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一個失去自控的嫌犯暴力襲擊路人,被巡警當場擊斃——這是羅飛最初對此案的定性。“啃食人臉”的情節雖然極具驚悚效果,但羅飛對此並不十分關注。就像陳嘉鑫描述的,那是一個瘋子。瘋子的行為常人無法理解。曾經有精神病人把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殺死,並割下頭顱提在手中遊**;還曾有一個癮君子吸毒後竟然把自己的胸腹剖開,掏出內髒砸向對峙的警察……作為一名從業二十多年的老警察,羅飛對如此種種早已見怪不怪。

隻要弄清楚那家夥失控發狂的原因,就可以寫報告結案了。羅飛覺得這最後一步也沒什麽難度,盡可以交給小劉他們完成。回到了刑警隊之後羅飛在單位食堂吃了晚飯,靜待前方的消息。

出乎羅飛的意料,案件卻漸漸變得撲朔迷離。

首先是小劉摸清了死者的身份背景。

胖男人名叫姚柏,今年二十六歲,是本市一家IT公司的技術員工,單身,與父母同住,本人和家族成員都無精神病史。據家屬和同事反映,姚柏性格內向溫和,平時生活簡單,無不良愛好。今天是周末,姚柏在家吃完午飯後睡了個覺,然後便外出休閑玩耍。他離開家的時間大約是下午兩點鍾左右,當時他的狀態並無任何異常。

既無精神病史,又無不良愛好。這樣一個尋常的男子怎麽會在短短三小時間變身為嗜血狂魔?羅飛正覺得蹊蹺時,他的手機響了,來電者正是張雨。

“血檢結果出來了——”法醫在電話中說道,“沒有喝酒,也沒有服用毒品。”

“那你查出什麽了?”

“什麽也沒查出,一切正常。”

羅飛愣住了,片刻之後他有些不甘地說道:“我的手下剛剛匯報過,死者沒有精神病史。你說血檢一切正常……那他怎麽會變成那樣?”

“調查案情是你的責任,我隻能保證屍檢結果的正確性。”張雨首先強調了自己的職業立場,頓了頓之後,他又補充道,“如果你一定要聽我的分析,那我覺得他在案發前可能受過嚴重的精神刺激。”

這句話點醒了羅飛,他轉而又撥通了小劉的手機,下達了進一步的指令:“查清姚柏在案發前兩小時的活動軌跡。有錄像資料的全都拷下來,帶回隊裏分析!”

晚上十點來鍾,小劉回到刑警隊,他帶回了羅飛想要的監控錄像。

案發現場離路口的紅綠燈不遠,附近有好幾個攝像頭,相關的錄像也最容易調取。

時間顯示五點十五分,胖男子姚柏第一次在案發地出現。他當時由東向西步行於馬路南側的人行便道上。正如陳嘉鑫所說,此人走路的姿勢很怪,看上去極為詭異。

他耷拉著腦袋,兩隻胳膊垂在身體前方,雙腿機械式地交替擺動,步伐緩慢蹣跚。在行進的過程中,他的腳掌一直緊貼在地麵上,無力抬高半寸。這番動作就像是一個戴著手銬腳鐐的死囚。

可接下來的錄像又表明,他的手腳是完全自由的,根本未受束縛。

一個女人走進畫麵,向著姚柏迎麵走來。姚柏開始愣愣地瞪視著對方。等女人走到身前,他突然抬起雙臂迎過去,像是要來個深深的擁抱。女人被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一旁。姚柏跟過去還要繼續糾纏,女人一邊拿手機打電話,一邊加速跑出了畫麵。

根據女人打電話的時間點,可以看出正是她向110報的警。

姚柏騷擾女人未果,又繼續蹣跚向前。幾分鍾之後,對麵過來一個騎自行車的中年男子。姚柏先是側身讓在一旁,等那男子擦身而過之時,他忽然抬手拉了對方一把。騎車人被拉得一晃,險些摔倒,不過那人車技還不錯,斜衝兩步之後還是穩住了車頭,然後便單腳撐地停了下來。

