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大失敗002
歸後又大泄三次，始能安枕。
明日，密司脫趙來，問餘曰：“外出探案，成敗如何？”
餘氣極不答，密司脫趙乃笑曰：“先生何諱莫如深？昨日之事，餘無不知之，且無一非吾與同學三五人為之，先生可……”
言未已，餘怒而躍起曰：“汝耶？汝何以侮弄老夫？”
密司脫趙曰：“無他，因先生昨日有撫髀[108]之歎，謂吾國無出人頭地之人，小子不學，頗願以‘調皮大王’自居，為吾國人士一雪此恥也。”
餘氣稍平，不禁失笑曰：“善哉！布置何完密乃爾？且盜羊之人可為也，偷馬小兒可為也，井邊痛哭之學徒可為也，流氓可為也，阿憨老五可為也，廟中被縛之密司脫李可為也。獨巡捕何以能受汝命，則吾不能索解其故。”
密司脫趙曰：“布置何嚐完密？特君自夢夢，心切於五十萬之酬金，而轉令探索事理之能力，消絕盡淨耳。試思人既被縛，焉能作書報君？老五縱愚，見汝排闥[109]直入，亦豈肯緘默勿動？且密司脫李身攜五十萬金之資財，而隻身獨行，亦豈事理所應有？至於巡捕捕汝，不過打一電話之能力，假冒稱福公館之名義，示以足下之形態，令捕房中派急捕捕之，初未有若何之魔術也。”
餘聆至此，乃不禁長歎，謂金錢之力，洵足抹殺一切事理，汩沒[110]一切性靈也。
華生老友，爾其為我記之，用誌吾過。吾雖失敗，猶甚願世人盡知我老福為一老實君子，不願自文其過也。
歇洛克·福爾摩斯 頓首
[1] 《時報》：中國近代報紙。1904年6月12日在上海創刊，是戊戌政變後保皇黨在國內創辦的第一份報紙，實際創辦人是狄楚青。
[2] 1904年12月18日，陳景韓（1878—1965）於《時報》發表“福爾摩斯探案”仿作《歇洛克來遊上海第一案》（署名“冷血戲作”），堪稱中國近現代“滑稽偵探”小說之肇始。1905年2月13日，包天笑（1876—1973）又於《時報》發表《歇洛克初到上海第二案》，接續冷血之作。之後陳、包二人便以接力的方式，分別創作了《嗎啡案》（歇洛克來華第三案）和《藏槍案》（歇洛克來華第四案），均刊於《時報》。
[3] 遄（chuán）：快，迅速。
[4] 戰國時蘇秦讀書想打瞌睡時，就用錐子刺腿。後以“刺股”比喻勤學苦讀。
[5] 移時：經曆一段時間。
[6] 《字林報》：亦作《字西林報》，英國在華發行時間最長的英文日報。1864年7月1日作為《北華捷報》（1850年創刊）的附刊在上海創刊。
[7] 《文匯報》：上海早期新創辦的英文晚報。1879年4月17日在上海創刊，創辦人為英商開樂凱（John D.Clark）和李闈登（C.Rivington）。
[8] 《大陸報》：上海出版的英文日報。1911年8月29日正式在上海發行，創辦人為美國人密勒（Thomas F.Millard），一說由孫中山出資委托密勒創辦。
[9] 《申報》：近代中國曆史最長的中文日報。1872年4月30日在上海創刊，由英商安納斯脫·美查（Ernest Major）等集資創辦。
[10] 《新聞報》：近代中國與《申報》齊名的商業性日報。1893年2月17日在上海創刊。
[11] 密司脫：英語Mr.的音譯，意為“先生”。原文亦出現“密斯忒”“密司忒”等譯法，今統一為“密司脫”。
[12] 舊家：指久居某地而有聲望的人家。
[13] 道台：清時道員的別稱。
[14] 教習：舊時指教師、老師。
[15] 播喴（BOVET）是1822年在廣州創立的瑞士鍾表品牌，當時所製造的頂級懷表特別受到清朝皇室貴族的鍾愛。
[16] 打簧表：懷表的一種，又稱“問表”，能按時發出聲響，或按推杆使它報出時間，便於夜間或盲人使用。舊時進口的打簧表，大都是金殼，頗為貴重。
[17] “晏子之禦者”典出《晏子春秋·內篇雜上》。禦者，即駕駛馬車的人。
