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槍擊羅平

霍桑聽了警察長這番話,一聲不響。

警察長又道:“如今甄範同已被黨人捉去,我好似失了左右手,一些也沒了幫助。那些警察,本都是無用之輩,豈是羅平的對手?至於我捉賊殺賊,雖是好手,若是去和賊人爭奇鬥智,老實說一句話,我委實沒有那種能為。所以如今這件事,除了你霍桑先生,簡直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拜托。好在你先生素來很熱心,對於這件案子,又曾從中偵探,前後的原委曲折,都能明白。還得請你盡些心力,積極進行。雖不必就說捉住羅平,解散藍三星黨,至少也必得救出甄範同和那幾個警察。那麽,非但甄範同和幾個警察感激你救命之恩,就是我也非常感激你了。”

霍桑聽他說得這般委婉,不由得望了他一眼,道:“你想叫我去救甄範同和那幾個警察麽?我委實沒有這般能力。”

包朗也在旁插嘴道:“你們自己有意把他們推到死路上去,又要我們去救他們。我不懂你們是什麽意思。”

警察長道:“你這話可就奇了。我們何嚐把他們推上死路?至於到萬福橋去捉賊,本是他們應盡的義務。隻能怪他們自不留心,才中了賊人的奸計。”

包朗道:“不是這般說。我方才說那番話,自有我的道理。”

警察長道:“有什麽道理呢?倒要請教請教!”

霍桑道:“我這朋友說這番話,你委實不能怪他,我也得這麽說。因為這本是你們的不好。”

警察長道:“連你也得這樣說麽?這就更奇了。究竟是什麽道理?且請你們說出來。倘若真是我們的不好,我們自當引過自責。”

霍桑道:“那麽你就聽我說吧。我們自從那王老頭兒家的地溝裏逃出,得了性命,來不及回家換去這身濕衣服,就跑到那裏附近的第二警察局裏,想借用十數名警察,立刻一同趕去,搭救甄範同,並捉拿黨人。那時我們確定曉得甄範同和那幾個警察,以及羅平,都在那裏。而且羅平不知道我們已經逃走,又決然料定你們警察局裏,隻等甄範同的回信,不會再派出第二批人來。他們以為千穩萬妥,自然一些不防備。我們帶領警察,出其不意地把那王老頭兒的房屋,四麵圍將起來,怕那一行賊黨,逃上天去不成?必然被我們捉住,還愁不能救出甄範同和那幾個警察麽?再退一步說,羅平的詭計,雖是多端,難保他不能急中生智,但是他們死守在屋裏,究不及我們在屋外的活動。至多那班賊黨,隻可自家逃走,也萬不能再帶走甄範同等人。那麽,我們雖不能捉住羅平,也可救出甄範同。我這種計劃,總算設想縝密,辦理周到了。在你警察長的意思,以為何如呢?”

警察長連聲讚好,道:“好主意!真個是好主意!不愧是‘東方福爾摩斯’想出來的。但是你們去到王老頭兒那裏之後,怎樣

和他們賊黨對打?我想有你在那裏指揮,必能獲勝!甄範同等想已救出,共捉住幾個黨人?”

霍桑微微一笑,道:“倘能依著我的辦法,結果定能如此。隻可惜我的這種計劃,卻未能實行。”

警察長很詫異道:“這樣的好計策,為何不實行?難道你又有別樣更好的辦法麽?”

霍桑笑道:“這卻沒有。我的那種計劃,我也以為很好,很想立即實行,可恨旁人不容我實行。單靠我們兩個人,縱然冒險去做,也必毫無結果,反而又傷了自家的性命,所以我就把那計劃放棄了。”

警察長道:“哪個不容你去實行?這可混賬極了!”

霍桑忙道:“你慢著亂罵!原來阻撓我們大事的,不是別人,正是你們第二區警察分局長。”

警察長愣了一愣,道:“他為何阻撓你們?他向你怎麽說法?”

霍桑道:“他雖破壞了我的計劃,我卻一些不怪他,因為他也有解釋。他說未奉到長官的命令,不能調動警察,跟隨我們私家偵探,前去捉賊。這種理解,也很有些理由。當時我又和他說:‘我們此番出去,捉賊還在其次,最要緊的,就是救出甄範同們。甄範同是位偵探長,也是官中的人物,你們也得出一些力。’怎奈我雖這般說,那位分局長再不也肯,說除非有你的命令,他不敢把警察調動。我和他商量了好多一會,他始終不答應。我沒有法想,就到你這裏來了。”

警察長道:“他不肯答應你,也是他的職責所在,原也不能怪他。如今你們既到了我這裏,這就容易辦了,待我立刻派十幾個得力的警察,隨同你前去便了。”

霍桑笑道:“然而已來不及了。如果來得及時,我見了你的麵,早就和你說,也不和你講這些閑話了。”

警察長很狐疑道:“怎麽如今又來不及了呢?我倒有些兒不懂。”

霍桑笑道:“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你想我們從王老頭兒那裏逃出之後,直到現在,已有了多少時候?在這許多時候當中,我怕羅平早已發覺我們逃走。他既已曉得,照他那種本領,必能料到我們請了救兵,再去和他們作對。那麽據我想起來,他就不外乎兩種辦法:一則設下巧計,再誘我們去上圈套;一則一股腦兒的賊黨,押著甄範同等再到別處去,讓我們去撲個空。所以我想那種計劃,到了如今,已歸無用了。”

警察長聽了這番解說,連連點頭稱是。

霍桑又道:“兵家說得是:知人知己,才能百戰百勝呢!”

