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眾人依次隨李鴻章坐於院中,家仆們奉上茶點水果,秦瀟和周烔沒有大人吩咐,乖乖地站於眾人身後。

宋婉毓卻知趣地去找心月她們,而盛思蕊倒像是一點兒規矩都沒有,就站在後麵離李鴻章最近的地方。

錢千金一看不妥,忙向她使眼色,可她全當沒看見。

李鴻章是何許人也,早已察覺,對錢千金說:“博海,孩子們都已經大了,終有他們挑擔子的一天,聽聽也無妨!”

其實他一直鄙視重男輕女的陋習,早前就曾多次在廟堂之上說過“大清如無太後必無寧日”等開罪皇上和腐儒的話。

他也曾有過興辦女學的主張,隻是礙於時局條件,一直未得實施,此時已逾古稀,更是毫不顧忌。

幾人將這幾年的事擇重要的一一說與李鴻章聽了,他隻是微微地點頭。

直到錢千金打開了隨身的包袱說道:“大人,這是此行餘款八萬鎊的匯豐銀行匯票,這是倫敦郊外莊園大宅的房契地契,當時一萬五千鎊購得,現在市價三萬鎊,上麵寫的是大人和白安的名字,請大人查收!”

李鴻章笑道:“還是博海精打細算,拿了十萬,買了處莊園,剩回八萬,卻又賺了一萬。你們在那邊的日子過得可不輕鬆呀!”

錢千金忙道:“僅存銀生息就已足夠我們生活用度,一切當以大人的北洋大業為重!”

說罷他又拿出了幾幅畫軸和那隻鏤空鎏金盒子,將秦瀟幾人夜盜倫敦的事說了一番。

見李鴻章略有所動又道:“大人,在下仔細查驗過,其中兩幅應是顧愷之的皇藏真跡,而這盒子精美絕倫,苦於無法打開,實不知裏麵是何物!”

李鴻章長歎道:“火燒圓明園時,皇藏珍寶也不知流出了多少,你們這也算是為大清立了功!”回頭看看三個少年問道:“這是誰的主意呀?”

秦瀟周烔麵麵相覷,還是盛思蕊搶道:“回中堂爺爺,是我們一起的!”李鴻章又笑:“我看多半是你的!不過你們初生之犢,這事僥幸讓你們成功了,以後遇事可得詳加謀劃才是!”

錢千金自從進了後院,就發現有些不尋常,到了現在才試探著問:“大人,不知季孫何在?”

李白安也回過味來,以前在李鴻章身邊不離左右的唐先生竟一直沒有露麵,也看向李鴻章。

李鴻章緩緩道:“自甲午一役後,我去日本議和,回朝後就遭受罵聲一片,翁同龢徐桐一黨更是連篇累牘地上折子,要殺我滅了北洋而後快。所幸太後眷顧,收了我北洋直隸的差,派我去西方考察才免此一劫。

但季孫素有宏圖抱負,豈能隨我老朽遠赴重洋躲清閑?我就派他去上海招商辦洋,興工建廠,幾年下來頗有起色。我從西洋回來,恰逢康梁變法,京城局勢已是風蕭雨驟,我雖心向變法中興,但念及太後聖恩,兩麵為難。便向太後請了這總督兩廣的差,穩定東南局勢。

季孫知我回來,本欲來粵效命,但我見他在上海的實業已經是風生水起,他一走可能前功盡廢,便留他在那了。這不康梁變法失敗,逃亡海外還是我授意他暗中安排的呢。你回來得正好,可以前去幫他。”

錢千金一聽臉色有些不自然,也沒有接話,可李鴻章察覺出來了就說:“博海,我知你與季孫政見不同,但值此危局,理應棄嫌求同,同舟共濟呀!”

錢千金忙道:“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去了唐季孫那也是為了大清,為我北洋謀事盡力,怎敢不從?隻是這些年我不在大人身邊,對於國內發生的事實在是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這錯綜複雜的局勢和全無頭緒的人政,還請大人指點一二。

我聽說,北洋水師盡覆後,朝廷重建了北洋新軍三鎮,那新帥袁世凱又是何許人也?又怎樣掌管北洋舊部?我在回來經過南海時發現了大量的英法各國戰艦,難道又要開戰嗎?”錢千金實在有太多疑問在胸,便想一下問個明白。

李鴻章雙眼深邃地望向遠方緩緩道:“現在紫禁城已危如累卵,大戰一觸即發!”眾人一聽皆驚,都不知所以然。

錢千金正要繼續追問,一個家仆匆忙跑來,見人多本欲附耳密報,李鴻章卻揮揮手道:“但說無妨!”那人隻好回道:“大人,梁啟超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