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嶽!嶽!嶽!”歌謠中這樣唱道,“罪該萬死的嶽!”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童年簡史》

門微敞著,傑西卡走了進去。這間房間四麵牆壁都是黃色的,左邊是一把矮小的黑皮沙發和兩個空書架,凸起的一角掛著一隻落滿了灰的長頸水瓶。在她右手邊還有一扇門,那邊立著更多的空書架,還有一張從卡拉丹帶來的桌子和三把椅子。嶽醫生站在她正前方的窗戶旁邊,背對著她,正全神貫注於外麵的世界。

傑西卡又悄悄往屋裏走了一步。

嶽的外套皺巴巴的,左肘處有一塊白色的汙漬,好像剛在白粉牆上靠過。從後邊看,他像一尊幹瘦如柴的雕像,套著一件超大的黑色外套,又像一具正被木偶師操控著的提線木偶。似乎隻有他那個方方的腦袋是活的,黑色長發被蘇克醫學院的銀環束在左肩上,隨著窗外景物的移動,他的腦袋也輕微轉動。

傑西卡掃視屋內,沒有發現兒子的蹤跡,但她右手邊有一扇關著的門,她知道門後是一間小臥室,保羅說過他喜歡那兒。

“午安,嶽醫生。”她說,“保羅在哪兒?”

他沒轉身,點點頭,像是在對窗外的什麽人打招呼,心不在焉地說:“你兒子累了,傑西卡,我讓他去隔壁的房間休息了。”

突然,他的身體一僵,旋即轉過身,胡須在他紫色的唇邊飛舞起來:“原諒我,夫人!我走神了,我……我……不是故意要這麽隨便的。”

她笑了,伸出右手,一時擔心他會跪下去:“威靈頓,別這樣。”

“居然這麽稱呼您,我……”

“我們已經認識六年啦。”她說,“早就不該那麽多禮了——我是指非正式場合。”

嶽擠出一絲笑容,心想:奏效了。現在,她會以為我的任何失態都是因為窘迫。隻要讓她自以為知道原因,她就不會深究了。

“恐怕我太愛胡思亂想了。”他說,“每當我……為您感到難過的時候,心裏就直呼您為……嗯,傑西卡了。”

“為我難過?為什麽?”

嶽聳聳肩。很久以前,他就注意到傑西卡在真言能力方麵不如他的萬娜有天分。但隻要有可能,他依然盡量在她麵前說真話,這是最安全的。

“您已經看過這地方了,夫……傑西卡,”說起她的名字時,他有點兒結巴,隨即急忙往下說道,“跟卡拉丹比起來,這地方真荒涼。還有那些當地人!我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村婦,在麵紗之下衝我們號叫著,還有她們看我們的那種眼神。”

她兩臂交叉抱在胸前,感覺到衣服下麵的晶牙匕硬邦邦的——如果傳言屬實,這種刀的刀刃是用沙蟲的牙齒製成的。“隻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們很陌生,是外邦人,風俗習慣也不一樣。他們隻知道哈克南人。”她的目光越過他看著窗外,“剛才你盯著外麵在看什麽?”

他轉回身望向窗外:“那些人。”

傑西卡走到他身邊,看著左邊房前嶽注意到的地方。那兒長著一排二十多棵棗椰樹,樹下的地麵掃得很幹淨,顯得光禿禿的,一道柵欄把樹與大路隔開。路上往來的人都穿著長袍,傑西卡發覺,在她與這些人之間,一道微弱的光帶懸於空中——官邸的屏蔽場。她繼續觀察著往來的人群,不知嶽究竟在他們身上發現了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

她發現了,不由得抬手撫著麵頰。來來往往的人們看著棗椰樹的眼神!她從中看到了嫉妒、仇恨……還有希望。每個人都用一種特定不變的複雜神色掃視著那些樹。

“您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嗎?”嶽說。

“你會讀心術?”她問道。

“我知道他們的想法。”他說,“他們看著這些樹,然後想:‘等於我們一百個人呢。’這就是他們心中所想。”

她皺起眉頭,轉過身,迷惑地問:“為什麽?”