警察長又道:“依你的主意,如今又將怎樣辦法呢?”

霍桑不響。

警察長想了一會,道:“我倒有個積極的辦法,不知好也不好,須得和你商量。”

霍桑曉得他是個無用人,想來沒有什麽好辦法,姑且問他道:“你說出來聽聽。”

警察長道:“我想藍三星黨的機關,不過是萬福橋和你所說的王老頭兒那裏兩處。我們也不必和他鬥什麽法,隻派上兩大隊的警察,把那兩處圍困起來。羅平雖凶,他能突出重圍麽?他們的機關,既已破獲,好似烏鴉失了巢,就沒有了歸處,藍三星黨就得解體了。這個辦法,你說妥當不妥當?”

霍桑道:“這辦法妥當不妥當,姑且擱起不談,但這個不是根本的辦法。你說破獲了他們的機關,他們就沒有歸處。羅平是何等樣的人物,難道除了這兩處,他們就沒處安身不成?而況如今他們的巢穴,又不止這兩處呢!據我的意思,不必興師動眾,隻須想出方法來,輕輕地把羅平捉住。那時藍三星黨失了首領,那才好似蛇無頭而不行,不解散而自解散。社會上的人,也不致再受他們的害了。我又要退一步說了,他們黨人,縱然不肯解散,另外舉出個首領來,但必不能像羅平這般厲害。那時我們再隨機應變,捉拿他們,可就容易了。”

霍桑說時,警察長一聲不響,等到他說完,才說道:“這原是根本上的解決,再好沒有,但這個方法,可就難想了。你既這般說,想來定已胸有成竹了。”

霍桑道:“我不過是一種理論。至於用什麽方法,卻還不曾想出。而且這個方法,必得妥穩到萬分,一時也想不出的。”

警察長見霍桑說不出個方法,也就不響。

包朗卻向霍桑道:“我們何必在這裏說閑話?還是回去換衣服吧。我穿著這套衣服,覺得身上難受極了。你倘再要談時,我就先走咧。”

霍桑道:“我已沒有什麽說了,也得回去換衣服。”說著,就站起身來,又向警察長道:“我們回去了。倘有什麽方法,再來告訴你便了。”

警察長又說了許多好話,重重地拜托霍桑。

霍桑滿口答應,這才和包朗走出警察局,一直回家去了。

第二天午後,霍桑正坐在房裏,忽聽得電話鈴響,走過去一聽,原來是警察長打過來的,問他可曾想出個方法來。

霍桑回答他道:“雖然想出幾個方法,但總不十分妥善,不能必致羅平的死命,容我再慢慢地想吧。”

霍桑搖了回鈴,坐在椅子上,正自心中打算。一個下人走進來,道:“外麵來了一個人,要見主人。”說時,就把名片通過來。

霍桑見這片上,印的是“武少峰”三個字。

霍桑心想:“這武少峰是誰?我並不認識他呀!如今他既來此,定有道理。且叫他進來,聽他怎麽說法。”就對下人道:“你請他進來便了。”

下人當即退出。

不多一會,就走進一個人來。

霍桑見這人年紀在三十以外,生得很為精悍,穿了一套布衣服,是個普通人的模樣。

他見了霍桑,就問道:“你就是霍桑麽?”

霍桑道:“正是在下。你今來此,有何見教?且請坐下。”

少峰也不客氣,就坐在一張椅子上,問霍桑道:“張才森的案子,如今怎麽樣了?”

霍桑見他問得突兀,就望了他一眼,道:“還沒有結果。”

少峰道:“而且甄範同和幾個警察,也被他們捉去,可是不是?”

霍桑道:“正是。但是你要問它,為了什麽?”

少峰笑道:“倘若沒有道理,我也不問了。既然問了,就有道理。我老實告訴你說,我本是個藍三星黨的黨人,隻因為見他們黨中行事,都是殺害人命、搶劫財物,都是不法的行為,萬一給官廳捉住,就得重重治罪。所以我想和他們黨人脫離,替社會和國家盡一些子義務。如今我來到這裏,正是為了這事。你們不是說要捉拿羅平,並救出甄範同麽?我卻曉得他們的所在,特地前來報告,讓你好派人去捉,也算是我回入良好社會的進身之階。”

霍桑聽了,鼻孔裏哼了聲,道:“好一個膽大的惡人!也敢來假說好話,欺騙我麽?我久已曉得你們詭計多端,我再也不來信你。請你趕快出去吧!若遲一刻,我就得喊警察來,捉你到警察局去。”霍桑一麵說,一麵察看他的臉色。

