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十 七、紛亂和關

秦瀟看過去,隻見死屍的喉管上沾著一顆白膩膩的小丸。這小圓丸通體潔白,現在被沾在喉管的黏液上,看著有些惡心。但黏液裏可見隱約的白色粉末,顯然是這丸藥到了喉管剛被化開一點兒,楊春就死了,而之後整個身體沒了活性,藥丸就不再繼續溶解了。

秦瀟看著這小白丸,再看看楊春已然保持在臉上的極度陶醉的笑容,心中不禁一驚,這感覺怎麽好像是在哪裏有過印象。可這印象又像一陣風吹過般,絲毫也抓不住,隻是平生疑惑。

接著仵作就把白丸小心挾出,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搖搖頭道:“無任何氣味!”

可當他把小白丸往旁邊的小盒裏裝時,突然眉頭一皺咦了一聲。

秦瀟見仵作有發現,忙問何故,仵作皺眉道:“半個月前,我從兩具屍身上也取出過類似的白丸……”

說著他從包囊中翻找,拿出個小盒來,打開一看,果真裏麵有兩顆通體潔白的小圓丸,但大小就小多了。

秦瀟忙道:“難道也是從兩個太監屍體喉管裏發現的?”

仵作沉思道:“非也非也,你當這裏是京城嗎?太監是那麽好碰到的嗎?”

秦瀟追問起事由,仵作道:“那是半個月前,在弋江邊上撈起兩具浮屍。兩人被打撈上來的地段距離不遠,當時那幾天,恰逢大雨,弋江水位暴漲,所以懷疑此二人是從船上落水溺死的。這二人表麵看起來都是青壯男性,表麵又沒有什麽明顯致死傷痕,死時麵容都很陶醉,不像是受過什麽痛苦,本來官家認為沒什麽可懷疑的。但老夫卻以為大謬,就是一個婦人小孩在溺水時,也會拚命掙紮呼救,表情也會驚恐萬分,怎麽會這麽如享受一般呢?更何況這兩人是青壯,被發現的河段水流雖急,但河道卻頗窄,這兩人怎麽就能這麽輕鬆被淹死呢?於是老夫就施展手段驗屍,果然從兩人食道內取出這兩個白丸,都沒有化淨。”

“那你就沒驗驗這白丸裏到底是什麽東西?或是什麽做成的?”

“老夫隻驗屍,又不驗藥!再者這白丸又沒有任何氣味,顯然不是中華傳統藥材,我又能如何知道?不過這丸藥的製法是十分精良,泡在水中那麽久,竟然還沒有化淨。我也曾想用狗來試試這藥丸是什麽東西,可是狗一聞之下就立刻跑遠,再不敢靠近。再加上那兩人本是過路客,又變成了無主屍,衙門自然不想節外生枝,也就按意外溺水身亡,草草結案了。不過呢,由於驗屍時我發現了非常疑惑的一點,所以就在兩屍在義莊安置的當夜,我就又去了,想去驗個明白徹底!”

“那您到底發現了什麽異狀?”秦瀟一聽此人專業,之前繃的架子也不撐了,叫了聲“您”。

“那就是這兩人肌體表麵都很鮮活,連個未愈合的傷口都沒有,可怪就怪在二人的內髒都出現了很大程度的腐敗!”

“您的意思是……”秦瀟疑惑地瞪大眼。

“一般人死後要至少七天後內髒才開始腐敗,而當時不過是七月初,又泡在水裏,肯定不會腐敗得那麽快的!”

“那您是說……”秦瀟不敢想。

“就是說如果按這二人內髒的腐敗速度來看,這兩人至少已經死了超過兩個月。但從他們的肌體表麵看卻是剛剛死去,而且肌肉皮膚甚至還跟活著時一樣有彈性。”

聽到此時,伍芮和淩震也湊了過來,這倒是很稀奇。

“不過他們溺斃也是真的,這就全然矛盾了,所以老夫就決定趁夜再解剖一次看看,到底有何古怪!”

伍芮忍不住插嘴道:“我說你們這些驗屍的都是故意的吧?明明白天屍體也在那裏躺著,你們非得晚上去?是不是故意給自己的鬼故事添素材?”

仵作搖頭道:“非也非也,白天衙門以意外身死結了案,現在可是夏季,屍體保存不易而且易傳染瘟疫,所以等第二天就要火化掩埋了。那我不晚上去何時去?再加上此案衙門已經具結,我這般做是無事生非,自然不能為外人知道,所以隻得偷偷晚上去了!”

幾人一聽,這才不再多話。

“可是到了義莊,讓我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伍芮瞪著大眼,還手做捂耳狀,好像是要聽鬼故事般。

“我發現這兩具屍身竟然都移動了,而且其中一具屍體竟然在草簾底下呈半坐狀!”

淩震悄悄在伍芮耳邊道:“聽聽,詐屍了!”

伍芮捅了他一拳,惡臉相向。

仵作卻是不管不顧繼續道:“當時老夫也是吃了一驚,就知道這兩具屍身有古怪,沒承想還真詐屍了!於是老夫趁二屍沒能徹底動之前,上前用刀快速地削斷了他們的手筋腳筋!”

