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屍兩命

七月,一直陰雨的天氣,終於在幾天前放晴,天立時便酷熱難當,一點也沒有以往海濱城市的清涼。海曲市公安局刑警隊的宿舍裏,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屋內沿一定的路線運動,最後停留在周昊宇的臉上。

他抬起手擋在眼前,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之後又閉著眼在枕頭邊摸索著,摸了半晌也摸了個空,不得不睜開眼睛,從**坐起來。

手表放在床頭的櫃子上,手機也放在櫃子上充電。時間顯示是上午九點多了。他頭痛欲裂,腦袋裏昏昏沉沉,胃也火燒火燎得難受。“這是怎麽回事?”他努力回想著。過了半晌,他才依稀記起昨晚發生的事。

昨天晚上巡警大隊隊長於峰約了周昊宇一起吃飯。周昊宇去了才知道是於峰的生日,於峰的家人都在外地,所以他隻叫了幾個要好的朋友一起慶祝。慶祝就少不了喝酒,於峰在局裏是有名的千杯不醉,平時遵守紀律不曾盡興,遇到休息日他自是放開了喝。結果,周昊宇被於峰灌醉了,連怎麽回來的都不知道。

周昊宇在**坐了片刻,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睡衣,房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空調的溫度正適宜。他想給自己倒杯水喝,抬頭便看到在桌子上放著一隻保溫桶,裏麵是還冒著熱氣的粥。

周昊宇簡單洗漱了一下,一大碗熱粥吃下去,腸胃舒服了很多,也有了些精神。他在屋裏轉了一圈,活動了一下身體,想著今天休息,便想去體能訓練館活動活動筋骨。

他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出門便看見樓道裏掛著自己昨天換下的衣服和床單,原先扔在盆裏的襪子、T裇等也都已經洗幹淨晾在一起。

這時隔壁屋裏躥出一個瘦高的年輕人,速度太快,差點就跟周昊宇發生“交通事故”。周昊宇身形一晃躲過他,一伸手扽住了,嘴裏打趣道:“肖楠,你尾巴著火了?這麽冷不丁地躥出來,就不怕撞到人?”

肖楠急急火火地說:“周隊,你起來了,今天休息怎麽還不多睡會兒?”

周昊宇問道:“昨天晚上我怎麽回來的?”

肖楠笑道:“還不是我把你扛回來的,昨天晚上你咋喝成那樣,真是少見。”

“碰著於大隊,我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肖楠,你可是個模範新好男人啊,上得廳堂、入得廚房,還洗得衣裳啊。”周昊宇指著樓道裏掛著的自己的衣物誇獎道。

“我哪有那麽細致,活都是曉妍幹的。你是沒看見她是咋捏著鼻子幫你收拾的。”

“我弄成那樣,你怎麽能讓她來收拾,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在我屋裏進進出出的多不方便。”

“昨天晚上,你吐得車裏、身上、**、地下滿屋子都是,我身上都沒能幸免,我一個人根本搞不定。我們打掃了好一陣子才收拾幹淨。要不是曉妍給你屋裏噴了點香水,隻怕你的屋子今天都進不去人。一大早,曉妍就給你煮粥去了,你喝了沒有?”

周昊宇什麽都不記得了,他一臉的尷尬:“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不要叫曉妍了。”他剛說到這裏電話便響了,他接聽完馬上道:“九夷區長春路景泰街秋楓巷發生命案,馬上通知痕檢和法醫出現場。”

“真是罪犯不休星期天啊!”肖楠嘟囔了一句,還是快步跟上來。

景泰街秋楓巷在九夷區長春路的西端,這一片原來是城中村,隨著城市不斷擴張和開發建設,便由原先的城郊逐漸成為城市的一部分。盡管被劃為城市,但這裏的房屋建築仍以帶院落的舊式民居為主。這些年,年輕一代搬到了城市的繁華處,很多房間便空了下來。

這裏地理位置不錯,容積率低,市規劃局一直想把這一片開發出來,可開發商與本地居民沒有達成補償協議,這事也就暫時擱置了。所以這裏還是早些年的老街老路,不甚寬敞,一輛小轎車可以通行,假如有人在此停車或錯車,交通便立時癱瘓。

不過長春路風景宜人,路邊栽種著許多楓樹作為行道樹。秋日霜後,道路兩側的楓葉得了霜露,豔紅如血,煞是好看,秋楓巷更是由此而得名。巷道的地麵用青石板鋪成,經過前幾天雨水的衝洗,青石板上非常幹淨。這一片的道路像樹葉上的脈絡一樣縱橫交錯,不熟悉路徑的人很容易走進了岔路,或是走入死胡同。

刑警隊的車也隻能停在巷口,幸有轄區的民警帶路,一行人拐了幾個彎後看到一大群人堵在巷子裏,不用問,那裏肯定就是發現屍體的地方了。

民警挑起警戒線,周昊宇等人進入現場。屍體是在一個獨門小院裏被發現的。院門是兩扇對開的木門,在大門的左邊牆上插著一根竹竿,竹竿上夾著紙幡,地麵尚有散亂的紙灰和未燃盡的紙錢。

周昊宇透過大門的門洞向院內看去,地上躺著一個女人,一個便裝男子蹲在屍體旁邊,他的背影正好擋住了女人的半個身子。周昊宇的眉毛蹙了起來,他指向那個男子,不滿地問道:“誰讓你們放人進去的?不知道要保護現場嗎?”

