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莎姐

51.

我們第二天睡到快十點起床,給八戒他們房間打電話,居然是個女人接的電話,說胖子在洗手間。我和古倩就討論八戒和小軍兩人這一晚是什麽情況。過了一會,八戒回了電話過來,說小軍又開了個房,和另一位東北大妞交流感情去了。

我和古倩樂了,說看著小軍能這麽玩個一夜情還很有可能,想不到八戒居然也把那位大妞弄到了手了。到一起下去退了房,行李寄存後去吃午飯時,一路上,那倆東北大妞還和小軍、八戒卿卿我我,很是膩歪的樣子。飯局上居然還約了啥時候去咱X城玩之類的。

下午三點多的火車,倆東北大妞送我們到了火車站,和八戒、小軍一副難舍難分的樣子,尤其和八戒好上的那姑娘,還抓著八戒

的手撒嬌,說:“人家舍不得你嗎!”

八戒咧著大嘴說:“我也舍不得你啊!可要知道,我們搞安全工作的,所做的工作都是以國家為重,我留了我的呼機號給你都是違反紀律的,回單位還可能被單位處分呢!那古話怎麽說的來著,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日日夜夜!”

大妞忙更正:“是朝朝暮暮!”

我和古倩暗笑,火車站外上演了兩出驚天動地的愛戀。上車後,古倩問八戒:“死胖子,你給人家說是做安全工作的,不會是冒充自己是啥007吧!”

八戒樂了:“不是我先說的,是小軍說咱是做安全工作的,來沈陽執行任務。還給那倆姑娘說邵波是咱首長,說你是女特工,外號眼鏡蛇!”

古倩也樂了:“那你們自己又是什麽外號呢?”

小軍說:“八戒給自己安的外號是浪裏白條,大名劉德壯!給我安的外號是金手指,大名建雄!”

古倩笑得捂著肚子在下鋪上抽筋。八戒正色起來,說:“咱這趟過來摸他們幾個的關係,這摸來摸去,也沒摸出啥啊!和我們來之前知道的事沒啥區別,就是確定了他們四個以前認識罷了。那基本上沒收獲啊。”

我應了聲,因為從五嶺屯回沈陽的路上,我也把我和古倩在那晚和劉大姐聊的話,說給他們聽了,於是我扭頭問小軍和八戒:“說說你們的看法唄!”

小軍愣了愣,說:“昨晚我想了一整晚……”

八戒打岔道:“你想了一整晚?”

大家又嗬嗬笑,小軍自己也挺不好意思地笑笑,揮手道:“少打岔,反正昨晚我也想了想,覺得這劉翠姑和當時山上的建雄和劉科肯定是扯不清的,我的看法是可能十多年前,兩個人就為翠姑的

事鬧得很不愉快。”

我正色道:“說說你的設想唄!”

小軍頓了頓:“我覺得當時山上的倆知青可能都想和翠姑好,可翠姑又應該是和建雄好了,有了那孩子,劉科便會很不愉快。要知道,那年月的人比現在的人高尚,所以為了不傷害到劉科,翠姑和建雄就把有孩子的事瞞著,怕劉科受不了。”

八戒打斷道:“那總不可能一瞞就瞞十幾年,而且還要為了瞞住劉科,把孩子都不要了吧。”

小軍便愣了,站那不說話,露出思考狀。八戒便笑,說道:“所以說你昨晚肯定是太忙了,沒啥時間考慮這些。我來說說我的看法吧。”

八戒看了我一眼,繼續道:“劉大姐不是說了,老劉頭一直想撮合翠姑和倆知青裏的某一個好上啊?總不可能是想兩個都做自己女婿吧,一起三年多,肯定有其中的一個是老劉頭最想撮合的,我想應該是建雄吧!建雄那麽高高大大的,自然招老人家愛。於是我覺得,翠姑懷上的很有可能不是老劉頭想要撮合的那一位的孩子,而是另一個的孩子,所以才打死都不肯說出來。”

古倩插嘴道:“你的意思是孩子是劉科的?”