秦瀟聽到此不禁連連點頭,暗讚此仵作反應機敏。

“之後我見二屍竟然都睜著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的眼瞼肌全部挑斷,而後我怕他們還可能有聽覺,就直接兩鋼針插進二人耳中,破壞耳膜。再接著我掏出石灰,灌進了二人鼻孔中,讓他們不能嗅物!”

伍芮聽到此時,感覺手腳冰涼,她看著麵無表情的仵作道:“你這老東西可真是夠狠哪!”

仵作麵不改色道:“如果讓二屍詐屍,那百姓可就要遭殃了!所以麵對惡屍,定要先下手為強!”

秦瀟忙接話道:“那這兩具屍體都不能再動了吧?”

“剛開始老夫也以為會這樣,沒想到等我把一人腹腔剛剛再次剖開,這屍體又抽搐起來!”

幾人聽得都是極度震驚,伍芮以為仵作在吹牛,便譏諷道:“你這老東西,深夜一人,麵對個會動的死屍還能鎮靜自若?”

誰知仵作道:“誰鎮靜,我也怕死!要不是跟屍體打交道多了,搞不好就嚇昏在當場了!不過我強自鎮定,迅速將他的各處筋脈全部挑斷,並將骨肉筋膜全部切斷,這屍體終於不動了。之後我對第二具屍體如法炮製,等他們都不動了,我才開始再次檢驗,可是結果卻讓我更為吃驚。原來兩人的內髒腐敗程度遠在我料想之上,心髒肝髒幾乎已經爛成了一團團腐肉。但這讓我更加疑惑,如果心髒都爛了,那二人是如何有血液運行的呢?不過到此我才明白為何在整個解剖檢驗時,二人都沒怎麽流血。開始我還以為是人死之後血液不流動,這時看來是二人體內幾乎已經沒有血了。之後我又鋸開顱骨,檢查了腦子,卻發現這人的大腦也已經是腐敗不堪了。至此我就明白了,這兩個幾乎就是兩具內裏全腐敗了,但外表肌體仍保存完好的死人,而且至少已經死了超過幾個月。這發現讓我很震驚,以前就聽說過濕屍死而不朽什麽的,沒承想還碰見真的了!我見這兩個的肌肉還隱隱有些跳動,怕再生變故,就叫人當夜把兩具屍身給焚化了。”

“那之後呢?”秦瀟急問。

“之後還能怎樣,這樣的事情碰到一件就嫌多了!不過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兩個到底是死後被投到江裏的,還是什麽別的。為什麽明明內在肌體都爛透了,外麵卻還是鮮活一般?當然這情況連我先祖的筆記中都未曾提及,以老夫的智慧也是想不明白了!”

秦瀟聽此人做事極有章法也極為仔細,就問道:“那您的先祖是……”

“一代名探宋慈!”秦瀟立刻投過去欽敬的眼光,而伍芮、淩震卻好像連聽都沒聽過。

秦瀟道:“怪不得先生驗屍極為有章法,原來是宋慈後人,還未敢問高名?”

“宋仰慈!”

秦瀟忙施了個禮道:“宋先人可是一代神人,為後世景仰!”

誰知宋仰慈歎道:“其實坊間對先祖是多有誇大,將他傳得神乎其神,我們後人也多為所累,所以一般也不以後人外稱。今天也是大人看得起,老夫這才自報了家門。”

“那宋先人那些離奇的驗屍斷獄的手段不是真的嗎?”秦瀟很好奇這後人為何如此說。

“大多都是真的,但跟什麽通鬼問神的手段是不沾邊的。先祖驗屍斷獄的真言隻有兩句。”

“是哪兩句?”

“勤勉精細,為死探真!除了經驗和細致,沒什麽發現真相的好辦法!”

秦瀟暗暗點頭,這宋神探有此後人,也算不枉了英名。可他隨後又問:“那這具太監的屍首是不是也像那兩具一樣?”

宋仰慈搖頭道:“完全不同,這人的內髒都是新鮮的。人確實是剛死的。大人要是不放心,我再把頭顱打開讓大人看看!”

幾人忙說不必,這才送走了宋仵作。

可現在知道了這些,情況卻依舊是一團迷霧,反而增加了更多旁枝,變成了一團亂麻。首先可以肯定了,楊春是吃了白丸後突然斃命的,而死時丹丸甚至在口中都沒有化開。而這白丸到底是毒藥還是什麽別的,還是一無所知。

秦瀟拿著這白丸在手中把玩著,這小球很硬,而且在手裏攥弄半天都沒有化開或者掉什麽粉末,看來的確是製作精良。他總覺得這白丸有什麽蹊蹺,好像是曾經見過,但沒有能夠聯係到一起的事物,他根本想不起來。

他突然心思一動,去到了外麵車上,掀開蒙布露出聚福的頭。這大家夥可能正在打盹,感覺到了動靜,隻是睜眼歪著頭看著他。秦瀟就把那白丸往巨黿的口鼻處伸去,他想著大家夥是個靈物,看看它聞了這東西是個什麽反應。沒承想聚福探頭聞了聞,突然神色大變,竟然將頭猛地往肉殼裏縮去。

秦瀟忙又把巨黿蓋住,暗想,之前宋仵作說過這東西狗都不吃,巨黿聞了就要躲,可見在動物的靈嗅中對這白丸是排斥的。可為何自己聞起來卻沒有任何味道,而且看形狀也沒什麽可怖的呢?試想楊春沒有外在傷痕,這白丸顯然是他自己服下的,可為何要服下呢?而且他死前的神情看起來很享受很陶醉,還有些飄飄若仙的感覺,莫非就是這白丸產生的效用?而且屋子裏所有水都沒有了,又沒有倒出去,那是哪裏去了呢?水壺中的可能被喝了,但水盆中的,也被喝了嗎?這怎麽可能?誰會在可以叫幹淨水喝的時候去喝洗臉水呢?

