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許多人都發現,穆阿迪布學習有關厄拉科斯的一切必要信息時速度驚人。貝尼·傑瑟裏特當然清楚這種速度的基礎是什麽。對於貝尼·傑瑟裏特之外的人,我們隻能這麽解釋:穆阿迪布之所以進步神速,是因為他最初受到的訓練就是如何學習,他的第一課就是樹立一個根本信念——他能夠學會一切。這一信念是今後一切學習的基礎。許多人不相信自己的學習能力,更多的人則認為學習很困難。這種人數量之多,到了令人震驚的地步。而穆阿迪布卻知道如何從每一次經曆中汲取知識。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之人性》

保羅躺在**,假裝睡著了。把嶽醫生的安眠藥藏在掌心是很容易的事,隻要做一個吞藥的假動作就行了。保羅忍住笑意,連媽媽都相信他睡著了。他本想跳下床,請母親允許他在大宅子裏四處查探一番,但又知道她是不會同意的,因為這兒的一切還沒得到安頓。不,不能去請求她同意!

雖然沒征得同意,但也沒遭到駁回,所以溜出去也算不上違規。何況我隻在宅邸裏安全的地方轉轉,不溜出門去。

他聽見母親和嶽醫生在另一間屋子裏說話,但模模糊糊的,聽不真切——是關於香料……還有哈克南什麽的。對話的聲音時高時低。

保羅的注意力轉到雕花的床頭板上。其實那是嵌在牆上的假床頭板,裏麵藏著控製這屋裏所有設施的機關。木板上雕著一尾躍起的魚,下麵是重重棕色浪花。保羅知道,按一下魚眼就會打開屋頂的吊燈,而擰一下浪花中的一朵就能調控通風設備,另一朵浪花則可以調控溫度。

保羅輕輕從**坐起。左邊靠牆處有一排高高的書架,書架可以推到一邊去,露出一個帶抽屜的壁櫥。通往客廳的門上有個很特殊的門把手,形狀像撲翼機上的推力杆。

這間屋子似乎是專門用來**保羅的。

這間屋子,還有整個星球。

他想起嶽給他看過的膠片書《厄拉科斯:皇帝的沙漠植物試驗站》。那是一本發現香料之前的老膠片書。書上各種各樣的名詞在保羅腦海裏一一閃過,在那本書的記憶庫裏,每個詞都配有一張圖片:巨人柱、豚草、棗椰樹、沙地馬鞭草、月見草、桶狀仙人掌、熏香灌木、黃櫨、三齒拉雷亞灌木……敏狐、沙鷹、更格盧鼠……

這些名字與照片都來自過去地球人的生活,其中許多隻存在於厄拉科斯,在宇宙任何別的地方都已不複存在。

有那麽多新東西要學——還有香料。

還有沙蟲。

外麵的房間的門關上了,保羅聽到母親的腳步聲沿著走廊漸行漸遠。至於嶽醫生,保羅知道,他會找點兒東西來讀,但依然會待在外麵那間屋子裏。

現在正是出去冒險的好機會。

保羅溜下床,朝通向壁櫥的書架走去。身後突然一聲響,保羅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雕花床頭板掉了下來,正好落在他剛才睡覺的地方。保羅一愣,當場僵住。這個完全出於本能的反應恰恰救了他的性命。

從床頭板後麵滑出一支微型獵殺鏢,不到五厘米長。保羅一眼便認出了它。這是一種常見的暗殺武器,每個皇室後代從兒時起就學過這種武器的相關知識。這種獵殺鏢是窄窄的一道金屬條,由人近距離操作,全靠人工瞄準,手眼結合,打入移動的人體,沿神經通路上行,破壞最近的要害器官。

獵殺鏢升起,在屋裏左右掃視著,尋找目標。

保羅腦中立即閃過相關的知識,想起了獵殺鏢的弱點:它的微型懸浮場會使飛鏢傳感器傳送出去的圖像發生扭曲;屋裏光線又這麽暗,獵殺鏢的控製者很難找到目標,隻能靠物體的運動進行判斷,任何移動中的物體都可能成為它的目標。屏蔽場可以減緩獵殺鏢的飛行速度,讓人有機會擊落獵殺鏢。但保羅把屏蔽場落在**了。激光槍也可以擊落獵殺鏢,但激光槍太貴,而且出了名地難以控製——如果激光光速切入高熱的屏蔽場,就會有起火爆炸的危險。厄崔迪人向來隻靠護體屏蔽場和智慧戰勝獵殺鏢。

