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英倫遺孤 (一)

望著逐漸消失的身影、漸漸遠離的碼頭,李白安的心頭百感交集。

當年他就是從這裏赴英學習艦炮知識的,曾經意氣風發的恰青年同學,如今都已深埋在冰冷陰暗的海底,隻剩自己孤身一人奔赴未知的命運。這一去要何時才能回來?前路漫漫又該何去何從?

正當他的思緒慢慢湧起,突然聽到一個女孩子尖叫:“站住,再追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眾人忙抬眼望去,隻見瞭望台上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正緊靠護欄,在她身前兩個大漢正虎視眈眈地走近她,隻聽得“我真的要跳了”!隨即一個嬌小的身影就越過護欄直躍下來。

這船的瞭望台距離甲板足有六丈開外,那女孩兒一旦落下必死無疑,人群中立即激起了一片尖叫聲。

李白安不及細想,隨手一扔“絕批”,叫聲“接著”,身形已在空中,隻見他伸出左手直向那女孩兒飛去,轉瞬間就接住了她,順勢一抱扭轉身形在艙壁上輕輕一蹬,便落回了眾人中間,整個過程直如行雲流水。

船上的洋人紛紛鼓掌歡呼,一旁的眾人也驚奇地看著他,晉先予歎聲道:“李少俠的輕功當真了得,在下還要多多請教才是。”

心月忙接過那女孩兒,揉胸口、掐人中一通忙活。這時一個尚顯稚嫩的男聲道:“李伯伯,您的刀……好重!”

原來李白安扔刀飛身救人,刀正被秦瀟接住,這把刀自重加上拋出力道確實把他接得踉踉蹌蹌,險些跌倒。李白安心想,這孩子還真有些底子,不免也多留意起來。

這時那被救的女孩兒也已轉醒過來,看見自己在心月懷中,不禁抱住放聲大哭:“姐姐,那群壞人他們要抓我。”心月忙安慰道:“沒事兒,姐姐在,有話慢慢說。”

那女孩兒止住抽噎聲,正要說話,那兩個大漢已經飛跑到了近前,喝道:“快把人交出來。”

女孩兒貓在心月的懷裏死死攥著心月的衣袖,兩個大漢伸手就要拉人,猛地被平地拎了起來,直甩了出去。原來是被徐三豹一手一個給扔了出去,然後他黑塔般地站在兩人麵前。

兩人掙紮道:“那是我們的人!”“那你們倒說說,她叫什麽,家住哪裏,跟你們什麽關係?”“她是盛……”

“住嘴!護……老大不讓說。”另外一個打斷他的話,“反正她是我們的人,馬上把人交出來,要不我們……”

他看看四周聚攏過來的人眾,在蒼蒼的大海中,實在不知怎麽辦,隻得又說:“她是我們帶上船的,剛從房裏跑了出來,必須跟我們回去。”

那女孩兒黑亮的眼珠骨碌一轉,止住了哭聲大聲說:“胡說八道,我叫盛思蕊,和父母從老家逃難到天津,路上被這些歹人殺害,我被劫持擄到船上裝在袋子裏。直到剛才掙開繩索逃了出來,他們發現就一路追來,我隻好一直往高處爬,到了最高實在沒辦法,隻好心一橫跳了下來。”

大漢情急道:“你們別聽她胡說八道,她是……”徐三豹打斷了他的話:“好吧,她剛從上邊跳下來,你們接住了嗎?”“沒有,但……”

“沒有就當她從你們那裏出來就死了!但我們接住了,所以她現在活了,也是我們的人了。趁我還沒發火還不快滾!”說完舉起石臼般的拳頭,兩人一看勢頭不對,趕緊腳底抹油跑了。

李白安在一旁看著暗笑,這徐三豹看似粗莽,沒想到也是個能把歪理配合拳頭說活的趣人。

他轉念又想,這女孩來路不明,似乎與那兩人是認識的。而且自己剛才接她的時候隱隱感到她身上有什麽硬物,胸前肚腹鼓鼓囊囊的,不像小女孩兒,剛才的對答如流更加不像是一個父母慘亡剛受到驚嚇的孩子,不能就這麽簡單地留下。

想畢就看向她,誰知正碰上心月懇切的目光,四目一碰,不禁心下一柔,歎了口氣說道:“把她留下來吧,也好給婉毓做個伴兒。”那女孩兒破涕為笑,一旁的宋婉毓連忙跑過去拉住她。

李白安心說,這個女孩兒在那麽高的地方,敢橫下心來縱身一跳,倒也是真夠膽色,像是江湖兒女的樣子。

這時錢千金說道:“天色不早了,大夥兒回艙了。回頭我給這盛思蕊做個證件,走了走了。”眾人就一路向船艙走去。

此時在一等艙的一間客房中,一個鼻削如鉤的老年男子正在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叭”的一聲,門被推開,一黑衣夜行人走上近前,附耳低語,那老者鷹眼一揚道:“什麽,被劫走了?”

“對,那夥人武功似是很高,雙伍和幺六連一招都過不去。”

“嗯……”那老者沉吟了一下,眼中寒氣一閃,哼了一聲道,“哼,虧得我們買了船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跟著他們總有下手的機會,這人我是一定要奪回來的!”說完,狠狠地敲了敲煙袋鍋,煙灰火星竄了一地。

這船程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一個多月的船上生活對幾個練家子來說煩悶異常,白天怕太招搖,隻得夜深人靜時悄悄起來練功,被巡視的水手發現了如此的超能人士,還以為是鬧鬼。

流言蜚語搞得滿船人心惶惶,船長晚上也加派了人手巡邏,弄得幾個人隻好在屋中閑悶發黴。

錢先生倒是不知從哪裏搞了本英語詞典,不住地找水手問來問去,忙著學洋文。

倒是幾個小孩子因為年紀相仿,身世相近,一個月的時間廝混得是親密無間,卻是忘卻了自己已是孤兒又要遠赴重洋的愁苦。

船到了南安普頓,接著換火車到了倫敦。此時的倫敦正值如火如荼的工業革命時期,經濟生產快速發展,大量碳硫等氣體的排放,加之陰雨潮濕的氣候,使得城區經常被鏽紅色的濃霧籠罩著,所以被稱為“霧都”。

見城中空氣太差,擁擠髒亂不堪,幾個人就費盡周章從一個落魄的子爵手裏買下了倫敦遠郊的一處莊園,連屋帶地共有二十餘英畝,莊園別墅足夠五六十人住,這令眾人十分滿意。

此次買賣錢先生功不可沒,船上學的英文加上自身的江湖經驗,硬是將價錢從三萬鎊講到了一萬五千鎊買到手,為此不會武功的錢千金大為吐氣揚眉。

此後,眾人就在此安頓下來,啟用了新的身份,幾個孩子在外一律叫李白安父親,叫心月母親,搞得當地警察很是疑惑中國人怎麽十來歲就能生孩子。自此,他們就開始了看似平靜卻身負使命的海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