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道抓痕

周昊宇早上隻喝了一碗粥,從現場回來他已是饑腸轆轆。他啃著麵包和火腿去了信息組。

申童查了莊小美的通話記錄,從昨天晚上五點以後,莊小美的電話便再也沒有打進或打出過。

周昊宇一邊往嘴裏塞麵包,一邊將幾個現場畫麵定格下來仔細觀察。申童在一旁促狹地笑道:“周隊,邊看這些血淋淋的鏡頭邊吃東西,是不是特別能增進食欲?”

周昊宇不禁莞爾,忍不住笑罵道:“臭小子,我哪有這種變態嗜好!別貧了,幹活吧。”

兩人正說著話,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個文質彬彬、身著警服的男子出現在申童辦公室的門口,周昊宇認得他是宣傳科的宣傳幹事墨語。還未等周昊宇開口,墨語先開口道:“周隊長,可找到你了!”

周昊宇抬起頭,嘴裏含糊不清地道:“找我有事?”

“今天是不是有案子?”

“是,是命案。”

“那太好了!”墨語興奮地拍了下巴掌,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周昊宇和申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氣氛冷了好幾度。申童反應過來,調侃道:“墨語,你也沒發燒啊,怎麽說起胡話來了?”

墨語馬上解釋道:“別誤會,我可不是拿生命當兒戲。這不是嘛,今年省裏的十大優秀刑警評選快要開始了,咱們局有兩個候選人,其中一個就是周隊,所以局長交給我一個任務,就是寫一篇關於周隊的大案偵破紀實,好為他的當選造下勢,正好現在有個案子,我想跟蹤案件的偵辦過程,取得第一手材料。”

“刑警又不是娛樂明星,不需要這樣的宣傳。要是我們的曝光率太高,誰都認識我這張臉,以後的活還怎麽幹?絕對不行!”周昊宇斷然拒絕了。

“可是,這是局長的意思,難道你還想違抗命令嗎?”以前,墨語就曾想宣傳一下周昊宇,都被他拒絕了,這次也一樣。墨語隻好抬出了局長,他不信周昊宇連局長的麵子都不給。

申童也乘機在一邊敲鼓道:“是啊周隊,你一直要我們服從命令,現在正是你給我們做榜樣的時候。”

“就會湊熱鬧。我看就讓才子寫你好了。”周昊宇輕輕一腳就將皮球踢給了申童。

申童吐吐舌頭,不敢接話。周昊宇將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裏,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往嘴裏灌了口水,聽到身後有人推門進來,扭頭一看,卻是局長康維生。

突然出現的人讓周昊宇一分心,喝進嘴裏的水嗆進了氣管,俯下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申童忙上來幫他捶背,周昊宇好一會兒才止住咳聲。

“看見我也不至於緊張成這樣吧?”康維生的話像是在開玩笑,但那嚴肅的表情又不像。一時之間,申童和墨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周昊宇在康維生麵前並不像他倆一樣拘謹,苦笑道:“您一來準是催問案情進展的,我能不緊張嘛!”

康維生瞥了他一眼,道:“網上已經有了關於這起命案的新聞,說得有鼻子有眼。你去網上看看,影響極為惡劣。很快報紙上也會刊登案情,真讓人頭疼。”

周昊宇不用看也知道記者會如何來寫,誇張的標題、添枝加葉的情節、充分發揮想象的現場描寫、天馬行空的評論,再加上依靠博點擊量賺錢的自媒體斷章取義的杜撰……反正新聞實事求是的精神早就被拋到爪哇國了。

周昊宇鄭重地答應道:“是!”

康維生說:“有線索了嗎?需不需要立即組建專案組?”