一旁的民警有點尷尬地答道:“我們到的時候,現場早就被破壞了,醫院的急救車剛走。我們到了之後才隔離了現場,裏麵那個人是我們所長。”

院內的男子聽到他們的對話,慢慢站起身走出來。男子年紀和身材都跟周昊宇差不多,隻是在氣質上多了幾分曆經世事的滄桑。

周昊宇看到他先是微微一怔,臉上隨即露出一抹笑意,忙伸出手去招呼道:“華哥,原來是你呀!好久不見。”

男子看到他並不意外,他朝周昊宇淡淡一笑,抬手看了看腕表:“周大隊,你的效率還是那麽高。”

周昊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對於男子疏離的態度,周昊宇有點尷尬,他縮回手,臉上的表情也恢複了同男子一樣的態度:“那還請華所長給我介紹一下情況。”

“是副所長。”華林生不軟不硬地更正了周昊宇對他的稱呼,那個“副”字特意加重了語氣,生怕人聽不明白一樣。說完他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吸,一臉詫異地道:“我都不知道,現在可以在工作時間喝酒了嗎?”

華林生說得沒錯,原本今天是周昊宇輪休,因為有案子才出現場的,但這樣帶著一身酒味來現場也是欠妥。周昊宇不能反駁,不由得更是感到難堪。

一直跟在周昊宇身邊的肖楠也奇怪,自己的隊長人緣一向不錯,不管對方職位高低,隊長都謙和有禮,很少有人這樣故意跟他過不去。這個所長是誰?跟隊長有什麽過節?但這人的話也在理,事關警紀,肖楠無法反駁,便挺身向前,盯著華林生道:“刑警隊沒有人會違反紀律在工作時間喝酒,是我不小心把酒精灑到身上了。”說完裝模作樣地四下掃視了一番:“真奇怪,今天督察處的人怎麽跑到現場來維持秩序了?”

肖楠輕輕一句話便將這件事攬到了自己身上,同時對華林生作出了反擊,潛台詞便是:“你就是一個派出所的所長,還是副的,別把自己當督察,維持個秩序就行了,警風警紀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華林生深深地看了肖楠兩眼,嘿嘿一笑,答非所問地歎道:“有權就是好啊!”話中之意不言自明,有了權力,即使違反了紀律,也會有人自願出頭頂下。

聽華林生這麽說,周昊宇的臉上變了顏色,剛要說什麽,一個秀雅的女警突然插了進來,衝華林生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本地的首席治安長官。怎麽,老朋友見麵,你隻顧著跟他敘舊,假裝看不到我,是吧?”

女警的笑語殷殷稍微緩和了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華林生丟下周昊宇,轉向那名女警:“刑警隊的領導來了,我哪敢裝看不見呢,這不是很久沒見了,難得跟周大隊長調侃兩句。怎麽,刑警隊待久了,你王曉妍說話也變得這麽犀利。”

王曉妍見華林生肯接自己給的台階,便也笑道:“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今天到了你的地頭,我們還得仰仗你這一方諸侯呢!”

華林生不由得笑道:“你王曉妍都說話了,我敢不從命?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我決不推辭。”他話裏話外還是緊緊扣著一個意思,我要幫的是你王曉妍,不是刑警隊,更不是他周昊宇。

王曉妍也不較真:“我們先談工作後敘交情,華所,給我們介紹下情況唄。”

華林生向門前的民警道:“小孫,你向刑警大隊的周大隊長介紹一下情況。”又向王曉妍說道:“有空到我那去喝茶,有你喜歡的綠雪芽。”

王曉妍爽朗地笑道:“好,咱們先公後私,我要開始工作了。”

長春路派出所民警小孫向周昊宇道:“我們今天九點二十三分接到指令,景泰街秋楓巷五十一號院內發現一具女屍,四分鍾後我們到達現場。報案人是秋楓巷的居民鍾向前,六十五歲,就住在巷子裏麵。”隨即遞上報案的筆錄,指著站在旁邊的一個男子道:“他就是報案人。”

周昊宇向四周掃視了一圈,問道:“都有什麽人進過現場?”

