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直至傍晚時分,晉先予和錢千金才姍姍回轉,神色也都顯得陰沉。一問之下才知,原來倫敦全城已經掛滿了懸賞通緝令,還有兩幅嫌疑人的畫像。

錢千金就問秦瀟等人,難道他們這次夜盜還有其他人目擊不成,秦瀟努力回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在整個夜盜過程中有人看見過他們的臉。

這時盛思蕊突然說:“莫不是他?師兄你還記得我們昨日進了倫敦城西,就把騎乘的馬匹寄放在那家華人開的客棧之中,當時是你和二師兄去的,那個小夥計可是見過你們的!”

秦瀟這才恍然大悟。錢千金道:“看來英國警察局的能力還真不容小覷,這麽快就查到如此細枝末節了!也是幸虧那小夥計估計英文不怎麽樣,那些西洋畫師對畫華人也沒什麽經驗可循,那畫像也就馬馬虎虎三分像個大清人樣,要不我們還真難脫身而去!”

他邊沉吟捋須,邊踱來踱去,忽地一抬頭對秦瀟他們說:“現在最清晰的線索就是辮子了!為免露出馬腳,你和烔兒就把辮子剪了吧!”

秦瀟聞言略略一愣,這辮子他們來英國後一直未剪,李白安說是要他們記住“身在異鄉為異客,此身仍是大清人”,此時剪掉,不知……

想著便看向李白安,隻見他微一思索,便堅定地說道:“事已至此,為求萬全,剪就剪了,稍後心月幫你們重新收拾停當!”

錢千金一直服氣李白安這種不拘舊俗、臨機應變的性格,不禁點點頭,又對眾人說:“這隻是其一。其二嘛,我們跑遍了中國城的各大藥鋪,發現各種活血散寒、化瘀痛痹的主要藥材,像是三七、川芎、黃芪、當歸、紅花等都無貨。

聽那些掌櫃的說,上午剛來了一夥大戶,就在我們之前將這些藥材都搶購一空,如果不賣就要動手打人,隻好傾數售出。我們也是沒辦法,隻得買了些老山參、靈芝什麽先給烔兒鎮鎮身、理理氣。雖說這些東西的品相都不算太好,但也聊勝於無吧。”

李白安想了一下說:“莫不是那黑衣人一夥兒幹的?”晉先予點點頭:“我和錢先生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他們真的像藏到了地底似的,周遭十裏都沒發現他們的蛛絲馬跡。”

徐三豹怒道:“這群無膽鼠輩,買光了藥材讓人無藥可醫,又躲了起來讓人無跡可循,就是不敢痛痛快快地站出來打上一架,總是玩陰的算什麽本事!”說罷,一腳跺了下去,腳下的地磚應聲成了碎片。

錢千金哼了一聲:“算了,別跟死物過不去了。沒聽李爺說嘛,單打獨鬥他都不是對手,你這莽夫就別亂撒蠻力了。”

徐三豹剛要發怒,晉先予止住道:“不過還有好消息,我從店家打聽到了,在法國巴黎有很多中藥鋪藥材全而多。恰好我們去了船務公司,直回大清廣州的船最早要十日後才能出發,而明天就有一班取道法國多佛港返回廣州的船,因為英國隻是發船,真正的出發地是法國,所以票量充足,我們也就沒多想,買好票就回來了。”

徐三豹問道:“那到了法國有時間去給烔兒買藥嗎?”“放心好了,在多佛港要停靠整整三天,什麽時間都夠了。”心月道:“那還等什麽,等捕快帶著小夥計前來認人就什麽都晚了,大家趕快收拾,盡早動身!”

第二日破曉,眾人收拾停當,趕了三輛馬車直奔倫敦維多利亞火車站。

周烔被安置在昨天雇來的大車上與眾仆一起,他吃了昨晚煎服的山參後氣色好了一些,隻是精神萎靡、身體虛弱,就躺著由仆人照料著。

眾人再次進入晨霧中的倫敦,隻見四周的人們不停地在霧靄彌漫中穿梭著。

心月打開車窗,霧氣瞬時彌散進來,她不禁歎了口氣:“六年前我們從暮霧中來到這異鄉的都城,今天又從晨霧中匆匆離去。倒是應了老佛爺說過的‘緣來緣去,皆水花鏡月’。可能真是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的。”

一旁的盛思蕊問道:“義母,這老佛爺倒是有學問得緊,這話說的倒像是佛家的謁語。”

心月笑道:“你這小鬼有所不知,老佛爺每天都批閱奏折,那些大學士、軍機處大臣們都佩服得緊呢。不過這話倒是寶應寺的住持虛明禪師在鹹豐爺駕崩時說給老佛爺聽的,他也經常念叨了。”

盛思蕊吐吐舌頭道:“恐怕那些大臣們是怕她老人家吧。我小時可常聽說這位老太後心狠手毒,殺人不眨眼的。”

心月作勢打了她一下道:“別胡說,她老人家對我們下人可好了,對我就像親孫女兒似的,這回到咱大清,我第一個就要去給她磕頭請安。”

眾人就在一片濃重的晨霧中有驚無險地登上了前往南安普頓的火車,下了火車繼而雇車趕往碼頭。

此時車站碼頭都貼滿了倫敦盜賊的畫像,懸賞也高達兩千鎊。

可秦瀟等人看了畫像之後也都啞然失笑,心中暗想畫成這樣,這份高額懸紅估計是沒人能領到了。

待得郵船駛離港口已是日暮時分,落日如碩大的紅丹一般沉入泥雲汙淖之中。

六年前他們離開天津港時也是落日時分,隻是那次是向著日落的西方遠遁。而這次他們則將迎著日出的東方而去,向著他們魂縈夢係的故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