悉地形就掉溝裏了。他是白天踩的點,沿途的監控視頻你們有沒有找全?”

熊冬平有點兒尷尬:“那時候視頻監控設備安裝得不多……”

“現在不好排查了。我看,你們這個地方變化也挺大。不過,還是要再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當年的外來人員登記底冊,把當年的人員列個表給我。如果當年工作做得紮實,可能還有希望把他扒出來。”關鶴鳴說。

邱實說:“在偵破林澤被搶劫的案子時,撿到一個礦泉水瓶,瓶口的DNA跟黑衣人丟下的手套DNA一致。礦泉水瓶上有編號,可以依據這個查出銷售地點。然後,看一下那附近還有沒有監控設備。”

“是個好思路。但是,過去了這麽多年,銷售地點附近的視頻資料恐怕難以保存這麽長時間。不過,可以試試。至少可以知道他是在哪兒買的,輔助確定他的活動範圍。”關鶴鳴說。

辦完物證交接手續,朱會磊準備回北湖開展檢驗工作。

吃完晚飯,朱會磊邀請羅牧青到外麵散步。

羅牧青本不想去,但又怕把剛剛緩和的氣氛破壞掉,於是勉強答應了。

月光不好,加上林木茂盛,忽明忽暗。

羅牧青跟著朱會磊的腳步,走上了坡道。遠離路燈,越來越黑,越來越安靜,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有點兒害怕,可是想到有朱會磊在身邊,隻好礙著麵子,硬著頭皮往前走。

“羅記者,這條路熟悉吧?”朱會磊故意壓低了聲音問,讓人越發感到陰森恐怖。

“好像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上山,這是通到哪裏的路?”

“昨天咱們剛走過啊,就是美靜跟著嫌疑人往山上走的路啊!”

羅牧青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腿也隨之突然發軟了。

“真是貴人多忘事。”朱會磊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往山上走。

“山裏太黑了,咱們還是回去吧!”羅牧青沒有心思聽他耍貧嘴。

“你們記者不是什麽都要親身體驗嗎?現在你身臨其境,想一下,在什麽情況下,你願意跟著陌生的異性往又黑又沒人的山上走。”朱會磊說著話,轉頭看了一眼瘦小的羅牧青。她把一雙警惕的眼睛瞪得很圓。

羅牧青生氣地停住了腳步。

朱會磊拋下她,繼續向山上走。

羅牧青回頭看看山下,黑暗已經吞噬了一切。她轉過頭,朱會磊正大跨步地往上跑。

她趕緊不情願地追著他的背影往山上跑,好不容易追上了他,他又轉身向下走去。

羅牧青氣得咬著牙跟著,卻一聲也不敢吭。

回到住處,朱會磊跟羅牧青在電梯口分手時,一臉得意的壞笑,還假裝關心地叮囑她:“我再提醒一次,回房間後,先檢查一下衣櫃和床底下,這些地方是藏屍的最佳選擇。”

羅牧青覺得自己真笨,又被他狠狠地捉弄了一番。

這一夜,她躺在**,總覺得心裏不踏實,生怕床下麵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她突然想起了“乘風”溫暖的聲音,有好幾次想給他發條微信,但還是忍住了。

是心靈感應嗎?

11點,“乘風”發來了微信:“睡了嗎?”

羅牧青頓時欣喜不已,還伴著些許感激。緊張和恐懼一下子緩解了很多,心裏暢快起來。

接著,“乘風”又發了一條:“我工作完,發現時間有點兒晚,害怕打擾你休息,一直沒敢發信息,但還是沒忍住。”信息末尾,加了一個害羞的表情。

羅牧青秒回:“沒有,正好睡不著。”

“乘風”就像一個空中導遊,帶著她領略他認為最值得分享的風光。

她不由自主地感到,現在自己被包裹的氛圍剛剛好。時間是對的,話題是對的,一切都是剛剛好。

第二天下午,朱會磊回到北湖市公安局,逐級向領導匯報後,市公安局的領導十分重視。於是,他便全力以赴對檢材進行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