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眾人正在屋中商議著如何善後及揣度著黑衣夜襲人的來龍去脈之際,忽聽得大宅外麵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驟然而至,不多時一陣腳步已至門前,眾人忙起身轉入正堂。

此時吳伯剛好推開房門而入,後麵跟隨著幾個身材高大、正裝革履的英國人,其中兩個還穿著黑色的警服,頭戴瓜瓢形狀的皇家警盔,麵色嚴厲陰沉。

李白安等人不禁對視了幾眼,暗道,得了,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為”,這不前腳剛做了案,後腳破案的就尋上門來了。這些人莫非有什麽預測之能,否則怎的來得如此之快?

這幾人在屋中站定,為首一八字濃須之人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得一陣輕咳,此人便住了嘴。

此時一瘦高男人分手撥開前人走上前來,隻見他麵色蒼白無須,神色憂悒,一隻鷹鉤大鼻甚是顯眼,身著半披肩短鬥篷,頭戴前後雙簷帽。

此人先向已經下了樓來還在發愣的心月略鞠身舉帽行了個禮,轉而麵向眾人,雙目猝地睜開,兩束精光猛地掃向眾人,大家頓覺寒意襲來。

來人掃視了一圈,定了定,微挑眉毛開口說道:“女士,諸位先生早上好,哦不,應該是淩晨更為恰當,畢竟曙光還沒有降臨,抱歉這麽早打擾!他們……想必諸位也看出來了,就是倫敦警察局的警探,來這裏調查昨夜的一件失竊大案。當然也請諸位不要緊張,這是必要的程序。我是他們請過來協助調查的私家偵探,我的名字叫福爾摩斯,歇洛克·福爾摩斯。”

半個鍾頭後,兩個頭戴皇家警盔的男子正在屋外抽著煙,一人說:“馬克,你說福爾摩斯隻讓我們在屋中搜查了一遍這種箭頭狀鐵器就把我們打發出來了,到底是為什麽?”

“福特,他不是說了嗎?這是昨夜那些夜行人用於遠處打擊的武器,類似於弓箭,不過說來也怪了,這東西這麽短,怎麽發出去打人,難道用手扔出去?那也打不了多遠嘛?”說罷拿出一支就要試著扔。

福特連忙阻止道:“不要,不要,這是物證!”“什麽物證?”馬克搶白道,“這是在倫敦追蹤的路上找到的,我們在這家裏可是什麽也沒搜到。”

福特突然靈光一閃說:“也許他們知道我們要來,預先埋藏在這花園裏了,不如我們來找一找,興許能發現什麽證據,也好立上一功!”

馬克也略略興奮了一下,但放眼望了一圈後,隨即神色就黯淡了下來,扔掉了煙頭,略帶譏笑地對福特說:“真是個好、主、意!要不這樣,你向東我向西,分頭尋找,兩天後的早上在這裏集合,怎麽樣?”

福特剛要起身,又覺得不對,便問道:“馬克,為什麽要兩天那麽久?”

“笨呐!你不看看這家花園有多大,我們的馬車從接近他們家的院牆到這裏都差不多用了五分鍾。我們兩個去搜,兩天都說少了,搞不好證據沒找到先要累死在這裏!”

福特眨眨眼睛表示無語,環視了一圈接著說:“這座莊園如此宏大,簡直就是王爵的領地,怎麽會是幾個華人的呢?他們得多富有呀?”

馬克又點了支煙說:“我聽說這家以前是女王近親,想必賭場輸光了錢就賣了。不過這家華人可是真夠有錢的,聽鎮上警察說他們平時做事很低調,也不見做什麽生意。”

福特眉毛一挑說:“沒準兒就是一窩賊呢?平時白天也不怎麽出門,趁著夜半就下手!”

馬克猛吸了一口煙,噴著煙霧說:“也不見得!真是這樣的話要做多少大案才能過上這樣的生活,而且周遭這幾年也沒有什麽重大竊案發生。我倒是聽說,自從我們帝國兩次打敗他們清國之後,就已經有不少財商貴富移居到了不列顛,都過著這樣的富有隱居生活,畢竟像我們這樣的窮酸小警察,真正的富人又見過幾個?”

沒過多久,濃須男子也閃身開門走了出來,二人忙上前探問:“亨利警長,你怎麽也出來了,莫非案子有著落了?”

亨利掃了二人一眼說:“還沒有,福爾摩斯仔細查看了屋中的線索和盤查了屋中所有人之後,就讓我先出來了。”

“那他是不是要進行案件的推理演繹了,那可是他的拿手好戲!您怎麽不留下聽聽學學?”

亨利盯著二人,眼中壓抑著委屈和憤懣道:“那有什麽辦法?出發前,局長讓我一切聽他的吩咐,他要做什麽,我們必須服從!”二人也跟著不住地歎氣。

馬克想了想又問:“警長,自從老警長退休後,他的那個拍檔華生醫生也結了婚,他就一個人居住在貝克街那間公寓裏,也不接任何案子,是不是這麽回事?”

