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陰謀

56.

聽莎姐說完這十幾年前的故事,我陷入了沉默。畢竟人心都不是鐵打的,就算我現在把凶案懷疑的重點放在了他們兄妹身上,但麵前這女人、這悲情的故事,卻應該不是捏造。

莎姐說完也沉默了很久,抹了眼角的濕潤,然後說道:“邵波,十幾年了,這事埋在我心裏,我也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離開五嶺屯後,我和我哥便來了你們山東,一直在X城打零工,我們沒有建雄和劉科的地址,那年代也沒電話,一直到1985年,很偶然地才找到了建雄,可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了。然後,我和建雄就像現在一樣,一起就是八年過去了。”

我點點頭,然後抬起頭來,問道:“那劉科沒有問過你孩子的

事嗎?”

莎姐回答道:“他並不知道我有小來。”

我“嗯”了一聲。

莎姐又繼續說道:“你現在已經知道這個故事了,你有啥懷疑,有啥想法,你繼續去想去懷疑就是了,總之,劉科的死,和咱沒關係。我也不希望你把我給你說的這些,你又去說給建雄聽,那麽多年前的事情,沒必要提了。”

我點頭,然後說:“那我先出去了!”

我走到門口,咬咬牙,終於一扭頭,問出一句:“莎姐,劉司令怎麽看這事的呢?”

莎姐臉色變了,頓了頓,然後說道:“我哥……他那種沒啥心肺的人,什麽事他又會有啥看法呢?”

我說:“那也是!”開門出去了。

回到房間裏,兄弟們還在為沈公子的事興奮著,我進去裏間,在**躺下。當晚小軍不在火龍城,八戒因為有點累,已經睡了。我腦海裏有很多疑問,也有很多思緒,自個在那捋了起來。想了想後,我翻過身,衝著旁邊**和西瓜睡在一起的八戒踹了一腳,八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我直接遞根煙到他嘴上,說:“下去走走!”

八戒表情有點懊惱般,但還是一個翻身,套上衣褲,便跟我往樓下走去。

午夜兩點的街道上冷冷清清,我們並排走著。我把莎姐給我說的那十七年前的故事說給了八戒聽,八戒聽得也心裏覺得挺酸楚一般,說:“邵波,要不咱就不去查莎姐和劉司令了吧,也是倆苦命的人。”

我沒回答,反而繼續分析起案子來:“照這麽看,劉司令是完全有動機殺劉科的,因為小來的事,劉司令是知道的。劉科的死目前最大的嫌疑就是劉司令,動機清晰,殺劉科的時間上吻合——借

喝醉去洗手間爬到二樓,行凶後再回到一樓飯桌。並且殺人的凶器,峨眉刺!假如我沒分析錯的話,劉司令是有這麽個玩意的。”

八戒問我咋知道劉司令有這東西。我把劉司令筆記本的事給他說了,八戒作出思考狀,半晌,八戒說:“要不咱現在去劉司令宿舍看看,劉司令這一會在一樓值班。”

我搖頭,說:“宿舍裏人都睡了,現在去叫門也不好吧!再說,又沒劉司令房間的鑰匙。”

八戒笑起來,說:“你現在和俠盜八戒在一起,這都叫啥問題嗎?”

我也樂了,還真忘記了八戒的本事。兩人嘻哈了幾句,往宿舍走了過去。

宿舍是一個四層高的私房,有個小院子。八戒從屁股後麵摸出一根鐵絲,三兩下就把鐵門開了。兩人進去,輕輕關了門。宿舍裏挺安靜的,估計這幾十個員工都睡了。交接班是半夜十二點,到現在兩點多,自然已經靜了下來。

我們走到二樓,二樓客廳裏黑乎乎的,八戒又拿出鐵絲,對著劉司令的門折騰了幾下,門便開了。我們關了門,很膽大地開了燈。

房間裏很亂,伊能靜的海報依然笑眯眯地看著咱。我指著筆記本給八戒看,八戒翻了翻,又擺回原處,然後和我把衣櫃打開。

衣櫃裏亂七八糟,也就那麽幾套衣服,依稀可以分辨出有很多是建雄以前穿過的,也難怪劉司令經常穿著不合身的體恤到處轉。

八戒伸手在床下麵摸,我去查看那個破爛的床頭櫃。突然聽見八戒“咦”了聲,然後要我幫個手,把床抬了起來。隻見八戒從裏麵摸出個黑塑料袋,打開,裏麵是一把流星錘。

這可真讓我和八戒開了眼界,原來這世界上還真有“流星錘”這號武器。隻見一根兩尺長的不鏽鋼鐵鏈,一頭是一個黑色的手柄,另一頭是一個黑色的鐵球,上麵猙獰地全是鐵刺。隻是這鐵球的大

