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雖然看守所內剛剛經曆過一場混亂,但薛所長並未阻攔白亞星的離去。他也知道了此人背後的能量——廟小容不下大菩薩,隻盼對方早走早好。

羅飛心知今日之事定和白亞星有關,但一來看守所屬公安局直管單位,刑警隊無權插手;二來羅飛自己已被停職,又怎好勉強別人來趟這攤渾水?想來想去,隻能請魯局長協調處理。

魯局長聽完羅飛的匯報,他略加思考後說道:“這樣吧,我和薛所長那邊通個電話,了解一下情況。你先回避一下。”

羅飛便撤到辦公室門外。大約過了七八分鍾,魯局長開門招呼羅飛進屋。落座後魯局長說道:“我問過了,鬧事的一共有五個人,現在都關了禁閉。被咬的犯人有二十多個,傷勢並不嚴重。事發原因那邊正在調查,你說的情況呢,我也轉告薛所長了,他們會加以參考。”

“不是加以參考的問題。”羅飛覺得對方並未意識到此事的重要性,他不得不強調說:“這一切都是白亞星的陰謀,一定要進行徹查,否則恐怕要出大事!”

魯局長卻搖搖手道:“這事不能著急。別忘了你在白亞星身上剛栽了一次大跟頭。”略一停頓之後,他又道,“當然了,也不是說以後都不能動他了,但一定要謹慎啊。你說這事和白亞星有關,可是證據呢?隻有你單方麵的口述。我跟你說實話吧,薛所長那邊對你的說法有很大異議。他說白亞星在看守所裏一直是單獨關押的,與那五個鬧事的犯人根本沒有接觸的機會。”

“白亞星進看守所之前就對那五個人實施了催眠,在現場他用吹口哨的方式進行觸發,引誘他們進入癲狂的狀態。”羅飛分析著說道,“要不可以查查這五個人的檔案,在押的時間應該都不長。”

魯局長盯著羅飛看了片刻,忽然問道:“你真的相信催眠犯罪這種說法?”

羅飛一怔:“這就是我們偵破姚柏和章明命案的方向啊。”

魯局長道:“我準備讓東城區刑警隊接手這兩起案子,具體的偵破方向恐怕也要改一改了。”

“為什麽?”羅飛感到很憤懣,甚至有些壓不住自己的聲調。

“一個多月來,市局刑警隊在這兩起案件上牽扯了大量的精力,不但沒什麽成效,還犯下了嚴重的錯誤。我作為主管局長,必須進行幹預。”

羅飛爭辯道:“我犯的錯誤我個人承擔,但偵破方向怎麽能隨意改變呢?這等於把大家辛苦努力的成果全都抹殺了!”

到了這個份上,魯局長不得不把有些話挑明了:“其實……刑警隊內部對你也有很多非議。”

羅飛愣住了,片刻後才緩過神問道:“有什麽非議?”

“有同誌反映你和淩明鼎走得過近,辦案思路也受到了對方的影響。你把催眠術作為偵破的方向,主要就是聽信了淩明鼎的說辭吧?可他的個人目的是很強的。你要記住,我們公安局存在是為了保護公眾的安全,並不是為了解決某些人的私怨。”

這話已說得非常嚴重,幾乎就在直指羅飛受人蠱惑,導致整個刑警隊都淪為別人的工具。麵對這樣的指責,羅飛隻能苦笑著問道:“這些都是誰說的?有意見為什麽不當麵提出來?”

“刑警隊裏你說了算,別人有點想法也隻能壓在心裏。是我主動找下麵的同誌了解情況,這才有所耳聞。”魯局長注視著羅飛說道,“你也不要打聽是誰,大家都是為了工作。”

確實,已經這樣了,即便知道是誰又有什麽意義?羅飛茫然坐在沙發上,半晌沒有說話。針對白亞星的偵查行動不僅受到了來自高層的壓力,連自己的屬下也心懷二誌,幾乎有點“四麵楚歌”的意思了。這樣的局麵羅飛以前還從未遇見過。

即便是自信到有些固執的羅飛,此刻也必須自省一下,自己是否真的過於主觀了?

羅飛開始反思案件偵破的進展過程。

首先是兩起離奇的命案,隨後一篇神秘的網帖把矛頭指向了催眠師大會,羅飛由此找到了淩明鼎。隨後在淩明鼎的指引下,羅飛查到了去年發生在省城的彩票案,並挖出了白亞星這個隱藏在幕後的角色。羅飛為此專門跑了一趟西南,回來之後淩明鼎又提供了“中國催眠師行業聯合會”的線索,循著這條線索,楚維和杜娜被警方納入偵查範圍。再接下來就是白亞星投案,羅飛誤入對方設下的口供陷阱。

照這麽回顧下來,的確是淩明鼎決定了整個偵查的方向。而警方把白亞星鎖定為頭號目標,也和淩白二人的私人恩怨難脫幹係。更加糟糕的是,到目前為止警方不但沒能找到白亞星涉案的可靠證據,反而在訊問過程中被白亞星抓住了致命的漏洞。綜上種種,羅飛遭遇內外的一致質疑也就不足為怪了。

不過羅飛仍堅信這個偵查方向是正確的。尤其今天在看守所,白亞星的野心在羅飛麵前已經展露無遺。隻可惜這種感覺隻存在於羅飛的主觀世界裏,並無任何實證。而白亞星此前已經通過“口供事件”摧毀了羅飛的信用,令其無力再左右戰局。

隻是那些參與過此案的下屬,難道他們感受不到白亞星的威脅嗎?真的有人會對偵查方向大放厥詞?這個人會是誰呢?他是否已遭到了白亞星的催眠?

