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日頭已過了晌午,眾人都在忙碌著,此時的李白安正沿著大宅外巡視著,走了兩圈,他基本已經確定了昨夜的強敵已然遠去,周遭更是沒有一絲一毫危險的氣息。

那些倫敦的警察似乎真的完全信任福爾摩斯的推論,對他們沒有任何監視。不過這一切也都是短暫的,說不準什麽時候,雷霆暴雨就會落在他們頭上。

回想六年前,從兵敗傾覆黃海到匆匆遠赴重洋之間也不過隻隔了三天,但這些人的命運就在那短短數日間徹底地改變了。

這幾年雖過得低調無爭、深居簡出,可是他又哪一天不是心係在故土的那一輪明月上呢?不光是他,估計其他人也都是這個心思吧。現在呢,又是一次突發事件導致的倉促的啟程,隻是這次的目的地是他們思念已久的故土罷了。

正思遊間,就聽得遠處莊園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驟然而至,轉眼間一人一馬就已經進了莊園到了宅前。

他定睛一看,正是那貴家小姐凱特!隻見她發髻淩亂、雙目通紅、胸口不住地起伏,甩腿就跨下馬來,奔到李白安身邊急切地說:“先生,請讓我見見秦瀟!”

李白安望著這個風風火火的番邦女孩兒,也不知說什麽好。他已知道這次夜盜全因她而起,但是麵對這麽一副無邪的麵孔卻又氣不起來,隻得說:“他身體不太舒服,不能見人,請回吧。”

“求求你,先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請你無論如何讓我見他一麵!”“我都說了,你請回吧。”凱特情急之下又不管不顧起來,大聲叫道:“秦瀟,出來見我一麵。”

“我說了,他不方便……”“先生……”凱特這時突然住了嘴,原來秦瀟已站在她對麵淡淡地凝視著她。

李白安見事已至此,隻得自行回去了。秦瀟背著手,凱特牽著馬就這樣在莊園的花園裏默默地走著。

秦瀟先打破沉默:“怎麽急著要見我,見了麵,又沒什麽要說的了?”凱特嚅嚅地低著頭說:“這件事都怪我太……太任性了,才給你們帶來麻煩,我,我……”

秦瀟微微一笑:“沒什麽,這是我們雙方共同的約定,而且我還要向蕊妹打暈你表示道歉,並且還要感謝你沒有在警察麵前把我們招供出來!”

凱特略一吃驚:“你怎麽知道我沒說?”“很顯然,你要是說了,我們這時已經被關在警局裏了。”說罷,對她一笑。

凱特麵色微微一紅也笑了笑,隨即正色道:“瀟,你們要趕快離開這裏,越快越好!”“為什麽?”

凱特有些著急地跺腳:“我聽說這次你們盜走……不,拿走的東西非常重要,已經驚動了內閣,內閣施壓警局要求限期破案,追回被盜……不,丟失物品。聽說警局正在調動蘇格蘭場的得力幹探前來偵破此案,而且還請動了久未出山的福爾摩斯協助調查,你知道他嗎?他可是無案不破的。所以你們一定要盡早走……”

秦瀟見凱特已經說得快有點語無倫次了,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別急,他已經來過了。”

“誰?福爾摩斯?他沒有當場把你們抓走?”“沒有。”“這可就奇怪了。”凱特瞪大了眼睛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瀟將福爾摩斯故意放他們一馬的事簡要說了一遍,凱特愣了一會兒接著說:“那你們也要盡快走,皇家警察不破此案是不會罷休的!”

“我們已經準備要走了。”“噢?那我就放心了。”凱特喘了一口粗氣,輕輕地拍著胸口。

秦瀟順勢看去,隻見她豐滿粉白的雙胸撐得低胸緊身套裝起起伏伏,心中隻覺得一陣旖旎眩暈,眼睛也有點離不開了。

凱特喘勻了氣,一看之下才發現秦瀟正盯著自己的胸看,隻覺得又羞又惱,舉手便要一巴掌打過去,但到了近前卻又硬生生地收住了。此時二人四目相對,一種情愫如電流般通過眼眸傳遍了二人全身,他二人都覺得身體在微微地發抖發熱。

在此當口,秦瀟回過神來,忙移開眼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失禮了,這太下作了,我打自己賠罪。”說罷,舉掌扇向自己的臉頰,手腕卻被凱特一把抓住。

二人再次四目相對,凱特幽幽地說:“這是我們離得最近的一次。”秦瀟也小聲說:“這也是你最溫柔的一次。”二人都慢慢地放下了手,凱特喃喃道:“瀟,這次是我擅自溜出來見你的,明天等我父親回來,估計我也會被禁足在家裏的。所以,所以……”

她突然回過勁兒來走到馬前,解下一個沉甸甸的長形帆布袋,交到秦瀟手上說:“這是威廉讓我給你的,是你們上次比賽用的溫徹斯特步槍,他說這槍外麵很難買得到,就把你用過的那把和子彈都送給你吧。”

“他為什麽不自己來?”“他和查理都被禁足在家裏了,隻有我能出來,家裏的下人都怕我,媽媽也管不住我。”

她低頭笑了笑,隨即又轉喜為憂:“不過父親回來後,我也出不來了。事情如果鬧大我估計也要出去避一避。”

她頓了頓,目視遠方:“不過,不過你這一走,不知我們何時才能再見。”她的眼中竟然現出了一絲哀婉,這一刻秦瀟簡直有點看得呆了。

凱特很快回過神來,強擠出笑容說:“不過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不是嗎?”秦瀟看著她殷切燦爛的笑臉無法拒絕地點點頭。

凱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牛皮紙袋,交到秦瀟手上說:“這個是我送給你的,記得一定在我走之後打開。”

說罷,很灑脫地回身上馬,對秦瀟說:“祝你一路順風。還有你要是回中國的話,我的舅舅艾文森在天津英國公使館任文化參讚,有事可以找他。一路平安!”說罷一蹬馬鐙騎馬揚長而去。

她的聲音隨後在風中飄至:“記得隨身帶著我的禮物!”

秦瀟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陽光透過樹木在她身上打出了流動的光斑,凱特就在光影的流轉間慢慢地遠去,淡出視野,隻剩下馬蹄揚起的灰塵騰浮在斑駁的陽光中。

他這才打開了紙袋,裏麵有一張照片,上麵的少女在黑白的勾勒下英姿爽利,笑容明媚,不是凱特又是何人?

翻過照片,兩行雋美的墨筆字躍將出來,“常相思,莫相忘。記此刻,憶一生。”

字間的字母線條仿似活動連接在一起,化作韌絲將他的心柔柔地圍住,而他就像是陷入軟沼中慢慢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