“我們先等解剖結果出來,看看需不需要建專案組吧。”周昊宇應道。

往常命案都會組建專案組,周昊宇這麽說,顯然是案子不難破,也可能已經有了線索,康維生對此還是比較滿意的。“這樣性質惡劣的案件,如果不及時偵破,上頭一定會明令督辦,你也抓緊時間。有什麽進展隨時向我匯報,必要時組建專案組,調集多警種協同作戰。記住,不要讓憤怒的情緒左右你的判斷,時刻保持冷靜的頭腦和客觀分析是一個刑警必備的素質。”

“局長,我剛才跟周隊長說好了,想跟蹤他這個案子,寫一篇大案紀實,這樣不僅有助於這次省裏十大優秀刑警的評選,還可以提升咱們局在公安隊伍中的聲望。”墨語不失時機地道。

“嗯,這次派你在刑警隊蹲點,不隻是要你動動筆、寫寫文章,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名人民警察,你要學的東西多著呢!這是難得的機會,好好把握!”康維生撂下這麽一句話,轉身走了。

“周隊,你看我沒騙你吧,這是局長交給我的任務,要是完不成我可沒法交差,你總不忍心讓我年終考評的時候落個不合格的評語吧?”說到最後,墨語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周昊宇也不忍再拒絕。

“既然是局長的意思,那就這樣吧,但有一條,我們刑警隊規矩比較多,你得保證遵守。”

墨語笑道:“我也是警校畢業的,紀律嘛,我懂,你說什麽我都執行就是了。在刑警隊的辦公室給我安張桌子吧,我想全程跟蹤。”

“沒問題,回頭我讓人給你準備。申童,先給墨語弄一張辦公室的門禁卡。”周昊宇一邊說一邊盯著電腦屏幕的畫麵。墨語也拉張椅子坐在他旁邊,一塊兒看起了莊小美案的監控視頻。

兩個半小時後,平建軍來到刑警隊。他大約三十歲,身高一米八左右,戴眼鏡,相貌周正,眼白上有血絲,略顯疲態,一件長袖T恤紮在休閑褲裏,似乎是洗過澡不久,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香皂味。

平建軍在法醫室裏看到了身體已經冰冷的妻子,便泣不成聲。他顫抖著手想摸摸那張他熟悉的臉,卻又像是怕弄醒了熟睡的她一般縮了回來。離開法醫室後,他一屁股坐在門外的椅子上,雙手懊悔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反複念叨著:“小美,我不該留你一個人在家裏,要是我早一點回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都怨我啊……”

周昊宇安慰著眼前這個剛失去妻兒的男人:“平先生,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隻是我們還需要你盡可能地提供線索,有助於我們盡快偵破案件。”

平建軍木然地點頭。周昊宇叫來了王曉妍後,轉頭向平建軍說道:“我們需要提取你的生物學樣本。”

平建軍變了臉色,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受害人的家屬!”

周昊宇解釋道:“正因為你是受害人的丈夫,屬於近親屬,所以我們需要進行相關檢材的比對,請你配合。”

平建軍露出將信將疑的神色,許是因為警方要求,最後勉強配合了。

周昊宇又道:“咱們換個地方談。”說罷,便讓吳向東帶平建軍去了詢問室,王曉妍露出疑惑的神色,周昊宇道:“用提取到的DNA與死者指甲裏殘留的皮屑和血漬做個比對。”

說完,周昊宇不緊不慢地進了詢問室。還未等周昊宇說話,平建軍倒先開口問道:“警官,小美是怎麽死的?誰害死了她?為什麽要殺死她?”

“這也是我們想知道的。正好有些問題需要向你了解。昨天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你在什麽地方?在幹什麽?”

“當時我在泰平市出差。”

“說得具體點,在什麽地方?跟誰在一起?”

“我在泰平市,九點多的時候我在賓館休息。”

“是哪家賓館?有沒有人能證明?”

“我出差在外,天天住賓館,記不清賓館的名字了。”

“你可以看看發票,發票上一定會有賓館的名字的。”

“我沒要發票,也不記得名字了,反正是很普通的那種。”

“你是主管銷售的業務經理,因公出差,沒有發票怎麽報銷?”周昊宇問到這裏,平建軍張了張嘴,一時難以回答。周昊宇不再繼續這個問題,而是立時問道:“昨天晚上你還在泰平市,你怎麽知道你妻子昨晚還好好的?”

