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正義

61.

見建雄慌張的模樣,我問他:“為啥說劉司令有膽殺人?”

建雄拿出支煙,手明顯有點抖,我給他點上。他連著兩次要開口說,嘴角**了兩次,最後似乎狠了下心,說出了以前兩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當年建雄和劉司令每天一起在山上胡轉的時候。都身體棒,又正是那年齡,精力很足。天天在山上跑,逮著啥就是啥倒黴,一幹生靈稀裏糊塗在兩大勞動力手裏丟了性命。

有一天,兩人轉進大山深處,發現有狼的痕跡。要知道,小興安嶺靠近人住的地方,很少有狼,在當年山裏生靈還多的年代裏,也不例外。而那天找到的狼的腳印,依稀分辨出應該是條落單的土狼。

兩人就比較興奮,興衝衝地順著腳印往山深處趕。結果在一個大樹旁邊,真發現了一個山洞,應該就是狼窩。

就在兩人一咬牙,準備上前端這狼窩時,背後嗚嗚的動物嚎叫聲響起了,一扭頭,居然是一頭成年的公狼正瞪著建雄和劉司令,低聲發出警告。建雄那時候壯得像個門板,劉司令雖然沒建雄的身板,但在山裏天天吃肉,滿山亂跑,自然也有一股子力氣。但麵對著這麽頭野狼,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隻見公狼一邊警覺地望著兩人,一邊慢慢走到那洞穴前,然後站好,衝著建雄和劉司令看著,似乎在表達的意思是:你倆離我家遠點,咱兩不相犯。

可惜這公狼遇到的是兩個最不怕死的家夥。十幾分鍾後,這頭公狼胸口便被鳥銃打了一個洞,腦袋被建雄帶的鐵棍敲了個窟窿,倒在雪地裏不動了。

就在公狼倒地的同時,山洞裏發出嗚嗚的聲響,一頭看上去很虛弱的母狼爬了出來,看到公狼的屍體,母狼狼眼裏依稀可以看出有眼淚一般。讓建雄心靈為之震撼的是:這母狼身後居然掛著個剛出生的小狼,而且臍帶都沒咬斷。小狼被母親一路拖著出來,還閉著眼睛,嗚嗚地叫喚。

母狼沒有看建雄和劉司令,徑直衝公狼去了,低著頭,伸出舌頭,舔著公狼的鼻頭,似乎還不相信丈夫的離開。建雄當時就懵了,尋思著這狼也打得太悲慘了。便扯劉司令的衣角,說:“算了吧,這狼懶得要了,走唄!”

而當年還大名劉德壯的劉司令卻扭頭衝建雄咧嘴一笑,說:“這大便宜還不撿嗎?”

說完從建雄手裏拿過那根鐵棍,大踏步上前三下兩下把那母狼的腦袋打了個稀巴爛,還扯下那頭小狼,一抬手,摔死在旁邊的石頭上。

這麽多年來,這事讓建雄內心一直覺得愧對這些生靈,對劉司令這人心腸的生硬,留了個不好的、難以磨滅的印象。

而另外一個讓建雄覺得劉司令是個能殺人放火的角的事,是在幾年後,莎姐再次找到建雄後。

那是在1987年,建偉還在市裏某國營企業裏做廠長,建雄跑供銷。到年底了,在南方有一筆爛賬,老是收不回。建雄便叫上劉司令,一起去了廣東某小鎮的那家工廠,找那私營企業的小老板要錢。

遇到的情況世界大同,小老板哭完窮便消失了。建雄和劉司令坐在招待所裏就開始罵娘。言語間建雄無意地說了一句:“把老子逼急了,今晚衝他家裏,錢也不要了,就殺他們幾個人得了。”

說完這氣話,建雄便扭頭睡下,身邊的劉司令繼續在看電視。

睡到半夜,建雄夜尿起床,發現旁邊**是空的,劉司令不見了。建雄腦袋裏就一懵,想著劉司令這沒心肺的,不會真聽自己的話,跑去這小老板家裏搞事去了吧。

建雄穿上衣服,往那小老板家裏趕去。因為前幾天也找到過這小老板家,小老板不在家,但地址兩人是都知道的。

建雄跑得一身大汗,終於到了那城中村的一個小院子前,隔著鐵門,還真看見一個黑影,正往二樓陽台上爬。建雄就慌了,喊道:“劉德壯,你給老子下來。”

黑影還真是劉司令,劉司令一扭頭,見是建雄,愣了愣。對方家裏的燈就亮了。

劉司令隻得跳了下來,然後靈活地三兩步就跨到鐵門邊,迅速翻了出來。

建雄見人家家裏燈也亮了,便一把扯著劉司令往外跑。依稀間,有手電的光對著他倆的背影照來。

回到招待所,建雄在劉司令身上找出一把大號的螺絲刀。建雄

便衝劉司令發火,說:“你拿著這玩意去他們家幹嘛?”