八戒點頭。

四個人都沉默了下來,覺得八戒這看法可能性很大。半晌,我抬頭說道:“我們各種設想圍繞出來的一個問題的重點,都是在翠姑——也就是莎姐身上。那最想讓劉科死的豈不是莎姐?動機就是因為小來是她和劉科的,怕這事到哪天包不住,被劉科說給建雄聽了?”

大夥都點點頭。

我便把我和古倩討論的結果說了出來——孩子會不會壓根就不是倆知青的。

聽完我們這假設,八戒和小軍都吐吐舌頭,說:“那這玩笑可開得太大了吧。”

在火車上那些時間就圍繞著十幾年前山上的故事一直討論著,也沒討論出啥結果來。聊到最後,我們可以肯定的是:劉科被殺,肯定是和莎姐扯得上關係的,因為小來的緣故。可是當時山上發生的是什麽,卻始終還隻能是猜測,不能定論。

第二天下午我們回到了X城。古倩和小軍各自回了家,我和八戒坐車往火龍城去。沒想到的是:就這麽幾天,火龍城裏因為我的事,正熱鬧得不行!

52.

剛到門口,值班的倆保安就遠遠地看見了我倆,很激動地迎上來,說:“邵波哥!你總算回來了,趕緊去樓上找建雄哥,他發了話,看見你就要你第一時間上去,你這簍子可給捅大了。”

我便問:“啥簍子啊?”

保安就說:“那天差點和你打起來的那小四眼,前幾天帶了幫人過來,往一樓一站,指名道姓要建雄哥把你交出來。建雄哥當時不在,正好你那兄弟表哥在一樓,便和那幫人吵了幾句,打了起來,現在人還在醫院呢!”

我聽著就愣了,呼呼地往樓上跑,問建雄哥在哪個房間裏貓著,然後直接開門進去了。

裏麵就建雄一個人靠在**看電視,見我進來,一屁股坐了起來,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說:“邵波,你這幾天是不是真帶著古大小姐一起出去了?”

我點點頭!建雄就來了脾氣:“怎麽我跟你說的話你就不能聽呢?什麽女人不好找,你去追古大小姐幹嗎呢?”

我沒吭聲,建雄頓了頓:“我先放著你和古大小姐的事,慢慢

和你來扯,沈公子帶人來砸場的事你知道了吧?”

我點點頭。建雄很是氣憤地說道:“這小屁孩,真把咱X城當成他自己家了!你現在就去安排下,把這小畜生修理一頓,有啥事我來頂著,不行就拿表哥在醫院裏的事給他扯,他想弄得大點,我就給他弄大點。”

我還是沒吭聲。門響了,建雄喊道:“進來!”

進來的居然是西瓜、龍蝦、鄭棒棒、八戒四個人。西瓜一進來就說道:“邵波哥!咱兄弟雖然都在火龍城紮根了,可也都是在社會上呆過的,這口氣咱真不能就這麽算了!”

我心裏估摸著建雄肯定在前兩天表哥出事後,就和他們說了要等我回來再看怎麽辦。我還是不吭聲,龍蝦也說道:“邵波!那天晚上我們從醫院出來,就想去找這小眼鏡,表哥那樣子你沒看見,這群小屁孩真的下手太毒了。”

我問道:“這沈公子帶來的都是些什麽人?”

龍蝦說:“來的就是那群所謂的太子黨!父母有個把是做官的,沒事騎個跑車在街上裝逼的那些個小鬼。”

“哦!”我應了聲。

幾個人就都看著我,包括建雄也都看著我。我隱隱地覺得有啥不對,為啥建雄因為這麽個事也這麽激動呢?按理說,有他和古市長的關係,不應該想要我們去動古市長相中的未來女婿沈公子啊?

沉默了好一會,我心裏來了個主意。一抬頭,我對龍蝦說:“龍蝦!你出去放個風,就說我邵波回來了,這兩天就要約沈公子好好地來上一架。”

龍蝦激動地應了。然後我扭頭,對著建雄哥說:“哥!我現在就去安排下,這口氣怎麽樣都不能丟!”