還有那兩個溺死的,體內也都有這看起來一樣的白丸,而且死時都是滿臉的沉醉享樂,難道也是白丸的功效?而且那兩個就像是傳說中的活死人一般,內在都爛透了,外邊卻鮮活如生,而且死後還能動,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雖然傳說中活死人——雖死猶生的濕屍誰也沒見過,但是怎麽也不能像這樣外鮮內腐那樣離譜吧?

現在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夾雜的線索似乎越來越多,可是就沒有一個能指向藏寶的。

再說那寶貝,應該就是楊春的接頭人從他那裏拿走的,可那到底應該是怎樣一種情況呢?可以試想一下,楊春作為這寶貝的買賣經手人,東西拍賣被攪黃了,但寶貝還在手裏。於是他就一路返回到這裏,給上麵的人交差。

而這些人竟然跑到了如此遙遠的蕪湖來了,且不管他們到此是何目的,但顯然兩人是交接成功了。雖然楊春沒拿回錢來,但是至少寶貝沒丟,這樣看他算是不功不過,而且長途護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對方顯然是要獎勵楊春一番的,他是個太監,女色一定沒用。而能帶著這價值幾十萬的寶貝長途跋涉卻沒動私心,顯然錢也是沒用的。

那還能打賞什麽?而且這獎勵能讓楊春喜出望外,欣然領受還能繼續死心塌地?難道就是這白藥丸?可這白丸有什麽奇特的地方,能讓一個人能忍受得住幾十萬兩的**呢?而且楊春得到藥丸顯然是迫不及待就吃了,而且肯定是感受到了極大的快樂,但快樂還沒到頂,他就死了!那這白丸到底是什麽,能有如此魔力呢?

他好像感覺自己跟腦中的線頭越來越近,可就是怎麽抓都抓不著。

就在這時,伍芮卻過來道:“老七,先別想這個了,你忘了我們還有件事沒幹?”

“什麽事?”

“那小男孩妹妹被帶走的事情呀?你不會忘了吧?我可是答應人家要管了,可不能食言!”

秦瀟這才想起,還有這麽一樁事,眼下既然想不明白,沒有任何線索,還不如去看看,就算是幫人了。想到這兒,他立刻就和伍芮、淩震出了門直奔那間大宅。

到了門口,眾人先一泄氣,原來那男孩已經不見蹤影了。

伍芮就在埋怨幾人回去耗費太久,耽誤了時間,現在想幫也幫不上了。淩震又插話說當然還是正事重要了,那個孩子的戲言當不得真。伍芮又火了,罵他鐵石心腸沒良心。

秦瀟聽著暗自搖頭,這四哥怎麽老是不長記性呀,總跟六姐頂什麽呀?他記得那時五哥鄒贇可是對六姐敢怒不敢言,至少是打不敢還口、罵不敢還手,要不六姐能在心裏記掛他那麽多年?還明知他是個花花大少後,還苦等著?原因不就在於鄒贇順從嘛。

正想著,他一瞥眼就看見宅子邊上露出個小腦袋,正是之前那男孩!他忙叫二人別吵,一起走了過去。

男孩見到伍芮道:“阿姨,你終於來了!”

“那當然,答應你了就得辦到!”

“爹娘怕我亂說,今天就要把我送到合肥去!你們再不來,我就要上船了!”

“那事不宜遲,趕緊的!你家在哪兒?我找你爹娘去!”

男孩一指大宅:“就是這裏,我帶你們從後門進去!”

幾人繞到了後麵,這一路卻看出了徽派建築的特點,高高的馬頭牆將裏麵遮得嚴嚴實實,宅內幾乎是分毫漏不出。

其實這馬頭高牆的徽商大宅,在建築之初除了防盜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防止女人紅杏出牆。商人在外往往一走好久,連家都回不了,為了防止家宅生變,故此高築外牆,將宅內風光徹底掩藏,以杜絕女子有外遇的可能。不過這想法太過一廂情願,牆再高,難道還能擋得住想要飛出去的心?

幾人到了後門,男孩推門就進,幾人從後麵跟著。進去一看,才發現並不是這家人要把男孩送走,而是要舉家搬遷的模樣。院子裏此刻已經是堆滿了大箱小箱,仆役們還在忙碌收拾,見了外人也沒多問。

男孩徑直帶幾人來到正堂,而後躲在伍芮身後道:“我爹娘就在裏麵!”

伍芮一拍小孩道:“阿姨給你做主!”