小,和咱之前認為的大小有很大區別。怎麽說呢?咱臆想的這鐵球起碼要有一個人頭大小吧,而拿在我們手上的這流星錘的鐵球也就一個小孩的拳頭大小。

我和八戒便嘻嘻地笑,罵了句:“奸商黑了咱劉司令。”

八戒又說道:“這怎麽辦,峨眉刺找不到,就找出個流星錘,證明不了什麽啊?就算再翻出一把青龍偃月刀,也證明不了劉司令有作案工具啊。”

我去翻那本筆記本,然後把“峨眉刺”三個字後麵畫的五角星,和“流星錘”三個字後麵畫的一模一樣的五角星,指給八戒看。八戒愣了愣,半晌才回過神來:“哦!這五角星的意思就是已經買回來了哦。”

我點點頭。

八戒說:“那現在怎麽辦?把這流星錘放回去,就這樣算了?”

我想了想,本來認為,應該把東西都放回去擺好,就好像我們沒來過一樣。

但古倩那天給我說的那句“你已經不是警察了”在腦海裏一個回**……

“八戒,流星錘我們帶走,筆記本翻到峨眉刺那一頁,床也就這樣。”我對八戒說道。

八戒愣了愣,然後嘿嘿一笑,說:“好嘞!引蛇出洞唄。”

57.

睡了一整晚,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強烈預感今天似乎會發生什麽一般。小軍給我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他在單位辦停薪留職。見他意見堅決,我便沒說什麽。其實他對我說的,想要去深圳闖闖,對我的心靈起到的波紋不小,但習慣性的後知後覺,讓我也沒有表達什麽。所以之後的年月,對於如果沒有火龍城這案子,我會不會

來到深圳,也一直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但最起碼,我並沒後悔過這決定。

而那個下午所猜測的要發生的事情,就是因為我和八戒帶回來的那根流星錘,將起到的蝴蝶效應。事實證明,劉司令並沒有那般沉不住氣,也沒有因此發生個啥。反倒是下午四點多鍾,我接到了家裏給我打的一個傳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回了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是我媽。媽聽見我的聲音,明顯很激動,說話都有點顫抖:“邵波!今晚回來吃飯!”

我沒吭聲,媽在電話那頭又補了一句:“你爸要我給你打的傳呼。”

我說:“一會就回來。”

上樓換了套衣服,把頭發梳理得整齊了點,對著鏡子又照了照,覺得不滿意,便跑樓下一個發廊裏理了個發,然後交代棒棒和八戒他們晚上機靈點,獨個就往市委院裏去了。

我爸進到分局前是在市府工作的,所以我們住在市委大院。和古倩家不同的是,我們住的是老院子,而古市長家是住在後來新蓋的樓裏。

我自個掏出鑰匙開的門,甚至有種錯覺,好像我還是在分局上班,而今天和往日一樣,正常下班,然後正常回家。

進門隻看見我爸坐在客廳,拿著個本子,在對著電視機做筆記。老頭的老習慣了,看新聞要做點登記,好像國家的風吹草動,終有一天要過來找他回去問問意見。

爸見到我,沒有說話,繼續對著電視。我便衝廚房喊道:“媽!我回來了!”

媽喜滋滋地出來,說:“別急別急,在做你喜歡吃的肘子,你先和你爸聊聊。”

我應了一聲,往爸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猶豫了片刻,然後我怯

生生地叫了一聲:“爸!”

爸點點頭,指著茶幾上的一包沒開的中華,說:“抽煙自己拿。”說完又低頭做起了筆記。

等到新聞結束,爸把筆記本合上,摘下老花眼鏡,對著我認真端詳起來。半晌,爸吭聲了:“從警隊出來半年,白淨了很多啊!以後要長成個小白臉了,出門別丟我們老邵家的臉!”

我愣了愣,沒敢吭聲。我爸這脾性我也知道,頂他一句,他就可以爆炸。

見我沒反駁,爸臉色稍微好了點,說:“知道前幾天誰來找我了嗎?”

我低聲說:“不知道!”

爸便又有點激動起來:“古市長來了,說了你和他家丫頭的事。你自己說說,是怎麽一回事?”