隻見他神色如常,一些不變,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道:“我道鼎鼎大名的‘東方福爾摩斯’,有什麽大本領?原來連真假也不能看出,不過有名無實罷了。”說罷,也不再理睬霍桑,就往外走。

這時包朗本也坐在旁邊,就喊住他道:“你且慢著走!倘你有什麽保證,我們就可相信你的話。”

少峰也就回轉身來,說道:“這倒像是句話。我自有保證給你們。”

包朗道:“那麽你請坐下吧。”

少峰重複坐下,說:“我一片真心趕來,你們卻當我是假意,我自然發急了。我棄暗投明的道理,方才已經說過,那都是良心上的主張,沒有絲毫假意。你們盡管放心便了。至於保證一層,我就拿我的妻子兒女,做我的保證,你們以為如何?”

霍桑不響。

包朗道:“這是怎麽說?你且說個明白。”

少峰道:“我家住在西園路八十六號門牌,你們盡可去調查,包管確實。等你們調查確實之後,我再陪著你們前去捉拿羅平,救出甄範同等。倘若我有別種用心,欺負你們,我不能不要妻子兒女呀!就肯眼睜睜地望著他們被你們拿辦麽?你們這麽一想,就可曉得我實是真心了。”

霍桑道:“如今羅平必已不在王老頭兒那裏,又跑到哪裏去了呢?”

少峰道:“自從你們逃走之後,羅平曉得事情不妙,他們一行人眾,連同甄範同等,就都回到萬福橋去了。”

霍桑道:“萬福橋那地方,我也曾去過一次,也曾看見他們的巢穴,但沒有進去過,不知道那屋裏麵可有機關沒有?”

少峰道:“怎麽沒有?而且都很厲害。生人走進去,沒有一人能活著走出來。但是那種機關,我都曉得,有我陪著你們去,包管萬無一失。”

包朗道:“你既有這片好心,我們就答應你。但我們必須去調查你的家裏。明天下午,你來討回信吧。”

少峰道:“好。”就告別出來。

包朗向霍桑道:“據我看來,這個武少峰必是真心,因為他肯拿妻子兒女作保證。待我立刻到西園路去調查,看是如何。”

霍桑不答。

包朗也不等他答應,就走了出來。

這裏霍桑獨自坐在房裏,心想:“這個武少峰來得很奇怪。他雖是那般說法,我恐怕其中定有道理。莫非他有意來誘我們,上他們的圈套呢?但他又怎肯拿他自己的妻子兒女作保證?這真是怪事了!真呢假呢?我倒有些斷他不定。”

霍桑沉吟了一回,包朗已經回來,說:“西園路八十六號門牌,果是武少峰家,住在那裏,已有多年了。這樣想來,方才武少峰說的話,定是真話,我們莫再疑惑他了。等他明天來時,我們就答應他,和他同去。倘能捉住羅平,豈非名譽上的光彩?”

霍桑低低地答應了一聲。

一宿無話。

到了明天下午,少峰果然來了,問:“可曾去調查?是否確實?”

包朗道:“千真萬確!我們是多疑你了。”

少峰道:“你們既已相信我,今天晚上,就得前去動手。遲了,怕再有變化。”

包朗道:“好。”

大家閑談了半天,天色已快晚了,一同吃了晚飯。

霍桑和包朗結束停當,就和少峰坐汽車,直往萬福橋去。

不多一會,已到了萬福橋。大家下了車,少峰在前引路,霍桑和包朗跟在他的後麵。

這時已有十點多鍾,月光不明,四周很昏黑。三人慢慢前走,已到了那所高大的房屋門前。

霍桑見那大門關著,但少峰不知怎樣一弄,門就開了。

少峰說:“這就是一種機關。”

當下三人就走進大門。少峰就把門關上,仍舊在前引路。彎彎曲曲,走過許多所在,果然平安無事,沒觸著一件機關。雖也曾遇見幾個人,但少峰打過招呼,也就不來多問。

少峰低低地向霍桑道:“若不是我,你們一進大門,就得中了機關,被他們捉住了。”

這樣又走了一會,到了一個天井。少峰忽然站住,指著那邊一排窗戶,道:“那就是羅平的臥室了。我料羅平定已睡覺,我們正好下手了。”

霍桑當即走到窗前,從窗縫中朝裏一看,隻見這間收拾得很整齊,朝窗放著一張銅床,並無帳子。**側臥著一人,臉正朝外。

霍桑仔細一看,正是羅平,閉著眼睛,大概已睡熟了。

少峰本也從別個窗縫中朝裏望,見羅平這樣,就笑嘻嘻地向霍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合該羅平當死,我們的大功告成了。我們快下手吧!”

霍桑見**睡著的那人,果是羅平,也不由得心下歡喜,就在身邊掏出一支無聲手槍,把槍口伸到窗格裏,對準羅平的頭額上,就扳動機括。

隻見槍口一陣黑煙出處,**的羅平,未曾喊一聲,早就頭破血流。雪白的布枕頭,已染得通紅,想來羅平定已死了!

羅平真個死了麽?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