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金靈藥 (一)

眾人目送著福爾摩斯一行的馬車漸漸遠離莊園,回到屋來關起門,都覺得背上汗涔涔的,被門風帶得冷颼颼的。

錢千金長歎了一聲:“以前隻聽說過我中國唐有狄仁傑,宋有包拯、宋慈這樣的神探,沒承想英倫也有這等神人!當真是令人欽佩得可怕呀!適才見你們幾個小的對這位福先生滿麵的敬仰之色,莫非他是這英倫官府中聲名顯赫的神探不成?”

秦瀟和盛思蕊此時也早已身在大堂,經過一夜的疲於奔命、言詭詞辯和偷生力戰之後,雖服用了李白安給的靈藥加之內息調理,倒不至於像周烔那般半醒不醒、臥床不起,但也是身虛氣滯。

此後又強打起精神勉強應對了警探的問詢,此時已經是身形抖晃,再沒了什麽答對的力氣,隻得不住地點頭。

倒是這幾天一直在家的宋婉毓精神足得很,就對答道:“錢師父,此人不姓福,姓福爾摩斯,乃是當今全英國……不,全歐洲第一的民間神探!以其獨到的推理演繹法,不知破獲了多少疑難奇案!”

“這其中一些有代表性的由其搭檔華生醫生寫成了一套書,一經出版便即售罄脫銷,反複再版都是供不應求,我之前有幸購得了一套,每每讀之都覺受益匪淺,哪裏知道今日得幸見得真尊,當真是,當真是……”邊說邊反複地搓著衣襟,眼中盡是無盡的仰慕神往之色。

突然她神色一變,“哎呀”叫了一聲,眾人都以為有了什麽重大變故,忙急切地聚眼觀瞧,隻見她狠狠地一跺腳道:“剛才怎的忘了要他個簽名!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般錯過,真是,真是……”神色又現無盡的懊悔失落。

眾人見她如此癡迷於這位神探,也就不再多理會她。李白安接著說:“難怪這位神探在一番勘偵詢查後將那位警長請出房子,做出了這一大番條理清晰、嚴整入扣的分析,著實令人歎服,那根據一條條線索做出的推理與實情幾無二致,仿似親眼旁觀,也著實驚得我直出冷汗呀!”

晉先予接口道:“可不是,這院外路上的馬車轍印我已於之前清理過了,但此人竟然能根據車輪的花紋及磨損程度來判定,還有竟能通過車廂上附著的塵霾分析確定我們這車昨夜到過倫敦也實在是匪夷所思了!”

徐三豹插口道:“這些都不算什麽,可他竟能從遺留的腳印推斷出幾個人的身形特征,可就當真奇之又奇!我們這三個孩子可都是練家子,就算是烔小子,身形也比一般少年輕得多,這身高體重他是如何估算得準的呢?倒真是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錢千金不失時機地譏諷:“我看你才是丈二鐵鍾摸不著鍾頭,你不知道就憑那腳印的大小就能估出個大概?就像你長著蒲船似的大腳,要是犯了案絕不會有人懷疑到別人身上,定是你這身重體長的蠻牛所為!”

徐三豹聞言怒道:“那也比你強!長著雙幺雞腳,一走路左右三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隻鳥成了精!”

眾人見慣了錢徐二人鬥嘴,早就習以為常甚至還有些以此為樂,都站在一邊看著不加阻攔。

倒是心月心腸好出來勸阻:“好了二位爺,這都多少年了,脾氣老是改不了!一對嘴就吵得跟熱窯似的。我看你們就算是前世的冤家對頭,在這海外一個屋簷下住,一個桌上吃這麽久了,也該化幹戈為玉帛了吧?”

心月每一出口相阻說教,二人便馬上聽話住口,這招兒倒是屢試不爽。

李白安看著略有所緩和的秦盛二人說:“不過這次能說動這位神探先生罷手不查倒是幸虧了你們,瀟兒將之前跟我們說過的那一番話又義正詞嚴地說了一遍,倒是給了神探不小的觸動!”

此時秦瀟的精氣神已經恢複了一些,點著頭說:“是的義父,當時我見我們所行的俠盜之事,在福爾摩斯的眼中已然是洞若觀火、昭然若揭了,此時所有的狡辯推脫已是徒勞,也就隻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以大義示之!看書中對他的描述感覺他還是能站在公義是非的立場上的,所以大膽一試,沒想到還真說動他了!其實我想還是之後蕊妹的那番比喻對他有了真的觸動!”

錢千金接口道:“沒錯,蕊兒那番易地而處、將心比心的說辭的確也是恰到好處,當時你是怎麽想起那麽一比的?”說罷看向盛思蕊。

隻見她麵色依舊蒼白,但已然有了些精神,狡黠一笑道:“我哪有什麽大智大慧呀?隻是聽師兄在那裏這個子民那個國家呀,這個道理那個大義呀說得我好不頭疼,就突然想起之前張媽王媽吵架互相以對方家人舉例來說事兒都挺生動有趣的,靈機一動就做了那個‘如果有強盜燒了你們女王的白金漢宮,搶了你們女王的皇家寶藏,換成先生您該怎麽做呢’的比喻,沒想到福爾摩斯還真的被打動了!說來也可能是僥幸正中了福爾摩斯先生當時的心思而已!”