[18] 賈碧雲（1890—1941），字瀚卿，江蘇揚州人。花旦名家，早年藝名“小十三旦”，曾與梅蘭芳並稱“南賈北梅”。
[19] 番菜館：西餐廳。
[20] 浙江路：今上海市浙江中路。
[21] 寶素珠：指在玻璃珠外表塗一層魚鱗膠質而製成的具有珍珠般光澤的人造珍珠，又稱“賽珍珠”。
[22] 渠：方言，他。
[23] 書空咄咄：晉人殷浩被黜放，終日以手指向空中書寫“咄咄怪事”四字。後比喻失意、激憤的狀態。
[24] 夏瑞芳（1871—1914），字粹芳，江蘇青浦（今上海市）人，1897年集資在上海創辦商務印書館，並出任經理。1914年1月10日，被陳其美派遣的刺客暗殺身亡。
[25] 廣陵散：琴曲名。三國魏嵇康善彈此曲，秘不授人。後遭讒被害，臨刑索琴彈之，曰：“《廣陵散》於今絕矣！”後亦稱事無後繼、已成絕響者為“廣陵散”。
[26] 唐代崔顥《黃鶴樓》詩：“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後以“黃鶴”比喻一去不返的事物。
[27] 薜（bì）蘿：薜荔和女蘿。兩者皆野生植物，常攀緣於山野林木或屋壁之上。
[28] 名刺：載有姓名、職位等，用來自我介紹或作為與人聯係的紙片，即“名片”。
[29] 質：抵押。
[30] 約指：戒指。
[31] 司事：指官署中低級吏員或公所、會館等團體中管理賬目或雜務的人員。
[32] 囝囝：方言，小孩子。
[33] 蕕草：古書上指一種有臭味的草。
[34] 羅伯特·赫德（Robert Hart，1835—1911），英國政治家。1854年來到中國，1863年正式接替擔任海關總稅務司，1908年休假離職回國，1911年死於英國白金漢郡，清廷追授其為太子太保。在擔任晚清海關總稅務司任內，赫德創建了稅收、統計、浚港、檢疫等一整套嚴格的海關管理製度，還創建了中國的現代郵政係統。
[35] 弗蘭克·約翰遜·古德諾（Frank J.Goodnow，1859—1939），美國政治學家。1913年曾到北京任中國政府的法律顧問，於1915年發表《共和與君主論》，認為共和製度不適宜中國，為袁世凱的複辟製造輿論。
[36] 有賀長雄（Ariga Nagao，1860—1921），字帚川，法學博士、文學博士，是當時世界一流的國際法專家，在中國清末留學日本熱潮中，他是很多中國青年的老師。1913年3月起出任中華民國政府法律顧問，經曆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四任總統，1919年辭職。
[37] 丹恩（Richard Morris Dane，1854—1940），英國殖民地長官，鹽稅專家。1913年袁世凱政府與五國銀行團締結善後大借款後，出任財政部鹽務稽核總所會辦，成為當時中國鹽政的掌管者。在任期間，丹恩主導了中國的鹽務官製、鹽稅征榷管理製度、食鹽運銷製度、鹽業生產方式等諸多改革。1918年回國。
[38] 嘉禾勳章（Order of Golden Grain）設於1912年7月，授予有勳勞於國家或有功績於學問、事業的人，授予等級按授予對象的功勳大小及職位高低酌定。嘉禾即生長得特別茁壯的禾稻，古人視嘉禾圖案為吉祥的象征。中華民國成立後，嘉禾圖案取代清代的龍紋經常出現在貨幣、徽章上，並具有簡易國徽的性質，但當時對嘉禾圖案樣式並未作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國徽圖案中仍然保留了嘉禾元素。
[39] 緹騎：紅衣馬隊，本為漢代執金吾的侍從，後世用以通稱逮捕罪犯的官吏。
[40] 蹀躞（xiè）：往來徘徊。
[41] 下疳：指生於男子外**之疳瘡。
[42] 橫痃：由下疳引起的腹股溝淋巴結腫脹、發炎的症狀。
