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征善戰的張士德一戰被擒,對於張家軍的實力和士氣立馬形成了巨大打擊,馬上就有張士誠部元帥江通海等率部來降。

繼張士義之後,再次痛失手足和腹心,令張士誠一時大為喪氣!為了搭救張士德,張士誠通過眼線打探兄弟的消息,希望有機會自行救出張士德;不過,張士誠心知元璋定然不會放鬆看管,元璋又是那等狡猾,因此與眾人商議後,他隻得決定先行與元璋停戰、談和。

“上次幸好沒有擅殺那個楊什麽,此次出使應天,哪位賢卿願意前往?”張士誠問眾臣屬道。

“小臣孫君壽願往!”一名臣下出列伏首道。

張士誠看了看這個孫君壽,曉得他曾經受過張士德的恩惠,如今急欲思報,便道:“好!就由你承擔此任吧!”

來到應天後,在楊憲的引導下,孫君壽遞上了求和書,元璋接過來大致閱覽了一遍:

始者,竊伏淮東,甘分草野。緣元政日弛,民心思亂。乘時舉兵,起自泰州,遂取高郵,東連海堧。番官將帥,並力見攻,自取潰散,殺其平章實理門、參政趙伯器,遂成深讐。彼乃遣翰林待製烏馬兒齎詔撫諭,餌以爵賞,卻而不受。今春據姑蘇,若無名號,何以服眾?南麵稱孤,勢使然也。伏惟上賢,以神武之資,起兵淮右,跨有江東。金陵乃帝王之都,用武之國,可為左右建立大業之賀。向獲詹、李二將,禮遇未遣,繼蒙遣使通好。愚昧不明,久稽行李。今又蒙遣兵逼我毗陵,晝夜相攻,咎實自貽,夫複何說!然省己知過,願與講和,以解困厄,歲輸糧二十萬石、黃金五百兩、白金三百斤以為犒軍之資。各守封疆,不勝感恩。

元璋明白,他張九四就是今日的越王勾踐,如今已然熟悉書史的自己絕不能成了今日的夫差!再說這張氏不過是緩兵之計,勾踐複國尚需十幾年時間,可他張九四卻隨時都可以反咬一口。

婦人之仁、養虎遺患的傻事幹不得,有些事情要麽不做,要麽就得做到底,不容有一絲的退縮!經過與眾人商議,元璋立即回信道:

睦鄰通好,有邦之常。開釁召兵,實由於爾。向者,用師京口,靖安疆場,師至奔牛呂城,陳保二望風降附,爾乃誘其叛逆,紿執我詹、李二將,暨遣儒士楊憲,齎書通好,又複拘留,構兵開釁,誰執其咎?我是以遣將帥兵,攻圍常州,生擒張、湯二將,尚以禮待,未忍加誅。爾既知過,能不墮前好?歸我使臣、將校,仍饋糧五十萬石,即當班師。況爾所獲詹、李乃吾偏裨小校,無益成敗,張、湯二將,爾左右手也,爾宜三思。大丈夫舉事當赤心相示,浮言誇辭,吾甚厭之!

幕僚解釋過信的大意後,張士誠當即怒斥道:“這廝不僅加大了貢糧的數額,還羞辱本王言語浮誇,看來他沒有談和的誠意啊!如今想想也對,若是我方擒住了徐達,也斷然不會這麽容易放人的!”

呂珍得知此事後,立即入見道:“誠王殿下,此番隻有以戰求和了,不把姓朱的打疼,他是不會把到嘴的肥肉吐出來的!好在二相公一時沒有性命之憂,我等就力爭也擒住對方的一員大將吧,到時去換回二相公!”

張士誠離開了座椅,走近呂珍,握住他的胳膊,殷切地說道:“老弟,有勞了!”

“此戰不惜一切也要求成,殿下就等著我等的捷報吧!”呂珍告辭道。

元璋這邊眼見張士誠沒有回複,隻好命徐達等加緊攻打常州城,但由於城池堅固、守軍眾多,一時之間毫無進展。

生擒了張士德,一定會讓前線的將士翹尾巴,也會讓他們苛待那些降將——諸將對待降將不能一視同仁,這正是近日導致陳保二等人降而複叛的主因!