“那些樹是棗椰樹。”他說,“一棵棗椰樹一天需要四十升水,一個人卻隻需要八升。那麽,一棵棗椰樹就等於五個人。那兒有二十棵樹——也就是說,一百個人。”

“但有些人看樹的時候卻滿懷希望。”

“他們隻是希望上麵掉下椰棗來,可惜不到季節。”

“我們對這個地方的評價未免太苛刻了。”她說,“這兒既有希望也有危險。香料可以使我們富有,有了這筆巨大的財富,我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重塑這個星球。”

她暗笑自己的敏感:我這是想說服誰呢?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但笑得很苦澀,毫無歡愉之情。“但安全卻是錢買不到的。”她說。

嶽轉過頭,他想:我要是真能恨他們,而不是愛他們,那該多好啊!傑西卡的神態舉止有許多地方都和他的萬娜很相像。但是,這種想法本身就很殘酷,而且進一步堅定了他的決心。

殘忍的哈克南人不值得被信任。萬娜或許還活著,他必須弄清楚。

“別為我們擔心,威靈頓。”傑西卡說,“麻煩是我們的,不是你的。”

她以為我在替她擔心!嶽眨眨眼,壓住泛起的淚花,心想,我確實替她擔心。當那個黑心腸的哈克南男爵達到他的目的時,我會站在他麵前,抓住我唯一的機會襲擊他的致命弱點——趁他得意忘形之時幹掉他!

他歎了口氣。

“我進去看看保羅,不會打擾他吧?”她問。

“不會。我給他吃了鎮靜劑。”

“他調整得還好嗎?”

“隻是有點兒太累了。他很興奮。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有哪個十五歲的男孩不這樣呢?”他把門打開,“他就在裏麵。”

傑西卡跟了過去,朝陰暗的屋子裏看了看。

保羅躺在一張窄小的**,一隻手放在薄薄的被單下,另一隻手放在頭上。日光從床邊百葉窗的罅隙間映射進來,在他的臉上和被單上織出片片陰影。

傑西卡凝視著兒子,望著那張酷似自己的鵝蛋形臉。他的頭發像公爵,炭黑色,亂糟糟的。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灰色的大眼睛。傑西卡笑了,感到自己不再恐懼。她突然意識到遺傳基因在兒子臉上留下的痕跡——他的眼角、眉梢和臉形都很像她,而神態、輪廓卻跟他父親一樣,看上去很成熟,從小就這樣了。

長相是隨機的,由無窮無盡的偶然事件的序列匯聚而成,但兒子的相貌卻精細地提煉了父母雙方的優點。她思索著,想走到床邊跪下,把兒子摟在懷裏,但嶽在場,這麽做不大好。她退出來,輕輕合上房門。

嶽已經回到窗邊,他受不了傑西卡凝視兒子的那種神態。為什麽萬娜就從沒為我生過孩子?他暗自問道,我是醫生,我知道這不是身體方麵的原因。難道是有一些貝尼·傑瑟裏特的原因?也許她另有使命?會是什麽使命呢?她當然愛我,這是肯定的。

生平第一次,嶽感到自己或許隻是一場大陰謀中的一部分,這個大陰謀紛亂繁雜的程度根本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傑西卡走到他身邊站住:“小孩睡覺時無憂無慮的樣子真可愛。”

他機械地回應道:“大人要能這麽放鬆該多好!”