而後她一腳踢開屋門罵道:“是哪個喪盡天良的爹娘,竟然要把自己親姑娘賣掉!”

秦瀟聽她這話好像是曲解了男孩的意思,但也沒多說,跟著就進去了。

屋裏正在忙碌的一對中年男女果真被嚇了一大跳,眼巴巴地看著闖進來的三人。

伍芮見沒人接聲,繼續叫道:“就是你們這對沒心肝的爹娘賣孩子吧?我說你家都這樣家大業大了,還要賣孩子,你們是被錢迷暈了咋的?”

那對夫妻這才看清幾人後藏著的男孩,都是長歎口氣,男的馬上跑過去把屋門關上了,而後他對男孩道:“我的小祖宗,這事你咋能讓外人知道,還把人引到家裏來了?是不是嫌還不夠亂?”

伍芮一聽當爹的訓孩子,當時更不樂意了:“咋的?做了事還不能讓孩子說了?看你心虛那樣,準沒幹好事兒!”

男人看著這幾個都是一臉凶相,看上去就不好得罪,他隻得無奈地說:“幾位,這是家中攤上了不幸,算我家倒黴!這事情幾位請別管,省得惹麻煩上身!”

伍芮一聽更來勁兒了:“咋的?還有姑奶奶我管不著的事兒?告訴你,我還管定了!”

婦人忙把男孩拉過來教訓道:“你咋啥都跟外人說呢?看我不……”

說罷她朝男孩屁股拍了兩下,男孩一疼就哭出來了,而婦人也開始掉眼淚。秦瀟看到此景,上前道:“別怕,我們隻是路見不平,想給孩子討個公道!看你們也是有難言之隱,不如說出來,看看我們能不能幫你解決?”

男人疑惑地看著他們道:“你們……”

伍芮一氣,一腳就跺碎了張椅子道:“咋的,不行啊?”

而秦瀟見這一腳把椅子上原來掛著的一個拂塵彈到了空中,他隻是輕輕一點,就在空中把拂塵接住,而後輕輕地放回到桌子上。

中年夫婦當時就被這兩下鎮住了,女人緩過勁兒來,忙快步到伍芮麵前,撲通一下跪倒道:“請俠女幫忙救回我們的女兒呀!”

伍芮雖然最硬,但其實是純粹的刀子嘴豆腐心,見對方都下跪了,自然就再沒什麽好說的,隻是扶起她問起了詳情。

這時男人又長歎一聲道:“也罷,如果幾位大俠真的能幫我們夫妻要回女兒,我們當真是感激不盡!”說罷他長長一揖。

“別扯那些沒用的,趕緊說到底咋回事兒!”

男人本想把男孩給趕出去,卻見他死死地抱住伍芮的大腿,也隻得搖頭,這才把情由給他們說了。

這家人姓黃,是本地富商,家境極為殷實,又有親戚在省城做官,在當地也算是沒人能輕易招惹的。他家幾年前有了個兒子,兩年多前寒月又添了個女兒,都是生得十分漂亮,乖巧伶俐,家中甚是滿足。誰知就在幾個月前,全家去了蕪湖,在春節的廟會上,遇到個老道士專給小孩批八字,都說極為靈驗,而且不收錢,專送富貴。他們一看也就去湊了個熱鬧,誰知那老道看兒子的八字沒什麽,可一看女兒的八字卻是連連稱奇,直說這是大富大貴的命格,來日必將鳳鳴天下,母儀萬方,坤曌日月,極登八寶。

按理說吉祥話是人人喜歡聽的,何況這還是不要錢的,但黃富商卻覺得大有不妥。什麽叫“鳳鳴天下,母儀萬方”?那不就是以後要貴為國母?什麽叫“坤曌日月,極登八寶”?那不就是以後要當女皇帝?黃富商一聽就大為搖頭,自己已經夠富貴了,自己做生意能保一雙兒女都富足一生,還要什麽國母女皇?他當時不顧那老道苦苦挽留,執意就帶著老婆孩子走了。誰知這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卻為他家帶來了禍端。

剛過了年,他家就來個不速之客,這人看不出是個什麽來路,說話陰陽怪氣的。他開口就要把他家女兒帶走,說什麽這孩子是金鳳轉世,必有一番大作為,在他家隻會讓她平庸了,必須要跟他走,才能成就大基業雲雲。黃富商一聽此人說法跟之前廟會上那老道如出一轍,隻是這個更過分,竟然要帶走自己的孩兒。他當時就讓家丁把來人給轟了出去,並警告他不要再來。可是沒過幾天,一個晚上,宅子突然悄然無息地進了個人,這平白出現的人把就要上床就寢的夫妻沒給嚇死,還以為是進來打劫的。可那人卻對夫妻二人獻上的金銀財寶不屑一顧,卻是勸著他們要讓他把他們的女兒帶走。這孩子將來必有大作為,這是天注定的,放在家裏埋沒了雲雲。不過這要求對黃氏夫婦來說怎能答應,他們一直視女兒為掌上明珠,怎麽能給別人?於是又是拿出銀票珠寶好一頓哀求,堅決不肯讓出女兒。那人苦勸了快一個時辰,見還是無果,就放下話說還會來的就走了。這個可是令他們納悶了,按理說能毫無聲息地進了他們臥室,那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劫走女兒。可他並沒有,隻是一味地勸說他們自己放棄。

