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十 六、兜轉謎案

等秦瀟講完經曆,封四道頓時就呆了,沒想到自己幫後的碼頭水下就藏著這麽一筆寶藏。自己和兄弟們整日辛苦不就是為了財嗎?可誰知財寶就藏在眼皮子底下,自己竟然全不知道。這船不是說是運的官鹽嗎?怎麽還有金器了?那要是有那麽值錢的家夥,為什麽當時官府不組織人手打撈?

他怕是秦瀟順嘴胡溜唬他,馬上安排好手下去打撈。果不其然,等手下把一筐筐金銀器都運上來,他才被晃得心中狂亂。可他還是不明白,怎麽就這麽一船寶貝,當時官府就沒組織打撈呢?

其實他不知道,這艘船並不是什麽官船,而是一個貪汙的大員,為怕狠辣的雍正爺查抄貪腐,就將家裏的細軟裝船要運往南方。為怕人知道,他在上麵鋪上了鹽袋,偽裝成官鹽船模樣。誰也沒想到這船竟在海河沉了,他自然不敢聲張,也就聽之任之了。不過這些別說封四道,就是所有後人都不知道,所以這次是讓他白撿了個大便宜。

封四道看著一件件箱子隨後被撈上來,打開一看都是滿滿的金銀,他預估了一下,今晚的收益大概也有個幾十萬兩了,不禁心花怒放。這可相當於他們幫派十年拚死拚活的總收入呀,他看了秦瀟一眼,心道這小子還真是個送財童子。

可伍芮看見一箱箱金銀被撈出水麵,哼一聲道:“老東西,這寶藏可是我兄弟發現的,這賬怎麽算呢?”

封四道頓時明白,這是問他要好處呢。可這東西是小子發現的不假,不過確是在他地盤上撈上來的,這賬嘛……他又看看秦瀟,見這小子眉目很是周正,透著一股子善良正義之氣,就撲哧一笑問道:“小兄弟,你看這賬可怎麽算呢?”

卻聽秦瀟道:“這些東西嘛,當然都歸幫主和貴幫!”

封四道一聽暗喜,果然被他猜個正著,這小子就是個青頭。

可秦瀟卻隨後道:“不過我得跟幫主討件東西!”

封四道心裏咯噔一下,果然便宜不是買賣,不知這小子到底要些什麽?

“我要跟幫主討這隻巨黿!”

封四道一聽原來是要這個,他知道看著家夥的身量,恐怕最少也得活了幾百年,也是罕見的寶貝。不過跟現錢比起來,這家夥又算是什麽呢?而且他要是不答應,等對麵母老虎發起怒來,那時保不齊就財物兩失了!不過他話沒這麽說,他猶豫道:“本來呢,這巨黿本就是天降吉兆,河神祥瑞,我本要它來做個鎮幫之寶的……”

伍芮果然怒了:“你個老東西,幫你找到那麽多寶貝還不知足!管你要個大烏龜怎麽了?難不成想讓我們自己動手隨便拿呀!”

封四道是打心裏有點兒怵她,忙又跟秦瀟道:“不過小兄弟看上了,我怎能不割愛!”他見秦瀟臉現歡喜,又接著道,“不過,我還有個條件!”

伍芮一聽就火大了,怒道:“是不是要附加我削你一頓呀!”

封四道白了她一眼,轉頭對秦瀟笑道:“我要跟小兄弟拜把子做個兄弟如何?”

這幾人都萬沒想到此人竟會提出這種要求,都是愣了。按照東北群豪的個性,交遊滿天下,本就是種有境界的追求。可這老小子平白無故這麽說,不知要冒什麽壞水,可就說不準了。

伍芮提醒道:“老七,這雖然是你的事,但可要想好啊!不是誰都能做兄弟的!”

可秦瀟卻想起了和莫沁然一路在關外,她不停地給自己招攬群豪兄弟的情景,心下是一陣酸痛。她是喜歡我英雄的樣子!

秦瀟想到這突然微笑回道:“那怎麽不成,隻要大哥不嫌棄!”

封四道一聽是大喜,連忙招呼手下布置結拜現場,並撒出人去尋找秦瀟要找的人的下落。等萬事就緒,秦瀟就成了河神幫的副幫主,但他明顯看出幫中很多人都對他投來不滿的眼神。

他忙謝絕道:“大哥,小弟到處漂泊,根本就當不了什麽二當家,幫中有才能的兄弟多了,這個副幫主還是給兄弟們做吧!”

封四道此舉隻是表明個姿態,見他推辭,自己謙讓幾句也就就坡下驢了。

可伍芮卻不幹道:“怎麽,就撿了我俊俏弟弟當個便宜兄弟,連點兒表示都沒有,哪裏有誠意?”

封四道現在已經被這母老虎給煩透了,他沉思刹那,從衣服裏掏出塊牌子交給秦瀟道:“二弟,以後你憑此牌,在黃河以北水路定會暢通無阻,也定會有求必應!”

