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平平靜靜地到了多佛港,船停三天待客。

法國的天氣一掃英倫的陰沉悶濕、霧濃雨淅,綻放出一片春光燦爛。眾人下得船來,心情也都舒緩了不少。

李白安和錢千金提出要去巴黎買藥,心月早就聽說這巴黎的花花世界可是全球的時尚之都,也要去見識一番,順便給太後老佛爺、李大人等買禮物。

李錢二人也意識到就這樣兩手空空回去也確實有欠禮數,再看看秦盛二人也是一副向往的模樣,也就索性大度地讓仆從留下照顧周烔,其他人同去。

此時周烔神誌已經清楚了不少,一聽錯過如此遊玩良機,很是懊惱。

倒是宋婉毓和徐三豹素來不喜紮堆兒湊熱鬧,便主動要留下來陪著周烔,於是餘下人等就興衝衝地一路啟行。

李白安看著活蹦亂跳的盛思蕊和歡欣難掩的秦瀟略有嚴厲地說:“按說你們犯下大錯,害得大家被迫離家返國。你們應該受罰禁足思過,隻不過不把你們帶在身邊,又怕你們在異國再捅婁子。你們此行務必謹言慎行,不得離眾獨行,你二人可明白?”秦盛二人連連點頭似搗蒜,眼中卻放著光。

眾人乘坐的火車來到巴黎已過了晌午,到了之後才發現與之前想象的大有不同。

這巴黎的城區遠比倫敦巨大得多,城市也因居住和功能劃分成不同的區,若要去買藥應去華人聚居的三、四區,要是購物遊玩則要到七、八區或一、二區去,幾處相去又甚遠。

可是李白安卻不敢再放任各個獨來,索性全員一起一樣樣去辦,雖浪費時間卻換來安全。

幸得時間充裕,也就放慢腳步。秦瀟和盛思蕊在學校都進修了法語,也就成了此行的向導。眾人雇了馬車,一路倒也順遂。

這巴黎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國際時尚大都市,穿各色衣裝、操各種語言的比比皆是。初聽之下,倒有十之六七不是英語,而據秦瀟說竟有一半也不是法語。

李白安不覺深感怪異,就問錢千金道:“這些語言混雜的人都生活在一個城市,這交流起來豈不是十分困難?”

錢千金笑道:“李爺有所不知,巴黎地處歐洲腹地,商貿往來、政治交往、過境取道的各地人等就俯拾皆是了。說到語言,這歐洲各國本就發源於幾大種係,而各國語言又多以德、法、意等語係雜糅而成。

與我們中華的結構漢字不同,這西洋話本就是拚寫讀法,各國語言之間又都相互借鑒融合,所以聽讀寫起來雖然乍識之下區別挺大,變化各有不同,但萬變難離其宗。對於其鄰國的話,隻要細心琢磨,再稍加學習,日常溝通都問題不大。加之現今歐洲英、法、德、意、俄、西等國異常強大,各國人都對其中一二種語言有所熟習,所以其民雜處生活在一起也就沒什麽太大障礙了。”

“那我們漢話流傳了幾千年了,為何出了國門就沒人聽得懂了?”

“李爺這話可就問著了!想我漢語自創至今也有幾千年了,文字寫法秦統漢規也有兩千多年了。

但一來我華夏雖國土廣袤、幅員遼闊,但北麵白雪冰封,西去漫漫黃沙,南陲蠻夷莽林,東臨浩渺深海,自古周圍鄰國非弱既順,非盜則暴。

加之宋後曆代王朝皆以富有四海自居,沒幾個皇上真願意派人出去走走與他國交善,互易有無,都等著別國來我天朝上國朝貢。

雖然早在漢代就有了張騫、班超等勇闖西域,唐代又有絲綢之路的盛況,但也多為外族人對我華夏物產的依賴,多是我方等著他人入境來,自己卻不需遠去,再加之漢語言繁雜難習,這漢語不為人所習所用也就理所當然了。

不過也有例外,諸如朝鮮和日本就在唐時派遣了大量的遣唐使來學習漢語漢規,而這日本國名也是使者學習了漢語後,回國告訴天皇倭國的名稱難聽且有蔑視意味,才改名而來的。”

眾人到了市中心就下了車,邊聊邊走就進入了一片華人區,錢千金接著說:“而今已時過境遷,自道光時鴉片一役國敗,背辱求存,這西洋諸國與我大清實力高下立現,大清孱弱國民屢遭洗劫淩辱,這華人的地位也已一落千丈,而居於海外之人更是忍辱偷生而已。”

說罷指了指華人區街道兩邊:“大家一看之下,是否有剛為外人打劫過的感覺?”