我抬頭,迎上爸的眼光:“爸,我和古倩就是好上了,我也喜歡她,她也喜歡我。”

爸打斷我:“你覺得你配得上人家嗎?”

我火氣也上來了:“我又哪裏配不上人家?”

爸把桌子一拍,吼道:“你自己覺得你現在是個啥?被單位開除的貨,人家古市長過來還和和氣氣地說自家閨女有對象了,人家不好直說的是,你小子壓根就不配做他家閨女的對象。”

聽到我們爭吵了起來,媽忙從廚房跑了出來,說:“老邵,你又怎麽了?說好今天和孩子好好說說啊?你怎麽又來了?”

爸吼道:“你看邵波這態度,我能不生氣嗎?”

媽聲音也大了:“他態度怎麽了?他態度怎麽了?本來就是,咱邵波哪裏配不上他們家古倩了,邵波那事能怪他自己嗎?還不是你自個以前的那些事給鬧的。”

爸仿佛被點中了死穴,從茶幾上拿起支煙,點上狠狠抽了幾口。

我也沒吭聲了,在那坐著。沉默了一會,很意外地,爸突然很和氣地對我說道:“邵波,你給爸說一句實話,你和古倩好上,是不是有啥目的?爸沒別的意思,就想問問。”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爸,我沒一點點目的。”

“那是你主動的?還是人家主動的?”

我頓了頓,事實是古倩比較主動,但人家是女孩子,我不可能把她剖開來,展示給人看。於是我回答道:“是……是兩個人都有這意思。”

爸“嗯”了一聲,又繼續抽煙,然後抬起頭來對我說:“你古伯伯過來說了些啥,你也應該猜得到,但爸的一個原則是,隻要我的兒子不是帶著目的性地去高攀人家,隻要我的兒子是坦**的,就該怎麽著就怎麽著。你和古倩這事,我今天就表態在這裏。我並不是支持,但也不反對。邵波,爸生了你這麽個兒子,一直是驕傲的,就算你現在搞成這個樣子,爸生過氣,但隻要你還是頂天立地就行了。你們小年輕的事,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去!以前你那對象小楊,見你被開除了,立馬和你分了,那種人家,咱還多虧沒有高攀。爸的意思你懂了吧。”

我重重地點頭。

然後爸居然對我一笑,說:“行了!爸該說的也都說了,你現在說說古倩這丫頭怎麽樣?你媽嘮叨了幾天,想要打聽。”

見爸居然對我笑了,我心裏一陣竊喜。說實話,離開家的這大半年,我自己也知道總歸到最後還是會要回來的,但到現在,坐在沙發上和爸又這麽聊著天,讓我才真實地激動起來。

我便也嘿嘿笑笑,說:“爸!八字還沒有一撇,現在說還早了點。”

媽便過來叫我們爺倆過去吃飯。飯桌上,媽很高興,其實我也看得出,爸也是興奮的。倆老問了古倩的一些事,我借口還有很多不確定,給搪塞過去了。爸又問起火龍城裏那案子,我先簡單說了

個大概。老刑警來了興趣,要我說仔細。我倒豆子一般把從劉科被殺那晚的事,一直說到建偉的死,說到去五嶺屯,甚至說到了前一晚拿那流星錘的事。

爸仔細地聽了,中途還就幾個細節詢問了一些。然後露出思考狀,放下飯碗,坐沙發上抽煙去了。我幫媽收拾了一下碗,也坐了過去。爸站起來,從櫃子裏拿出一條中華遞給我,說:“以前的老下屬送來的,你拿去抽。”

我接了煙。然後爸說:“邵波,你能繼續盡一個作為警察的義務,這點讓我很開心。當然,像你昨晚撬門去人家家裏偷東西,這種事我還是有點不接受,但你剛才那話我也認可。爸幾十年刑警幹下來,遇到這種被規矩給左右的情況也多,你以後自己有個分寸就行了。就這個案子,爸提幾點意見吧。”

我點點頭,望著爸那睿智的眼睛,聽他說道:“我就說說你的幾個誤區吧!首先,你言語中一直把嫌疑往劉司令的身上放,這點我覺得你不夠嚴謹。作為一個刑偵人員,不能武斷地看待問題,而是應該客觀、務實。就像你處理那個什麽表哥的問題,我覺得你做得很對。這是其一。其二,你為什麽在發現了莎姐有作案動機後,沒有考慮到莎姐的嫌疑呢?一個山裏長大的女人,體力並不會不夠偷襲兩個醉酒的男人的。當然,劉司令的嫌疑大一點,但你也應該把思維大膽放開,大膽地多幾個設想。”

我點點頭。爸繼續道:“其三吧,如果劉司令要殺劉科,或者是莎姐要殺劉科,一定要在這麽多年以後才動手是什麽原因呢?早幾年都幹嗎去了?而且,為什麽非要選在火龍城裏呢?這點你想過沒有?”

