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唐季孫接著道:“大家坐下說話,大人此次實為萬不得已,但情勢逼迫也隻得如此。白安為此行領頭,錢先生為師爺賬房,其餘二位為師傅。來人,把心月叫來。”

不久,心月清脆的聲音傳了進來:“唐先生叫我?”“對,中堂命你與白安假扮成夫妻,連同眾仆從一同西赴英吉利,一路照料眾人生活起居。”“唐先生,大人的差遣心月自是沒話說,可這夫妻……”說罷,也不由得麵色緋紅,眼睛向李白安瞟去。

李白安連忙站起來說:“唐先生,此事對心月姑娘似有不妥,先生能否再考慮一下。”“心月妹子花容月貌,通達幹練,曾經是太後老佛爺最寶貝的小丫頭,多少人想搶,中堂都舍不得,你還不偷著笑?”旁邊錢先生不住點頭。

唐季孫又轉向心月道:“心月,李少俠可是當世頂尖兒的才俊,中堂更是欣賞得緊,還怕配不上你?況且你們假扮夫妻隻是避人耳目,至於到了那邊,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李心二人對望了一眼,心月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道:“那就先依了唐先生吧。”李白安慚愧地說:“委屈心月妹子了。”

見此情景,錢先生就眯著眼說:“對,就是了。李爺,不是我錢某誇口,心月妹子的福相可是千中無一呀,你可是有福了!”“福,福,你眼饞了是不是,告訴你,敢打心月的主意,我直接把你臉抹成白板。”徐三豹似乎隻和錢千金過不去。

到了這兒,唐季孫才接著說:“錢先生,這是你們此行的經費。”說完就把一張十萬英鎊的銀行本票放在桌上。“就這麽幾個人,太多了吧。”“你們隻是去打前戰,之後再尋到人說不準還得往你們那兒送。”

唐季孫隨即歎了口氣說:“中堂千方百計籌銀子買彈藥,可惜呀,炮彈未到仗已打完,這買炮彈的尾款也沒用了,正好中堂手中無糧無錢,就權作此次西行的費用吧。”

錢千金此時對這錢暫時沒概念,可是李白安卻知道,當時在英國一年的學費才四百鎊,食宿兩百鎊,還是要了高價,所以這可以說是一筆巨款,心下更是對李中堂感恩戴德。

次日晨光剛出,練家子已在花園中操練起來了。李白安因傷勢未愈,隻是搬張椅子坐在院裏看著。

徐三豹正舞著一把偃月大刀,虎虎生風,勁力到處,刀鋒夾著的氣掃到人臉上都火辣辣的,的確是位外家高手。而晉先予則手持長劍一柄,朵朵劍花也舞得人眼花繚亂,身法更是輕靈流溢,沒想到唐門在輕功和劍法上也頗有造詣。

晉先予舞完一通劍,見李白安正坐在一旁看著自己,便笑道:“李少俠,也露兩手給我們見識見識。”李白安之前傷重,但經過靈藥和調養,熱熱身子倒也不成問題。

他看見徐晉二人皆看著自己,微笑著四下張望想找什麽東西展示一下輕功絕學。就聽得院外一陣馬蹄急響,似乎來了很多車馬,片刻間院門就被撞開,一漢子心急火燎地大叫:“唐先生!唐先生!”

唐季孫走了出來,那人馬上上前耳語,話畢就立在一旁。唐季孫臉色鐵青,叫道:“三位,別練了,趕緊收拾東西,我們要馬上啟程。”

此時心月也到了前院。“心月,快幫幾個孩子收拾東西,讓下人也趕快收拾好,我們馬上要出發。”“唐先生,早飯馬上就好了……”“來不及了,撿些幹的快點帶上,快去!”各人馬上忙活起來。

李白安昨夜被那假扮夫妻的事搞得輾轉難眠,包袱也沒動。越想越是對人家大姑娘不妥,所以想早飯後收拾的空兒跟唐先生說其實扮成兄妹更加妥當,幾個小孩兒還可以當成弟弟妹妹不是。

他見此突變也就沒法兒再提,隻得問:“先生,怎麽回事?”“京城密報,你們的行蹤已經被翁同龢等人知悉,正派人前來抓捕。天津衛今晚有一班郵船要去英國南安普頓,馬上出發還能趕得上,白安隨我過來。”

說罷帶著李白安穿過廳堂直入自己的房間,打開桌上一木匣子,一把套著鱷魚皮鞘的寶刀赫然就是“絕批”!“中堂還是讓你帶著妥善保管,來日必有大用,記得大人的一番囑托呀!”

“白安必不負大人!”“不必多禮,身份變了,但北洋的氣節不可變呀!”“白安謹遵教誨。”此時所有人已經收拾停當,眾人呼啦啦上了十來輛馬車,唐季孫坐上頭車,駕的一聲,眾車絕塵而去。

黃昏,天津塘沽港,一艘巨型英籍郵輪泊在碼頭邊,此時距開船還有半個小時。

唐季孫等一行車隊快速駛向海關,到了關口,守門的清兵持槍將車隊攔下。趕車那人剛想出示直隸總督關防,卻被唐季孫一把拉住,笑道:“兵大哥,我們是要登船的,這是證件和船票。”

帶隊的把頭仔細查驗,口中喃喃道:“一對夫妻,三個孩子,三個隨行,四個下人,這陣仗不小呀,這是要舉家外遷呀,去哪兒呀?”一副故意刁難的樣兒。

後車的徐三豹按捺不住,“噌”地從車上蹦了下來,門崗的旗子都跟著震了一下,他剛想發作,卻被一雙手按住了。“徐兄,我來。”

一轉眼李白安已經欺身近前道:“兵大哥,這船都快開了,勞煩您快著點兒。”邊說邊伸左手到身後向唐季孫做了個五的手勢,唐季孫一愣隨即明白,掏出一個五十兩大銀錠放在他手上。

李白安左手一轉,將銀子塞在把頭手裏說:“這晚上夠燥的,給哥兒幾個買點兒瓜果。”把頭見了手頭銀子,也不多說,伸手一擺,門擋就被移開了。

車隊快速駛向登船口,眾人下得車來,一一登船,李白安緊握“絕批”拱手道:“唐先生,李某必不負中堂重托!”唐隨即拱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保重。”又叫道:“博海,到了後按信中內容聯係即可。”“記得,保重。”

這時,開船的汽笛已然拉響,眾人在唐季孫等人的目送下緩緩地駛離了塘沽港,隨著一輪紅日漸漸地沒入了海平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