“是啊。”

“我們把童真丟在哪兒了?”嶽喃喃地問。

她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了那奇怪的語氣,但她心裏掛念著保羅,想著他將在這兒接受全新的、艱苦的訓練——跟他們原來為他設計的生活大相徑庭。

“是啊,我們喪失了很多東西。”她說。

她望向右邊窗外的一道斜坡,灰綠色的灌木叢在風中掙紮著。葉片上沾滿了灰,枝幹末端都枯萎蜷曲了。斜坡頂上懸吊著深黑色的天空,像一片汙漬。厄拉科斯的太陽發出乳白色的光芒,給萬物塗上一層銀色的外衣——像她衣服下麵藏著的那把晶牙匕泛出的光芒一樣。

“天真黑。”她說。

“部分原因是這兒的空氣中缺乏水分。”嶽答道。

“水!”她厲聲叫道,“在這兒,無論你轉到哪兒,都會麵臨缺水的難題。”

“這是厄拉科斯最讓人不解的奇異之處。”他說。

“為什麽水會這麽少?這兒有活火山,有好多說得上名字的能量源,還有極地冰。他們說不能在沙漠中打井,因為有沙暴和沙潮,設備還沒安裝好就被毀了——如果你沒先被沙蟲吃掉的話。他們從來沒在沙漠裏找到過水。但是,威靈頓,真正奇怪的是他們在盆地和窪地打出的井,你看過那方麵的資料嗎?”

“先滲出幾滴水,然後就什麽都沒有了。”他答道。

“然而,威靈頓,那正是神秘之處。水找到了,但馬上就枯竭了,然後再也看不見一滴水。在那附近再挖井,仍會是同樣的結果:滲出幾滴水,馬上就停了。難道從來沒人覺得奇怪嗎?”

“是挺奇怪的。”他說,“您懷疑是因為某種生命體的作用嗎?真要是這個原因,岩芯裏總該有些跡象吧?”

“會有什麽跡象?有異星植物或者異星動物留下的痕跡?就算有,又有誰能分辨出來?”她轉身重新麵對著那道斜坡,“水停了,是因為有什麽東西堵塞了水源,這就是我的想法。”

“也許原因已查明。”他說,“但哈克南人封鎖了大量有關厄拉科斯的資料信息。或許他們有理由把這也封鎖起來。”

“什麽理由?”傑西卡問,“此外,空氣中有水 分。當然,很少,可還是有的。這是當地的主要水源,靠捕風器和露水沉澱器來收集。那些水分又是從哪兒來的?”

“極地冰帽?”

“冷空氣帶出的水分很少,威靈頓。哈克南人在這裏布下了重重迷霧,背後隱藏著許多秘密,需要進一步調查。另外,這些秘密不一定都與香料有直接聯係。”

“我們的確是在哈克南人的迷霧裏。”他說,“也許,我們……”他突然停下來,發覺傑西卡正專注地盯著他。“有什麽不對嗎?”

“你說‘哈克南’時的語氣很奇怪。”她答道,“就是公爵在說到這個令人痛恨的名字時,語氣中的怨毒也沒你那麽深。我不知道你有什麽個人原因這麽恨他們,威靈頓。”

偉大神母啊!嶽想,我已經引起她的懷疑了!我必須用上萬娜教我的一切技巧。隻有一個解決辦法:盡我所能地講真話!

他說:“您不知道我妻子,我的萬娜……”他聳聳肩,嗓子一緊,竟說不下去了。過了半晌,他才接著說:“他們……”嶽說不出話來。痛苦襲來,他緊緊地閉上眼睛,默默忍受胸口傳來的陣陣劇痛,直到一隻手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手臂。

“原諒我。”傑西卡說,“我不是故意要揭你的舊傷疤。”她想:那些禽獸!他的妻子是個貝尼·傑瑟裏特——他身上到處都是她留下的痕跡。很顯然,哈克南人殺了她。又是一個可憐的犧牲品,因為切雷姆之仇而效忠於厄崔迪家族。

“對不起。”他說,“我不能談這事。”他睜開眼,放任自己完全沉浸在內心的悲痛中。至少,這是真的。

傑西卡仔細觀察著他,看到他那上揚的眉梢,一雙杏眼裏瞳仁黝黑,奶油色的皮膚,紫紅色嘴唇周圍一圈彎彎曲曲的細長胡須,瘦削的下頜。她還看見了他兩頰和前額的皺紋,歲月和痛苦在上麵留下了印跡。傑西卡深深同情起嶽來。