[43] 王闓運（1833—1916），字壬秋，又字壬父，號湘綺，世稱湘綺先生。晚清經學家、文學家，鹹豐二年（1852）舉人，曾任肅順家庭教師，後入曾國藩幕府。辛亥革命後任清史館館長。著有《湘綺樓文集》等。
[44] 羅蘭夫人（Manon Jeanne Phlipon，1754—1793），法國大革命時期著名的政治家，吉倫特黨領導人之一，被梁啟超稱為“近世第一女傑”。
[45] 花煙間，舊指最下等的妓院。
[46] 相傳日中有三足烏，因此稱太陽為“金烏”。
[47] 三馬路：今上海市漢口路。
[48] 外國墳山：即洋人公墓。
[49] 銘旌：喪禮中在靈柩前的長旛，由有名望的人署名題寫死者的姓名、官銜、封贈、諡號。
[50] 本文初刊時作者署名為“半儂”。
[51] 培克街：即貝克街（Baker Street）。《福爾摩斯探案集》中，福爾摩斯與華生合居時住在倫敦貝克街221號B。
[52] 癤（jiē）：一種局限性皮膚和皮下組織化膿性炎症，俗稱“癤子”。
[53] 西洋鏡：民間一種供娛樂用的裝置，匣子裏裝著畫片，匣子上有放大鏡，可見放大的畫麵。因最初畫片多西洋畫，故名。比喻故弄玄虛借以騙人的行為或手法。
[54] 酆都城：舊時迷信傳說中的陰司地府，人死後的去處。
[55] 煙突：煙囪。
[56] 南麵王：泛指王侯，謂最高統治者。
[57] 密爾浮登：即查爾斯·奧格斯特斯·米爾沃頓（Charles Augustus Milverton），專門收集醜聞再向當事人加以勒索。本注釋及後續注釋中涉及到的“福爾摩斯探案”篇名及人名的譯名，均以群眾出版社於1979—1981年間出版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全五冊）為準。
[58] 《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1916年5月由中華書局出版發行，全套12冊，共收錄當時已有的“福爾摩斯探案”44篇，是民國初年非常經典的文言譯本，譯者有程小青、嚴獨鶴、周瘦鵑、天虛我生、常覺、小蝶、劉半農等。
[59] 第三十二案《室內槍聲》，常覺、天虛我生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九冊，今通譯作《米爾沃頓》。在該案中，福爾摩斯為了偷信，與米爾沃頓的女仆訂婚，這也是第一次出現福爾摩斯婚姻的內容。
[60] 粥粥：雞相呼聲，引申為眾口藉藉，聲音嘈雜。
[61] 第二案《佛國寶》，劉半農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二冊，今通譯作《四簽名》。在該案中，華生與其第二任妻子梅麗·摩斯坦相遇。
[62] 敉（mǐ）平：平定；安定。
[63] 密司：英語Miss的音譯，意為“小姐”，亦譯為“密斯”。
[64] 毛斯頓：即梅麗·摩斯坦（Mary Morstan），華生的第二任妻子。
[65] 勤劬（qú）：辛勤勞累。
[66] 綏綏：安泰的樣子。
[67] 曲媚：曲意奉承。
[68] 喁（yóng）：低聲。
[69] 密昔司：對已婚婦女的稱呼，為英語Mrs.的音譯，置於姓名之前，亦譯作“密歇斯”。這裏特指福爾摩斯之妻。
[70] 洽浹（jiā）：融洽，親近。
[71] 奉巾櫛：伺候梳洗，謂充當妻室。
[72] 梅克勞甫：即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Mycroft Holmes），福爾摩斯的哥哥。
[73] 洞燭：明察。
[74] 爇（ruò）：點燃；焚燒。
[75] 莫禮太：即詹姆斯·莫裏亞蒂（James Moriarty），福爾摩斯的頭號死敵。