我繼續點頭。爸掐滅煙,又拿出一根點上:“我覺得最為關鍵的一點是……我說到第幾點了?”

我忙回答:“第三了。”

爸說:“嗯!那第四點就是。”爸正色下來:“如果真是按你的這藤摸下來,凶手的目的就是要讓莎姐和建雄的生活越來越好,那接下來,這目的如果沒達到的話,他應該還不會罷手,尤其是已經察覺你在懷疑他們了,那接下來有危險的人你覺得是誰呢?”

我背上一麻:“你的意思是,凶手接下來的目標會是我?”

爸沉重地點點頭,說道:“邵波!你要小心點了。”

我“嗯”了一聲。

媽好像聽到了啥,出來說:“老邵,你們在說啥呢?邵波怎麽了?”

我和爸異口同聲地回答:“沒啥!”

也是那晚,從我爸那聽說了鍾大隊和何隊的噩耗。同時,爸還和我說了個事,是因為我爸一直也偷偷地打聽我們火龍城那案子,所以在分局聽回來的一個很是奇怪的事:建偉的遺物裏,褲兜裏有一隻氣球。

58.

那晚我沒在家過夜,我說場子裏走不開,怕有啥事。爸點頭,說:“就算現在是這麽個不靠譜的工作,但隻要是工作,就還是要盡心盡力去做,不忙的時候多回來就是了。”

然後倆老借口吃完飯,也要出門走走,其實我懂:就是為送我而找的借口。一家三口走到市委大門口。我打了個車,車開遠了,我忍不住回頭,看這倆老還站在那望著我坐的車。也是那瞬間,我覺得爸確實老了,遠遠看著,當年那火爆的漢子,已經不見了,一個普通的老頭,在我背後消失在視線中。

回到火龍城才九點多,依然是鶯歌燕舞,客人與小姐、服務員各自忙活著。我瞅見劉司令又站在門口,便故意走上前去,說:“司令!這幾天沒看見你,又帥了很多啊。”

劉司令看到我,立馬又是那副討好的笑露出來,說:“唉!老弟啊!這些天你不在場子裏,我還不多多管著怎麽辦呢?都出了兩個這麽大的事了,不提高警覺怎麽辦?”

我從胳肢窩裏夾著的那條中華裏抽出兩包遞給他,說:“嚐嚐!”

劉司令欣喜地接了,說:“嗨!還是你老弟記得老哥哥我!這麽好的煙,我可要省著點抽。”說完便拉著我衣角往邊上走。我跟他走到旁邊,劉司令又露出神秘的表情,說:“邵波,聽說這案子你有啥突破了?”

我搖搖頭,心裏尋思著莎姐應該給他說了我們去五嶺屯的事,而劉司令昨晚應該也發現自己房間裏進了人,於是,按照我的推斷,劉司令應該會要開始為自己開解個啥。誰知道劉司令見我搖頭,居然很認真地對我說道:“我倒有了新的發現,要不要我說給你聽聽。”

我點頭。劉司令小聲地說:“前幾天,也就是你們去外地之前的兩天吧,有一天半夜,我下麵有個保安,發現有個人影從我們一樓廚房裏翻了出去哦!”

我故意問道:“啊!那人什麽模樣?”

劉司令說:“沒看清,反正那晚我也在一樓大門口這邊值班,整晚都沒走動,我下麵那小子說他也隻是遠遠地瞅見罷了,沒看清!”

我應了一聲。然後劉司令又開始給我說:“會不會那人影就是那種會輕功的高人啊?十有八九就是這高人害的建偉哥和劉科,你覺得是不是?”

我說:“很有可能。”然後劉司令來勁了,圍繞著會輕功的高人,又要表達他的江湖論,剛開腔便一個唾沫星子飛到我臉上。我忙說要上去看看,扭頭往樓上去了。

劉司令這麽有意無意的話卻給我提了個醒:如果凶手真是劉司令……那麽,那晚在一樓弄水泥糊牆的又是誰呢?當時劉司令確實

在門口的啊,這點當時進來的小菜皮可以作證,那糊牆的會不會是……會不會是莎姐?