劉司令憨憨地說:“去弄死兩個啊!反正這錢也拿不回了。”

建雄訓斥了他一頓,但這事也說明,劉司令是自己一把聽話的槍,自然隻是說了幾句便算了。最後建雄半罵半問地指著那把螺絲刀,說:“還要去殺人,拿個這你怎麽殺啊?”

劉司令咧嘴笑,說:“這有啥不能殺的啊,直接照著眼睛或者心髒捅進去不就行了。”

建雄倒抽了一股冷氣。

第二天,那小老板一大早就把錢送到了招待所,但表情很是奇怪。

62.

說完這些,我倆都陷入了沉默。我努力把古倩的笑顏在我腦海裏抹去,把思緒用在和建雄統一上。

這時門開了,八戒急衝衝地跑進來,對我倆說:“劉司令真不在宿舍,我樓上樓下都問了,都說沒看見他。”

我和建雄站了起來,我問道:“看見莎姐了沒?”

八戒反手把門關上,低下聲來,說:“莎姐在二樓吧台,宿舍裏的人說,莎姐早一點曾過去和劉司令說了一會話,然後劉司令就出去了。”

建雄急了,說:“邵波,不會真的去了我家吧。”

我招呼八戒去隔壁房把西瓜和龍蝦叫過來,八戒很快就帶著西瓜和龍蝦過來,很意外的是鄭棒棒也一起過來了。鄭棒棒見了我,低了頭不看我。

我裝作沒注意,安排道:“西瓜、八戒和我,現在跟建雄哥去他家。”然後對龍蝦說:“龍蝦,你和鄭棒棒下二樓去盯著莎姐,不要讓她看出啥。”

西瓜、龍蝦都點點頭。鄭棒棒居然還應了一聲:“好的。”

然後,我們幾個去建雄家的就往門外走。走到鄭棒棒身邊時,鄭棒棒喊住我:“邵波!”

我沒扭頭,但還是應了聲。

然後就聽見鄭棒棒說:“對不起!”

我回頭,和他的眼光迎上。有時候男人與男人之間,並不需要太多言語的。我衝他咧嘴笑了笑,點了點頭。

沒想到的是,幾小時後,鄭棒棒就永遠地……沒有了。

到二樓時我叮囑大家都不要露出啥貓膩,便都依言,和平時一樣胡亂說笑著,過了吧台。我偷偷瞟了一眼莎姐,莎姐正在給某一個包房算賬,我們經過時,她動作很小地抬了下眼,和我偷瞄她的眼光正好交匯。她連忙低下頭來,按著計算器。

出了大門,四個人上了建雄哥的車,去往建雄哥家裏。

建雄住在市中心——X市的第一批商品房綠色山莊裏。建雄停了車,在樓下就抬頭看樓上,見自家的燈亮著,臉色就變了,說:“別嚇我哦!平時她們娘倆早睡了,今晚這麽晚了怎麽還亮著燈啊。”

便往樓上衝,那年代,再豪華的商品房,也都沒電梯的。

跑到建雄哥家門口,建雄忙拿出鑰匙開門。門一開,建雄他老婆正站在門口,看樣子應該是睡著了起來的。一見是建雄,便數落道:“自己有鑰匙,敲什麽門嘛?問是誰又不吭聲。”

建雄忙問道:“你說剛才有人敲門?”

