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一早,眾人都穿戴整齊直奔兩廣總督府,接近府牆時,李白安看著那些青磚紅瓦和朱紅色的大門,不禁思緒萬千。

不知李大人是否還如往昔般風姿健朗,不知他現下身體如何?其實自從歸了北洋門下,他不僅把李鴻章當作一位英明神武的統帥,更是當作自己的親人師長,心中時時掛念。

在他們剛看到總督府的大匾時,已經有人在候著了,見他們上前,便小跑上前問道:“可是李白安大人一行?”

李白安見這兩個門倌兒都是生麵孔,想來也是,自己離開已有六年,李鴻章也從直隸輾轉到廣州,新人換舊也是尋常之事。

一行人被引入前堂,隻見衙門兩旁各廂房屋舍中都有各色官員忙碌辦公的身影。

他心中想:李大人治吏甚嚴,在他手下當差的官員想必也是斷了享樂盤剝的念頭!幾個少年從沒進過真正的衙門,都不住四下張望,看什麽都新鮮熱鬧。

一連過了五六進,方才來到後堂庭院前,院門前有一巨大的雕著蟒探海的影壁牆,繞過去小廝推開院門,躬身說道:“各位,中堂大人就在裏麵。”

李白安當先跨了進去,就見這園中栽著各色的四季花草,藤蘿喬木,正中正屋前由幾株合抱木棉樹圍成的一塊幾丈見方的空地上,一個老者正看著一個小姑娘踢毽子。

聽到聲響他回過頭來微笑道:“白安,你們終於回來了!”但見那老者一襲青色麻質長衫,手拄拐杖,滿麵笑意,不是李鴻章又是哪個!

隻不過這時的他已比六年前蒼老了許多,須發皆已霜白,本就皺紋叢生的瘦臉上此時更是如犁耕梯堆一般溝壑遍布,身體又見清瘦單薄了許多,如不是一雙鷹目仍有精光射出,儼然看上去已如耄耋老人一般。

李白安知他久曆沙場洗禮,宦海沉浮,又加之幾年前曾於日本遇刺,又遠赴西洋經舟車之苦,但還是沒想到六年前仍精神矍鑠的李中堂現在已經老成這副樣子。

他心頭一酸,倒身拜下:“大人,這些年,您老人家,老人家一向可好?”話語哽咽,雖千言萬語湧於心間卻倒不出來。

李鴻章也有些感動,拄著拐彎著腰將他扶起來,眼眶有些濕熱道:“哎,白安,這哪裏還是個縱橫敵營,孤膽刺酋的英雄將軍的樣子,快起來!”

他看著呼啦啦拜倒的一眾人等說道:“你們也都起來,回家了都起來說話!”心月站起來,抽泣著上前拉著李鴻章的胳膊關切道:“大人,您可想死心月了!我扶您坐下,站久了腿酸,等下我再給您揉揉腿,捶捶肩!”李鴻章笑道:“還是心月懂照顧人!不過我聽說你已是白安的媳婦兒了,這事兒就煩不得你嘍!”

說罷,他一指庭院中的小姑娘問道:“看看,還記得她是誰嗎?”那女孩兒已向心月奔來叫道:“心月姐!”心月一看大喜,忙上前抱著道:“是芙兒嗎?怎麽一晃就成姑娘了?之前你還是小孩兒呢?怎麽,是太後老佛爺叫你來照顧大人的嗎?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芙兒高興得直蹦:“難怪老佛爺總是念叨心月姐,您真是冰雪聰明!這麽多年沒見可想死我了!”說罷,兩人就抱在一塊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錢千金、徐三豹和晉先予一一拜見了李鴻章,受了幾句勉慰起身後,李鴻章見地上還跪著四個少男少女,問道:“這就是咱北洋那幾個孩子吧?不是隻有三個嗎?怎的多了一人?”

還不等李白安回話,盛思蕊就嬌笑著抬頭道:“中堂大人爺爺,小女子盛思蕊,是義父義母師父他們在船上搭救的孤兒,與他們幾個早就形同兄弟姐妹了。您如果不嫌棄,就把我一道兒認了當作北洋的孩子吧!”

李鴻章做事素來不拘泥古板,當年欣賞李白安也是因他少年的英姿激越,更非是重男輕女之人。

此刻他見到盛思蕊如此活潑靈越,心下也是歡喜,就道:“好,我依了你。那你且說說,你們幾個之中,誰的本事最大呀?”

盛思蕊眼珠一轉道:“回中堂爺爺,我們是各有千秋,各擅長技。不過若論調皮搗蛋,他們雖都比我年長,可是誰也比不上我!”

所謂長輩疼孫,李鴻章見他們幾個孩子氣度修養都是不俗,本已老懷寬慰,此刻聽了此言,更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