現在,保羅一動不動,非常緊張。他知道,能應付眼前危機的隻有他的頭腦。

獵殺鏢又升高了半米,借助從百葉窗間透過的光一點點搜尋。它前後移動著,慢慢搜索過四分之一的房間。

我必須設法抓住它。保羅想,懸浮場會使它底部很滑,所以我一旦得手就必須牢牢抓住它不放。

這東西下降了半米,側向左側,繞了一圈又轉回床前。保羅能聽到它發出的微弱的嗡嗡聲。

是誰在操控它?保羅想,一定是附近的什麽人。我可以叫嶽,但他一開門就會被擊中。

保羅身後的廳門吱呀一響,接著傳來一記敲門聲。門開了。

獵殺鏢“嗖”的一聲,飛向發出動靜的地方,掠過保羅頭頂。

保羅右手閃電般用力一抓,隨即向下一按,死死扣住那個致命的鬼東西。它嗡嗡叫著,在他手裏不斷扭動,但保羅拚盡全力,牢牢地把它抓在手上。他猛然用力一翻,向前一送,狠狠地把獵殺鏢砸在金屬門牌上。“哢嚓”一聲,他感到飛鏢前端的傳感器碎了,手裏的獵殺鏢頓時一動不動。

保羅依然抓住它不放,以防萬一。

他抬眼望去,正碰上夏道特·梅帕絲那雙瞪得大大的全藍色的眼睛。

“您父親派我來叫您。”她說,“廳裏有人等著護送您過去。”保羅點點頭,眼睛和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奇怪的女人身上。

她穿著一件奴隸們常穿的褐色麻袋服,正盯著保羅手上抓著的東西。

“我聽說過這種玩意兒。”她說,“要不是被您抓住了,它會要了我的命。對不對?”

保羅咽了一口唾液,這才能開口說話:“我……才是它的目標。”

“可它剛才卻是衝著我來的。”她說。

“那是因為你在動。”保羅一邊說一邊心想:這人是誰?

“您救了我的命。”

“我救了我們倆的命。”

“照我看,您原本可以讓那玩意兒結果我的性命,您自己趁機逃走。”她說。

“你是誰?”他問。

“夏道特·梅帕絲,我是管家。”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您母親告訴我,走廊那兒有個通往神奇屋的樓梯,我在樓梯旁邊碰見她來著。”她向右一指,“您父親的部下正等著您呢。”

哈瓦特的人。他心想,我們必須把這東西的操控者找出來。

“去找到我父親的部下,”保羅說,“告訴他們我在屋裏抓住了一支獵殺鏢。讓他們分散搜查,找到操控者,立即封鎖官邸和周圍地區。他們知道該怎麽做。操控者肯定是我們中間的哪個陌生人。”

他又想:會不會是她呢?當然,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進來時,獵殺鏢還在動。換句話說,獵殺鏢當時還處於操控者的控製之下。

“小少爺,在執行您的命令前,”梅帕絲說,“我必須明確地告訴您,您讓我欠了您一筆水債,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您的救命之恩。但我們弗雷曼人有債必還,不管是明債還是暗債。我們知道,你們中間出了個叛徒。究竟是誰,我們還不知道,但肯定是有的。也許那人就是操縱這把屠刀的黑手。”

保羅默默記下了這番話:一個叛徒。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奇怪的女人突然一轉身,朝門口跑去。

他想叫她回來,但看她的舉止,肯定不會樂意——她已經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保羅了,現在正要去執行他的命令。一分鍾內,屋子裏就會到處都是哈瓦特的人。

保羅的腦子開始思索起這番奇特對話的其他部分:神奇屋。他望了望自己的左邊,也就是梅帕絲剛才所指的方向。我們弗雷曼人。這麽說她是個弗雷曼人。保羅頓了頓,運用記憶術,眨眼間便把她的臉儲存在腦海中:深棕色的皮膚,滿臉皺紋,藍上加藍的眼睛不帶一絲眼白。然後,他加上了標注:夏道特·梅帕絲。

保羅轉身回到自己房間裏,手裏仍然緊緊攥住散了架的獵殺鏢,他用左手從**撈起屏蔽場腰帶,把它繞在腰間扣好,然後回頭衝出房間,沿著走廊向左邊跑去。

她說過,母親就在這兒下麵的什麽地方——樓梯……神奇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