建雄老婆說:“是啊!而且敲了有五分鍾,問是誰又不說話,在貓眼裏看,外麵又黑乎乎的,樓道的感應燈都沒亮。”

聽到這,我忙往樓上跑,八戒和西瓜跟著我往上跑。

一直跑到頂樓,一張門攔著,應該是通往天台的門。我一扭門,居然打不開。我回頭看著八戒,八戒會意,摸出根鐵絲便上前辦公,弄了半天,居然沒效。西瓜便在一旁數落道:“還神偷呢?這都弄

不開。”

八戒不服氣,繼續低著頭在摸索。我覺得這樣耗下去的話,剛敲門的那廝,都不知道已經串去哪裏了,便一把推開八戒,對著那門一腳踹了上去。

門直接給我踹開一條縫,再推開一看,門外有個大油桶把門堵住了,而那門的門鎖,壓根就是無法鎖的那種。隻是這空油桶估計是用來采天地之雨水,集日月之露氣的,積了滿滿一桶,有了分量,才堵得那麽死。

我們忙衝上天台,天台上空無一人,一覽無遺。八戒和西瓜愣住了,天上地下四處看。我卻跑到天台邊,隻見旁邊樓的天台和咱這邊的是平行的,中間間隔大概有三米左右。八戒會意,居然往後退了幾步,作勢要來個助跑,再來個跨步上水泥欄杆,跳過去。

我伸手把他攔了下來,一扭頭跑到天台另外一邊,也就是下樓的樓梯口那邊。果然,旁邊那樓的樓梯口和我們這棟也是平行的,而且那門口還有路燈,很清楚地能看到下麵。我們三個都很興奮,死死地盯著那下麵。

果然,等了一分鍾左右吧,一個黑影從那門裏跑了出來……看得很是清晰……

劉司令火急火燎地往小區外跑去。

身邊的西瓜罵道:“這老畜生!”然後,西瓜這小畜生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與幼稚的事情——他隨手摸起一塊水泥塊,對著樓下慌慌張張跑著的劉司令扔了上去。人沒砸到,但劉司令嚇了一跳,猛一抬頭,和我們三個正伸出去的腦袋來了個對視。他的表情是看不清楚的,同樣,我們的模樣他也不可能看到。但於整個事件來說:我們把他這蛇給打草了。

我衝西瓜瞪了一眼,西瓜也覺得自己這錯誤犯得有點幼稚。但我也沒說他,一招手,帶著他倆便往樓下建雄家去了。

建雄正站在房間門口,門神一樣站著。不知道他和他老婆怎麽說的,那女人表情很害怕地在他身後站著。見我們下來,建雄忙問:“抓著人了嗎?”

我搖搖頭,然後衝建雄使了個眼色。建雄會意,要他老婆先進屋。然後我就在門口給他說道:“建雄哥!人沒抓到,但看清了,確實是劉司令。”

建雄臉色變了變,然後問我:“那接下來怎麽辦?報警吧!”

我搖頭,說:“沒任何證據,報了也沒用,反而會再也找不到這孫子了。”

建雄便捏著拳頭,青筋鼓起:“劉司令這畜生,還有莎姐這老娘們,老子就不信捏不死你們。”

說完問我:“接下來怎麽辦?”

我頓了頓,對著西瓜說:“你這兩天就在建雄哥這待著,晚一點我讓龍蝦過來陪你。”然後對建雄哥說:“我和八戒先回場子,有啥情況我給你打電話。”

建雄還是一副凶相,說:“我和你們一起回吧,老子今晚就要滅了劉翠姑這娘們。”

我衝建雄哥擺手,說:“哥!這兩天你就先聽我的,畢竟還不能肯定是不是劉司令一個人的主意,弄不好莎姐真不知情。”

建雄愣了愣,然後對我說:“行!兄弟,我就聽你的。”說完又要我等等,轉身從房間裏拿出個大哥大來,遞到我手裏,說:“這個你先拿著,隨時和我聯係,等這事完了,哥再去郵電局給你買個139的用。”(那年月正是大哥大被淘汰,電信和聯通剛冒出頭來的時候,隻是當時電信還不叫電信,還沒和郵政分家。所以139的手機直接就是在郵電局買。)

接著建雄又把車鑰匙對我一扔。

我一一接了,就和八戒往樓下走,身後建雄很誠懇地居然說了

一句:“邵波!哥有啥事做得不對的,今兒個對你說聲對不起了。”

我回頭,衝他點點頭,下了樓。

63.

在火龍城門口我把八戒放了下去,要他在大門口盯著,瞅見劉司令就直接按倒在地上,再打我手機。八戒便問我:“你去哪裏?”