建雄快意地點了點頭。

我領著龍蝦他們幾個出了門,回到我們房間。然後鄭棒棒便問

我:“要不要多叫點人一起過去。”

我說:“不用!我有安排,你們跟我等著看那小四眼怎麽個結果就是了。”

說完我要八戒跟我進到裏麵,給他做了一些安排。然後要龍蝦放個話出去:“今晚十二點,市體育場,你沈公子不敢來的就是咱孫子,而且,重點是今兒個咱來個械鬥!”

在1993年那個年代,打架是有約地方這麽個打法的,那時候的人沒現在的人這麽精。那時候還有單挑,現在逮著你落單就是你活該。而那時候的約場子,都是死約會,是雙方都確定下來,到那固定地方熱熱鬧鬧地來上一架的。不過話又說回來,約好了地方的群架到最後一般是打不起來的,這邊的這個認識你那邊的那個,這怎麽打嘛?結局是如武俠小說裏那般給來上一出:“不打不相識!原來都是自家兄弟”的劇情,很是惡心罷了。

而我現在要龍蝦放風出去約沈公子他們,以那孫子好麵子的性子,自然是要到的,到了後,那一切便……

53.

我給八戒的所謂安排,是因為八戒有個表弟,也是個喜歡在外麵生事的家夥。早在上個月,這孫子犯渾也犯得找對了槍口,人家消防隊的一群新兵在周末晚上出門宵夜,被他撞上了。他瞅著人家都說著普通話,就以為是一群來X城出差的外地人,借著點酒氣,又當著剛認識的小姑娘,便衝消防兵們瞪眼,罵人家聲音大了,是不是要討打。

這表弟自然就討到了打,多虧當時還有個小班長之類的軍官在,見打得差不多了,便說:“行了!收隊了!”

一幹小兵們便住了手。其實消防兵和武警在地方上還算很乖很有紀律的,可再有紀律也總是兵,怕過誰呢?總的原則是:人不犯

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把你打疼。而八戒這位表弟也是自己找打,怨不了誰的。

誰知道這表弟挨了打還分不清形式,覺得自己表哥八戒——X城最大的KTV裏看場的,自然能翻手雲,覆手雨。便尋了過來,找到八戒,當時我也在場,聽他說了自己這段悲憤的經曆後,我和八戒一起罵他傻×,活該!

而這位死腦筋的表弟,卻一直沒死心,沒事就跑到消防隊門口,衝著裏麵的消防隊員們瞪眼,估計是想用眼神殺死幾個出氣。

我要八戒過去找那表弟,說今晚就給他出氣!本來想要他直接殺進消防隊,怒吼一聲:今晚十二點,市體育場!不敢來就不是男人。

可後來一考慮,覺得也不妥,免得真有啥事,牽涉到這位勇敢的表弟。於是就要八戒問表弟:“對方的人裏,你有沒有打探出啥名字來啊!”

表弟說:“那帶隊的班長叫小李子,我認死他了。”

於是八戒要表弟找了個小孩,送了封信進去給小李子班長,上麵就寫了:今晚十二點!市體育場!了斷之前的恩怨!

表弟一看,覺得也挺好,很有江湖味。居然又摸出一支筆來,在後麵還畫了一個骷髏頭,寫了一個“殺”字!八戒自己看著,也為這表弟的下半生擔憂起來。

信耗費了五塊錢郵資!由某小朋友送給了消防隊小李子班長,並指著遠處的八戒表弟說了句:“那人要送進來的。”

夜色暗了下來。我帶著八戒、龍蝦他們四個,去了趟醫院。表哥腿骨折了,愁眉苦臉地正坐在那看機器貓。我找護士租了個輪椅,說帶表哥下樓下散步,然後幾個人推著他,在醫院門口等到開了麵包車過來的小軍,一車開到了體育場附近的某個居民樓下。八戒和西瓜跑去買了些啤酒,我們背著表哥,直接上了那居民樓的天台。一路上表哥和龍蝦他們都問:“這是要演怎麽一出啊?”