平建軍愣了一下,還沒從剛才那個問題中回過神來。周昊宇提醒道:“今天在你與莊誌遠的通話中,你說莊小美昨天晚上還好好的。”

平建軍這才想起自己說過這句話,解釋道:“昨天晚上我給她打過電話,那時她還好好的。”

“你打電話的時候是什麽時間?”周昊宇追問道。

“好像是八點多吧,具體什麽時間我記不清了。”

“今天接到你電話的時候你說你在家,那你什麽時候從泰平市回來的?”

“我是今天上午十一點多才到家,昨天晚上手機忘了充電,回來插上電源後才發現有小美大哥打來的電話,就馬上給他回了。”

周昊宇話鋒一轉又問道:“你這次出差去了多長時間?都去了哪些地方?”

平建軍緩了片刻才道:“我這次出去大約兩周吧,都是在省內的幾個城市,簡寧、雲都、泰平。現在快到季末了,我是公司主管銷售的經理,巡查一下子公司的銷售情況。”

周昊宇又換了個話題:“說說你的妻子吧,什麽都行,性格、愛好什麽的。”

平建軍露出不解和為難的神色,但很快又變回了能言善道的他:“小美這個人比較文靜,脾氣也不錯,說到愛好,喜歡逛逛街,買買衣服,吃穿都比較講究,別的也就沒什麽了。”

“你們認識多久了?感情怎麽樣?”

“我們是去年冬天認識的,今年五一節結的婚。我們結婚才三個多月,還在蜜月期,我很疼她,她也體貼我。”

在平建軍的口中,莊小美是一個文靜、體貼、有品位的好妻子,二人新婚燕爾,正在情濃之時,總之感情方麵無可挑剔。

突然,周昊宇話鋒一轉:“你胳膊上的傷是怎麽弄的?”

平建軍一時沒反應過來,吃驚地看了看周昊宇:“傷?什麽傷?”

“你胳膊上的傷啊,難道你要告訴我這麽熱的天,你穿個長袖不是為了掩蓋胳膊上的傷?”周昊宇一副一切了然於胸的樣子。

平建軍一時語塞。他知道隻要拉開自己的袖管,一切就都瞞不住了。他右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臂上,故作輕鬆地說:“是我不小心劃的。”

“在什麽時間、什麽地方,用什麽東西劃的?”周昊宇緊緊追問。

“這跟你們有關係嗎?我真不明白,為什麽抓著這個問題不放?你們不去抓殺害我妻子的凶手,逮著我在這裏問東問西,一會查DNA,一會查指紋,你們想幹什麽?我是受害人的家屬,不是罪犯!”平建軍臉漲得通紅,他忽然站起身來,聲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幾個分貝。

“如果跟我們沒關係,你這麽激動幹什麽?”周昊宇不軟不硬地回道,“這些傷是不是跟你妻子的死有關?”

“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你非常明白。既使你不說,我也知道這幾道傷痕是怎麽來的。是被你妻子莊小美抓的吧。”周昊宇向吳向東示意,吳向東立馬上前將平建軍左邊的衣袖拉起。果然在平建軍左臂的外側有三道抓痕,周昊宇又說道:“我們在你妻子的指甲裏發現了一個人的皮膚組織,我們懷疑她在死前與凶手有過短暫的搏鬥或是反抗,她曾抓傷過凶手。隻要我們檢驗一下你傷口上的凝血因子,就能知道這些傷口形成的時間,再驗一下DNA就知道你妻子死之前抓傷的人是不是你了。”

平建軍眼球轉動,思忖著周昊宇是在詐自己還是真有這種技術。可周昊宇並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快速追問道:“平建軍,昨天從下午五點開始,你的妻子就沒有打出或接到過任何電話,你卻說昨天晚上八點多給她打過電話,這明顯是在說謊;我們通知你莊小美出事了,正常情況下,作為丈夫的你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而你還有心情洗澡換衣服後才來刑警隊,這根本不是恩愛夫妻應該有的表現。”周昊宇身體靠向椅背,姿勢放鬆下來,不緊不慢地問:“說說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平建軍聽見這話,像是失去了支撐的藤蘿,立時矮了下去,蠕動了幾下嘴唇才說:“是,我的胳膊是小美抓的,昨天晚上她要出門時差點滑倒,我去扶她,她的指甲掃過我的胳膊,就抓傷了我。”

“這麽說你昨天晚上就到了家,剛才為什麽不說實話?”