我告訴他:“我去宿舍守著,不管他今晚還會不會回,但總之先看緊今晚上再說。”

八戒應了聲,往門口去了。

我直接開到宿舍附近,把車停在巷子裏一個比較隱蔽但可以看到宿舍的地方,然後關了車燈,坐車裏像以前盯犯罪嫌疑人一樣地蹲點。

夜色靜悄悄的,萬物似乎都沉睡了。我點著煙,腦子裏很亂,想得多的居然不是劉司令,反而是古倩的笑臉在腦海裏晃來晃去。在武漢的古倩,難道真是能夠這樣隨意地又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兩天裏連一個電話都不打給我嗎?她是有手機的,不可能連給我打個傳呼或者留個言的時間都沒有。被完全控製了是不可能的,那麽,古倩……你在玩什麽呢?

在黑暗裏過了一個多小時就,宿舍門口沒有一點點風吹草動。手裏的大哥大響了,接通真是八戒,在電話那頭說:邵波!莎姐也不見了,鄭棒棒和龍蝦滿場子找,都沒看見她。

我腦子“轟”地一響:奶奶的,我怎麽把一樓餐廳那窗戶忘記了,莎姐如果和劉司令是同夥,自然知道一號房和一樓是通的,那她從二樓爬到一樓,再從窗戶出去,和劉司令會合,直接跑了,這以後去哪裏找他們?

我從車裏出來,往火龍城後牆跑了過去。果然,餐廳的那個窗戶是開的。

我沒多想,直接從那裏跳了進去,廚房洗手間裏果然亮著燈,櫃子是移開的,那個洞黑乎乎地對著我。我一貓腰鑽了進去,煙道裏依然是那股油膩而難聞的氣味。突然間,我有一種錯覺,似乎站在這黑糊糊的所在裏的我,麵前是古倩那軟軟的身體。

我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雙手伸開,撐著兩邊的牆壁,雙腳跳起來,抵著兩邊的牆,往上爬去。二樓的洞也是洞開的,居然又有新糊上去的麵粉氣味。我鑽了進去,再從一號房那榻榻米裏推開木板爬出去,衝向了二樓吧台。

二樓吧台,八戒和龍蝦、鄭棒棒正站在那說著話,見我從一號房裏跑了出來,龍蝦和鄭棒棒都一愣。然後我不客氣地對著龍蝦和鄭棒棒說道:“你們兩個大活人,怎麽連一個女人都沒看住,莎姐是不是進到一號房不見了的。”

八戒卻代替他們回答道:“不能怪他倆,莎姐是去了五樓房間裏睡覺,然後他倆在五樓看見劉司令上了樓,進了莎姐的房間。我沒來得及通知他倆瞅見劉司令就要動手,然後鄭棒棒下樓給我說看見劉司令進了莎姐房間。我忙和他跑上來,房間裏居然就沒人了。”

“那龍蝦不是在門口看著的嗎?人呢?”我沒好氣地對著龍蝦說道。

龍蝦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就尿了泡尿……”

“服務員呢?服務員沒看見人出來嗎?”

龍蝦說道:“那一會服務員下去拿宵夜去了。”(值夜班的半夜要發一個泡麵)

八戒見我臉色很難看,忙打斷我和龍蝦的對話,說:“邵波,現在你說怎麽辦?”

“找啊!”我吼道:“隻要你們在樓下沒看見他倆下到二樓,就趕緊繼續找啊!”

頓了頓,我對龍蝦和鄭棒棒語氣軟了下來,說道:“凶手很可

能是劉司令,他應該也知道咱在找他,今晚這些事,都有點急。”

這話就權當我對他們叫嚷的解釋,兩人看我表情,也意識到這問題的嚴重性,點點頭,樓上樓下找去了。

八戒跟著我往五樓跑去,在我身後說道:“邵波,應該是五樓還另外有路出去吧,就像建偉哥的死,也沒任何人看見進出,就那樣沒了。”

我打斷他:“八戒,建偉哥的死,其實可以肯定是劉司令幹的,因為……因為最後一個在建偉哥房間的是誰?”

“是劉司令,可是他出門的時候建偉哥還是好好的,那梅子可以作證啊。”

我沒解釋啥,其實對於劉科的死,因為有發現煙道,可以找到凶手的路線。而對於建偉哥那密室,沒任何路徑可以通往外麵,隻有兩個解釋:一個是如劉司令所言,來了個會輕功的。那基本上不可能,就像劉司令自個說的:真有那本事,直接飛進銀行去拿錢就是了,要跑到這滾滾紅塵中來掀起腥風血雨作甚?