我故作神秘地說:“等會你們看戲就是了!包讓表哥和大夥出氣!”

那晚也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皎月當空,我們在樓頂看體育場裏很是清楚。

開了啤酒,胡亂地喝,時間很快便到了十一點半。

隻見十幾個平頭男到了體育場,都穿著便裝,為首的還煞是認真地說了會話!然後都在體育場中間盤腿坐了下來。

十二點,很準時地,隻見五六台摩托車,開到了體育場邊上,十幾個留著小分頭的小夥下了車,也往體育場裏走了進去。兩撥人就那般遠遠對視著,沒有誰開個頭陣。估計是因為沈公子的人沒看到我,而小李子同誌沒看到八戒的表弟。

我身邊的表哥便問了:“邵波!這也沒見好戲上演啊!”

八戒說:“你急啥?馬上就要開始了!”

正說到這,隻見體育場外,八戒的表弟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沈公子他們背後。而沈公子的人因為是背對著,沒有發現背後有人。隻見表弟不急不慢地走到沈公子他們身邊,突然大吼一聲:“打死他們啊!”然後對著小李子那群消防兵衝了上去。

消防兵都跳了起來,迎著表弟也衝了上去。沈公子他們一愣,估計也沒搞清楚這帶頭衝的人是不是自己一夥,但見對方上了,也都硬著頭皮衝了上前。

兩幫人交匯的一刹那,表弟按我們計劃的“啪”的一跤摔倒在地上,並靈活地打了幾個漂亮的滾,順利地滾出了人群,並再次靈活地爬起來,往體育場外麵跑了。

沈公子的人和消防兵雙方便幹上了,沈公子他們還真都帶了家夥,但無奈都是些紈絝子弟,很快就被消防兵們占了上風,打倒了一片。

也就打了有三四分鍾吧,隻見一台吉普車從體育場外直接開了

進去,“刷”地停在正打架的人身邊,車門打開,四個戴著白色鋼盔,袖子上係著紅色袖章的大個子軍人下了車。為首的一個大吼一聲:“全部給我住手!”

平頭的消防兵們一見到這四個大個子兵,都立馬放下手中的活,一個立正站得筆直。沈公子的人在地上爬起來,見消防兵們居然住手了,便來了勁,有兩三個居然在地上撿起武器,又要上前。

隻見那四個身高應該有一米九的軍人手裏變戲法一樣,變出一根膠皮棍,大踏步上前,衝著還要動手的人,照著腦袋便是一棍子。被打的立馬抱著頭到了地上。見這架勢,其他人也都住了手,傻乎乎地看著。

我身邊的小軍說:“這玩笑開大了,連糾察都出動了。”

四個軍人對著消防兵們吼了幾句,消防兵們忙站好隊形。四個軍人中一個應該是為首的便抬起大皮鞋,對著一排消防兵一人一腳踹了上去。另外三個一扭頭,指著旁邊沈公子那群人,大聲吼了幾句。隻見沈公子那群小夥,還真給鎮住了,居然也很規矩地站成一排。就沈公子還不服氣,指手畫腳地不知道在對著糾察說些什麽,估計又是在說:知不知道我爸是誰之類的。

誰知道一個糾察迎著他走上去,舉起手裏的膠皮棍就砸,一下就把沈公子敲到了地上,並抬起腿,衝著沈公子就是幾腳。

小軍在我身邊說道:“這沈公子是找死,糾察是見官大一級,還別說你姓沈的還不是個啥官,再說,公然毆打現役軍人,這可以直接判刑的。”

很快,沈公子在地上就隻剩打滾的份了。體育場外麵又有車停下,是兩台警車,七八個幹警跳了下來,衝到體育場裏。帶隊的是分局政委,應該是糾察他們通知的,要不不會分局領導直接過來抓打群架的。隻見幹警們如猛虎下山般,把沈公子一群人上了背銬,拎上了車。我心裏就偷笑。之前我在分局的時候,我們年輕幹警最