如果不能有效地吸收降兵降將壯大自己,那麽就不可能真正取得問鼎天下的資本!為了改善降將的處境,同時也為了消除諸將身上的驕氣,元璋便傳諭徐達等人:“陳保二之所以複叛,全因諸將不約束手下士卒,彼等向陳保二肆意勒索,乃至其怨而叛。”他隨即下令,諸將再有另眼看待降兵降將者,定斬不饒!

再加上常州久攻不下,元璋故而借此發威,命“自徐達以下,皆降一官”,隨即又寫信批評徐達等人“虐降致叛,老(勞)師無功”,命令他們反思己過,以求將功贖罪,否則,必再罰無赦!

徐達明白主公激將的用意,他也不多做解釋,隻是召集眾將道:“主公的意思很明了,看來我等確實要好好反思一番!從今以後再有不善待降將者,一律送回應天由主公親自發落!另外,如今天氣沒前陣子那麽熱了,我等還要在攻城方麵加把勁兒啊!”

帶著為難之色的湯和接口道:“我等兵力還是不足,常州敵眾時常出城偷襲我等,著實不勝其擾,不如向平章請求再撥給兩萬援兵吧!最好能把邵榮所部調來,他老兄一來,勝算可就大多了!”

元璋是故意不想讓邵榮來常州建功,徐達明白這個意思,他隻得答道:“邵左丞自然是另有派遣,可能主公正安排他去打江陰呢!請求援兵的事,還是先緩一緩再說吧,我等再認真商討一下破城之策!”

朱文正著實沒有想到攻城戰那麽困難,不禁感歎道:“四叔是沒有到前線來啊,哪裏曉得咱們的苦處!”

徐達瞪了一下文正,忙替元璋辯解道:“主公身經百戰,哪裏會不知咱們的情況!不過他暫時也有些難處罷了。”

這年九月,元璋駕臨江淮府的治所丹徒縣,當時廖永安部駐守在此,元璋想看看能否從這裏抽調一部分人馬增援常州方麵。

為了籠絡天下的讀書人,元璋先是入城拜謁了一番孔廟,又分遣儒士告諭各鄉邑,以勸耕農桑、築城開塹,並加強守備。在視察過程中,元璋發現金山方麵還有些薄弱處,於是又命總管徐忠設置了金山水寨,以阻遏南北來敵。

在回應天之前,元璋特意叮囑廖永安道:“兵法上說‘攻城為下’,如今且看天德他們攻略常州,可證此言不虛!江淮府方麵的事情,你先交給繆大亨吧,你可分出兩萬人馬來,準備隨時增援天德,他們那邊的擔子不輕啊!”

在旁的廖永忠問道:“主公可有破常州的良策?”

元璋眼下還真沒有,不過他覺得這倒是一個考察廖永忠的好機會,便問道:“前番擒住了張九六那廝,咱原想著常州可不攻自破,可沒想到這塊骨頭越發難啃了。咱一時亦無良策,隻望天德他們再爭爭氣,一舉破城才好!永忠,你一向多謀,可有破城良策?如果你有良策可以破城,咱就給你記首功。”

廖永忠拱手道:“不瞞主公,也有,也沒有!”

“哦,此話怎講?”元璋詫異道。

“兵法上說‘攻城為下,攻城為不得已’,可見攻城之難!此番就算我等一陣強攻破了城,恐怕傷亡也會不小!依屬下看,不如我等就來個長圍久困,不再猛打硬攻,而以圍城為主、攻城為輔,大軍切斷常州四麵聯絡。不出半年,常州糧源斷絕,自可不戰而下!”廖永忠侃侃而談,隨即又強調道,“雖則是戰,但我師不勞,休整事宜可在此空隙完成,破城之後仍便於我師繼續保持戰力!”

廖永安不無疑惑道:“如此一來,耗費時日不說,也增加了不少輸送之勞啊,而且一旦曠日持久,難保不會節外生枝!”

“此事仰賴主公全盤謀劃了!”廖永忠回道。

元璋仔細想了想,便眉開眼笑道:“權衡得失,咱也覺得這長圍之法甚為可取,如今就先拿常州示範一回吧,我等也積累些經驗教訓!”