秦瀟翻看這牌子,就見這隻是塊木牌,但是全身像是已被包過不知多少層漿,整體都泛著亮光。再見牌子一麵刻著個“神”字,另一麵刻張開的巨口,看樣子像是個龍口,而最特別是口裏麵還立著個像是畫著幾道曲線的小牌子。整個雕刻是渾然一體,雖然看不出是什麽木質,但顯然年代已久。

封四道說:“這是我入門恩師給的,他老人家曾經縱橫黃河以北,無人不敬。這塊牌子隻要出示,在整個北方水麵都有人給你麵子!”

秦瀟本想推辭一下,誰知伍芮卻一把將牌子搶在手裏道:“弄塊破木頭就想唬我老七,你休想!等到外麵要是用它不好使,看我不回來收拾你!”

封四道隻得憋氣搖頭,這時打探的人已經回來了,查明那艘船現在已經離了天津境,正沿著京杭大運河要南下呢。而且手下們已經咬緊了那艘船,不怕他跑了。

秦瀟等一聽有了消息,連忙要走,封四道見留不住,就送了一艘大船,連上巨黿,還有幾個手下一路負責接應消息。

等秦瀟他們徹底在視野中消失,一親隨才小聲問封四道:“幫主,為何如此高看那小子?”

“嗯!你懂什麽?你看看他的兄弟都是什麽人?而且他不是池中之物,遲早得有一番成就!”

手下不懂還要細問,卻被封四道一揮手給打發了。之後他就看著秦瀟他們遠去的背影,陷入默默的冥思之中。

等上了船,幾人就剛才的遭遇討論起來。伍芮就認為便宜了那姓封的,要說水下那些寶貝自己一方也應該有份兒。可淩震卻同意秦瀟的做法,認為在人家地麵上,還是收斂點兒好,畢竟自己已經白得了一百多萬兩。可二人都是不明白秦瀟為何要帶上這大烏龜。

秦瀟笑道:“這是黿,無錫有個黿頭渚,就是那個黿了!”

伍芮、淩震二人都沒到過長江以南,根本就不知道,隻是搖頭。

秦瀟道:“這黿呢本生長於南方,北方很是少見。想必是哪個人家禮佛放生給放到海河裏去的。你看這大家夥恐怕也不下千百年壽命了,要是被留在封大哥那裏,難免會被當成個活貢品,從此就再沒自由了!我把它帶走,到了水廣人稀的地方給它放生,也是成全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就它?把它放生,它還能感激你咋的?”伍芮不解。

“萬物皆有靈!放生又圖的不是感激,隻是一念之仁罷了。”

說罷他看看巨黿,沒想到此時這大家夥也轉著腦袋看著他,眼光中倒似真有些感激的意味。

伍芮還是搖搖頭,隻是說這大家夥反正也熬不了湯了,放了就放了吧。

秦瀟卻突然想起什麽道:“你們不是說五哥也跟著來了嗎?我們不通知他就這麽走了嗎?”

伍芮一聽鄒贇,頓時氣得不說話走向了船尾。

秦瀟正納悶,淩震卻過來坐在他身邊道:“老五呀,現在還不知是在哪個或哪幾個小娘們的裙下快活呢!管他作甚!等我們辦完事,給他發個電報也就是了!”

秦瀟不禁問道:“四哥,莫非這些年你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他悄悄一指伍芮的背影,淩震見狀歎道:“那還能咋整?”

“六妹就是對小白臉子不死心!可這些年老五碰過的姑娘,沒有兩百也有一百八,六妹就隻能生氣傷心!”

“那你呢?”

“我?”淩震苦笑道,“老七你應該有這個眼力,還看不出哥哥我是咋想的?可這六妹就是一根筋拴死了,我也沒辦法!”

“那你就沒跟她表表心意?”

“還表個啥?在一起十幾年了,我這點兒意思她還能看不出來?”

“那可不一樣,別人看出來的和你自己說的,完全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

“人心就像蒙著層紗,被人再怎麽看也是隔著一層,但你說出來就是把紗給掀開了,那才能讓人見到真心!”

淩震聽完愣了半晌點頭道:“有點兒道理!這都是你想出來的?”

秦瀟苦笑道:“哪裏呀!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可我沒聽他的,這不現在就苦悶著了!所以四哥,有真心就一定要說!要不你會後悔的!”

淩震猛地點點頭道:“沒錯!老七你說得對!都十來年了,再不說就不知還等不等得到了!”

這時就聽伍芮的聲音道:“啥等到等不到?”

淩震一激靈忙回頭道:“老六呀,你說你也不回船艙睡會兒去,擱這吹風幹啥呢?”

“你們幹啥呢?”

“這不是和老七商量,等到了地方,得了寶貝,等不到八月就得回去!”淩震猛拽一氣,而後長長鬆氣。

秦瀟見淩震對伍芮害怕成那樣子,也覺得好笑,也打哈哈道:“六姐,你們都回艙睡去吧!這行船是急不得的,時間可是長著呢。”說完他跟淩震使了個鬼臉道:“時間那麽長,總不會再等不到了吧?”

淩震會意做了個堅定的表情,伍芮奇道:“你倆大晚上的,奇奇怪怪不知說點兒啥?我咋越聽越糊塗呢?”