那麽,就隻剩下另一個可能:殺人者就是劉司令。因為梅子沒有進到房間,並沒有親眼看到建偉哥是生猛地、真實地活著,而隻是聽劉司令說說,並聽到了建偉哥一聲鼾聲。

鼾聲……

我一個激靈。我爸給我說的建偉遺物裏那個氣球……

一邊想著,一邊在各個房間裏,跑進跑出,心裏有個感覺:莎姐她們倆兄妹,應該已經不在火龍城了。

正想到這,吧台值班的服務員衝我喊:“邵波哥,樓下保安要你下去一趟。”

64.

我和八戒尋思應該是樓下發現了啥,因為西瓜已經叮囑一樓的

保安們看到劉司令和莎姐就給按住。

我倆往下跑,在四樓又喊上了正在四樓找人的鄭棒棒、龍蝦。四個人跑到一樓,見當班的保安小菜皮和另外一個偽軍製服,正表情嚴肅地抬頭望著天。

八戒在我身邊罵道:“這倆白癡不會是叫我們下來看飛機吧。”

我沒吭聲,迎了上去,順著小菜皮的手指望上去,看到樓頂已經關了的霓虹燈上,掛了團黑影,依稀是一個人影。而這掛著的人影旁,還有另外一個黑影在那裏晃來晃去,並不時地用手撥弄掛著的人影。被掛的人影在霓虹燈的鐵架上晃來晃去,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一般。

我心裏暗罵小菜皮這倆是倆白癡,直接在電話裏給我們說一下,我們直接去天台不就行了,還先叫我們下到一樓來瞻仰這畫麵。便一揮手,又領著兄弟幾個往樓上跑。

剛衝到大廳,我要八戒他們三個先上去,但不要上天台,就在天台門口不吱聲地貓著,等我上來再進去。然後對吧台的女孩子說:“趕緊報警,還打個火警,讓消防隊派人過來在下麵墊東西,越快越好。”畢竟出現這麽個意外狀況,冒冒失失地去到天台,真把吊著的那大活人害了下來,可是出人命的。

吧台的應了,我便又往外走去。身後那丫頭居然衝我喊一句:“邵波哥,報警是打110還是120?”

我沒好氣地答了,再走到門口,招手讓小菜皮進到門口一個樓頂上的人看不見的地方,問道:“小菜,我們在一樓餐廳裏忙活的那晚,你進去和我們說的那幾句話,有沒有說啥謊啊?”

小菜皮臉色變了變,分辨道:“我就進去和你們隨便說了幾句玩笑,有啥謊啊?”

我陰了臉下來,說:“你最好考慮清楚,邵波哥隻問你這一次,如果被我查出來你騙了哥,後果你自己清楚。”

小菜皮慌了,說:“也沒啥啊!哥!就是劉司令那時剛到門口。聽說你們在一樓,要我故意進來說給你們聽,說他一直在一樓值班。其實那時他跑出去找路邊雞剛回來,他害怕你們說給建雄哥聽,說他沒有當班。”

我點點頭,沒再說啥。劉司令就是挖那洞的元凶,基本上可以肯定。

在那站了有十分鍾吧,心裏很急,但也不敢草率地上天台去處理。結果警車沒到,消防車到了,我要小菜皮去和消防兵們說下情況,自個往樓上去了。

通往天台的門口,八戒他們三個安靜地站著,表情嚴肅,一聲不吭地看著我上樓。然後我輕聲要鄭棒棒和龍蝦下一樓張羅消防兵們鋪個啥,然後一揮手,帶著八戒,擰開了天台的門。

天台那角落上站的,真是劉司令,而讓我們很意外的是,掛在霓虹燈鐵架上的,居然是被捆得嚴嚴實實,並堵了嘴的莎姐。劉司令手裏揮舞著一把電工刀,見我們開了天台門進來,便一伸手,把刀比在掛著莎姐的尼龍繩上。

我忙把手展開,示意八戒不要靠前,然後我一個人,對著劉司令走了過去。

劉司令居然笑了,那笑容和每一次看見我的笑容一模一樣,好像是討好,又好像是藐視。到我離他隻有七八米時,劉司令說話了:“行了!再靠近我會做什麽你應該知道的。”

我便停住,衝著劉司令說:“司令,你瘋了啊!這可是你親妹妹!”