民警小孫道:“他們報案比較遲,報案人、死者的父親、圍觀的群眾、醫生等都進過現場,我們趕到時現場已經被破壞了。”

“死者父親呢?”

“老爺子受了刺激,被急救車拉走了,已經通知了死者的哥哥,應該很快就到。”

周昊宇很無奈,直到現在居民們保護案發現場的意識還不強,很多有價值的線索都已經被破壞了,為偵破工作增加了不必要的難度。

既然不再是原始現場,周昊宇見勘查現場的警員已經開始工作了,就開始仔細詢問案件的情況。

“發現死者的第一個人並不是報案人,而是住在巷子深處的莊慶彬,也就是死者的父親。報案人住在案發現場小院的隔壁,他在家裏聽到叫聲,就出來看看,發現案發小院的大門敞著,一個女人躺在一攤血漬中,莊慶彬抱著女人的頭。報案人認出莊慶彬抱著的正是他的女兒莊小美。這時聽見莊父哭號聲趕來的還有巷子裏的其他住戶。報案人看到莊小美身下全是血,脖子上一道暗紫色的勒痕,而莊慶彬整個人像傻了一樣,眼神直勾勾的,嘴裏反反複複隻念叨著一句話:‘小美,你這是怎麽了?小美,你告訴爸爸’,對眾人視而不見,問而不答。報案人這才打了110和120。急救車與轄區民警先後到達,醫生說莊小美已死去多時,隻能留給警方處理,隨後將莊慶彬帶回了醫院治療。大體情況就是這樣。”

周昊宇點點頭,對一名警員吩咐道:“你去醫院看看死者父親的情況,如果可以,給他做一份詳細的筆錄。”

“周隊,你來一下。”這時法醫陸顯亮在院內喊道。十幾天前,刑警隊原來的主檢法醫葉鴻被緊急抽調到省裏參加一個專案組,九夷分局的法醫陸顯亮就被臨時借調過來,暫代了葉鴻在刑警隊的工作。

周昊宇聞聲進了院子,院內的地麵用紅磚鋪就,表麵有點坑窪不平,幾處又用新的紅磚修補過,地麵到處散落的紙灰、紙錢與地麵的泥土混在一起,顯得淩亂不堪。在距離院門口四五米的東側,一具女屍平躺在地上,波浪長發堆在腦後,蒼白的脖頸上一道紫色印子觸目驚心。她身穿一件粉色的連衣裙,裙子腰部以下的部分被血浸透,血漬已經呈詭異的暗紅色。陸顯亮掀起死者的裙角,周昊宇隻看了一眼便將裙角放下。

“畜生!”見慣血腥的周昊宇也忍不住罵出聲來,劍眉倒豎,拳頭攥得“咯咯”響,仿佛在極力壓製著內心激烈的情緒,可就算是這樣,他也無法立刻從剛才那一眼的震撼裏回過神來:莊小美的血跡已經凝固成一小攤血痂,在血痂的源頭,死者的兩腿中間有一個還連著臍帶、已經成形、滿身血汙的胎兒。

陸顯亮道:“死者脖頸處有暗紫色的勒痕,眼結膜有點狀出血,初步看很像是勒死的,但是死者也曾大量失血,身上幾處致死傷並存,直接致死原因要等回去做了詳細的屍檢才能確定。”

周昊宇問道:“能判斷造成勒痕的物體嗎?”

“這——”這個問題似是讓陸顯亮難以回答,“勒溝寬約二厘米,勒溝旁邊有皮膚破損,破損處有生活反應[1],由此可推測出凶手用的是帶狀物。”

周昊宇向四周的痕檢員問道:“有沒有在現場發現二厘米寬的帶狀物?”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的。

陸顯亮這才明白周昊宇的意思,他是想知道作案工具是凶手帶來的還是就地取材,案發後凶器被帶走了還是被拋棄在現場周圍,這對警方判斷凶手是臨時起意還是有預謀犯案、發現地是第一現場還是拋屍現場非常重要。

陸顯亮道:“死者腳上穿著絲襪,腳後跟有蹬踢磨損痕跡,血跡全部集中在死者身下,呈浸染狀,屍體周圍未見滴濺狀血跡,從這一點,可見勒頸傷在前,出血是在她失去反抗能力被固定在這個地上後發生的,沒有被移動過的痕跡。這樣看來,這裏應該是第一案發現場。勒頸使用的帶狀凶器不管是就地取材還是帶來的,都被凶手刻意帶走處理了。”

剛說到這裏,王曉妍在大門口向他招手,周昊宇走過去,王曉妍指了指地麵說道:“你看,這有一行拖拽痕跡。”果然,地麵上有兩道淺淺的、時斷時續的痕跡。接著王曉妍又道:“你看,這兩道是不太堅硬的東西摩擦地麵而形成。”