淩震忙拉著她邊走邊說:“別胡猜,老七能有啥壞心思,趕緊睡覺去!”

“啊,我這折騰一天早就累了,你咋還這精神呢?”

……

秦瀟看著二人背影,搖頭苦笑。要是他現在能和沁然同在一條船上,該有多好!那他一定會重新做出選擇,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正當他望月傷感的時候,突然覺得衣角被拉動。扭頭一看,原來是靈福坐在了他的旁邊,手裏還抱著一壇酒遞給他。他萬沒想到靈福會拿酒給他,而且在這種地方,他是從哪裏找到的酒呢?他不忍拂了靈福的心意,接過來道了聲:“謝了!”

隨即他把封口打開,一陣醇厚的酒香撲鼻而來。這應該就是平沽高粱的味道,要是換了以前,他早就端起灌下半壇子了。可這次他沒動手,隻是呆呆地看著搖動的酒水。

這幾年他就像是泡進了酒缸裏,隻知道頹廢,隻知道消沉,隻知道沉淪。他隻想著從現實世界中躲開,從紛擾中躲開,從煩惱中躲開。結果呢,一把青春就老酒,燒成灰燼愁更愁。他隻是變得更加糟糕了,而外麵什麽都沒改變。這世界是逃避不了的,這感情也是逃避不了的。自己想逃避,最後被酒害得還不夠慘嗎?現在就連四哥都想著要不再逃避了,難道自己還要繼續沉淪下去嗎?今晚他是滴酒未沾,卻是完成了“黑龍探海”,要是繼續喝酒,他還能做到嗎?

他看著靈福和巨黿,這兩個都不知比自己要悲慘多少倍,可是他們放棄了嗎?沉淪了嗎?外麵的世界不知都變成什麽樣子了,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難道還要繼續讓酒摧殘自己嗎?

他曾經試圖用一場接一場的大醉,來掩飾自己選擇錯誤的遺憾。可就算再有機會,沁然看到變成酒鬼的他,難道還會再給他機會嗎?酒是穿腸毒藥,古人說得一點兒不假!他自己已經中毒迷惑多年了,再也不能就這樣被一直毫無意義地毒死下去了!不能再在別人憐憫的、同情的、痛心的眼光中自我摧殘下去了!

想到這裏,他心一橫猛力一拋,那酒壇劃出一道長弧,落入河道中。靈福不解地看著他,他卻無比輕鬆道:“我再也不飲酒了!”

漫漫運河承載著中華上千年水運的興衰,牽係著沿岸億萬百姓的命運。這靠水吃水的漕運生活秦瀟等人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在上千裏的航程中一應生活用度、日常必備全在船上完成,也確實讓他們深切了解到水上人家的艱辛。

而在這運河上一路南下,在這個季節裏幾乎全部逆風。但水勢卻是前順後逆,而到了魯南境內又再次轉為逆水。所以這一路上風帆幾乎是沒用的,船工全靠在兜兜轉轉的河道內搖櫓來保持船行向南。

與船上的枯燥比起來,更為煎熬的是船期的漫長,眾人似乎在日以繼夜的無聊中就跨入了五月中旬。但是帶著佛手翡翠之人的行程卻遠沒有要結束的意思,都進入了長江段逆流,他還在前麵跑個不停。

這些關外豪強們怎麽受得了水上的漫漫無聊,要不是淩震在一力壓著,早就忍不住要上岸去快活了。可淩震唯獨壓製不住伍芮,自從出了直隸段進了山東,她就忍不住了。

那時眾人已經咬住了追蹤的船隻,她就叫囂著直接上去拿下然後嚴刑逼供得了。可這個計劃卻讓淩震和秦瀟連連搖頭,齊道不妥。要是能這樣幹,幹嗎不在天津就下手了,還用等到現在?既然要釣大魚,就得有耐性,反正已經追上魚尾了,就不怕他跑了。當然為了避免前船起疑,進了山東他們就換了條船,也放河神幫的隨從回去了。

倒是別說,封四道給的令牌倒真是好用,對方隻聽他們報上了名號就直接給調了條大船。可在換船時,船上的巨黿幾乎驚住了所有人,有大量人眾前來圍觀,甚至有人要高價購買。秦瀟怕節外生枝,趕忙叫上人眾加速跑了。

當然這巨黿惹出的麻煩還遠不止這點兒,等他們進了長江河段時,秦瀟見路遇個大湖叫洪澤湖。見此湖倒是個能涵養靈物的地方,秦瀟就想把巨黿放生。可是被路過的漁人給看見了,他一大呼小叫,立刻引來了幾十艘快船。

船上漁工見了這隻比扛碑的贔屭小不了多少的靈物時,都是感覺河中神靈顯靈,紛紛就在船上下拜燒香。一時間他們這裏有黿神的消息順水而走,傳遍了整個湖區。為了從這些信民中脫身,他們不得已改變行程,鑽入小河道,並連打帶嚇才擺脫了這些追神族。