“我昨天晚上回的家,小美就遇害了,剛才不說也是怕你們懷疑她的死跟我有關。”

周昊宇說道:“說說昨天晚上你到家後發生了什麽事情,不要再有隱瞞和謊言,這樣對你有好處。”

平建軍緩緩說道:“其實我是昨天晚上九點半左右到的家,到家的時候小美剛好要出去,她說很長時間沒回娘家了,跟她媽媽約好晚上回娘家,走的時候大約是十點,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

“既然知道你昨天晚上回來,她怎麽會選那個時候回娘家呢?第二天就是周末,不能第二天跟你一起回嗎?”

平建軍不敢抬頭看他:“我比原計劃提前了兩天回來,想給她一個驚喜,所以沒有告訴她我昨晚回來。”

周昊宇突然問道:“既然你回來了,天又那麽晚了,為什麽不陪她一起回去?”

平建軍縮著身子道:“我一路開車,回來已經很累了,所以沒跟她一起回去。”

周昊宇皺眉道:“可莊小美的哥哥說,你嶽母在三天前去了簡寧的姨媽家,至今未歸,怎麽會跟你的妻子有約?”

平建軍一愣,愕然了片刻才道:“小美是那麽告訴我的,也許是她沒說實話吧。”

“你妻子離開家後,你在幹什麽?”

“我在家洗了洗就睡了,可能是一路開車累了吧,一直睡到今天中午,打開手機才看到小美大哥的電話,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昨天晚上莊小美走後,你出去過沒有?”

平建軍搖搖頭:“沒有。我一直在家。”

“有誰能證明?”

平建軍搖了搖頭:“小美沒在家,沒有人能證明。”周昊宇不再往下問,而是說道:“平建軍,鑒於你剛才的表現,我們要留下你協助調查。”周昊宇向吳向東道:“老吳,你帶他去辦手續。”

“你們憑什麽拘留我?我不是罪犯!”平建軍大聲說道。

“不是拘留,是請你留在這裏協助調查。鑒於你在莊小美的死亡時間段不能提供不在場證據,且莊小美指甲裏留有她死亡前抓傷疑犯的生物證據,而在你的手臂上發現了與之相匹配的抓痕,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你與莊小美被害一案有關。根據《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需要扣留你四十八小時協助調查。你要是想起什麽需要補充的,可以隨時讓警員告訴我。”

平建軍跟著吳向東去辦手續後,墨語問道:“周隊,你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嗎?”

“不是我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他的話需要時間來核實。”周昊宇答道。一個方案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他馬上召集重案組的成員開會,將收集到的信息進行匯總分析。

采集到的痕跡正在分析比對中,都沒有有價值的線索。案發地周圍線索的收集也沒有提供有用的信息。

法醫還未對屍體進行解剖,不過,初步檢驗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死者頸部的勒溝寬二厘米,上麵有細小編織狀的紋路,勒溝旁邊有皮膚破損,凶手用的東西是帶狀物,有點像綁東西用的綁紮帶。”陸顯亮放下一張現場的照片,又拿起另一張說道,“死者雙臂沒有抵抗傷,也沒有約束痕跡,右手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指甲裏有皮膚組織,有可能是死前抓傷過凶手或是別的什麽人,DNA的比對工作正在進行中,結果還沒出來。初步屍檢的時候發現受害人腹部有明顯的暴力擊打痕跡,而在受害人身體的其他部位沒有發現同樣的傷痕。受害人腹中的胎兒已有五個月,是個女孩,發育良好。胎兒是死者腹部遭到襲擊造成的流產還是死後分娩、直接致死原因這些都要等解剖後才能確定。目前我能給出的線索就這麽多。”