錢千金捋了捋頜下胡須微微點頭:“這位福先生若不是此等深明大義之士,想必現在我們已經身陷囹圄了。不過他臨行前說過他可以放我們一馬,不追究此事,但不代表英國警察都是飯桶,尤其那些從蘇格蘭場出來的都有些本事,據說此事還驚動了英國政府高層,想必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還說有個剛在比利時嶄露頭角的年輕偵探波洛也是個厲害角色,如果警方請他過來,我們也是萬難脫身。所以為今之計……”

說罷掃視了一圈眾人,一字一頓地接著說道:“隻有盡快離開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沉默無語,李白安先問道:“那我們能去哪裏?”錢先生眼現精光道:“回大清國!”

“我們在這鳥國藏著掖著這麽多年不就是怕朝廷緝捕幾個孩子嗎?怎的,這回要自己送上門去?”徐三豹很是不解。

“沒錯,來的時候是這樣,前幾年也是如此,可現今不同往日,前些日子我見了大人密使,言及當今朝局,當年力主倒我北洋的中堅翁同龢早已下野,那些欲將北洋斬草除根的黨眾也權勢喪盡如鳥獸散,而前兩年朝廷的緝拿重犯也已更張為康梁一黨,又加之朝中現今內外交困,自太後皇上到群臣百官,無不是焦惶終日,自顧不暇,哪裏還有一絲心思在那年的北洋舊賬上,在我們區區的草莽之民身上?”

錢千金又環視了一圈眾人,目光最後落回到李白安臉上:“李爺,現在李大人正在總督兩廣,聽說那邊是亂民出沒,危機四伏,現下李大人也正需要白安你這樣的得力幹才。我們雖不得大人召喚,但此時回去,想必也是跟大人的心思不謀而合呀!李爺您說呢?”

李白安正暗忖錢千金這話句句在理,尤其是回國報效李大人一節,更是說到他心坎兒裏去了,聽錢千金一問,努力壓製心中的激越問道:“大家以為如何呢?”

徐三豹率先道:“我們出來不就是為了護住這幾個小的嗎?隻要他們沒危險,我們還留在這鳥國作甚?這倒不瞞你們,我不知多少回夢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痛快,醒來卻隻是一枕口水和滿心失落呀!回去,趕緊回去,要不嘴裏可真是要淡出鳥來了!”眾人皆是轟笑。

晉先予略一思索說道:“現在朝局交困,我們回去或許真的可以派上用場!”隨即重重地點點頭。

倒是心月有些為難:“你們這些爺們兒光想著自己,我也是無時不想著回去,以前出了宮,每隔兩個月我都要到紫禁城給太後請安,和以前的姐妹們說會子話兒。這幾年可把我憋壞了,著實想著她們呐!可我們這麽一走,這幾個孩子才剛剛上了大學,接下來他們的學業該怎麽辦呀?”

眾人這才想起剛才說得順了,一時興起卻忘了在商量大事之前讓三個孩子出去,此時隻得看著他們,聽聽他們怎麽說。

隻見秦盛二人滿臉是期許之色,喜悅之情已是溢於言表,隻是不住地點頭。倒是宋婉毓神色間有猶疑之色。

心月就問道:“婉毓,有什麽就說出來一起商量,沒事的。”宋婉毓這才低聲回道:“要說這學業隻是其中一樁。我們雖然上了幾年學,但所學都是西洋科學的基礎,尚未習得西洋科技的精髓,這樣回去不免半途而廢。不過這還在其次,關鍵是周師兄的傷情,眼下他雖無性命之虞,但畢竟傷勢沉重,隻怕不便遠行,還望義父義母和師父們多加體諒。”

李白安和徐三豹聞言都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是啊,這內傷深重之人如何能遠行呢?

卻聽錢千金笑道:“毓兒多慮了,我們怎麽會不顧烔兒的生死呢?我已診定他受了沉重的內傷,要想醫治得好必要有合用的藥材。可就這藥材一項,這英國又哪裏能比得上我大清呐!況且回去的路途都是在船上,你也坐過這遠洋郵輪,那可是平穩得很呐!至於讀書嘛……

誠然現在作罷有半途而廢之嫌,但毓兒你可想過就算你們大學學成,但僅憑幾人之力又如何能造得出抵禦外侮的槍炮戰艦,又如何能建成救死扶傷的西洋醫院呢?現在你們已經將崇尚科學的觀念銘刻於心,也已將科學的方法領會貫通,那以後等有需要之時再學也是為時不晚呐!”

聽聞此言,宋婉毓方才眉頭舒展,點頭稱是。

見此情形,錢千金笑道:“既然大計已定,那就事不宜遲。我和李爺這就去倫敦采購藥材和一應隨行之物,重要的就是訂下最近的船票,先予和徐三豹就勞煩與心月等人一同收拾細軟,我們這就出發。”

晉先予突然道:“還是我和錢爺去吧,別忘了我們還有強敵環伺,這兒就數李爺的功夫最高。”眾人一聽甚有道理。

這時,心月已經吩咐張媽等把早飯端了上來,張媽忙插口問道:“各位老爺,我剛才聽到你們是不是要走啊?那我們可怎麽辦呀?夫人您跟老爺求求情,可一定要把我們帶走呀,要不我們幾個婦人老頭還不都得在這裏等死呀?”說罷作勢就要哭起來。

心月道:“好了,好了,別在這兒裹亂了,咱們可是讓你們等死的人?當然帶你們一起走了。快點下去把一日三餐都準備停當了,然後幫著一起收拾東西,記得一人隻能帶一個小包袱。”張媽等樂得叫著是蹦著高兒地跑去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