而這時已由運河進入了淮河,來到了安徽境內。

等之前坐小船跟蹤的人來報告說,前船放棄了主淮河航道,進入了池河航道。大家都覺得這人走上千裏幾十天的長途水路簡直是太莫名奇妙了,如果想到安徽從陸上走明明更快,幹嗎非得走最耗時的?不過淩震卻說這才說明這人的謹慎,他身上可是藏著幾十萬的重寶,現在陸地上兵荒馬亂的,倒是水上更太平些。

伍芮卻是再也忍不了了,堅持要上岸去在陸地上追擊。其實這也好理解,一個女人在船上漂泊了幾十天,這種難言的苦悶的確是男人感受不到的。於是一行人隻能分成兩撥,秦瀟帶著巨黿和靈福連著幾個小夥計繼續在水路走,而淩震陪著伍芮帶上幾名強手在陸地堵截。

在這一路上秦瀟曾多少次暗示讓淩震對伍芮開口,可淩震就算是鼓足勇氣卻每每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分手時秦瀟再對淩震悄聲說:“四哥你可要抓緊了,等事情辦完五哥歸隊,可又沒你什麽事了!”

淩震除了長歎點頭還能說些什麽,這種近情情怯的滋味秦瀟是懂得的。

幾人商定了聯絡辦法就立刻分道,這回秦瀟的大船上終於清淨了下來。這段時間,除了靈福跟他感情日深外,巨黿似乎也接受了這個把自己從纏繞中解脫出來的小夥子。這些天它對秦瀟給它潑水擦身喂食都十分順從,曾經到了一處險彎時,船都快翻了,而它竟沒有想下船遊走。到了現在秦瀟和靈福已經熟絡到能騎在它身上了,而秦瀟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聚福。

他們一行沿著小河道繼續向下來到了南肥河,就快要接近省府合肥了。

這讓很多人費解的府名,實際是由地理位置直接命名的。合肥就是指東肥河和南肥河的交界之處,類似的命名方法在中華的古城中有很多。比如戰國名都邯鄲,這兩個字要是單獨拆開來看,沒有任何其他意義。而邯鄲兩字分別指的就是當地的兩座山,邯山和鄲山,兩山之間的城市之名由此而來。

而中華自古以地理標注命名的除了國名城市,甚至還擴展到了姓氏人名。這些可以追溯到周朝分封諸侯時,以地名直接封國,而此後該國人很多就以此國名為姓。比如人所共知的商鞅,本姓衛,就是以自己的祖國衛國為姓。而這個傳奇的小衛國卻硬是一直在群雄環伺下,熬到了秦朝。

不過當下秦瀟已經追到了南肥水,卻是犯了難。之前在水廣人稀之地讓聚福露麵都會引起巨大的轟動,現在要接近省府了,那得造成多大的民情沸騰呀?他就想把聚福給直接放生了,可誰知這巨黿卻賴在船上不走了。

秦瀟剛開始還以為,這大家夥可能是看船上有吃有喝,日子過得舒坦,不願意動了。於是他索性就開始不給巨黿喂食,可是一連三天,它還是沒有要動的意思,甚至閉起眼睛開始長眠。

幸好被追蹤的太監沒有在合肥上岸,而是繼續南下通過巢湖駛向長江。

到了巢湖,秦瀟再次放生的企圖宣告失敗後,他也就不得不讓這個慵懶的大家夥繼續賴著不走了。

而這時前方來人報信說,被追蹤者已在蕪湖碼頭上了岸。

秦瀟隻能跟巨黿商量,說:“聚福呀,你看再走就過了長江,就再沒有什麽大水係了,此時不真元入水,更待何時?”聚福像是聽懂了,但卻故作高深地搖頭晃腦,死活就是不挪窩。秦瀟實在無法,隻得上岸雇了輛大車,趁夜把聚福搬到車上蓋好,繼續行路。

直到了一個叫丹奕鎮的地方,這太監才投了間客棧,而秦瀟也才和淩震、伍芮會合到一處。

伍芮見秦瀟還帶著大烏龜,十分驚愕,她根本沒想到路過了這麽多大江大湖,這小子竟還沒把大烏龜放掉。她就問秦瀟:“老七,你是不是想把這大家夥熬湯啊?告訴你,滿天下也找不出這樣的大鍋!這家夥就算是有千年了,你要是想拿它煉丹,也沒有這麽大號的丹爐呀。”

淩震理解道:“老七那是心善,怕自己好不容易救上來的大烏龜被人給糟踐了,這才舍不得。”

“你舍不得,那這大家夥可怎麽安置,總不能一路帶著吧?”

秦瀟隻得道:“哎呀,看情況,之前的地方它都不願意下去,等到了合適的地方它自然就走了!”