匯總了這些信息,加上剛才對平建軍的詢問,周昊宇對接下來的工作進行了部署。

法醫要盡快完成屍檢工作,為案件的定性提供支持,並且要盡快完成平建軍DNA與莊小美指甲裏遺留皮膚組織的比對,同時進行的還有平建軍與莊小美流產胎兒親子關係的鑒定。

周昊宇已經申請了搜查令,痕檢組等搜查令一到馬上對平建軍的家進行搜查;摸排組由吳向東負責走訪平建軍小區的鄰居,核實平建軍的口供,在案發地周圍進行走訪,看看有沒有目擊者或有沒有其他可能;信息組追蹤莊小美離家後的行車軌跡和平建軍在案發時間段的行蹤,以驗證平建軍證詞的真實性。

聽到周昊宇這樣的布置,同他一起審訊的吳向東有些不解:“周隊,我感覺你直接把目標鎖定在了平建軍身上,難道隻是因為他手臂上有抓痕嗎?是不是還有什麽我們沒注意到的細節?”

“不隻是那些抓痕,我對他的懷疑集中在兩點上:一,他的口供乍一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但細想起來就會發現,他全程隻提了妻子莊小美,顯得二人夫妻情深,卻對孩子隻字未提,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周昊宇轉頭問吳向東,“老吳,你已經做父親了,最能體會一個做父親的心。你說說,作為一個將為人父的男人,他的表現合乎常理嗎?”

“還真是。”吳向東聽他這麽說,恍然道,“作為一個男人,孩子是自己血脈的延續,當然和老婆一樣重要,沒有不提孩子的道理。上午那個做舅舅的還咬牙切齒地說要打死那個害死他妹妹和外甥的凶手,而這個做父親的竟然全程忽略孩子的存在,的確有問題。”同樣做了父親的陸顯亮也點點頭,表示認同。

“二,案發現場,受害人呈現出來的狀態令人起疑。”周昊宇說到這裏,大家都專注地聽他接下來的話,“據報案人說,他看到受害人時,受害人平躺在地上,麵容安詳,兩手垂在身體兩側,腳上穿著鞋,手包就放在左手邊,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我又問了幾個進入過院子裏的人,他們證實了這個說法。你們不覺得這個現場透露著詭異嗎?”

首先接過他的話的是王曉妍:“沒錯,我當時發現了受害人被凶手拖進院子裏的痕跡,並且她腳上的絲襪也被磨得脫了絲,這樣被拖拽進去,拖鞋不可能好好地穿在腳上。當時我就覺得哪裏不對,可就是沒有抓到要點。”

“受害人腳上的拖鞋是誰給她穿上的呢?這樣的現場說明了什麽?”周昊宇說到這裏,抬頭看著眾人。肖楠說道:“一般暴力犯罪的現場都會比較淩亂,即使沒有與凶手搏鬥的痕跡,受害人也會有反抗掙紮的過程。莊小美案的現場隻能是事後被凶手清理過,受害人姿勢被凶手刻意調整過。”

“沒錯,清理現場可以視為反偵查手段。但是,受害人所呈現出來的姿勢就耐人尋味了。”周昊宇端起麵前的杯子,冰涼的**將一股清涼傳到了全身,“咱們以前遇到過被勒致死的受害人,他們牙關緊咬,雙目突出,雙手因為用力阻止繩圈的勒緊而呈現鷹爪狀,直到屍體僵硬後依然是那樣一種猙獰的姿態。可你們看這次的受害人,她麵容安詳,衣裙整齊,雙手很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腳上的拖鞋穿得很整齊。這說明了受害人在死後被凶手刻意整理過。一般情況下,凶手做完案後的第一反應是逃離現場,免得被別人發現。這個案件中,凶手為什麽要花費時間這麽做呢?”周昊宇忽然賣了個關子,希望有同事接著說。

