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眾人皆是一驚,心說這變法的主角兒,朝廷通緝的要犯,如今竟敢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拜見朝廷的股肱之臣,這膽色也是通了天了。

其實他們有所不知,自從李鴻章坐鎮兩廣以來,廣州幾乎就成了各種新思想新流派的匯聚之地,同時也是各色潮流人物的往來交際之所。

這一是因為廣州臨近香港,洋華共處,魚龍混雜。這就像天然的大型魚塘之中,各色鱗魚蝦蟹叢生繁盛,混入些石斑青龍帝王蟹龍蝦什麽的根本顯不出來。

再者就是李鴻章對異見之士、有識之才的寬容態度,使得這些人能夠往來無拘。

他聽說梁啟超來了,慢慢對眾人說:“我前幾日就接報他已至羊城,也算出這幾日他必來拜我,還真是應了!你們都沒見過他吧?但此人經戊戌一敗後,想必也成了驚弓之鳥,見有不少外人在,定不敢和盤托出,你們暫且去屋中回避一下,也聽聽他說些什麽!”說罷對門仆說:“叫他進來吧!”

不多時,一人著淡黃色長衫在家仆的引領之下進入。

李白安等在屋中透過玻璃見此人麵容周正、眉宇精逸、身型清臒,麵對李鴻章長身下拜道:“晚生梁啟超,拜見中堂大人!”

李鴻章起身虛扶:“起來,起來,卓如大才子上門,老朽有失遠迎呀!”二人坐定,仆從看上茶點。

李鴻章也不問來意,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來人,梁啟超有些著急,拱手問道:“京畿現已危巢難保,大人還如此閑在呀?”

李鴻章眯著眼接著笑道:“此話怎講?”

梁啟超道:“聽聞太後已下令處死外國公使及僑民,也傳出話要向列強宣戰。大戰一觸即發,大清敗局已定。屆時生靈塗炭、國衰民號,大人難道不關心嗎?”

屋中眾人一聽都是大駭,自己上船回來的時候就聽說義和團扶清滅洋鬧得凶,怎麽才過一個多月就要向列強宣戰了呢?那不是以卵擊石嗎?

就聽李鴻章緩緩說道:“想不到卓如身雖在逃,心卻還係著大清,念及朝局,足見一片忠心呐!”

梁啟超見他如此不緊不慢說官話,心下更是急切。

他以前雖未見過李鴻章,但知道他乃是當朝唯一能力挽狂瀾的大員,隻得接著說:“想必大人也知道,與列強開戰,無異羊入虎口。屆時廟堂傾倒,朝廷不存,皇上危在旦夕!難道大人真的願意看我大清四分五裂被列強瓜分嗎?”

李鴻章見他真是急紅了眼,慢慢說:“卓如呀,我心裏比你還急呀!之前我已向太後皇上上了三份急電,坦言開戰萬萬不可,否則必至國破家亡,可是至今也沒收到一個字的回複,想必都被軍機處的徐桐、剛毅之流給扣下了。

此二人別的本事沒有,妄自尊大、目空洋夷的說辭可是有一套,加上他們神化義和團,太後皇上被蒙蔽了也說不準。可現在的形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想太後皇上也是勢如騎虎,難以挽回了!”

說罷,他端起茶碗,可杯到嘴邊卻沒有喝,而是將碗重重地蹾在桌上。

梁啟超想了半晌,突然起身向李鴻章長揖到地說:“晚生鬥膽向大人獻計!”

李鴻章忙說:“卓如坐下說!”

梁啟超激昂地說:“請大人率兩廣之兵,以‘太後退位,還政於上’為名,聯絡各省有識要員,共赴京師,北上勤王,逼慈禧退位,還皇上親政。並清算慈禧和朝中腐貴的罪行,與西洋各國和解。那列強本就支持皇上親政變法,如此一來,危局立解!晚生願為大人馬前卒,親赴各處聯絡協調,想十三省中支持變法的大員不在少數,隻需大人起身一呼,何愁大事不成!大人,這是當下的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