很快我又推翻了這點猜測,因為那晚莎姐和建雄不在火龍城,而是去了建偉哥的靈堂,一直到天亮。那麽……難道凶手另有其人?又或者,劉司令和莎姐還另外有同夥呢?

越來越多的疑問,擺在我的麵前。回到房間裏,西瓜八戒他們都不在,應該都是在二樓三樓四樓的鶯歌燕舞中的某一角落耗著。我點上煙,一個人靜靜地想著。

劉司令……

莎姐……

建雄……

劉科……

以及那十幾年前的事,會不會真和這案子沒一點點關聯呢?就像我爸說的,是不是從一開始,我就走入了一個誤區,總是自己唯心地把邏輯往劉司令身上去懷疑,而真正的凶手,卻始終在背後隱藏著,甚至,會不會壓根凶手就是那瘦猴,而殺人的動機也壓根就隻是偷東西被發現,殺人滅口呢?

想著想著,思路反而越來越不清晰。突然,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劉司令為什麽今天專程找我說起那晚有人從一樓翻出去的事!他告訴我的意思,會不會是在提醒我:我劉司令在你們發現糊牆的人剛走的那個時間段裏,是一直沒離開大門口的。

想到這,我獨自地笑了!但同時,我又再次告誡自己,我的這個念頭,是因為我慣性地把劉司令的嫌疑在擴大化,瞅著劉司令啥都可疑的緣故。

還是必須細細想一下這案子的所有細節,又或者,按照我爸的思路的話,凶手會不會繼續作案,而下一個目標,會不會真的是我呢……如果殺人者是劉司令或莎姐的話……

59.

過了十二點,八戒他們哥幾個上來叫我下去宵夜,我們又坐在劉科死時我們坐的宵夜攤上,喝上了啤酒。馬路對麵的火龍城依然霓虹閃爍,並沒有因為某位達官客人在這裏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而冷清,也並沒有因為某位場子裏最重要的人物離開了這世界而黯淡。所謂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兵,這世界,不管少了誰,地球照常自轉,人民依然該咋的就咋的。

酒桌上,聊得很亂,跟我這幫兄弟在一起,說實話,確實是痛快的。

喝酒喝到一半,八戒突然問我一句:“嘿!邵波!古倩這兩天沒和你聯係嗎?”

我才從這兩天對案子的沉迷中跳了出來——別說!這丫頭真的回來兩天了,給我一個電話都沒打過。

我嘀咕了一句:“可能是家裏知道了她和我的事,把她關起來了吧。”

八戒便知趣地不多說了,反倒是鄭棒棒分不清形勢來上一句:“我估摸著是邵波把人家玩到手就甩了!”

我臉色一陰,八戒忙拍棒棒的腦袋,說:“少胡說!”

鄭棒棒還是沒分清東南西北,又嘻嘻笑著對八戒說道:“你以為邵波哥像你這死胖子啊!女人不就是件衣服,古倩和場子裏的小姐有啥區別,脫光了還不是一個樣?”

我忽地站了起來,眼睛一鼓,對著鄭棒棒低沉著聲音吼道:“夠了沒?要不要把你老婆也拿來和場子裏的女人比較一下?”

一貫對我言聽計從的鄭棒棒,這時卻出乎意料地扭頭過來,瞪著眼看著我,說道:“怎麽了?開不起玩笑?開不起玩笑就別坐這和兄弟們喝酒,自個死開。”

“嘩”的一聲,我把飯桌一把掀翻到了地上,對著鄭棒棒一腳踹了過去,鄭棒棒往後一退,閃了開來。兄弟們忙拉住我,龍蝦站到中間做大鵬展翅狀,隔開了我倆。一幹人七嘴八舌說上了:“幹嗎嘛?自個兄弟玩笑幾句,居然來真的了。”

我還是瞪著眼,對著鄭棒棒吼:“行啊!你小子來脾氣了,長翅膀了!”