眾人無法,隻得在旁邊找了間客棧就近監視。

這丹奕鎮雖然不是個人口大鎮,但仗著靠近水陸要道,鎮中投宿吃飯的地方還很多。眾人總算能暢快地吃喝睡上一晚了,當夜也就一夜無話。

可是第二日剛剛天明,那被追蹤的太監居住的客棧就喧嘩驟起。沒多久就來了兩個衙役,帶著幾個鄉勇衝進了客棧。

沒一會兒,監視的人來通報,那客棧死人了,而且死的好像就是一路盯著的太監。

這消息可像是晴空霹靂,怎麽還有這種事情,都追到七月末了,眼看著就釣上大魚,魚餌卻沒了!這小兩個月的艱辛煎熬不說,時間也不說了,但眼看就在嘴邊的肥肉卻突然消失了,誰咽得下這口氣呢!伍芮氣急破口大罵,淩震隻得好言相勸,不留神還被伍芮捎帶上一塊兒罵。

秦瀟見大家全都亂了,心浮氣躁,就快要幹不下去了,靈機一動卻計上心來。他問淩震:“四哥,六姐,你們身上可有什麽官府的關防憑證什麽的?”

秦瀟知道張聚霖現在是個統領,那也是個四品武官了,關外軍政常一體化,所以說不準這二人就有什麽官方文件。

淩震從包袱裏掏出二人名刺和一張關防印信遞過去,這二人出門要緊的東西都是淩震帶著。

秦瀟見其中一張上寫著“巡防前路副統領淩”,此外還另有個名頭叫“奉北路副按察”。

他見這官名是眼前一亮,問道:“沒想到四哥還是個按察使!”

“使個屁!那是三哥覺得威風,自己加上去的!”

“不過這官印可是真的!”

“真個屁!那是仿真刻的,就是那陳同恩師爺的刀工,說是與真的無二致,反正又不能當錢又不能調人的,就圖個心裏痛快唄!”

秦瀟心道這陳師爺可是徹底被帶入泥沼中了,也開始胡作非為了。不過現在這名刺官印,可是能派上大用場了。他說道:“這個借我一用,等下四哥帶兩個兄弟跟我一塊過去,到時聽我的,別說話!”

淩震見他的意思這是要冒充上差混進去,也就點頭應允。

就見秦瀟忽然變得盛氣淩人起來,帶著幾個人大大咧咧地就直奔那間客棧而去。

此時那間店外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兩個手下咋咋呼呼地抽刀一陣轟,百姓立刻四散。而這一行騰騰地直奔客棧樓上而去,下麵的鄉勇竟然都大眼瞪小眼,愣是沒敢攔。

等秦瀟他們上了樓,就見幾個人圍在一間客房門口,不用說,這就是案發現場了。秦瀟幾人劈裏啪啦就推開眾人,進了房間。

秦瀟假意一繃臉,傲慢十足地說道:“這是誰負責的?”

這時地麵上正蹲著兩名衙役,好像是正在勘查地下的痕跡,聽見叫喊忙抬頭。他們這時就見到在幾個彪形大漢的簇擁下,當頭站著一個傲慢的年輕人。就見他年紀不大,說是個衙門見習的還差不多,可此人背後幾人都是殺氣騰騰。尤其一個大個帥氣漢子,那份不怒自威的勁頭,一看就是在沙場上打磨出來的。

這兩個衙役相視一眼,都感覺對方來頭甚大,怠慢不得。兩人起身拱手,一人道:“請問來者是?”

秦瀟大大咧咧地一展手上名刺和關防印信,朝二人晃了晃道:“都看明白了嗎?”

這兩人見上麵有統領和按察的名頭,看起來就像個大員,而且那個按察好像是省裏的大官的稱呼。這兩個隻是微末小吏,平素裏見過的最大長官就是縣令了,而且能幾年見一回就不錯了,哪裏還見過更大的老爺們?這二人忙惶恐地打千下拜道:“小的參見大人!”

秦瀟見此計奏效,就不慌不忙往椅子上大喇喇地一坐,道:“本官尋訪到此,卻偏偏遇上個命案。大清治下,朗朗乾坤,豈容宵小猖狂?你們維護一方治安,卻在眼皮下發生這人命大案,就憑這一點,就可以治你個失職之罪!”

那二人一聽更是恐懼了,連忙雙膝跪地哀求著。他們之前聽說過鄰縣有個是親貴的來當了個地方官,那脾氣大得,不順眼就要挨板子。這位看著年紀輕輕,卻是個大員,顯然也是個得罪不得的親貴,忙不住懇求。

秦瀟道:“我看你們當差也算勤勉,管治也頗為不易,就暫且饒了你們這回,還不快把案由如實稟來!”

這二人哪還敢有隱瞞,忙拉著掌櫃和店小二一道跪下,把案情從始至終陳述了一遍。

淩震見秦瀟擺著個架子嚇唬人,還真挺有那回事的,就心中暗笑:這老七看來是個當官的料,憑張紙就敢唬人,這不是官架子是什麽?

