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20001年

……正因為在整個銀河係裏，他們發現最珍貴的莫過於“心智”，因此他們到處促進心智的萌發。他們成了星際田園裏的農夫，忙著播種，偶爾還會有收成。

有的時候，他們也得不帶感情地除掉雜草。

就在最近的幾個世代裏，歐羅巴上的居民(即“歐星人”)才開始冒險進入背日麵(即歐星人口中所謂的“那邊”)；那邊是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沒有太隗給予的溫暖，到處是一片荒漠，以及未融化的冰層。遙遠的太陽雖然明亮耀眼，但幾乎沒有什麽熱量(歐星人稱之為“冷太陽”)。有少數歐星人留在那邊，當冷太陽短暫下沉之後，他們就必須忍受可怕的黑夜。

這些勇敢、耐寒的探險者發現，他們所處的宇宙比想象中更神奇。他們在昏暗的海洋裏演化出來的靈敏眼睛，現在仍然發揮功能；他們可以看清楚眾星，以及在天空中移動的物體。他們開始奠定天文學的基礎；一些比較會思考的人甚至大膽推測，歐羅巴雖大，但不是宇宙中唯一的世界。

他們從海洋裏爬上岸不久，由於冰層的融化帶來演化的加速進行，他們發現天空中的物體分成三個等級。最重要的當然是太隗。有些神話——雖然相信的人不多——說它本來不存在，是突然冒出來的，預示著一個短暫卻劇烈的轉形時期的來臨，歐羅巴上大部分繁盛的生命都將滅絕。如果真是這樣，但跟那個一絲不動地懸掛在空中的、小小的、永不枯竭能量源傾瀉下來的恩惠相比，這隻是微不足道的代價。

另外，遙遠的冷太陽很可能是太隗的兄弟，因犯罪而被放逐——它永遠無法去到天頂，隻能在天穹的四周繞行。不過這件事對大多數歐星人並不重要，除了少數喜歡問東問西的怪胎，他們老是喜歡將一般人視為當然的事物拿來探究一番。

但我們不得不承認，當這些怪胎深入黑暗的那邊探險時，發現了許多有趣的東西。他們宣稱——不過很難置信——整個天空灑滿無數的光點。這些光點都很小，甚至比“冷太陽”更小、更微弱，而且彼此亮度相差很懸殊。它們雖然會上升、下沉，但相對位置卻永不改變。

他們還發現，相對於這些光點，有三個天體似乎遵照某些規則在運動；這些規則非常複雜，無人搞得清楚。它們還有一點與其他光點不同——它們都相當大，而且形狀和大小會不斷改變：有時候像圓盤，有時候變成一個半圓形，有時候則變成一彎新月狀。它們似乎比宇宙中其他天體近得多，因為它們表麵上豐富麵貌的變化都看得見。

最後，大家都接受一個理論：這三個天體事實上都自成一個世界——但除了少數狂熱分子之外，沒有人相信它們與歐羅巴一樣大、一樣重要。這三者之中，有一個比較靠近太隗，而且一直處於騷亂的狀態。它的背麵閃爍著巨大的火光——歐星人對此非常困惑，因為他們的大氣中至今還沒有氧氣。有時候那上麵會發生大爆炸，噴出物直衝雲霄。假如這個最靠近太隗的球體也是個世界，那麽一定非常不適宜居住。可能比歐羅巴的黑暗麵那邊更糟。

另外兩個較外圍、較遠的星球似乎沒那麽暴戾；不過在某些方麵，它們顯得更神秘。它們的黑暗麵也有點點火光，但比起前麵那個暴戾的星球，這些火光的亮度異常穩定，而且隻限定於少數小範圍——不過長時間觀察的結果說明，這些範圍的數量和麵積還是會逐漸增加。

然而最令人不解的是，經常有許多如小型太陽般耀眼的光，在這幾顆星球之間的黑暗空間裏穿梭來往。歐星人一度依據以往在海洋裏看到發光生物的經驗，推斷那些光可能是有生命的東西，但其亮度太大了，不可能是生物發出來的。不過，有越來越多的思想者相信，這些光一定是某種生命的具體表征。

當然有人反對這種說法，最有力的反駁論點是：如果它們是有生命的東西，為什麽不來我們歐羅巴？

這又衍生了一大堆神話。據說在很久以前，地麵上剛出現歐星人之時，有些光確實來過這裏——但它們一靠近就發生大爆炸，產生的火光比太隗還亮。奇怪的是，一大堆其硬無比的金屬如雨般紛紛掉落，至今仍有人在膜拜這些金屬。

不過最神聖的東西還是那塊立在永晝麵邊緣的黑色大石板：一麵朝向太隗，另一麵則朝向永夜麵。它的高度是最高的歐星人的十倍——歐星人的身高通常是在其“觸須”盡量舉高時量出來的。這塊石板是神秘與高不可攀的圖騰。歐星人永遠無法摸到它，隻能從遠處膜拜。它周圍有一道“能量場”，無人可靠近。

許多人相信，就是因為有這道能量場，那些在空中穿梭的光才無法接近歐羅巴。一旦能量場失效，那些光勢必蜂擁而降，占領歐羅巴上的陸地和海洋，到時候就知道它們的真麵目了。

假如歐星人知道那些光的背後是人類，而這些人類也對黑色石板感興趣，並且不斷地在研究的話，他們一定會驚訝不已。幾百年來，許多無人探測船紛紛從軌道上小心翼翼降下，結果同樣都是以悲劇收場。除非時機已到，否則大石板絕對不會讓它們靠近的。

當時機到來——也許是當歐星人發明了無線電，並且發現了近在咫尺的人類不斷發給他們的電訊——大石板才有可能改變態度。它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將沉睡在它裏麵的幾個“個體”釋放出來，作為歐星人和人類之間的溝通橋梁。畢竟，這些個體本來都是忠於人類的。

也有可能這樣的橋梁根本不可行，這兩種完全相異的生命形式可能永遠無法共存。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隻有其中一種生命形式才是未來太陽係的主宰。

究竟是哪一種？連上帝都不知道——目前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