“威靈頓,很抱歉我們把你帶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她說。

“我是自願來的。”他答道。同樣,這也是真話。

“可是,這整顆星球就是哈克南人的一個陷阱,你必須明白這一點。”

“要對付雷托公爵,單單一個陷阱是不夠的。”他說。這也是真話。

“也許我該對他更有信心些。”她說,“他是個出色的戰略家。”

“我們遠離故土,被人連根拔起。”他說,“這就是我們感到不安的原因。”

“除掉被連根拔起的植物易如反掌。”她說,“尤其是當你把它放在一片充滿敵意的土壤中時。”

“我們能肯定這片土壤充滿敵意嗎?”

“發生過幾場與水有關的騷亂,因為有消息說,公爵帶來的人大大增加了這顆星球的人口總量。”她說,“我們正在安裝新的捕風器和冷凝裝置,以保持供耗水量的平衡。知道這一點後,騷亂才平息下來。”

“在這兒,維持人們生命的水隻有那麽多。”他說,“大家都知道,在水量有限的情況下,人口增加意味著水價上漲,窮人就死定了。但公爵已經把問題解決了,因此,動**不安並不一定意味著人們對我們長久的敵視。”

“還有衛兵。”她說,“到處都是衛兵,再加上屏蔽場保護。隨便你往哪兒瞧,到處都是他們跑來跑去的身影。我們在卡拉丹可不是這樣過日子的。”

“別這麽沒信心,給這顆星球一個機會吧。”他說。

但傑西卡的目光仍舊緊緊盯著窗外。“在這裏,我能嗅出死亡的味道。”她說,“哈瓦特派了一整營的先遣特工來這兒。外邊那些衛兵就是他的人,搬運工也是他的人。可國庫庫存莫名其妙地大幅減少。這麽大幅度的下降,隻能說明一件事:高層賄賂。”她搖搖頭:“哪裏有杜菲·哈瓦特,哪裏就有死亡和欺詐。”

“您在責備他。”

“責備?我是在讚美他。死亡和欺詐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我隻是不想自欺欺人,假裝自己不知道他那些手段罷了。”

“您應該……讓自己忙碌起來,”他說,“讓自己沒時間注意這些可怕的……”

“忙起來!不忙的話,威靈頓,我的時間都上哪兒去了?我是公爵的秘書——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天天都有令人擔憂的新消息……甚至那些他以為我不知道的消息。”傑西卡用力抿了抿雙唇,輕聲說,“有時我想,他之所以會選上我,是不是因為我受過的貝尼·傑瑟裏特教育?”

“您這是什麽意思?”他發覺自己被她那憤世嫉俗的語氣吸引住了,他從來沒見過她如此苦澀的表情。

“威靈頓,一個以愛相許的秘書會更加安全些。”她問,“你不這麽想嗎?”

“這樣想沒什麽意思,傑西卡。”

責備的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公爵對自己愛妃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隻要有可能,公爵的眼睛時時刻刻都盯在她身上,分分秒秒追逐著她的身影。隻需留意一下公爵的眼神就會明白,他愛得有多深了。

她歎了口氣:“你說得對,確實沒什麽意思。”

她再次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把衣內的晶牙匕緊貼在肌膚上,想著它代表了未竟之業。

“不久就會有更多的流血衝突。”她說,“哈克南人不會善罷甘休,不是他們死,就是公爵亡。男爵不會忘記雷托公爵是皇室的血親——無論是多遠的遠親,總是血濃於水——而哈克南的封號僅僅是用宇聯商會的錢買來的。他內心深處有一股怨毒,因為在柯瑞諾戰役後,有個哈克南人因臨戰畏縮而遭到厄崔迪的流放。”

“古老的家族世仇。”嶽喃喃道。一瞬間,他心頭湧起一股酸澀的怒火。他自己也陷入古老的家族世仇的迷網中不能自拔,愛妻萬娜因此被殺——也許更糟,或許她正在哈克南人手中飽受折磨,直到她丈夫履行了對男爵的承諾。古老的家族世仇使他泥足深陷,而這些人也同樣是這場怨毒悲劇的一部分。諷刺的是,如此致命的搏殺將在宇宙中美琅脂的唯一產地——厄拉科斯——開花結果,而香料卻是用以延續生命的精華,是健康的保障。

“你在想什麽?”傑西卡問。

“我在想,現在公開市場上每十克香料要賣六十二萬宇宙索,這筆財富可以買到不少東西了。”

“威靈頓,就連你也逃不過貪欲的**嗎?”

