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個春花爛漫、鳥鳴風輕的周末清晨,幾個身影輕身躥跳快速前行,後麵兩輛馬車緊跟其後疾馳。

隻見這幾人身形如燕,時而躍上樹梢,時而跨過灌木,上上下下間輕盈靈動,不見有何阻滯。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一個瘦削的身影逐漸慢了下來,落在了其他幾人之後,為首的馬車一停,那人隨即上了車,車夫一揚鞭,馬車繼續快速跟了上去。

剛上車的女孩兒邊噓氣,邊抹汗歉聲說:“對不起,義父,我已經盡力了。”“沒事的,婉毓,你已經盡力了,這次還多跟了五分鍾,不錯。”

李白安拿起毛巾遞給宋婉毓擦臉,一邊看著一邊心說一晃六年,這個恬靜內秀的小女孩兒都成大姑娘了。

這孩子先天身子比較弱,經過這幾年錢先生的中醫調理,加上幾位師父為其挑選合適的練功法門,現在已經大有起色了。

沒過多久,又有一個壯實的人影慢了下來,李白安的馬車到了他跟前,趕車的徐三豹叫道:“烔小子,怎麽樣,這點兒路就累了?”

周烔此時神色還算輕鬆,隻是步伐已不見了奔行之態,他答道:“師父,我不累,就是沒他們腳程快,你們先走,我跟在後麵不久就到。”不多時他就被落在了眾人後麵。

徐三豹大聲笑著對車裏的李白安說:“老李,我就說了他不是練輕功這塊料,看見沒,這幾年下來還是跟不上那對毛孩子,我看讓他踏踏實實別練算了。”

李白安笑著說:“噯,徐兄,話可不能這麽說,你看他已經能跟住二十裏不落下,這就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他有這份韌勁兒,哪一次都沒說要坐到車上來。”

徐三豹感歎:“也對,想當初,放學十幾裏路他寧可晚吃飯也要自己跑完,也難得他這份心氣兒。”

“那義父為何每次都讓我坐車回來,不讓我跑完呢?”宋婉毓有些狐疑還有些不服氣。

“你的情況略有不同,每個人術業有專攻,別看前兩個跑得快,後一個底氣比你足,但是若論錢先生身上的本事,哪一個有你學得精呀?”

徐三豹不服氣:“就他那裝神弄鬼,虛虛玄玄的東西,也叫本事?”說罷才想起婉毓也在車上,就馬上閉嘴。

李白安見宋婉毓默不作聲,知道這孩子心念重,嘴上雖不說,但比誰都在意,馬上打圓場:“三豹兄這就錯了,錢先生的學問我們華夏傳了幾千年,連曆代皇家都信得很,咱們可不能妄自菲薄老祖宗留下的東西。”

徐三豹搭口道:“也對。”這時宋婉毓的臉色才見舒展。

三人又開始默不作聲,等了一陣,李白安見前麵的盛思蕊身法突然一變,身形如同遊蛇一般鑽進了前麵的樹林,突然想起來什麽,就問:“婉毓,思蕊最近怎麽樣,為什麽晚上總見她神神秘秘的?”

“義父您又不是不知道,三年前我們就已經分房睡了,興趣愛好各有不同,所以晚上我們接觸也不多。”李白安噢了一聲,自己沉思。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一個清雋的身影幾下就從樹林中躥進了馬車裏,一陣驕蠻的聲音說道:“義父,三姐,你們看我捉到了什麽?”說完手一伸,隻見一隻金頭幼鷹的雙足正被她抓在手中撲拉著翅膀嗞嗞叫。

李白安略一皺眉道:“你剛才是去追這隻鷹了?”“對呀,”盛思蕊眨眼笑道,“好久沒見過這種金頭的了,剛才施展輕功時一瞥眼看到,連忙去追,這小家夥狡猾得很,費了半天勁兒才抓到手,你們看漂亮嗎?”

“思蕊,這一行是你們幾個比腳力,你這叫半途棄賽!”李白安麵色有些嚴厲。“我知道錯了,”盛思蕊假意委屈地噘噘嘴,隨即又說笑道,“比賽哪天都成,這金頭鷹可是難遇呀!”

李白安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置可否。一旁的宋婉毓說道:“蕊妹,你真是的,家裏周圍的鳥獸都被你捉得不敢露頭了,又跑到外麵來禍害了?”“人家今天開心嘛!是不是,小……以後就叫你小金。”說罷,繼續逗弄那鷹。

李白安一直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子沒什麽辦法。

自打來了英倫之後,盛思蕊就展現出了她極為聰穎靈動的一麵,除了以外家見長的徐三豹的功夫她不適合修習以及她對錢先生的本事不感冒之外,無論李白安和晉先予教她什麽,她都能很快得心應手,在輕功和暗器方麵,更是進步神速。

在四人中她各方麵功夫都是最好的,但她的問題也是最多的。除了學習,纏著大師兄,調笑二師兄,嘻逗三師姐之外,她還最喜歡拿飛禽走獸練手。

就像宋婉毓說的,家周圍幾裏的動物都已經被她嚇得跑了一空,除了老鼠之外已經沒什麽敢接近他家的莊園。尤其是飛禽,自打她的輕功心法純熟、運用自如之後,幾乎所有的鳥都被她抓了一遍。

李白安不知有多久都沒在家中聽到鳥鳴了,還好她抓鳥純粹是為了好玩兒,抓完就放,否則當地人非得以為他家裏有嗜食禽類的妖怪。

還有就是她的功夫,盡管她一直竭力隱瞞,但總有一些細節不經意地暴露出她頗深的武學淵源。

雖然李白安不是武學大家,但也看得出這些絕不是尋常百姓練得出的。一次中秋,大家看著月亮,不免思鄉情切,有些傷懷。她為了緩和氣氛,說要給大家耍一通鉤法助興,眾人一聽皆齊聲叫好。

這鉤是晉師父閑來無事見家中寬裕,自己熔爐打造的,唐門本就是兵器世家,兵器打造自是在行。

隻聽盛思蕊說:“我這套鉤法叫‘越女執鉤’,起手,大家看好了。”說罷便舞了起來,尖花鉤回,進刺轉和,忽而淩厲尖銳,忽而曲轉回旋,快時隻見鉤尖白光連成一片,仿佛將自己裹在一片寒芒之中,眾人齊聲叫好。

李白安對晉先予說:“晉兄,沒看出你對鉤法也很有造詣嘛。”“我不會使鉤,是她自己悟的,很奇怪吧?”

李白安麵露訝異之色,他知道這鉤是最難練的兵器之一,含有刺、劈、連、帶、鉤、回等諸多法門,沒個幾年名師的悉心傳授,很難有什麽進步。但見盛思蕊這鉤舞得嚴絲合縫,很有章法,絕非是個孩子能憑空悟出來的。

自己之前雖然多次問及她的師承,但都被她或回避或打岔,一一搪塞過去,而且每次都是嬌嗔地讓他沒法嚴厲起來。

看著她在那逗弄幼鷹的一派天真爛漫模樣,實在沒法兒和心機扯在一起。隨即轉念又想,這麽大的孩子,就算有又能有多少心機呢?說不定家裏突遭變故又在船上那麽一驚,被嚇糊塗了都忘了也說不準,也就沒太往心裏去。

還有就是她觸類旁通、無師自通的能力。很多時候,往往自己教到某身法的第一步,或晉師父教到她某招式的第一步,她就能自己演繹下去,雖然不倫不類,但也足以讓他驚訝。真不知自己是救了個武學奇才還是個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