沒有人回答,周昊宇隻能接著說道:“這種附加的行為決不是凶手一時心血**,而是意味著——要麽凶手與死者有某種情感聯係,出於愧疚的心理,不想讓死者死得那麽難看;要麽就是出於對自己心理的需要。勒頸在前,鈍器擊打在後,不管受害人的致死原因是窒息還是失血性休克,勒頸都可以視作是控製方式,而鈍器傷才是主要的攻擊方式;女人的腹部是性敏感區的一部分,對死者腹部的攻擊,可以看作是凶手的情緒宣泄,也可以看作是出於性的需求。而受害人不同於平常女性的地方,就是她的腹中有一個已經成形的胎兒,這種對受害人身體特定區域的攻擊,是出於對受害人本身的攻擊呢,還是出於對她腹中胎兒的攻擊呢?所以我讓法醫加做了一項檢驗,那就是平建軍與受害人腹中孩子親子關係的檢驗。”

“原來如此!”陸顯亮這才明白周昊宇加做親子關係的原因,話語裏充滿了對周昊宇的欽佩。

“這隻是我初步的判斷,最終結果如何還要看證據的指向和平建軍證詞的真實性。大家還有什麽補充或是不同的意見嗎?”眾人還在回味他剛才的話,一時之間沒人再接話。“既然沒有不同的意見,就按剛才布置的任務開始工作。”

大家都有了工作任務,分頭去準備。肖楠神神秘秘地跟上來,拉著王曉妍問道:“一直沒騰出空來問你,今天在現場的那個所長是誰?看你跟他還挺熟的。”

王曉妍道:“他叫華林生,是長春路派出所的副所長,你問他幹什麽?”

“他是不是跟周隊有什麽過節?怎麽對我們和對你完全是兩個態度?”肖楠好奇地問。

“這件事跟你沒關係,別瞎打聽。”

“這中間肯定有什麽事,還弄得這麽神秘。要不我去問周隊?”肖楠盯著王曉妍的臉,試探地問道。

王曉妍把臉一沉,說:“我說了,這裏麵沒你的事,你要是想惹周隊不痛快就去問他,被罵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她越是這樣說,肖楠越是好奇,看著肖楠想問又不能問的表情,王曉妍瞪了他一眼道:“別跟那些人一樣八卦,該讓你知道的自然會告訴你,不告訴你的你不該知道,不知道咱們的紀律嗎?”

“有那麽嚴重嘛,一說話就上綱上線,連紀律都搬出來了,好奇不是咱們刑警的本性嘛。你現在說話的語氣、動作怎麽越來越像周隊了,特別是向我瞪眼睛的樣子。”肖楠嘟囔道。

任務布置下去了,與時間賽跑的戰鬥正式打響。

偵破工作爭分奪秒,不斷有情況匯總上來。

摸排組通過對平建軍鄰居的走訪得知:那天晚上,鄰居聽到了平建軍家裏傳出了吵架聲,究竟為什麽吵就不得而知了。然而,對於案發地段的走訪卻沒什麽進展,那裏住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沒有夜生活的習慣,案發時間段有的已經休息,就算沒休息的也待在家裏,沒有人聽到異常的動靜,更沒有目擊者。

而偵控組的發現可以從側麵印證摸排組得到的關於受害人與平建軍吵架的信息。從平建軍所在小區的監控錄像中得知,受害人莊小美是在事發當晚九點二十分回到家的。平建軍的車三分鍾後駛進了小區。

九點五十八分,莊小美手裏提著一個手包一路小跑地出了小區,平建軍緊隨其後。莊小美在大門前上了一輛出租車,平建軍看到出租車開走後,返回樓下,開著自己的車也出了小區,之後便不在小區監控的拍攝範圍內了。

要確認他們的行蹤並不難。海曲市的天網係統已經非常完善,各個大路口都裝有監控探頭。要查莊小美離家後的行車軌跡也不難,每一輛出租車上都裝有GPS定位儀。所以,沒費多少工夫,刑警隊就以明星小區正門為出發地,以長春路景泰街秋楓巷為終點,查出了案發時間段莊小美所乘坐的出租車。