其實秦瀟這套是他在租界辦案時學來的,嚇唬小吏,拉大旗作虎皮是最有效果的。他當時騙周烔給了他一些空白的印信,隨便寫寫畫畫,再隨口胡謅一通,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隨著這幾人的講述,秦瀟和淩震就逐漸興奮不起來了,看來這事情還真是遠超他們想象的蹊蹺。

按掌櫃描述,這客人登記名叫楊春,一個人帶個大包袱住在這天字第二號房。其實這小店哪裏還有什麽天字上房,隻不過就是個樓上單間。當天他哪裏都沒去,就連晚飯都是讓送到裏麵去的。當晚小二巡店時曾經聽到裏麵有碰翻桌椅的動靜,就想敲門查看。可對方說是沒事,小二再聽聽動靜也沒了,也就沒再過問。今天一早,照例小二要給上房的客人打水上熱水,敲了半天門裏麵都沒應。小二一推,門沒有插實,他進去一看,就見這人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叫了幾聲,推了幾下,又探了探鼻息,一碰已經沒氣冰冷了,這才嚇得趕緊下來報信報官。

這兩個衙役本就駐守在鎮子裏,聽到報案,立刻就通知了鄉勇一路趕來。可是進了門一勘查,才覺得奇怪。這人身上沒有任何表麵傷痕,看臉色舌苔又看不出中毒跡象,而且此人的臉上還現出奇怪的笑容,好像是在享受中死去的。而在地上也沒發現有明顯的腳印,屋中沒有什麽打鬥痕跡。一些擺設亂了,也印證了小二昨晚聽到的聲音,可憑著兩人多年的經驗,這好像並不是打鬥產生的,而更像是這死者自己碰到的。

但是掌櫃小二描述的大包袱卻是不見了,而早上小二來時見門沒關實,也可以佐證昨夜死者並未閂門。由於這幾日都未曾下雨,土地幹燥,所以就算這屋中進來過外人也留不下足印。所以現在就算判定是他殺,也找不到任何殺人者留下的線索。而要是店中住客犯案,可能性倒是也有,不過這店裏昨夜就兩個客人。除了死者外,還有個老商客,那人是這裏熟客,經常在此落腳,據掌櫃講此人人品應該沒有問題。而衙差二人也盤問過此人,的確沒發現什麽疑點。現在就是這人死了,東西沒了,但既找不到人犯,也不知賊贓。

秦瀟一聽這案子雖然離奇,但是還是有能說得通的地方,尤其是隻要加上非普通人這個因素。

他先走到窗前,據說這店裏隻有天字兩間房有窗戶,那這死者楊春就是要找有窗的來住。他推開窗仔細看窗框各處,這窗子是從裏麵插上的,據說法應該是死者做的。但窗台下卻有兩道明顯的踩踏痕跡,顯然有人從這窗裏進出過,而後是死者親自插上的窗拴。這麽說,死者和這個從窗戶進出的人,一定是相熟的。是他把人放進來後,又從窗戶送走的。既然是熟人,為什麽不走店門,難道有什麽怕被別人發現不成?

秦瀟想到這楊春是否已經注意到了他們一路的尾隨,可是他很快就否定了這想法。一是這些關東豪客粗中有細,跟人都是不露痕跡。二嘛,如果他感覺被發現了,一定會再想辦法出逃,就像上次金蟬脫殼那樣。

莫非是死者被秦瀟等人跟蹤,被他們組織上發現了,所以殺人滅口?他們組織上的人看出楊春已經暴露,以後用處不大,還隻能是累贅,所以先殺了滅口,而後帶走包袱。這個可能性確實很大,但還需要進一步驗證。

不過死者的情況就說不過去了,這人死相倒是很幸福很滿足的樣子,沒有外傷,也不似中毒。按理說究竟中沒中毒要等仵作來驗了屍才知道,但看這人的樣子倒是不像中毒。他也聽說過一些很邪門的毒藥,能讓人在快樂中死去,可死者的臉色多多少少都會發生些變化。可這位呢,除了嘴角有些口涎流下,臉色基本沒什麽異變。可如果不是中毒,那是怎麽死的呢?

秦瀟繼續在屋中尋著,就見桌子果然已被撞移了位置,而臉盆架也移了位,下麵支腳移動的痕跡都清晰可見,卻都不像是無意或混亂中撞到的,好像是人過去時把它撞移了位。再看架上的臉盆空空如也,他心念一動,再拿起桌上的茶壺。壺蓋本就是開著的,裏麵還是空空如也。他立刻問小二:“這裏麵的水都是你倒掉的?”

小二忙跪著擺手道:“沒有,沒有,我見人死了,就趕緊跑出去了,裏麵的東西是原封不動。”

這就奇怪了,茶壺裏的水被喝得一滴不剩還能解釋,可臉盆裏的水呢?按小二說原封不動,那就不是扣翻灑到地上了,那水呢?

他接著打開了櫃子,按理說那個裝著寶貝的大包袱應該被放在這裏。可是櫃門被關得好好的,裏麵還有個小包也是好好被放在裏麵的。看這樣子,那包袱確實不像是被搶走的,要不然為何小包袱還在?他打開小包,就見裏麵竟然連銀元銀票在內還有上千兩,什麽賊人會放著那麽大一筆錢不顧呢?