誰知道鄭棒棒比我更凶,一副社會上混混的凶神惡煞表露無遺:“嘿!小子!老子跟著大力哥多少年了,你不蹦出來,這火龍城本來是大力哥安排我過來給建偉哥幫忙的。老子把你當個人,你就是個人,不把你當個人,你還真就隻是個小屁孩。學人扮老大,你還不夠這格。”

我對著他就衝上去,可被西瓜八戒他們拖著,動不了。隻得對著鄭棒棒吼:“你這牲口,給我滾,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誰知道鄭棒棒陰陽怪氣地對我嘿嘿一笑:“邵波,是誰滾還不知道,你還真以為建雄把你當個兄弟了不成?火龍城是誰的?建雄說了不算!”

說完鄭棒棒一扭頭,往火龍城裏去了。

兄弟幾個把我按在凳子上,你一言我一句的說來說去,無非都是些“自家兄弟,吵幾句都別往心裏去”之類的話。

我慢慢冷靜下來,暗地裏覺得自己也還真幼稚,這性格和社會上的混混有啥區別呢。點上煙,也不吭聲了。

半晌,龍蝦說:“我上去說說棒棒去,喝了點酒,這老鬼便有點犯毛病。”說完便要扭頭回火龍城。

也是龍蝦扭頭的那一瞬間,我清楚地看到龍蝦裝作無意地看了一眼我身邊的西瓜,眼神中好像暗示了什麽一般。西瓜有沒有遞回個眼色回去,我卻沒瞅見。而我身邊外表憨厚的八戒,也依稀在龍蝦和西瓜的這一對視中好像看出了啥,嘴角**了一下,但最後也

並沒有說啥。

龍蝦走後,八戒和我對視了一眼,我點了下頭。然後西瓜又繼續開始說:“棒棒也隻有這毛病不好,喝了點就分不清情況。”

八戒見龍蝦已經走遠,便打斷了西瓜,說:“西瓜!棒棒剛才那話什麽意思?”

西瓜一愣,頓了頓,然後說:“不知道啊!他喝醉了胡說的吧。”

我便對著他說道:“西瓜,你們是不是有啥事瞞著我?”

“我們能有啥事瞞著你呢?”西瓜咧嘴笑道。

“哦!”我點點頭,然後冷不丁地問道,“建雄對你們說了些啥?”

西瓜臉色就變了,不吭聲,低著頭不說話了。八戒在一旁說道:“西瓜,我和你是打小就在一起的兄弟,我認識邵波也是你介紹的,我們仨在場子裏也算走得最近的,總不成你還和別人是一夥了,有啥事不和我們兄弟們說了吧?”

西瓜歎了口氣,說:“邵波哥,還不是你和古倩那事!其實你回來之前,建雄就找鄭棒棒單獨去聊了些東西,具體說了些啥咱也不知道,反正鄭棒棒回來給我們說了,說你在火龍城幹不久了。不過鄭棒棒也不是那種沒屁眼的,他始終還是說你是個兄弟,隻是年紀輕了,有些問題上看不清形勢。”

我點點頭,腦海裏回想起建雄很反常地要我去找沈公子麻煩的事來,似乎和今晚鄭棒棒說的話之間有啥聯係一般。我頓了頓,假裝無意地說:“所以你們就按照建雄的安排,要我帶你們去找沈公子的麻煩?”

西瓜臉紅了,垂下頭來,說:“那事完全是建雄哥的意思,我們幾個也私底下說了,真那樣做就太對不起你了,可建雄哥開了口,咱又不好不聽,你說是吧。”

八戒越來越迷糊,問道:“建雄哥什麽意思啊!西瓜,已經說

開了,就全部說吧!”

西瓜摸出支煙點上,眼神反而平和了下來,抬起頭看看我,說道:“你和古倩的事,讓古市長很生氣,正好沈公子又過來鬧了一場,所以建雄便要我們慫恿你帶著大夥去幹那沈公子,沈公子肯定會吃虧。沈公子吃了虧,自然不會罷休,結果便是他通過家裏的關係,給你安個啥處罰條例。我們幾個聽了,便對建雄哥說,這種沒屁眼的事,咱怎麽做得出來?於是建雄哥又說了,到真要處罰你了,他就會出麵,拿點錢給你,安排你出去躲躲。反正就是個打架嘛,躲個兩月就沒事了。到你離開了X城,就算給古市長一個圓滿的交代了。”

我聽得一背的冷汗。我這幾個兄弟我還是知道的,就算包括和我剛剛鬧上一架的棒棒,再壞也不會真壞到給我玩陰的,要整我去坐牢或者跑路。但建雄呢?死了的建偉哥是個人精,如果是建偉哥的安排,那我可以肯定,這種計劃的最後一個環節,絕不會是讓我離開X城去躲躲,而是直接讓我蹲了大牢。對我這幾個兄弟這麽說無非是讓大夥安心,拿我看不清形勢來做借口。

可建雄呢?一個多星期之前,建偉哥還在的時候,我所認識的建雄是個衝動暴躁的漢子,甚至是個很率性的人。但建偉哥一死,連我自己都感覺他一夜之間就完全陌生起來。那麽,他給鄭棒棒、西瓜他們說的這一套,又是什麽樣的最後安排呢?