據紅葉出租公司的司機說,他是在明星小區正門外拉上莊小美的。當時的時間是十點零六分。乘客上車後隻說了目的地是景泰街秋楓巷,然後就一直拿著紙巾抹淚,他還好心地勸慰了幾句,不過乘客一直沒說過話,隻是一味地默默流淚。到巷子口的時候,乘客擦幹了眼淚,給了他三十塊錢,連找零都沒要就失魂落魄地走了。

根據出租司機提供的行車路線,申童調取了沿途天網係統的視頻資料,凡是出租車經過的地方,在後麵都有平建軍所駕駛車輛的影子。兩輛車一前一後出現在沿途的天網監控係統中,通過離秋楓巷口還有一百米的一個監控探頭後,兩輛車的影子從監控中消失了。三分鍾後,出租車出現在景泰街下一個路口的監控視頻中,但平建軍的車卻沒有繼續出現在後麵。

申童查看了附近幾個出口的畫麵,都沒有見到平建軍的車駛過。大約半小時後,申童才從行程的最後一個監控視頻中發現了平建軍的車。一路追蹤下來,他的車原路返回到了他所居住的明星小區,之後便再也沒有出去過。

平建軍的車經過景泰東路口的時間是十點二十一分四十七秒,可是之後並沒有通過景泰路的西路口,從景泰東路口到西路口之間這段路共有一千一百五十米,這段路之間共有三個路口,南邊是長春路、北邊是秋楓巷和紫薇路。在長春路與景泰路、紫薇路和景泰路的交會處設有電子監控攝像頭,這兩個路口都沒有它駛過的記錄。它第二次出現景泰街東路口監控探頭裏的時間是十點四十八分五十二秒,之後便原路返回了家。

這二十七分鍾裏他在幹什麽呢?秋楓巷那一片車輛很難通行,屬於監控盲區,無法通過監控視頻得知平建軍的行動。如果有預謀的話,二十七分鍾完全可以完成殺人的全過程。

痕檢組的發現就更可喜了,王曉妍在平建軍家客廳沙發底下發現了一小塊玻璃,像是手機顯示屏的碎片,緊接著她在垃圾筒裏找到了一部手機。手機已被摔壞,無法開機。於是她帶回來交給了申童,讓他幫忙恢複手機內存卡裏的數據及文件。

很快,申童修複了手機內存卡,恢複了一部分被刪除的數據。他在眾多的信息裏麵篩選出了一些照片,從這些照片的內容和存入的時間來看,應該與案件有關。

照片有十幾張,看背景像是在醫院的走道裏,那是死者與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在醫院婦產科門診的照片。有兩人並排坐在椅子上的,有男子扶著死者的,還有兩人一起看病例的。這極有可能就是平建軍與莊小美吵架的原因,也極有可能是平建軍對莊小美動殺機的導火索。

從拍攝角度和成像質量來看,照片是用手機偷拍到的。周昊宇對這一發現非常興奮。他讓申童確認男人的身份。

緊張的工作過後,法醫的結果終於出來了——莊小美的直接致死原因是機械性窒息,勒頸是直接導致莊小美死亡的原因,鈍器暴力擊打是胎兒娩出的原因。無性侵,鈍器傷痕的邊緣不清晰,形狀不規則,陸顯亮判斷是被人身體的某些部位,如拳頭、肘部或膝蓋等所傷。

DNA的鑒定結果證實莊小美指甲裏的皮膚組織就是平建軍的。不過,平建軍說是莊小美在離家之前抓傷了他,他的皮膚組織出現在莊小美的指甲裏也就不能作為一個突破口了。以現在的刑偵技術,雖然能通過凝血因子數量推斷受傷時間,但本案裏兩者間隔時間太近,無法推翻平建軍的供述,更何況推斷受傷時間的方法並不能作為指證一個人的直接證據。平建軍與莊小美腹中孩子的親子關係的鑒定還在進行中。

平建軍對莊小美離家原因的掩飾,倒是可以作為一個突破口。周昊宇正準備行動,卻有警員找來,說平建軍要見周昊宇,有情況要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