他再仔細盯著掌櫃和小二,掌櫃都五十多了,小二雖稱作小二但也三十多了。就衙役講此二人在此客棧也有十幾年了,人品有口皆碑,來往老客商都愛住他家店。他看看這兩人倒真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輩。但他還是不放心,讓衙役帶著人把店裏裏裏外外都仔細搜了一遍,可還是毫無發現。

那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這兩人晚間趁楊春開門之際,進入行凶,之後拿走包袱藏匿,他們確實有作案時間。但那個包袱卻是從外麵看不出什麽值錢的,如果圖財,應該把小包裏的錢財也帶走。至少帶走一部分,隻留下一點兒,才好不留破綻。可那小包看似就是隨意放置的,裏麵絲毫也不淩亂,不像是被翻過的。而且楊春此人不是本地人,掌櫃和小二要是圖財,殺人後完全可以拋屍棄屍。而江邊也就是十幾裏遠,扔到江裏去,豈不是幹淨?何必要畫蛇添足報官?所以掌櫃、小二的作案嫌疑暫時可以排除,那就是從窗外進來的人幹的。可那人顯然是楊春熟人,而且是被楊春送出去的。

那他的作案過程難道是先進來跟楊春接頭,而後拿走東西,之後又不知給楊春下了什麽藥,等楊春送走他後,才發作身亡。可現在的問題是,楊春到底是吃了什麽,才能死得這樣興高采烈還沒有任何中毒跡象?而且那空的臉盆就很可疑,這裏是木板地,要是裏麵的水被倒掉了,樓下一定知道。難道是從窗子倒出去的?可誰會多此一舉呢?要知道大清可是沒有化驗技術的,就算是水裏有什麽異物也查不出。

秦瀟還是再次打開窗戶向下看,隻見下麵是店裏的一片晾衣杆,上麵掛著各式被單毛巾等物。據小二說,這裏隻要是不下雨就全天都有東西晾在上頭。而且這幾天連續無雨,晾曬的東西就更多了,晚上也不會收回來。

他再看看外麵,心中也是一驚,這裏離最近的樹木、房簷足有兩三丈寬,自己都沒有十足把握能一下飛過去。那如果是同夥從窗子進出,那至少也得是個輕功高手。

現在各處疑點都已勘完,最說不通的就是楊春到底是怎麽死的,要是吃了什麽藥,那是什麽藥?於是秦瀟就讓兩個衙役去找仵作來驗屍,客棧裏還是暫時被封閉,一切等仵作有了結果再說。

而他們則先回去了,等著仵作的通知。不是秦瀟不想看驗屍,而是他知道這仵作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很多人對古時的仵作有些誤解,總聽評話裏講什麽一有命案仵作就會隨時候命,其實那是種錯誤理解。像宋代提刑宋慈那樣到處雲遊,經常能碰到死者當場解剖的那是極端個例。整個古代仵作都是極為稀缺的職業,因為古人信奉死者為大,故敢於碰屍體的都是少數,更別提在死屍上動刀切割了。所以仵作一般都是家傳,就像是劊子手一般,都是世代相傳的技藝,因為除了他們家沒人願意做。雖然仵作屬於吏的序列,也有俸祿拿,但極為稀少,少到一般的小縣城也就一個。所以一般偏遠的地方處理命案,都是先把屍體搬到義莊裏去,如果是夏季還要給屍體鋪上石灰,防止等到仵作來時屍體都腐臭了。

不過秦瀟冒充上差一頓咋呼,兩個衙役是飛也似的去找仵作了,估計時間不會太久,怎麽也拖不過一天吧?不過這一來眾人又開始了苦等,等著實在無聊,大家就到鎮子裏逛逛放鬆心情。

這丹奕鎮的確不是個大鎮,看住宅稀稀落落也就有個上千人的規模。但因為通商,市井倒是很繁榮,而且很多家宅都很宏偉。伍芮納悶就這麽點兒人,商業卻又如此熱鬧。

其實皖南自古就是長江水道的重要通途,不僅一省,包括浙西、贛東等地都靠此間進行商貨貿易,所以徽商和晉商、潮商和甬商自古就是中華四大商幫。

伍芮到此見線索斷了,本就十分氣鬱,白白遭了快兩個月的罪,到底還是一場空,而且這段時間那死貨鄒贇,還不知在天津的風月場快活成什麽樣子呢!想想她就更氣,索性就要大撒把,要花錢多買些東西來泄憤。

女性通過購物來填補內心落差這習慣自古有之,可以說中華商貿的發達與其貢獻是分不開的。而且這習慣是不見血的血拚,更是無硝煙的惡戰,本也無可厚非。可是伍芮不管不顧亂買一氣,卻是讓淩震看不過去了。

他就勸道,咱們說不準還能找到線索繼續追查下去呢,你帶著這小山般的東西到時可怎麽行動啊?不如等一切塵埃落定,再采購也不遲。可伍芮一聽就更氣了,先是數落淩震小氣,又是說他不夠灑脫。淩震回了一句那老五那樣就夠灑脫了吧?誰知這句可是點著了火藥桶。伍芮立刻就把矛頭指向了所有男人身上,叫罵著男的都是負心漢雲雲。

這時兩人已經吵到了一間馬頭牆灰白色大宅底下,這種形製是典型徽派建築,隻是這宅子的確是很大,在這鎮子裏顯得十分突兀,顯然是當地首富一類的。

這時秦瀟卻看到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正坐在宅子前的石階上哭。這孩子穿的是綾羅綢緞,顯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但為何哭得如此傷心呢?