我自己是學法律的,鬥毆——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批評教育,或者拘留十五天;往大了就不好說了:故意傷害……反正破點皮對於一個案件來說便是軟組織挫傷,定性為輕微傷,可以提起公訴。而像我現在這個情況,如果有人要刻意放大的話,可以安上當時最可怕的罪名——“流氓團夥”!那麽,由這個鬥毆事件,再加上我們哥幾個平時一些糾紛啊,打架事件啊,直接就是一個現行的黑社會團夥。真按那樣來辦的話,我這主犯,少則七八年,重則槍斃都

有可能。

想著想著,手裏的煙燒到了盡頭,燙到了手……

60.

西瓜說完這些,見我沉下臉,便也坐不安穩了,說先上去咯。

我點點頭,看著西瓜也進了火龍城。心裏覺得很不是啥滋味,突然覺得這世界也沒啥意思:表麵的要好背後,隱藏的卻總是深不見底的人心。

八戒也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說道:“邵波,要不咱真跟著小軍一起去深圳吧,他今天下午給我通電話說了一氣,要我也和你商量商量,咱仨兄弟過去闖闖。”

我點點頭,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權當是表示考慮他倆的意見。又沉默了一會,然後我對八戒說:“等這案子出個結果吧!就算最後查出來,真隻是那瘦猴犯的事,咱這段日子的忙活,也算一個交代。”

八戒“嗯”了一聲,然後問我:“古倩那事你準備怎麽樣?就這樣了?”

我狠狠地說道:“再看吧!隻要她確實對我有這意思,帶她一起走就是了。”

八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正聊到這,對麵大門口一個服務員衝我們喊上了:“邵波哥!建雄哥打電話來,說找你有事說,要你去五樓他房間等他。”

我和八戒對視了一下,買了單,起身往樓上走。到五樓,八戒準備回我們自己房間,我喊住他,說:“一起進去跟我等建雄唄!”

八戒猶豫了一下,跟我進去了。

按開電視,和八戒胡亂說了幾句,建雄便進來了。今天比較反常的是,隻有他一個人,莎姐沒和他一起。

建雄進來便在我跟前坐下,儼然還是那個對我很是掏心窩的兄弟模樣,說:“邵波!我哥那案子你是不是有啥發現了,今天也沒別人。”說到這,他看了八戒一眼,繼續道:“有啥發現你對我說下唄!”

我看著建雄,覺得這人一下很是陌生了一般,半晌,我說:“也沒啥發現,就是有了一點點懷疑,都還沒證據,啥也不好說,萬一隻是我自個的猜測,冤枉了別人也不好。”

建雄便追問:“那現在懷疑到的是誰?和哥我直說吧!咱哥倆有啥好瞞著的呢?”

我聽著有點犯惡心起來,然後摸出支煙,也沒遞根給他,自個點上,心裏一個衝動,忍不住就對著建雄說道:“建雄哥,鄭棒棒他們對我說了些事,是不是真的?”

建雄聞言,臉色就有點變了,半晌才說道:“你都知道了?”

我點點頭,然後建雄繼續道:“邵波,我和你建偉哥,外人看著也蠻風光吧,實際上我們不過隻是別人養的兩條狗,那事我不想對你解釋什麽,你能不能理解我,我也不勉強。隻是有一個結果可以告訴你,你和古倩那碼子事已經過去了。以後,隻要你願意,還是繼續跟著我建雄幹點事業。”

說完,建雄便看著我,不吭聲。八戒在一旁問道:“建雄哥,古倩怎麽了?”