“不是貪欲。”

“那是什麽?”

他聳聳肩。“無奈。”他瞥了一眼傑西卡,“您還記得第一次吃香料時的感覺嗎?”

“嚐起來像肉桂的味道。”

“但每次吃味道都不一樣。”他說,“它就像生活本身,每一回都呈現出不同的麵貌。有人堅持認為,香料的味道因人而異。身體知道哪種東西對它有好處,而香料就會詮釋出那種味道,讓人感到愉悅,但隻是些微的欣快感。它跟生活還有另一個相同之處:絕不可能被人工合成。”

“我想,我們或許應該幹脆叛逃,逃到帝國勢力範圍以外的地方去。”她說。

他看出來了,傑西卡根本沒在聽他說話。聽到她這麽說,他心中暗想:對啊,為什麽不讓公爵這麽做呢?事實上,她可以讓他做任何事。

他加快了語速,一方麵是因為他要說的是真心話,另一方麵,他也想借此改變話題:“傑西卡,如果我冒昧問一個私人問題,您會不會覺得……我太無禮?”

她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不安,倚在窗沿上:“當然不會,你是我……的朋友。”

“為什麽不讓公爵正式娶您過門?”

她轉過身,昂首怒目:“‘讓’他娶我?可——”

“我不該問這個。”他說。

“不。”她聳聳肩,“這裏麵有一個很好的政治理由——隻要我的公爵保持單身,一些大家族就仍會希望能通過聯姻結盟。再說……”她歎了口氣道:“……使用手腕煽動別人,讓他們遵從你的意願,這樣做會漸漸使你蔑視人類。這種手腕用在什麽地方,便會使那裏腐壞墮落。如果是我讓他……這麽做的,那又怎麽知道他本人的意願如何?我希望他自己做出決定。”

“我的萬娜也會這麽說。”他喃喃自語道。而這,同樣是真話。他把手放到嘴邊擦了擦,神經質地吞了一口唾液。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差一點兒就把一切都說了出來,坦白承認自己在這陰謀中所扮演的秘密角色。

傑西卡又開始說話,打破了這一刻。“另外,威靈頓,公爵實際上是雙重性格的人:他一麵愛我至深,有迷人的魅力,詼諧、體貼而……溫柔,擁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而另一麵卻……冷漠、無情、嚴苛而自私,像冬天的寒風般嚴酷無情。他父親塑造的就是這一個他。”她的表情扭曲起來,“要是公爵出生時那老頭兒就不在了,那該多好!”

沉默中,通風機吹出的陣陣微風撥弄著百葉窗,發出輕微的動靜。

不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雷托是對的,這些房間比大屋裏其他地方舒服得多。”她轉過身,仔細打量了一遍屋子,然後說:“請原諒,威靈頓,我想把這一翼再好好查看查看,然後分配房間。”

他點點頭說:“當然。”心想:要是能有什麽辦法,讓我不必做那件事該多好!

傑西卡垂下手臂,走到廳門前站了一會兒,猶豫片刻,走了出去。傑西卡想:我們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吞吞吐吐的,像是在隱瞞著什麽,壓抑著什麽。可她轉念又想:算了吧。毫無疑問,他是個好人。幾度反複,她又有些猶豫不決起來,幾乎要轉身回去,直接和嶽當麵對質,把他隱藏的心事統統挖出來。可那隻會是對他的羞辱,會嚇著他,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那麽容易被人看透,我應該更信任我的朋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