他突然腦筋一轉道:“四哥六姐,你們別吵了!你看把人家孩子都給嚇哭了吧?”

一聽這話兩人倒是閉嘴了,伍芮嘟囔著:“胡扯!我這麽溫柔善良,怎麽還能把孩子嚇著?”

幾人走過去,就見這孩子長得十分清秀可人,看著就招人喜歡。

伍芮一見小孩傷心,母性泛濫,上去和顏悅色道:“小弟弟,告訴姐姐,你為什麽在這兒哭呀?是有人欺負你了嗎?”

淩震嘟囔著:“一大把年紀了,還當人姐姐,也不嫌……”

伍芮頭也不回給了他來了一腳倒鉤,淩震頓時住嘴。

小男孩抬眼看著幾個陌生人,先前還有點兒怕,但見為首的女人像是媽媽一般和顏悅色的,也就放下心來。可他還是忍不住說道:“阿姨,我妹妹被人帶走了,我留不住……”

本來小男孩的一句阿姨讓伍芮頗有不快,但她一聽什麽妹妹被帶走了,立刻就皺起眉來。

秦瀟也覺得奇怪,這孩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如果他是窮人家的孩子,妹妹被人帶走了,家人沒辦法就隻得在這裏幹哭,可大戶人家怎麽會?

他正想問,伍芮卻開口了:“告訴姐姐,誰把你妹妹搶走了,姐姐幫你奪回來!”

小男孩還是抽抽搭搭道:“阿姨,不是搶走了,而是被帶走了!”

秦瀟一聽這是什麽話,就問道:“那你爹娘知道嗎?”

小男孩抽泣著點頭,伍芮怒道:“難道你爹娘把你妹妹送人了?姐姐幫你把妹妹要回來!”

她已經被男孩連叫兩次阿姨了,可她還不死心還要再試。

“阿姨,不是的!反正爹娘害怕,隻好給人帶走了!”小男孩接著抽泣。

秦瀟越聽越是糊塗,雖然說錢沒權大,但這小孩的妹妹能有多大,還能被哪家有權人收了當兒媳婦小妾童養媳配陰婚?這事情可是蹊蹺了,他看了看伍芮,卻見她臉色陰沉。

秦瀟還以為伍芮要暴怒,沒承想她歎口氣道:“那你就告訴阿姨,到底是怎麽回事?”

伍芮問這小孩怎麽回事,可這孩子才多大,斷斷續續根本就說不明白,隻是翻來覆去地說他不到三歲的妹妹被人帶走了,再也見不到了。

可這該怎麽管呢?伍芮卻是上了脾氣道:“你家在哪兒?走,阿姨帶你找你爹娘說理去!”

小男孩指指身後,原來這鎮上最大的宅子就是他家。可是大家怎麽也猜不透,這樣的大戶人家的孩子難道連個孩子都保不住?秦瀟心想,這是哪個官,連不到三歲的孩子都不放過,這也太喪盡天良了!

而就這時,一個衙役呼哧帶喘地跑過來道:“大人,大人……仵作到了!”

幾人一聽,立刻就要動身回去,伍芮臨行還不忘告訴小男孩等著她辦完事就回來。

等幾人再回客棧,裏麵已經有了個半大老頭在等著。掌櫃的求爺告奶,這才把屍體移出客棧驗屍。而這鎮子太小,又沒有義莊,可到哪裏去呢?不過這仵作顯然是經驗豐富,他叫人抬了個條案把人端到偏僻地方,並叫人買了多把油紙傘,而他就在傘下開始驗屍。

整個體表跟之前大家的判斷一致,沒有任何外傷,也排除掉任何鎖喉插陰致死的可能。而通過驗屍解開全身衣裳,大家也確認了這就是個太監。而且仵作據刀口判斷,此人從小就淨了身,是個資深太監。

為防止有什麽遺漏,他還把這太監的發辮鬆開,查看了頭頂大穴,都沒有任何外傷致死痕跡。

這最後一條,秦瀟倒是很佩服這仵作的細致入微。因為頭頂確實有大穴,隻要插入足夠長的鋼針進去的確可以致死,顯然這仵作考慮到了這一點。

而後就是口鼻喉,再往下就該是開膛破腹了。這驗過的屍體秦瀟見過,可是從未見人當場開膛,所以倒有些不敢看。而淩震、伍芮都是在戰場上刀頭舔過血的主兒,也都不敢看,而是回過頭去。秦瀟隻得暗中搖頭,強忍著一路看下去。

隻聽仵作念叨:“口腔無異物,無明顯破損;鼻腔無異物,無明顯破損;舌苔……”

說實在的秦瀟也是聽著有點兒耳根發炸,但還不能離開。這時就聽仵作道:“喉管,哎,這裏還有什麽東西沒能化開呢!”

秦瀟一聽頓時一震,馬上趴過去觀看。可是一看之下,他立刻疑竇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