眾人順勢望去,街道兩邊房屋破舊淩亂,路上垃圾隨處,所見華人也多半衣衫寒酸,行止也畏畏縮縮,見到外人來俱有惶恐之色。

李白安歎道:“國弱則民淒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時盛思蕊突然叫道:“咦!大家看,那塊牌匾真是有些古怪。”大家順指一看,隻見右前方一處鋪麵外飾飛簷吊角,兩邊各掛一個石葫蘆,門前立兩尊石獅,店鋪外窗明牆淨,在周圍建築中仿似獨立雞群。

隻見門楣上掛一燙金大匾,上書“吉慶堂”,下有法文翻譯,最特別的是匾下方題跋上赫然寫著“崇禎十六年”的字樣,眾人麵麵相覷,想不到此間竟有明朝的遺店。

錢千金掐指一算:“這店如是真的恐怕超過二百五十多年之久了,怎能如此曆久彌新?”

心月說道:“到處找藥鋪,這都到了,又在外麵看來看去的,趕快進店辦正事要緊!”說罷率先跨入了店鋪,一行人隨後魚貫而入。

藥鋪正對著的是滿滿的藥櫃和台麵,一個留著短發的華人小夥計正在櫃上忙著配藥,左手邊一五六十歲的白淨男子正坐於桌後閉目養神,一看便知是這藥鋪的坐堂大夫。

還沒等眾人說話,那人眼睛突然一睜,站起來對眾人拱手一揖道:“各位有禮。”聽口音顯是客居海外已久,漢語已經說得不那麽對板了,那人接著說:“在下姓沐,是這家藥鋪的掌櫃,請問哪位要看病?”

還不等眾人答話,他便於人叢中一指錢千金:“想必是這位先生了。”說罷不由分說將錢先生拉至桌邊坐下。

他右手搭住錢千金左手脈門,閉目沉吟片刻口中說道:“脈相沉細無力,尺脈虛弱,是陽氣不足,腎氣陽虛之象呀!”說罷睜目問錢先生道:“先生可有畏寒肢冷、小便清長、**不能之狀呀?”

錢先生麵色頓時由白轉青,甩手脫開,眾人皆笑而不語。

那沐掌櫃見狀忙辯道:“我於此診病已有二十餘年,未嚐有過失手。難道不對?那請你伸出舌頭來讓我看看。”錢千金氣得扭頭離座。

晉先予笑道:“你這掌櫃,這位先生尚未婚配,何來**?小便的事我不知,但畏寒卻是真的。”眾人都哄堂大笑。

就是心月笑得有些扭捏,而盛思蕊卻跟著笑得一頭霧水。

李白安這才說:“沐掌櫃,不是我們看病,這次來是給人抓藥的。”接著將周烔的傷勢情由簡要說了一遍。

沐掌櫃聽完,沉思了良久道:“按這麽說,這位後生受了很重的內傷,這的確不是一般藥物就能治愈的。可是你們身在西洋,身邊哪裏來的這般中土武林高手呢?”

李白安道:“現在我大清已國門洞開,國人四處遊走也不為奇,是吧?”

沐掌櫃起身輕踱片刻方才定下身形說:“要說這傷就是回到了中土也是一樁疑難之症,更別說在這海外了。且不說對症,就是湊齊這藥材都非易事呀!況且此等重傷如不及早治愈,他日更是難免不會留下病根呀!”

眾人一聽心裏都涼了半截,本指望到這裏能配齊藥材,聽他一說倒似沒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