“親妹妹?親妹妹把我親爹活活氣死了,還有啥好親的。”劉司令依然是笑著的,但窩著電工刀的手還是穩穩地比在尼龍繩上。

“司令,有啥咱兄弟好好合計,你先把人放下來再說。”

“合計?邵波,和你有啥合計的,你把建雄叫過來。”

我扭頭,八戒會意,轉身往樓下跑去,給建雄打電話去了。

劉司令另一個手從褲兜裏掏出我給他的中華煙,用一個手從裏麵摸出兩根,對我扔了一根,自個叼上一根,然後又摸打火機點上。鐵架上掛著的莎姐,嘴巴嗚嗚地發著聲響,劉司令似乎聽不見般,扭頭對我說道:“邵波,我還是佩服你的,我走到哪一步,你就追到哪一步。我去糊那牆吧!你就從二樓蹦了下來;我去建雄家吧!你又趕了上去。你說你是不是一早就懷疑了我,我藏家裏的流星錘,肯定也是你拿了吧。”

我點點頭,說:“司令,這些咱稍後再說,你做這麽多,都是為了你妹妹,現在把莎姐掛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我樂意!”劉司令又咧嘴笑,然後吐出一口煙,說:“邵波!你跟咱有仇嗎?我對你一向也還不錯啊!你盯著我幹嗎呢?我又沒害你什麽?”

我愣了愣,半晌蹦出一句:“你殺了人,我揪你出來難道有錯嗎?”

劉司令表情黯淡下來:“是的,我是殺了人,你是警察,揪我出來是為了正義對吧?那我和你好好掰掰,到底是誰在維護著正義。劉科!呸!我妹妹一輩子的幸福都毀在他手上,讓他多活了這麽多年,正義怎麽沒去找他呢?還科長呢,我呸!”

“那建偉哥呢?建偉哥對你不錯啊?”我見他比著尼龍繩的手沒那麽用力了,便衝著他說道。

“建偉……建偉也不是啥好東西……我們兄妹跟著他幹了這麽多年,我們得到了些啥?沒來火龍城那會,他讓我在他煤礦裏幹的那些事,有哪一個見得光的?知道當時我們隔壁礦塌方是怎麽回事嗎?是他要我偷偷摸摸去埋了個雷管給炸的。十幾號人啊!就在那礦裏沒了,就為他們礦比咱礦裏產煤多。現在呢?我一把年紀了,落得個幫他做看門狗,再過幾年,我連看門都看不了了,他又要安

排我死去哪裏呢?殺他,我是替天行道!”

我冷冷笑笑,說:“司令,你沒這麽高尚吧?殺建偉,你沒其他目的,我打死都不信。”

掛在鐵架上的莎姐便又嗚嗚地發出聲響,劉司令伸出另一隻手,把莎姐推了一把,莎姐在空中又晃了起來。然後劉司令扭頭對著我,說道:“邵波,有啥目的我也不會對你說了,和你說有啥意思呢?你去催催,看建雄怎麽還不上來?我快等不及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背後的門開了,建雄一頭汗走了進來,身邊還兩個大漢,其中一個穿著警服,是我們分局刑警隊的。

劉司令表情立馬緊張起來,指著那倆警察說:“警察給我出去,要不我馬上放她下去摔成肉餅。”

兩個刑警愣了愣,我衝他們點點頭,他倆遲疑了一下,說道:“邵波,我們就在門外等著。”

建雄沒吭聲,鼓著銅鈴眼瞪著劉司令。到倆刑警出了天台,建雄便走到我身邊,對著劉司令吼道:“劉德壯,你是不是瘋了?”

劉司令聲音比建雄哥的更大:“莫建雄!你少在這裏對我大呼小叫,老子沒欠你什麽。”

建雄哥冷笑:“難不成我還欠你什麽?”

劉司令便激動了,伸出閑著的那隻手,指著建雄鼻尖說道:“欠不欠你自己心裏有數,翠姑跟了你有多少年了?你掰著手指數數!你對得起她嗎?”

建雄不示弱:“哪裏對不起了?你倆不靠著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胡混呢?你不要以為我不記得你們找到我的時候在做什麽。你就一個蓋房子的鄉巴佬,劉翠姑就一個賣身子給那些民工的雞!”