痛恨的就是這群幹部子弟,本事沒有一點,每天在市裏橫行霸道。到有這麽個機會落手裏,還不趕緊公平公正地給來幾下。果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銬子都上得很緊,而且給沈公子和另外幾個罵罵咧咧的上的是寶劍銬(寶劍銬就是雙手反到背後,左手從腰背到後麵,右手從右肩給反到後麵,然後用銬子銬住),痛得那一幹孫子哇哇亂叫,押上了車。

然後,政委和糾察裏那個為首的說了一會話,便開著警車把沈公子他們帶走了。而那幾個糾察也上了車,探出頭來不知道對著消防兵說了啥。汽車往回開去,車開得不快,而車後的十幾個消防兵,保持著隊形,喊著“一二一”的口號,跟著車跑了出去。

平台上,表哥笑得快岔了氣,兄弟們紛紛大呼過癮。

西瓜衝我豎起大拇指,說:“邵波!還是你行!”

54.

回到火龍城,我給建雄打了個電話,說那口氣已經出了。建雄在電話那頭很是嚴肅地嗯了一聲,說晚點回來找我。

我進了建雄哥那段時間睡的那房間,打開電視看著。有一點讓我覺得快樂的是:建雄並沒有在我整沈公子的事上,弄個啥讓我所多疑的勾當出來。便覺得自己也很是小人,自個不好意思起來。

過了有半個小時吧,建雄就回來了,跟莎姐一起進了門。一進門,建雄就要我說說怎麽處理的這事。我也沒瞞他啥,照實說了。建雄說:“這事弄得真漂亮!這氣出得著實的痛快。”

然後建雄搬條凳子,在我麵前坐下,正色道:“邵波,你知道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跟誰在一起嗎?”

我搖搖頭。

建雄便繼續道:“我和古市長在一起,談的就是你的事。”

我“哦”了一聲,沒有說話。建雄歎了口氣,說:“你是大力

哥介紹我們認識的,我哥和我都很看好你。你不多事,不多話,做任何事都知道考慮大局,甚至我哥那時候也說你比我強,比我沉得住氣。現在我哥走了,我也希望你以後能幫我做點事。嗯!這樣說吧,你和古大小姐的事我也不說你,畢竟咱們是做兄弟,但古市長那邊你也應該知道,還是反對你和古倩來往的。你自己把握吧!我不希望讓古市長沒事就扯我出去說你和古倩的事,其實你爸和古市長關係不錯的,你也出來這麽久了,看看是不是回去和你爸說說。”

我還是沒吭聲,點了點頭。

建雄便拍我肩膀,說:“我也年輕過,和你一般大的時候也轟轟烈烈過,但愛情就是個王八蛋,不要太往裏麵去,女人!到你有錢了,啥女人都玩得到!啥愛情都自己送上門了。邵波,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點頭,說:“建雄哥,我自己會有分寸的。”

身邊的莎姐臉陰了陰,我出了門。

才走到樓梯間,就聽見建雄房間裏“啪”地一聲響,然後是建雄在大聲的罵:“你瘋了啊!”

莎姐的聲音也傳了出來:“你才瘋了!愛情就是王八蛋嗎!”

然後扭頭看見建雄氣衝衝地從房間裏出來,直接往樓下去了,估計是回家了。

房間門還開著,隱隱聽見房間裏莎姐的抽泣。

我不由自主地往那房間走去,走到門口愣了愣,覺得我之所以這般忍不住想進去安慰莎姐,原因不過是因為聽說了遠方那劉翠姑的故事。

便冷靜下來,在門口站了站,然後進到我的房間,從包裏把劉大姐給的那包裹拿了出來。

進到莎姐的房間,莎姐正坐在凳子上,手裏點了支煙,在那抹著眼淚。見我進來,強行擠出個笑臉,說:“邵波,讓你看笑話了!