[76] 第二十五案《懸崖撒手》，嚴獨鶴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七冊，今通譯作《最後一案》。
[77] 殍（piǎo）：餓死的人。
[78] 公家花園（Public Garden）：既是上海、也是中國第一座公共園林，今名“黃浦公園”。
[79] 僨（fèn）：敗壞，破壞。
[80] 第三案《情影》，常覺、小蝶合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三冊，今通譯作《波希米亞醜聞》。
[81] 波黑米親王：即波希米亞國王威廉·戈特賴希·西吉斯蒙德·馮·奧姆施泰因（Wilhelm Gottsreich Sigismond von Ormstein）。
[82] 第三十八案《掌中倩影》，常覺、天虛我生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九冊，今通譯作《第二塊血跡》。
[83] 英國外務大臣倭伯氏之夫人：即希爾達·崔洛尼·候普夫人（Lady Hilda Trelawney Hope）。
[84] 此處原刊為“三十六”，應係作者筆誤。
[85] 第十四案《金絲發》，常覺、小蝶合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四冊，今通譯作《銅山毛櫸案》。
[86] 第十七案《傭書受紿》，嚴獨鶴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五冊，今通譯作《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
[87] 尊閫（kǔn）：對他人妻子的敬稱。閫，閨門。
[88] 勃谿：家人彼此爭吵。
[89] 剞劂（jījué）：雕版、刊印。
[90] 拆梢：方言，敲詐。
[91] 下走：自稱的謙詞。
[92] 墨沈：墨汁。
[93] 摒擋：收拾料理；籌措。
[94] 涯涘：水的邊際，引申以比喻事物的界限。
[95] 科頭：不戴冠帽﹐**頭髻。
[96] 跣（xiǎn）足：光著腳，沒穿鞋襪。
[97] 哥哥，鷓鴣的啼聲。“行不得也哥哥”用以比喻路程艱難，勸人不要再前進。宋代梁棟《四禽言》詩：“行不得也哥哥，湖南湖北春水多。”
[98] 鬅鬙（péng sēng）：頭發散亂的樣子。
[99] 第九案《藍寶石》，常覺、小蝶合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四冊，今通譯作《藍寶石案》。
[100] 第三十三案《剖腹藏珠》，常覺、天虛我生譯，載《福爾摩斯偵探案全集》第九冊，今通譯作《六座拿破侖半身像》。
[101] 溷（hùn）：廁所。
[102] 唐宋人詩賦及明清八股文的起首，用一兩句話剖析題義，稱為“破題”。
[103] 坌（bèn）息：喘粗氣。
[104] 舊上海租界裏的外國警察頭目，因製服臂章上的標誌有三道橫，故稱為“三道頭”。
[105] 萊斯屈萊特：即雷斯垂德（Lestrade），蘇格蘭場的探長。
[106] 巴豆：植物名。產於巴蜀，其形如豆，故名。中醫藥上以果實入藥，性熱，味辛，主治寒結便秘、腹水腫脹等。有大毒，須慎用。
[107] 此處“木穉液”疑似“木樨液”之誤。穉（zhì）為“稚”的異體字，而木樨（xī）則有“經過烹調的打碎的雞蛋”之意，故“木樨液”則可理解為雞蛋液，而從形態和顏色上看，在原文中被作者用來比喻福爾摩斯誤食巴豆油後的排泄物。
[108] 撫髀：用手拍大腿。表示振奮或感歎。
[109] 排闥：推門。
[110] 汩（gǔ）沒：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