劉司令身邊掛著的莎姐又嗚嗚地發出聲響。然後很是清晰地,我看到她雙眼的眼淚,大顆地往下滴。劉司令嘴巴抖動起來,衝著掛著的莎姐說:“聽到沒?你聽到沒?人家是怎麽說你的?你賤不

賤啊?”

莎姐大顆的眼淚,往樓下掉去。我看著這場景,心裏也不好受起來,扭頭看我身邊的建雄,表情沒一點點憐惜,反而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這世界,到底什麽人是好人?什麽人是壞人呢?

65.

劉司令又笑了,對著建雄說:“你還要跟我比嗓門對吧?想不想要火龍城明天上報紙啊?頭條是半夜火龍城門口大活人跳樓,你們兄弟別的都不怕,就怕鬧出啥影響來,對吧?老板!”

建雄聽著劉司令這話,真不吱聲了。然後劉司令對著我說道:“邵波,我也不怪你了,我們兄妹今晚就要死在這裏,讓你看笑話了。劉科是我殺的,建偉也是我殺的。”

說到這,劉司令又衝著天台門大聲重複道:“躲外麵的,聽清楚了沒?劉科是我殺的,建偉也是我殺的,是我劉德壯殺的。”

說完劉司令得意地笑了起來,然後對著我說:“劉科是我從廚房爬上去宰的,殺他的時候,他還醒了,我用廚房裏的抹布捂著他嘴,把他從沙發上翻過來,就刺了個對穿。好解恨啊!”

頓了頓,劉司令又繼續說道:“殺建偉更簡單,一刺下去,他就沒了。捂著他嘴沒捂個一分鍾,就斷了氣。說我是練過的,你邵波總好像覺得我是在吹牛,這次你信了吧。殺完後,我用個氣球吹好,口子上扭了扭,就壓在他身體下麵。嘿!那時間還把握得真叫漂亮,梅子那丫頭聽見的鼾聲,就是氣球放氣的呼呼聲。”

說到這,劉司令快活地對著天,模仿著氣球放氣的聲音。

建雄氣得臉都青了,罵道:“畜生,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個孫子。”

說完作勢要往劉司令那兒撲上去。我忙把他一把抱住。

劉司令還是在笑,一側身,對著掛在那兒已經哭成淚人的莎姐

說道:“翠姑,聽到沒?劉科和建偉都是我殺的,為了什麽?你都懂嗎?劉科害了你,哥幫你殺了他。建偉不許建雄娶你,哥也幫你殺了他。到現在呢?翠姑,建雄又真的在乎你嗎?你死了,他半滴眼淚都不會掉!你醒醒吧!來!哥給你個解脫,哥馬上就過去找你和爹,咱一家三口,繼續回五嶺屯,繼續等我們娘回來。”

說完,劉司令對著捆莎姐的尼龍繩的手,狠狠往回一拉。

那一瞬間,我和建偉一起喊道:“停手!”兩人一起往劉司令撲了過去。

在我們撲到劉司令身邊之前,從天台欄杆外伸出一雙手,一把扣住了劉司令抓著電工刀的手,把那手往下擰。劉司令見刀沒有劃斷尼龍繩,竟然一手抓住扣著他的手,一個翻身,衝著樓下跳了下去。

我和建雄,以及從天台外衝進來的幾個刑警以及八戒,忙探頭往樓下看去。隻見劉司令摔在一樓鋪著的墊子之外,而同樣和他血肉模糊地在地上趴著的,卻是鄭棒棒。鄭棒棒是從五樓的客房裏翻窗戶爬到天台,本來想在關鍵時刻控製住劉司令,沒想到劉司令直接往下……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扭頭看我身邊的八戒,八戒也正看著我。而身邊的建雄,反而很鎮定,第一時間探手把莎姐的胳膊一把抓住,拉到欄杆裏麵來,並狠狠地扯那尼龍繩,扯了好幾下,那尼龍繩挺結實,沒有扯斷。八戒默默地上前,費了很久的時間,才把尼龍繩解開。

弄開莎姐被塞著的嘴,莎姐沒有說一句話;再到解開她身上的尼龍繩,她隻看了一眼建雄,便往樓下走,步伐踉踉蹌蹌,可能是因為被捆久了,又可能是因為心被傷透了,還有可能是……我也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