第二日,他們覺得事態嚴重了,就想全家趕緊搬到省城親戚家中去住。畢竟親戚是為官的,這夥賊人再怎麽樣也不會明目張膽地進入官府後院吧?可等他們上了船,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這船無論怎麽開,都是出不了蕪湖境。倒不是人家設了什麽封江攔江的路障,而是隻要到了界口就會被不明外力給調轉過來。試了多次都是這樣後,船工都害怕了,從未遇到過這般詭異的情形。不得已他們隻能撤回來改走陸路,可是同樣的遭遇發生了,他們還是怎麽走都走不出蕪湖界,都是一到邊上,就會被看不見的外力給驅趕回來。夫妻倆這會是真害怕了,回到家後不但拍了電報,還派人快馬去給親戚送信,希望他能施以援手。可親戚的回信卻讓他們絕望,信中說他已被恐嚇過,不敢管他家的事情了,以後他們隻能自求多福。

這夫妻兩個正在絕望時,最早給女兒批過八字的老道從天而降到他家院中。這人說她女兒天生就是那個命格,誰也改不了,讓他們不如順應天命,把女兒交給他帶走。這時夫妻兩個才明白原來一切的源頭,都在這個批八字的老道身上。他們又是苦苦哀求,可是老道不為所動,大有不帶走人不罷休之勢。黃富商最後被惹急了,說你要是想搶人,自己把孩子搶走誰又能攔得了呢?可老道卻是大為光火,說必須要讓他們心甘情願把女兒交到他手中才算數。這夫妻一聽哪裏有過這種事,這不是讓自己送上門去死嗎?於是繼續苦苦哀求,並說不行你就把我們全殺了吧!可老道繼續搖頭說,帶走大命格的一代女主,絕不能見血,不能強搶,必須要他們自願。

於是在雙方的反複糾纏下,黃富商自以為提了個對方沒法滿足的要求。他說帶走女兒,除非拿出二十萬兩銀子來。要知道他經商十餘年都沒有攢下十萬兩銀子,這二十萬已經是一間大商號的全部家當了。他以為獅子大開口就會把對方嚇走,誰知對方滿口答應了,並說好七月間必拿銀子來請人。

送走了老道,夫妻二人是驚魂未定,他們第二天一早就再次想溜,可仍然和以前一樣,根本就出不了蕪湖。這樣反複折騰幾次,他們也放棄掙紮了,而那老道卻好像消失一般,再沒有來找他們。

黃富商一想老道可能是被二十萬兩銀子給難住了,畢竟那麽大筆錢對一般的貪官來說都不是小數目。尤其現在兵荒馬亂的,銀根很緊,就是想拆借都不一定借得出。他還為自己當時的獅子大開口暗中得意,而日子也就這樣過下去了。可誰知就在昨晚,那老道不期而至,而隨著他來的不是銀票,而是一件宮廷寶貝。

秦瀟立刻就問道:“是不是個佛手翡翠?”

黃富商一驚道:“你怎麽知道?”

秦瀟頓時心下有些明白了,但還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老道把佛手翡翠亮出來說,本來這寶貝已經賣了三十八萬兩,但臨時出了變故,現在隻能把這寶貝作價二十萬給他,讓他帶出孩子。黃富商萬沒想到對方真會拿了件寶貝來換女兒,當時就徹底傻了。他是個識貨的,知道這家夥價值不菲,遠超他全部家財。可他要是知道對方能搞來這種寶貝,當初肯定是不會開價的。不過話既已出口,人家還就真的辦到了,他還能怎麽辦?他算是個守信商人,不想昧心說這東西是假的。而且見這老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又實在糾纏不起。關鍵是,老道的手段他們都見識過,如果把人惹毛了,人家真動手殺了他全家,再把孩子搶走,那他們還是一樣沒轍,隻能聽之任之。就這樣,在他們萬分不願的情形下,黃富商終於交出了女兒。

其實就在秦瀟聽到三十八萬兩的時候,他就明白了這其中的關聯。當初這小太監去天津賣寶就是要帶錢回來,要這家不足三歲的小丫頭!而且因為自己的摻和,錢沒賺到,或者說是由於淩震和前一幫劫匪的摻和,錢沒換到。可對方就直接拿佛手翡翠換了人,不過最讓人奇怪的就在這裏,哪個小孩子要拿這麽大一筆錢來買呢?這可真是奇了天下大怪了,以前隻聽說有人綁票勒索,還沒聽過有人花大筆錢去人家買小孩。如果錢少當然就不奇怪了,買賣孩子在窮苦人家是常有的事,可這是二三十萬兩呀!在當時想買個三品大員坐坐也就是這個明價了,買個三歲小女孩?難道她還真是金鳳轉世不成?

秦瀟越想越迷惑,越想越糊塗,看來李蓮英的寶藏之一,現在是用來換小女孩兒了,這過程中有太監出現純屬正常,可這老道又是幹什麽的?

秦瀟就問道:“你說的這個最早碰到的算命老道,聽起來就是這事件的主謀,這人到底什麽樣?”