你建雄哥就是這樣,說話從來不顧忌別人的感受。”

我“嗯”了一聲,然後把手裏的包遞了過去,說:“莎姐!有人托我把這個給你。”

莎姐好奇地接了,打開包一看,臉色就變了。然後站起來走到門口,把門關了,再進來坐下,說:“邵波!你見到我姐了?”

我點點頭。

莎姐說:“其實你說要去外地找線索,我就尋思著你會不會去我老家,因為我哥和我說了,你們是買的去沈陽的火車票。小來還好嗎?”

我說:“還好!長得高高大大的。”

莎姐把煙掐滅,說:“小來還不知道吧?”

我點頭,說:“劉大姐她們沒和他說過,他自己也沒覺得自己有啥不同。”

莎姐喃喃地說:“咱那地的人本就淳樸,沒外麵這些人想得這麽多。”莎姐頓了頓,又拿出根煙點上,說:“邵波!你想聽故事嗎?”

我也點了支煙,點了點頭。

莎姐便對我說起了那十幾年前大山裏的故事。

55.

當年在那大山裏,老劉頭相中想要做女婿的,其實並不是長得高大英俊的建雄,相反,老劉頭想要撮合的,是瘦小並且很是猥瑣的劉科。原因很簡單,老劉頭覺得像建雄這麽高高大大的城裏人,先不說放自己屯裏,就算擱到城裏也是很多女孩子青睞的對象。而老劉頭想,自家閨女雖然長得也水靈,但總不會比城裏的女孩強。萬一翠姑真跟了他,然後一起去了城裏,遲早也要被建雄欺負,落不到一個好結果。

相反,老劉頭覺得劉科雖然樣子差點,形象上和翠姑配著,翠

姑還是強了很多,這樣以後真在一起了,劉科也不會被城裏其他的女人弄暈眼,畢竟劉科自己這形象,也沒人願意來弄暈他的眼。

當時老劉頭一家三口住在一個大山洞裏,建雄和劉科住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洞裏,而洞與洞之間還有劉司令年輕時候發泄剩餘勞動力挖的地道。所以就算下雨,串門也可以串得很勤。再說山雖然那麽大,可就這麽五個人在,自然天天在一起。

劉科自然很喜歡翠姑,老劉頭又有意撮合,沒事就安排翠姑跟劉科去哪裏挖點啥啊,摘點啥的。建雄那時候比現在要傻得多,屬於沒啥心肺的那號人,整天跟著同樣沒心肺的劉司令,在山上到處亂轉,成就了一幹兔子、黃鼠狼等小動物的兩位終結者,甚至有一天,兩個人拿著桶出去打水回來,還遇到一隻倒黴的野豬,被這哥倆活活地用桶打死,拖了回來。

情竇初開的翠姑,又怎麽會不喜歡這高大英俊,並且很是爽朗的建雄呢?比較起來,劉科這小個子,每天隻知道對著自己一副討好的笑臉,跟在屁股後麵假惺惺地所謂關心。並且,讓翠姑最反感的是:劉科還故意討好老劉頭,並時不時在老劉頭耳邊說建雄家裏條件不好之類的壞話。

開始那一兩年,也就這麽胡亂地過了,建雄當時剛到五嶺屯的時候,年紀也不大,也沒往**的問題上想。可日久生情,積年累月下來,倆人經常對視一笑,時不時地,翠姑還會臉紅紅地在建雄麵前低著頭,更刺激了建雄的男性荷爾蒙。再說,當時正當青年的建雄,在那大山也沒啥擇偶的選擇性,於是,建雄也傻乎乎地愛上了翠姑。

到1975年下半年,老劉頭自己也察覺到了啥,便和閨女認真地把自己的顧慮說了一下,並要讓翠姑和劉科把好事辦了。翠姑不答應,老劉頭又倔強,一來二去,老劉頭舉起鞋,要動手抽翠姑,被劉司令抱住了。老頭氣呼呼地說:“這事就由不得你自己,行也行!