十二月時,元璋將江淮府又改稱鎮江府。

元璋在回應天的路上,不禁在心中一一比較起諸將的優劣來。他突然覺得常遇春的地位有點偏低了,雖然他資曆比較淺薄,但能力實在是太突出了。作為徐達的重要臂膀,還是需要再抬高一下他的地位。於是,在十月間,元璋便將常遇春提拔為帶軍總管。

可是沒幾天,就傳來捷報說常遇春率部一度登上常州城頭,雖然未能立足,但對於士氣鼓舞很大,於是元璋索性又將常遇春升了一級,令他成了僅次於徐達的統軍大元帥!事實上,這也是對其他將領的激勵,至少同等資曆、同等才幹的胡大海是不會甘於人後的,元璋是有意要這二人暗暗較勁兒。

在跟幕僚們閑聊時,元璋無意中說道:“昔日司馬昭有意讓鄧艾、鍾會入蜀爭功,以使二人竭盡才幹,咱也要學學這一手!隻不過咱要名正言順些。”事實上,這樣做也有助於控禦諸將,不使其抱團,以達到平衡的目的。

十一月間,廖永安和廖永忠率領的兩萬援兵趕到了常州外圍。廖永忠與徐達溝通後,徐達便決定接受主公的謀劃,對常州改行長圍久困之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新附朱家軍的副元帥鄭僉院在張士誠守將的引誘下,居然帶著他的七千長興義兵叛變投敵了!

此前徐達原本是準備向應天請援的,可就在這時,鄭僉院帶著麾下的七千長興義兵前來歸附,徐達便請準了元璋晉封此人為副元帥;可是由於攻城戰異常艱辛,鄭僉院一時進退兩難,後經常州張氏守將的拉攏,他竟幹脆率部投敵!

本來朱家軍已經形成了四麵圍攻常州的局麵,可這鄭僉院一投敵,四麵被立時去掉了一麵,又出現了網開一麵的態勢。當時,徐達駐守在城南,常遇春紮營於城東南三十裏外,城內的張家軍一時士氣大振,便轉守為攻,夥同鄭僉院帶兵偷襲徐達、湯和的營壘。

徐達率部從容應敵,隊伍並未出現慌亂;接著,常遇春、廖永安和胡大海等人率部來援,一番內外夾擊,敵眾損失相當慘重,不得不潰逃回城。這一戰中,胡大海的表現相當突出,胡部人馬虛虛實實、聲東擊西,充分展露了他的大將之才!

當時,在胡大海率部來援之際,兩軍已混戰成一團,胡大海覺得如果自己再率部加入戰鬥,不但容易加重己方的混亂,同時未必能取得較大的戰果,不如另辟蹊徑,爭取重創敵人。經過一番探察,胡大海注意到敵軍後方和側後方都缺乏掩護,戰陣之間空隙很大,於是他馬上吩咐下去,把平常備用的旗幡等都取了來,令一部將士打著這些旗幡對敵人形成一種包圍之勢,並且砍下樹枝讓士兵在地上拖拽著,弄出煙塵漫天的場麵,以顯出人馬眾多的樣子。

張家軍見狀後,不得不分出部分人馬去對付胡大海的疑兵,但疑兵並不與之交戰,隻求分散敵兵。眼見陷入了重圍,張家軍在心理上畏懼起來,部署越發失當。而胡大海率領主力人馬,瞅準敵人的軟肋,發動了一番猛攻,終於將敵人打得潰不成軍,損失慘重。

徐達事後對胡大海笑道:“此戰有驚無險,反而讓敵人損兵折將,大海兄乃是首功之臣,看來主公要把你提升到遇春的地位才足以酬功!”

胡大海隻是謙抑地笑道:“不過是僥幸成功,待破了常州,再定賞罰不遲!”

經此重創,張家軍龜縮進城,竟再也不敢出來了。對此,張士誠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他心知人心浮動的常州需要一名親信大將鎮守,隨即命呂珍率小股部隊潛入常州,以督兵拒守。朱家軍也隻得加緊圍困,以期用“長圍之法”(又稱“鎖城法”)把敵人活活困死在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