“具體還真說不上來,長相木木地,好像是麵無表情,走路就像瞬間就到了一個位置,簡直就跟鬼神一樣!”

“瞬間到了,鬼神,沒有表情,木木地……”秦瀟嘟囔著,他似乎是勾勒出了老道的輪廓,怎麽好像有點兒熟悉的感覺?還有老道要是和楊春是一夥兒的,那那顆白丸……

他感覺中這兩股線索就要交匯到一起,但還是差點兒什麽。

這時就聽伍芮道:“你們兩個窩囊廢父母,就這麽讓人把孩子帶走了!那留下點兒什麽痕跡在孩子身上沒有啊?”

黃妻想了半天,而後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道,那天老道要帶孩子走得急,連孩子喜歡的吃喝都沒來得及準備,哪裏有什麽痕跡呀。又說她就是個不到三周歲的孩子,連話還都說不齊整,就算是帶了什麽,那孩子自己也是搞不清呀。

可黃夫卻道,昨天夜裏天氣見悶,顯然就是要下雨了,他就把給孩子特製的錦羽披給她罩在了身上。當時那老道還說他想得周全,這麽金貴的孩子淋上雨可就不好了。

一聽這名字,幾人都是奇怪,什麽叫錦羽披呀?

黃家父母就回憶說,這孩子出生時本在寒月,按理說鳥雀活動都減少了。可她出生那天,家裏卻來了一群五彩斑斕的小鳥,不停地在院子裏叫著。孩子就在鳥叫聲中出生了,據接生婆說,這些小鳥是棲息在深山裏的一種,叫做藍冠彩鶥,能在鎮子裏出現已是極為罕見,更何況是這個月份。而她出生時,天邊正好有霓虹般的晚霞,所以就給她取名叫黃霓鶥。而這孩子天性不知怎麽地就和小鳥親近,一些平時見人就溜得飛快的小鳥,一見她都想親近。而這附近山中有一種叫“錦鴞”的凶鳥,專以捕捉這些弱小鳥類為食。所以黃家就花錢請人打了一百隻錦鴞,用它們的尾羽做成了件“錦羽披”,當作孩子的雨披,也算是為她喜歡的小鳥報仇了。

幾人一聽原來是個鳥毛雨披呀,都想這家可真是夠奢侈的。不過這雨披要是鳥毛製成的,那倒是真的防雨性能極強了。

秦瀟隨後問孩子長相,黃妻拿出一張照片來,那是春節時在省府拍的,就見照片上的小女孩明眸善睞,笑容可掬,很是可愛。但秦瀟卻知道,當時照相曝光時間長,要想拍小孩笑的照片是很難的,可見這孩子甚為乖巧。

眾人見再無所獲,秦瀟就要了孩子照片以方便查找。伍芮卻大包大攬地說,這孩子她無論如何也要幫他們搶回來,要不還真沒有天理了。

淩震隻是搖頭,這除了件花裏胡哨的雨披,幾乎就沒線索。而且那老道要是像他們說的那麽神,早就裹著孩子不知跑出多遠了,哪裏去找!

可秦瀟卻聽這孩子出生的際遇甚是神奇,寒月出生,兩年多前……他不禁問夫妻這孩子的具體出生年月,回答是光緒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二。秦瀟記得那時他剛剛一個人到了京城不久,很快很多對大清來說天翻地覆的大事就接踵而至了。這日子聽起來也是甚為熟悉,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淩震、伍芮都是粗人,更是不知所以然,這三人就隻能悻悻地告辭了。不過伍芮臨行前告訴他們先不要急著走,說不準等個幾日孩子就有了消息呢。她還答應男孩要親手把他妹妹送回來,看著男孩滿眼的期許,秦瀟卻是暗暗發愁,這又是個沒影的公案,幾乎完全沒線索,送回人來,可真是說得容易。

等他們離了黃府,幾人到一間酒樓用飯,秦瀟就陷入了沉思。現在看來這佛手翡翠一事的關鍵線索,就落到了那神秘的老道身上。楊春是為他的需求去賣寶貝,交易不成竟然還帶著價值數十萬的寶貝回來交給他。這本身就極不正常,一個太監沿路往返了幾千裏水路,曆時幾個月,卻沒動任何私心想獨吞,這不是太過離奇了嗎?如果說他仍然受著皇家的節製管束,這樣做還能說得通。可內務府不是說這是李蓮英私藏夾帶的嗎?而且李蓮英都死了,這太監就算是以前李蓮英的親隨,這時也不該毫無背叛的意思呀?而且這個太監和個古怪的老道,又能有什麽內在聯係呢?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嘛!而且楊春為何那麽聽老道的命令呢?幾個月在外又沒有任何人跟著,怎麽會如此忠心不二呢?難道他是被老道用什麽妖法控製了?可也不該呀!別說是離得遠,就說他能在天津使出金蟬脫殼的手段,腦子肯定也是靈光的。這與被人用妖法控製,成為行屍走肉可完全不同啊!再者他也見過楊春,的確是個小心謹慎行事的人。那到底是因為什麽,能讓個太監對老道死心塌地?