不行這事也就這麽定了,等開了春,這事就得辦了。”

翠姑哭哭啼啼了一宿,第二天找個機會給建雄說了。那時候的建雄雖然和現在一樣豪爽,但還並沒有長成一個有擔負的漢子,聽翠姑說了這事,居然低著頭沉默了很久,衝翠姑扔出一句:“那也沒辦法啊!”畢竟那年代的人沒現在的人這麽多想法,對命運中一些貌似注定的安排,少了很多反抗的意識。

翠姑傻眼了,隻好找劉科發火,說:“不管怎麽樣?我都不可能嫁給你,除非我死了!”

劉科明顯比建雄心眼多很多,聽翠姑這麽說,劉科便跑到老劉頭那把這話傳了。老劉頭氣得半死,三個男人都沒把他攔住,硬是當著劉科、建雄的麵,把翠姑打了一頓。

事就那麽拖了下來。隻能說建雄也太過憨厚,其實當時可以想的辦法很多,甚至包括建雄和翠姑找老劉頭認真談一次話。因為建雄當時的脾性,居然認了這命,把這個事扔給了翠姑一個人苦苦地頂著,自己每天一聲不吭地跟著那沒啥心肺的劉司令,滿山禍害大自然去了。

而悲劇發生的那晚,便是在1975年10月底的一天。

那天下了小興安嶺的第一場大雪,屯裏有人上來把老劉頭叫過去喝喜酒,老劉頭欣欣然地去了。建雄和劉司令瞅著下了雪,雪地上兔子啥野物跑來跑去容易留腳印,便很興奮地一起往大山深處去了。誰知道到晚上,雪下大了,兩人便沒有回來,在山裏過夜。而住在山腰上的就隻剩下劉科和翠姑。這種情況之前也有過,也都相安無事,畢竟雖然住在一起,但兩個洞相隔也有幾百米。

那晚翠姑一個人把火生得大大的,好烤掉洞裏的濕氣。很快洞裏就熱乎起來,翠姑脫了外衣,就穿個背心和短褲,在用泥和草做的**睡下。火慢慢小了,但翻來覆去的翠姑總覺得洞外的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望著自己。冷不丁地,翠姑一下坐起來,往洞外看去,

隻見黑暗中,一個黑影真的在洞口探頭看著自己。

翠姑就有點慌了,大喊一聲:“誰啊!”

黑影便消失了,鴉雀無聲。翠姑想著會不會是自己眼花,下著大雪,又大半夜的,能有誰上山呢?就算有人上山,也是自己屯裏的叔伯,自然是大大咧咧地進來了,怎麽會在洞外探頭探腦呢?

然後睡下,沒想那麽多了。

迷迷糊糊中,一個喘著粗氣的身體壓到了自己身上。翠姑拚命掙紮,並第一時間在黑暗中感覺到了壓在身上的,是一向唯唯諾諾的劉科,便大聲罵道:“劉科,你瘋了啊?你趕緊走開!”

劉科喘著粗氣,不依不饒地把自己的一雙大手往翠姑的衣服裏麵伸,並狠狠抓住了翠姑的**,嘴裏嘀咕道:“翠姑,我是真的喜歡你,咱倆遲早要這樣的……”

翠姑依然死命地掙紮與反抗,但一個剛十九歲的姑娘,怎麽擰得過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呢。翠姑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山穀裏回**。從來沒有人觸碰過的水嫩的身體,在劉科的野蠻下,被撕扯得從此不完整了。

事後,劉科跪在翠姑麵前,狠狠地扇自己臉,說:“我不是人,我實在控製不住自己對你的感情,才做了這事!翠姑,我決不會辜負你。”

翠姑默默地流著淚,穿好衣服,走到洞口,指著外麵白茫茫的世界,對著劉科吼道:“你給我滾!”