“我遇到他的時間也不比你們長,又哪裏知道那麽多?”亨利不無好氣。

福特眼光又一閃說道:“我聽說,這位福爾摩斯先生自從華生醫生離開後就犯了嚴重的抑鬱症,每天窩在家裏,離群索居,但是誰叫人家名聲那麽大呢?人要出名是躲不過清閑的。

有一次,俄羅斯一位著名的寡居伯爵夫人,也是著名的芭蕾舞演員請他去看俄羅斯芭蕾舞團在倫敦巡演的由她主演的《天鵝湖》。福爾摩斯對這種難得一見的演出當然也不想錯過,加之盛情邀請,自然欣然前往。演出結束後,伯爵夫人邀他後台一聚,由她的管家向他提出了想要下嫁的意圖……”

馬克連忙打斷了他:“對,我也聽說了,那場舞劇是那位夫人的收山之作,劇票全被那些王公巨富們搶光了,據說有人出一千鎊都買不到票,那可是我兩年的薪水!

還有啊,那位夫人年輕時風華絕代,迷倒了全歐洲的貴族公子哥,那位俄羅斯伯爵花了差不多能買下半個倫敦的價錢才脫穎而出,雖俘獲芳心抱得美人歸,隻可惜緣薄福淺,留下了數不清的財富和這位絕色佳人,別說那福爾摩斯,恐怕就是我們的王子也會動心的!”

福特跟著說:“別老打斷,聽我說完,這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天降橫福的好事,卻讓福爾摩斯給婉轉拒絕了!”

亨利瞪圓了眼,驚呆地問:“為什麽?”福特慢悠悠地說:“可不是嘛?幾乎所有人知道後都是你這種表情。最後有人在灌醉了那位夫人管家後,從他嘴裏得到了答案。原來……”

“原來什麽?”福特故意放慢速度賣著關子:“原來他和柴可夫斯基是一類人!”

“柴可夫斯基?那位俄羅斯大作曲家?哪類人?”馬克狐疑著。“就是女人不是他那杯茶!”

馬克瞪圓了雙眼:“真的假的?不過也難說,好像自從和華生分開後外麵就傳他一人獨居至今,難保不是……”

二人對視著眼藏壞笑,這時亨利突然喝止了他們說道:“別再胡說了,福爾摩斯先生就要出來了!”

隻見莊園的大門打開,福爾摩斯被屋中的一眾人簇擁著走了出來,他非常紳士地同眾人道了再見後,拄著拐杖走向馬車。

亨利連忙上前問道:“福爾摩斯先生,您發現了什麽線索沒有?要不要通知本鎮的夥計來抓人?”

福爾摩斯一臉認真狐疑道:“抓什麽人?他們沒什麽可疑的。”

“可是到這裏來時您說的推論……”

“沒錯,根據現場和沿路的線索,加之被盜的都是中國的珍寶,可以大體推斷出作案的是三個身材矮小的華人或本身就是三個少年。可是屋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幾個成人身高體貌不符,幾個少年又病的病,傷的傷,根本就沒有能力做下這跨逃半個倫敦的大案。

而且幾人身上既無槍傷,也無明顯可以辨認的外傷痕跡。這就是說盡管一切的痕跡線索都指向這裏,但這裏的人沒有任何犯案可能,所以他們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亨利還是不願意放棄:“可是在來的路上您還做了幾條犯案的假設……”福爾摩斯立即打斷了他:“既然都是假設,也理所應當能夠被推翻。總之依我的判斷,這些人沒有作案條件!”說完不容置疑地上了馬車。

亨利一直聽前輩講這位神一樣的偵探是如何能夠抽絲剝繭、鞭辟入裏、絲絲入扣、化腐朽為神奇地破獲一樁樁離奇謎案。

可是這一試之下卻武斷得讓人大跌警盔,甚至還有些權威般的盲目專橫,尤其是進出這間屋子前後的判若兩人更是讓人難以信服。

可是礙於局長的命令也不好再多問,隻得試探性地追問了一下:“可是福爾摩斯先生,回去之後,我們怎麽向麥克羅夫特先生解釋呢?”

福爾摩斯從車上探出頭來,皺了皺眉問:“你們也知道麥克羅夫特?”

“可不是嘛先生。要不憑我們小小警局怎麽能請得動您的大駕呢?”

福爾摩斯冷笑了一下:“政治!又是這些政治權謀的東西!你們轉告他,要光是幾個小蟊賊,犯不著找我,倫敦警方隻要撒開警力,地毯搜也抓得出!如果是政治問題,我隻是個民間的退隱偵探,讓他另請高明吧!”說罷,就要關上車門。

亨利剛要出手去攔,福爾摩斯的手突然停住了,他又探出身來冷冷地說:“請你轉告他,如果從別人家裏偷東西的叫竊賊,那從別的國家搶東西的就叫強盜!請他們這些政治豺狼們留神最後的審判!還有告訴他不要再來騷擾我這個專注研究的弟弟了!”說罷甩上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