莫不是那個白丸?秦瀟猛地一驚,向懷裏摸去,摸出了小盒,再仔細看這白丸。除了的確有點兒讓人看了感覺新奇外,還真沒看出別的。莫非這就是個什麽讓人成癮的東西,老道能借此來控製人?不過這想法也甚是離奇,楊春要是真的用這東西上了癮,想想幾千裏幾個月,那這對上癮人是極難控製的。他就抓過一個有鴉片癮的神偷,如果那人不是鴉片癮逐漸加重,根本不會被抓住。據他交代,吸鴉片就是個無底洞,開始以為一天一次就夠了,但心癢總是難耐,最後發展成了一天不在鴉片館泡上幾個時辰,都走不動。可見用什麽讓人上癮,無法擺脫,對短程近距離控製管用,可是這般長途跋涉顯然是沒效的。就算給他備上一桶白丸,也保不齊他半路就吃光了,所以老道用藥癮控製太監楊春並不現實。那到底是什麽讓楊春這般聽命於他呢?這可真是想不明白的問題。還有這白丸又出現在了之前那兩個活死人體內,又是何解釋?可惜那二人被火化了,要不他還真想看看一個死屍內髒都腐爛了,皮肉卻還是如鮮活一般到底是什麽樣子。不過現在想這些已經是沒用了,如今線索全斷了,但包括楊春的死,李蓮英的寶藏,女孩被帶走,這些所有錯亂的事情,最後都和詭異的老道有關係。而且現在看起來,女孩被劫持是距離最近的一件事,要想找到老道隻能以此為突破口了。

想及此處,他把兩個衙役叫來,讓他們到周邊的鎮子去走走,看看能不能發現線索。一開始二人是不大情願的,但秦瀟一出手就給了他們大把的銀票,這二人才歡天喜地幹勁十足地去了。這錢是秦瀟從死去的楊春包袱裏搜出來的,能白用就不浪費。

而他們一走,鎮子上空就如潑灑般下起了雨。據酒保說,這雨憋了足有十來天,這一下起來就沒個頭了。果真這雨從午後開下,直到快要入夜仍然沒有任何要停的跡象,下得是連綿滂沱。外麵的泥土路早就泥濘不堪沒法行走了,幾人隻得困在客棧中。

這情形對於在江南待久了的秦瀟來說是習以為常,但對於習慣了雷霆驟雨的關東客來說可就難受了。伍芮本想通過購物來發泄的打算全盤落空,隻得在客棧裏焦躁地等待。而淩震每次不識趣地去說些什麽,都會被她當頭一陣痛罵。

秦瀟在感歎四哥到現在還不識趣的同時,又想起了遠在漠北的莫沁然,不知她此時又在經曆著何種狂風漫沙。本來一個如水般的女孩子,就應該生活在江南這樣水潤的地方。寫《紅樓夢》的曹雪芹不是說女兒是水做的嗎?總在漠北荒灘難免會被蒸幹耗盡。

而他又想去為巨黿開了個天窗,好讓它能好好淋淋雨。誰知靈福卻與它待在一起,也不知聚福是把他當人還是當猴,反正相處很是融洽。

這一夜就在嘩啦的雨聲中度過,每人都被這連綿不絕的雨攪得心神不安。

第二日晨除了雞鳴都看不出任何天明的跡象,雨還在下著,似乎小了些,但還是那麽連綿不斷。

就在他們吃早飯的時候,兩個衙役回來了,這二人雖然穿著鬥笠雨披,但早已被澆成了落湯雞。二人進屋連灌了幾碗熱薑湯才還了陽,這才告訴他們鄰近的丹輝鎮也出了這樣一件奇事。

原本他們趕過去的時候已是下午近晚,找了那裏的裏正並沒有問出什麽線索。可大雨已經傾盆,他們也走不了了,隻得在此暫留。不過就在停留之時,從上遊衝下來一物卻攪亂了整個鎮子。原來被水衝下來的是個小女孩的屍體,看上去也就是兩三歲大。而這消息一經傳出,鎮上立刻就有兩戶人家哭天搶地地前來認屍,不過一看之下卻都不是自家孩兒。在衙役的威逼利誘下,他們終於說出了實情。原來他們兩家的女兒都被不明身份的人,用非暴力手段帶走了。其中一家很窮,來人就出了五百兩銀子,而另一家稍富,就花了兩千兩銀子。總之這兩家的孩子都是女孩,都在不為外人所知的情形下被用錢帶走。說是沒用暴力,但這兩家都是被逼迫得毫無辦法,才迫不得已收錢交孩子的。而且這兩個女孩,都是在光緒三十四年寒月二十二生的。其中較富一家也在春節去過省府廟會,讓個老道給孩子看過八字。當時那老道也是說這女孩必將母儀天下,鳳占枝頭雲雲。之後就是不停地上門騷擾,實在無法隻得就範,而另一家窮戶則是人家直接上門核對八字,見對上了,就要上門要人。這情況裏正竟然都不知道,當初見他兩家女兒不見了,問起回答是說這兵荒馬亂不太平,給送到外地親戚家了。衙役問起是何人來逼迫並帶走孩子的,兩家都說是陰陽怪氣的人,但都不是老道。那這個被發現的死孩子又是誰家的呢?顯然這也是個不到三歲的小女孩,死時身上穿著一身純白絲綢,看起來很是華貴。