騎車人回頭罵了句什麽。當他看到姚柏怪異的神態之後,便沒興趣和對方糾纏。他猛踩著腳蹬子自行離去了。

沒過片刻,陳嘉鑫出現在畫麵中。他迎麵走向姚柏,一邊嗬斥一邊做出警告的手勢。

姚柏舉起雙臂,在身體前方惡狠狠地揮舞了兩下,以示威脅。不過他對陳嘉鑫還是有所忌憚,眼看對方漸漸逼近,姚柏便笨拙地扭過身體,下便道往馬路的另一側走去。他的腳步頻率明顯加快,看樣子是想穿過馬路逃跑。

此刻正值交通高峰,各色車輛川流不息。一輛馬自達轎車對姚柏的突然闖入反應不及,司機雖然踩了急刹,但車前端還是撞倒了姚柏。司機隨即開門準備下車,這時姚柏從地上自行爬起,不由分說將司機推倒在駕駛室裏。此後兩人的身影便被車頂擋住,羅飛隻能從車外陳嘉鑫的反應來推測車內的事態進展。

趕到車旁的陳嘉鑫顯然看到了可怕的場麵,頓時變得驚慌失措。他先是拚命想把姚柏從車裏拉出來,但對方的體重令他力不能及。片刻後他放棄了,開始掏出對講機,但他隨即又覺得求援已來不及,便甩手把對講機扔在一邊,轉而摸出了腰間的配槍。小夥子把槍口對著車內大喊了幾句。羅飛注意到他雖然是雙手握槍的,卻仍控製不住手腕的顫抖。

喊話毫無效果。陳嘉鑫開槍了。第一槍衝天,第二槍則把槍口探進了駕駛室,這一槍應該是打在姚柏的右腿上,仍不能阻止對方的暴行。兩秒鍾之後,陳嘉鑫急匆匆轉到車頭另一側,左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右手端槍再次探進車內。隨即他的手臂一震,喻示第三槍已經擊發。這一槍直接爆了姚柏的頭,慘劇終於落幕。

陳嘉鑫把姚柏的屍體從駕駛座那邊推了出去,屍體落於現場所見的位置。陳嘉鑫查看了一下受害者的傷勢,然後收了槍,雙手在腰間一陣亂找**。這時巡邏車司機走進畫麵。按陳嘉鑫所說,此人先前一直在車內等待,聽到槍聲後才匆忙趕來。

錄像中陳嘉鑫向同事揮手呼喊,後者忙解下自己腰間的對講機拋給他。羅飛這才知道小夥子剛才那通**原來是要找對講機。他禁不住搖頭苦笑:那對講機早被你自己扔在地上了!你卻忘了個幹幹淨淨。

一旁的小劉也注意到這個細節,嘀咕了一句:“羅隊,你要把他招到刑警隊來?”

羅飛沒有搭這個話茬,反問對方:“之前的錄像呢?我要看到這家夥變化的過程。”

小劉明白羅飛的意思。姚柏在這段錄像中已經舉止異常,而他離家時是正常的。在這個中間必然有個點發生了變化,這個點的資料最為關鍵。

“之前的錄像並不多。”小劉先答了一句,隨即又說,“不過能知道他是在哪裏發生了變化。”

“哪裏?”

“中康醫院。”小劉一邊說一邊把相關的錄像調了出來。

中康醫院距離案發地點非常近,大概也就五分鍾左右的步程。所以從案發地點往回查看錄像時,很快就發現姚柏於下午五點零五分從安康醫院的大門走出。這時他的步履已顯蹣跚,身體姿態也不正常,但症狀尚不像案發時那麽嚴重。

把醫院門口的監控錄像繼續往回倒,在四點四十七分找到了姚柏進入醫院的畫麵。令人振奮的是,此時的姚柏步履如常,毫無異樣。

這段錄像放完後小劉說道:“再往前的錄像就看不到姚柏的身影了。我估計他是乘坐交通工具,在醫院附近下的車。但下車點不在監控範圍內,所以很難往前查找。”

“有這幾段就夠了。看來姚柏的狀態變化就是在中康醫院裏發生的。”羅飛用指節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又問,“醫院裏的錄像有沒有?”

“醫院裏幾個監控點我都看了,沒發現姚柏的行蹤。我估計他直接去了門診樓,因為從醫院大門到門診樓這段正好沒有監控。”

“沒關係。就這點範圍,我們實地走訪一下。”羅飛抬腕看看手表,“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