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到家,時間剛好和以往下晚自習接近。我像平常一樣走到客廳,將書包甩到沙發上,跟正在看電視的父母打了個招呼。

“回來了,洛晨。”媽媽對我說,“吃點水果吧。”她把茶幾上裝著荔枝和葡萄的水果籃移到我麵前。

“哥哥呢?”我剝著荔枝殼問。

“他在樓上寫一份研究報告,明天要交給單位上。那家生物科學院很器重他。”

“他是高材生嘛。”我將荔枝塞進嘴裏。

我的哥哥洛森是我認識的最趨近完美的一個人——我這麽說完全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哥哥。就算他是我討厭的一個人,我仍然會對他做出此種評價。不過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很難有人會不喜歡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他長相英俊、身材勻稱、頭腦聰明、待人真誠……天啊,用於概括他優點的形容詞我還能說出二十個來,再說下去恐怕連我這個當弟弟的都會忍不住嫉妒了。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上帝是偏心的,怎麽會把如此多的優點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還好,我的父母不是上帝,他們對兩個兒子從不偏心,總是給予同樣多的愛。

我哥哥讀的研究生這個學期就要畢業了。現在,他在一家赫赫有名的生物科學院實習,晚上就住在家裏。

我媽媽現在正看著一個法治方麵的節目,這是她每晚的慣例。這節目最後邀請法律專家進行點評這個環節有一半時候都是請的我媽媽——她等於是在關注自己在電視上的表現。

十點鍾的時候,法治節目結束了,我爸爸說:“看晚間新聞吧。”用遙控器切換了頻道。

前麵的新聞都很普通,我一邊吃著葡萄一邊隨意地看著——直到一則國際新聞引起了我們的關注。

“關於成立活死人法案的遊行於昨日再次爆發,這次的地點是荷蘭政府所在地海牙,數萬遊行者聚集在國會大廈中央的騎士廳門前,要求政府盡快出台‘承認自願變成活死人者的合法性’的政策或法案……荷蘭政府發言人表示,參加這次遊行的民眾極有可能是受到了‘馴鹿’組織的煽動……”

“什麽是‘馴鹿’組織?”我問道。

“看來你沒有關注最近的新聞。”爸爸說,“這是一個成立於國外的組織。開始隻是一個小組織,經過幾年時間,已經發展壯大成一個國際性團體了。現在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有馴鹿組織的幹部或成員。”

“這個組織是幹什麽的?”

“強烈主張和支持個人自主變成活死人的激進派。據說全球一半以上的(關於成立活死人法案的)遊行活動都是由這個組織策劃的。”

“為什麽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呢?”我感到納悶。

“因為以前這個組織都是秘密進行各種活動的,但現在隨著聲勢的壯大,開始漸漸浮出水麵,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

“這種組織一定是政府的敵人。”

“毫無疑問是的,但由於其並沒有什麽明顯的違法舉動,所以政府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中國有馴鹿組織的成員嗎?”我問。

“不知道。目前沒有確切的官方報道表示有還是沒有,不過很多人猜測馴鹿組織早就滲透到中國來了,隻是目前還沒有明顯舉動而已。”

“為什麽這個組織要取名為‘馴鹿’呢?聽起來好像和聖誕老人有關係。”媽媽參與到談話中來。

“就是這個意思。他們聲稱組織的宗旨是為人類送來禮物。”爸爸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真是可笑!在我看來,隻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罷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話題開始朝對我不利的方向發展了——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我還沒被確定是不是會變成活死人,立場就已經不知不覺站到了活死人這一邊。

我不想聽我父親高談闊論關於活死人是低等生物或災難象征這一類的話題——這隻會使我本來就不安的心緒更添紊亂。我提起書包,對父母說:“我上樓去了。”

從旋轉樓梯走上二樓——這裏的兩間臥室分別屬於我和哥哥。我並沒有走到自己的房間去,而是打算先到哥哥那邊去打個招呼。

推開哥哥的房門,我看到他雙手平舉著啞鈴,正做著鍛煉肌肉的運動。他穿著一條平角**,光著上身,細密的汗珠分布在他健美勻稱的身體上,看上去令我羨慕不已——和哥哥相比,我顯得有些瘦弱。這是因為我缺乏堅持鍛煉的恒心,但哥哥卻能做到堅持不懈。

哥哥看到我後,放下啞鈴,呼了口氣。“回來了,洛晨。”

“早就回來了。”我說,“媽媽不是說你在寫什麽研究報告嗎?”

“已經寫完了。”他頗有興趣地說,“洛晨,你不知道生物研究是一件多麽有意思的事。”

“我能想象得到。”

“不,你想象不到。這種事情隻有切身體會才能感受到無限的樂趣。就拿我上周做的研究來說吧,我觀察到埃姆登鵝……咳、咳……”他停了下來,捂著嘴一陣咳嗽。

“怎麽了,你感冒了?這麽熱的天。”

“不知道,這段時間我都有點咳嗽,也許是有點支氣管炎吧,管他呢。接著剛才的說,我觀察到埃姆登鵝在**的時候出現了非常滑稽的一幕……”

他繪聲繪色地向我描述著關於動物們的趣聞軼事。我承認,即便是在我心情如此低落的情況下,他風趣幽默的講述方式仍使我感到興趣盎然——我哥哥就是這樣有魅力的一個人。

有趣的談話一直持續到接近十一點。哥哥說:“好了,該洗澡了。你要和我一起衝涼嗎?”

“唔,我等會兒再洗吧。”

“那好,我先去洗了。”哥哥拿了一條短褲,走出房間。

我並沒有立刻離開他的房間,而是捂著臉,深深地歎了口氣,胃裏一陣劇烈的灼痛。

我默念著、乞求著——上帝啊,請讓我繼續當一個普通人吧。我實在不想離開我親近的家人,然後住進活死人中心,與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陌生女喪屍朝夕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