為了確定死者身份和死因,當晚他們就又去找了宋仵作。幸虧他回去的路上被大雨給耽擱了,就困在周邊渡口。而宋仵作的發現很是驚人,他認為這孩子是被迷暈死的,看上去就是個意外,而且死亡時間應該就在一兩天前。而且這孩子死前至少吃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淨素,腸胃裏除了菜蔬纖維已經沒有別的了。而最讓人意外的就是,從這孩子的胃裏發現了一根錦彩鳥毛。宋仵作隻是精通驗屍,卻說不出這到底是個什麽鳥的尾毛,但僅看顏色就一定稀有少見。所以這二人見再無別的線索,就讓裏正寫了個條陳,天不亮就趕了回來。

他二人掏出羽毛和條陳給了秦瀟,都說實在累得不行,要趕快休息。

現在從條陳上看,了解了鄰鎮丹輝鎮丟失兩個孩子的情況,果真與黃霓鶥同日出生,但時辰不同。看來這夥人是有計劃地買走同日出生的女孩了,而就算是窮人家的也用大價錢去買並封口,顯然是不想有任何風聲傳出來。可這麽做是為什麽呢?實在令人難以理解。不過現在有了一尾羽毛的線索,雖然少了點兒,但總還算有點兒收獲。

他忙命人去叫黃富商來認認這羽毛與他家千金身上的錦羽披有何關係。

其實秦瀟是這樣認為的,那孩子之所以死了,有可能是對方得到了一直要的黃霓鶥,所以原來備用的就可以拋棄了。這樣死者就有可能接觸到這羽毛,那樣就可以繼續按圖索驥。畢竟是雨中從河裏發現的,拋屍地點應該是上遊,至少不用往下邊找了。

可黃富商的到來卻並未給他們帶來任何振奮的發現,他也不認識這是什麽鳥毛,隻是肯定這不是女兒身上用錦鴞尾毛製成的錦羽披上的。

見他又要激動,秦瀟忙命人把他送了回去。

現在線索多了根羽毛,但是這又有個毛用啊?

可店中掌櫃此時路過,看到那根斑斕的鳥毛卻是很稀奇,連聲叫怪。秦瀟忙問緣由,掌櫃說,年輕時他在深山采藥,見過這樣的鳥,不過這個在市鎮中幾乎是不可能見到的。可秦瀟問他這是什麽鳥,在什麽山上才有,他卻完全說不上來。不過他說本地後山住著個古怪老頭,有個綽號叫“掌故通”。據說此人一生獨居,不與外人來往,卻是個掌故之王。

一般的掌故指的是民俗、傳說、曆史、鄉誌等少有人知道的人情世故俗事。可這位掌故通卻是包羅萬象,連方圓幾百裏甚至全省乃至古徽州的人文地理、花鳥魚蟲無所不知。有人想知道些稀罕事,必須上門求教,但總能得到滿意答複。而且此人不好財,但要備足七精八禮上門,才肯接待。而且想知道的事情越是隱秘,越是關係重大,用來交換的東西就得越稀奇。而且此人看似隱居深山,卻似乎對外麵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無論誰去問什麽,隻要滿足了他的要求,他都能給出完美答案。

秦瀟一聽,馬上就去問。不過掌櫃的說掌故通不奉詔,不屈官,想要上門必須按足了規矩。秦瀟完全不懂什麽七精八禮這樣的鄉俗,就掏錢拜托掌櫃的去籌辦。而掌櫃道這些至少要辦一天,要他們耐心等待。

等那兩個衙差休息好了,秦瀟又拿出一百兩銀票,讓他們換個鎮子接著查探。二人見有大財到手,立刻抖擻精神上路。

之前他們曾把這些禮物打開來看過,看看到底值不值秦瀟給出的一百兩。但一見之下也是讓人大為詫異,就見裏麵有一個活的巨大的河蚌,一頭活的小公豬,一隻樣子很奇特的小鴨子等活物。而且還有一筐茶餅,一擔隱約冒出肉味的燒餅,一半人多高的大壇酒。

大家都懷疑這山上的古怪老人,是不是用這辦法讓別人給他送生活用品呢?不過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外麵還在下雨,山道肯定更加濕滑難行。為此秦瀟出了三倍價錢才雇到了足夠人手,擔著東西上山。

秦瀟現在花的都是楊春包袱裏剩下的錢,反正覺得這也是為死者解開死亡謎團,他倒也花得心安理得。而等到了山前,他們才覺得這價錢沒出冤枉。這山道不隻陡峭,還蜿蜒曲折,而且並沒有什麽成型的道路。眾人都是抓住竹竿樹幹才能一步步勉強上山,而且由於雨大,很多路段還有了塌陷,讓眾人都是反應不及。

就這樣,過了午後,一行人才到了山上一塊平緩處。此處離山頂尚有距離,平整處全被茂密的竹林覆蓋著,而竹林中掩映著幾間竹屋。此刻竹屋上似乎冒著陣陣炊煙,莫非裏麵有人在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