三個月後,便發生了劉大姐說的老劉頭那事,老劉頭死的時候,都不知道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的,是怎樣一個悲劇故事。翠姑也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那晚發生的事情,就算到老劉頭死了,埋了,翠姑也不許劉司令對建雄和劉科說自己有身孕的事。

隻是建雄後來一直納悶,為啥唯一阻止自己和翠姑的老劉頭走了,翠姑反而不怎麽搭理自己了。而劉科,在那以後也躲避著翠姑

的目光,每天長籲短歎的,不敢再有啥動作。

1976年夏天,劉科和建雄接到了家人要他們回去的信,欣喜若狂。欣喜到完全忘乎所以,快速地收拾好東西,急迫到似乎一天都不想留在山上,不想留在五嶺屯。甚至兩人像忘記了翠姑的存在,忘記了自己與翠姑之間發生過的每一件事。翠姑冷冷地看著兩個男人抱著頭在那哭哭笑笑,冷冷地看著這兩個讓自己的世界支離破碎,卻又要完全把自己遺忘在這角落裏的男人。翠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也沒有說一句話。

劉科和建雄走的前一晚,翠姑一直站在幾個人一起嬉笑的地方,就那麽傻傻地站著,她還抱著最後一絲絲的希望,希望這兩個男人中的某一位,會出來和自己見一麵,哪怕是明天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離開自己的世界,最起碼在離開這世界之前,對自己還有這麽一個最後的安慰話語,也能讓自己覺得一點點的欣慰。

一直等到天亮,並沒有人出來找自己,無論是和自己兩情相悅過的建雄;又或者讓自己成為了一個女人的劉科。

到清晨,翠姑默默地回到自己住的洞,仰麵躺下。眼淚,就順著雙鬢那麽不爭氣地流下,沾濕了頭發。翠姑終於明白了,自己始終不是建雄和劉科世界裏的人,不過是他們精彩的人生中一個短暫的過客。翠姑便恨,恨自己為什麽出生在這大山裏?為什麽注定要和屯裏的所有女人一樣,過那麽乏味的一生。

劉科和建雄走的時候,翠姑沒有去送。

哥回來時,拿回了一件很新的中山裝,遞給翠姑,說:這是建雄要我給你的,說是等你以後結婚的時候,你男人能穿著排場一下。

小來生下來後留給了表姐,翠姑始終不甘心,決定要離開五嶺屯,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劉司令跟著建雄屁股後麵滿山轉的那些年月裏,聽建雄說了很多山外的事,也滿是向往。

1976年下半年,翠姑離開了五嶺屯,變成了劉莎;劉德壯離開

了五嶺屯,變成了我所認識的劉司令。

那埋葬了故事的大山裏,某一棵樹下,始終鹹鹹的,因為某個女人在那,整晚地、傻傻站著地滴眼淚……那晚,那般傻傻等待著最後一句簡單告別的翠姑,消失在這個世界。

多 言:

糾察的臂章上,直接印著中國人民解放軍XX警備司令部的字樣,由此大家也可以知道,糾察的權力能到一個什麽地步。

怎麽理解呢?其實糾察就是憲兵。但憲兵是資本主義國家的稱謂,咱這邊就叫糾察員,很低調的名字。糾察的職責主要是以下兩個方麵:

一是軍隊在區域內的管理,如軍車檢查、紀律監督。

第二個職責便是查軍紀軍容。軍人衣冠不整,糾察給你兩大耳光,是部隊賦予的權力。之後在深圳的一家迪廳裏,我遇到過一次糾察進迪廳檢查。逮著小平頭的便提到門外,要檢查身份證。如果被發現確實是部隊裏的,或武警、消防兵便衣出來玩的,直接就是膠皮棍打到地上,很是氣派。那晚我和小軍、八戒也是一人一個平頭,且塊頭都不小,我和小軍都被查了身份證的。八戒沒查……原因都懂吧,不解釋。

當然,糾察另外還有些比較機動的工作,如特殊時期協助維護地方社會治安、臨時警備勤務。而咱老百姓見到得最多的,就是在高速路上查軍牌車。可別以為那是交警啊!那些大高個,便是糾察。咱共和國的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