建雄沒有扭頭,還是盯著我,回答的是八戒提出的問題,卻明顯是對我在說:“古倩昨天中午跟你們回來後,當天下午就被單位安排去武漢學習。具體這學習是誰安排的,你也應該心裏有數。好像是對古倩說隻學習十五天吧,實際上應該是半年。”

我“嗯”了一聲,心裏也有點酸酸的起來。古倩居然昨天下午就離開了X城,可並沒有對我打招呼。可能,我隻是她精彩生活中一個擦肩而過的過客罷了,她隻是隨意地把我的世界攪亂,然後又

很灑脫地離開了,起波紋的隻是我心裏的這一攤死水。

見我沒出聲,建雄又說:“邵波,前幾天沈公子那事,古市長的意思是讓你離開一段時間。我的處境,你是懂的。已經過去了,不說了!好嗎?”頓了頓,建雄把話題扯到建偉哥那案子上:“今晚找你過來,是要給你說我的一點點懷疑,看能不能對你這案子有幫助。”

說到這,建雄看了八戒一眼。我會意,說:“這案子八戒也一直在幫我,有啥說了沒事,不是外人。”

建雄點點頭:“邵波,我聽說你去了趟五嶺屯,是不是真的?”

我“嗯”了一聲。

建雄說:“我也是知道你去了五嶺屯,才把懷疑往莎姐和劉司令身上放了下。最開始覺得你這懷疑是比較多心,但這兩天你們莎姐的一個反常舉動讓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什麽舉動?”我皺著眉,其實那一會心裏很亂,但還是告訴自己理性點,強迫著自己的思緒跟得上建雄哥的話。

建雄說道:“要知道,你莎姐跟了我很多年了,始終也隻是個情人。盡管我們全家都知道她的存在,包括我老婆也都認了,但終究隻是一個我身邊的女人罷了。早幾年我有想過離婚,不耽誤了莎姐,給她個名份。可那時候我哥——就是你們建偉哥一直反對,因為我嶽父是省委一位退休的老領導,離了怕影響不好。到這兩年,我兒子也大了,便也沒考慮過離婚這事了。有時候莎姐又扯到這事上,我便推說是我哥不同意。”

建雄頓了頓,繼續說道:“而這兩天,莎姐又老是說起要我離婚的事來。她說建偉哥也走了,沒人阻攔我和她的事了,要我開始著手辦下手續。我便衝她發了火,說我哥才走幾天啊?這樣做對得起他嗎?就這樣暫時壓著這事。可是我一尋思,再結合你們專門跑去五嶺屯查以前的事,我覺得莎姐這兩天吵,要我離婚這事,是有

點蹊蹺。邵波,包括劉科對你莎姐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吧。”

我故意裝傻,問道:“劉科對莎姐什麽事啊?”

建雄回答:“劉科一直對你們莎姐很好,尤其年初劉科離婚了,今年一直纏著莎姐,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你們莎姐也故意對我說了,我權當沒聽見。可劉科出事以前的一天,陰陽怪氣地叫我出去吃過一頓飯,說他和莎姐在十幾年前就好上過,隻是那時候怕傷害了我,所以沒讓我知道。”我聽了回來就問莎姐,莎姐說他放屁,我便沒多想,畢竟劉科那人滿嘴的假話。可那事沒過幾天,劉科就出事了。

我點點頭,說:“建雄哥你的意思是……”

建雄也點頭,說:“對!我懷疑你們莎姐有問題。”

我“嗯”了一聲,繼續抽煙。建雄見我不發表啥,便也不說話了,看著我。

冷不丁地,我爸對我說的這凶手應該還會有動作的猜測,在我腦海裏閃過:如果真按我們懷疑的殺人目的,那麽劉科的死,建偉的死,豈不是都是為了讓莎姐能嫁給建雄。那麽到現在,劉科和建偉兩個絆腳石都沒了,阻擋在莎姐麵前最大的阻礙,豈不是……

我連忙問建雄:“莎姐今天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我忽地站起來,問:“莎姐和劉司令知不知道你家在哪裏?”

建雄露出一臉的問號:“知道啊!”

我一扭頭,衝著八戒說:“你現在就去看看劉司令在不在樓下或者在不在宿舍?”

八戒會意,忙往外跑去。建雄也似乎明白了什麽,站起來說:“你的意思是莎姐和劉司令會對我老婆和孩子……”

我按住他肩膀坐下,說:“還不能肯定。”

然後我把二樓一號房和一樓那洞的事,以及劉司令房間裏筆記本上摘抄的峨眉刺的事,給建雄說了,建雄聽著,額頭上便開始冒汗,站起來要往外跑,說:“這孫子有膽殺人的事我還真信,他們不會真對我老婆孩子下手吧。”

我再次按住他,說:“等八戒回來吧。”

建雄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