羅飛痛苦地思考著,卻難有頭緒。對手就像是一隻強大的八爪魚,早已將羅飛團團纏繞,無論羅飛想從哪個方向突破,都會遭到對方的強力阻擊。

這時魯局長又開口了:“羅飛啊,還是那句話,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你得沉住氣。你也不想想,今天白亞星為什麽對你說那麽多?會不會又挖了坑等著你跳呢?你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千萬別重蹈覆轍。現在這個局麵,你就讓看守所那邊先內部調查,何必急著出頭?你已經停職了,要是再犯錯的話,我可保不了你。”

這幾句話說得苦口婆心,羅飛也頗為觸動。但他還是不太甘心:“我可以等,案情等不了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白亞星的陰謀得逞吧?”

“就算今天這事確實跟白亞星有關,又怎麽樣呢?”魯局長繼續勸道,“看守所在押人員鬥毆是常有的事情,咬傷幾個人也算不上嚴重。非說什麽大陰謀,未免有點危言聳聽吧?你就等上一兩天,讓薛所長先去探探路。”

羅飛默歎了一聲,終於道:“好吧。”

畢竟看守所是個戒備森嚴的地方,朱健等五人又被執行了禁閉措施,想必也鬧不出什麽大亂子來——羅飛隻能暫且這樣安慰自己。

“那就這樣。”魯局長站起身,表達了送客的意願。當羅飛起身的時候,他又特意叮囑道,“這兩天沒什麽事就好好地休息下。我看你的壓力太大了。”

既然領導讓休息,羅飛也就隻能休息了。晚上他叫上小劉,兩人找了家飯店喝酒吃火鍋。羅飛覺得小劉被自己連累了,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便多說了幾句暖心的話。他平時動情的話不多,偶爾說出來就格外有分量。小劉頓時被感動了,拍著胸脯說:“跟著羅隊,我永遠不後悔!”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難得喝了個暢快。

酒至半酣時,羅飛接到了淩明鼎的電話,對方劈頭就問:“怎麽回事,聽說你被停職了?”

羅飛略略解釋了幾句。淩明鼎嫌電話裏說不清楚,幹脆打車趕了過來。坐下後聽羅飛把事情的經過詳細一說,淩明鼎憤然拍案道:“就這麽把白亞星放了?他身上可是好幾條人命呢!”

羅飛無奈地咧咧嘴,把杯子裏的一杯酒倒進了胃裏。旁邊的小劉也很鬱悶地陪了一杯。

淩明鼎又道:“那五個人讓看守所去查,能查出什麽名堂?要是讓我給他們做催眠,真相立馬就清清楚楚了。”

“現在急也沒有用,耐心等著吧。”羅飛伸手在淩明鼎肩頭拍了拍,同時指揮小劉道,“給淩先生倒酒。”

小劉給淩明鼎倒了一杯,然後又把羅飛的酒補滿。羅飛舉杯和淩明鼎碰了一下,寒暄道:“最近忙什麽呢?”

淩明鼎一口把酒喝完,回答說:“還是在忙催眠表演的事情。”

“小夏的表演?”羅飛特別強調了小夏這個名字。

淩明鼎嘴角浮現出溫暖的笑意,算是回應了對方的調侃。

“聽說這次表演規模挺大的,還要搞什麽視頻直播?”

“是的,我們還特別設置了和現場觀眾互動的環節。”說到這裏,淩明鼎忽又皺起了眉頭,似乎心懷憂慮。

羅飛捕捉到對方的神色變化,便問了聲:“怎麽了?”

“白亞星已經出來了,你們倆又被停了職——”淩明鼎轉動著手裏的酒杯,憂心忡忡地問道,“到時候安保工作怎麽辦?”

“我會去現場幫你盯著,隻是不能打著官方的身份了。”羅飛略略思忖之後,又道,“官方的話——我讓陳嘉鑫帶幾個人過來。”

淩明鼎欣然道:“好。”陳嘉鑫是羅飛親自招入刑警隊的嫡係,即便羅飛已經被停職,也仍然會唯對方馬首是瞻;而且他是被自己種過心錨的,不會受到白亞星的催眠蠱惑。有他帶人出麵,再加上羅飛現場坐鎮,這事可算靠譜了。

“好就再喝一杯吧!”羅飛端了端酒杯勸道,看他這架勢,今天是打算不醉不歸了。旁邊小劉幫著斟滿酒,三人你來我往,不談正事,且喝個酣暢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