周昊宇沿著痕跡一直走到了大門邊,再往外痕跡就被腳印和其他的印跡破壞了。這兩道痕跡在地麵幾乎淺不可見,兩道印痕時斷時續,幾處被淩亂的腳印所掩蓋,若不細心勘查,很容易忽略掉。

周昊宇抬起死者的兩腳看了看,死者腳上有絲襪,絲襪外麵套著拖鞋,絲襪的後跟已經被磨得脫了絲,這個痕跡與兩道拖痕互相印證。王曉妍說道:“我懷疑死者是被凶手從街上拖到院子裏的。”

周昊宇“嗯”了一聲,算是對王曉妍說法的肯定,但是他又覺得哪裏不對,一時又說不上來。思索片刻也不得要領,他隻得暫時放下這種疑惑,向陸顯亮問道:“死亡時間呢?”

“從屍斑和屍僵來判斷,死亡時間在十三四個小時之前,應該是昨天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之間。從出血量來看,死者死後分娩的可能性較小,而因暴力侵害造成流產的可能性較大,但還是得解剖後才能確定。死者的指甲裏有東西。”陸顯亮托著死者的右手,助手將一根棉簽遞給他,陸顯亮搖頭道,“裏麵可能有皮屑及微量的血漬,已經幹住了,回去再取。死者可能與凶手有過肢體接觸並抓傷過凶手。”言畢他將一隻物證袋套在死者手上,並用皮筋紮了起來,以免證據被汙染。這個發現倒是讓周昊宇為之一振,這也算是凶手留下的直接證據了。

周昊宇站起身,掃視了一遍院內,院子的北麵有四間正房,東側有一間配房,門都虛掩著並未上鎖。東牆南角種著一架黃瓜、豆角和一排大蔥,雖然有些時候沒人打理了,可經過前天一場大雨的灌溉,已有些瘋長的趨勢。蔬菜邊上種著的一排雞冠花和鳳仙花已經由盛而衰,除了頂頭還有開著的花冠,下麵已經結出了種子。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個廁所。

周昊宇向報案人問道:“你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那時候她就是現在這樣嗎?”

“她就這麽躺著,我沒動過她。”報案人說起來仍是心有餘悸。

王曉妍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有點怪怪的,也說不上來是什麽。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

王曉妍搖搖頭道:“沒有了,死者不是就住在巷子裏嘛,離家這麽近,什麽不帶也正常。”

兩人正在說著話,隻聽外麵的民警喊道:“周隊長,受害人的哥哥莊誌遠來了。”周昊宇招手將莊誌遠叫了進來,從一進小院起,來人的目光便集中在正被裝進殮屍袋的死者身上。“這是誰?是小美嗎?”莊誌遠臉上並沒有太多悲傷的表情。

周昊宇向來人問道:“據巷子裏的居民指認,受害人叫莊小美,你——”周昊宇話剛說到這裏就被打斷了,莊誌遠聽到“莊小美”這幾個字後突然不顧警察的阻攔撲上前去,僅看了一眼死者的臉,便一下癱坐在地上。他扶著殮屍袋的手急遽地顫抖,喃喃地說:“小美,你這是怎麽了?你醒醒,你告訴哥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民警上前想將他拉開,他卻緊緊地扯著殮屍袋:“不要帶走她,不要帶走我妹妹——”他哭喊著,對企圖帶走莊小美的法醫和警員又推又搡,像是他們要帶走他最珍貴的東西一般。

看到這個情景,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刑警們也不由得心有戚戚。周昊宇蹲下身去,把手按在了莊誌遠的肩膀上,安慰道:“莊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會還你妹妹一個公道!”

“我不要什麽公道,我隻要我妹妹活過來,我隻要她活著——”莊誌遠哭喊著撲倒在妹妹身上,“小美,你醒醒,醒醒啊,你別離開哥哥——”周昊宇雖是獨子,卻也被這樣的兄妹情深打動,不過最後還是硬下心腸,讓兩個警員架走了情緒激動的莊誌遠。法醫這才將殮屍袋拉上抬走了。

莊誌遠用力地掙紮著,兩名警員幾乎控製不住他,周昊宇正麵看著他,說:“死者已矣,生者能為她做的就是查明真相,將害她的人繩之以法!我們一定做到!一定!”莊誌遠愣住了,幾秒後,無力地靠在兩名警員身上大聲地哭泣。

兩個警員扶他坐到了一邊,過了好一會兒,他慢慢地壓低了哭聲,又喝了點水,這才逐漸安靜下來。

“莊誌遠,我知道你剛失去親人,心裏非常難過,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給我們說說你妹妹的情況。”

莊誌遠畢竟是一個成年男人,雖然難過,卻也知道再怎麽傷心也於事無補,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警官,能不能告訴我,我妹妹是怎麽死的?”

“據我們初步判斷是他殺。”周昊宇剛說完這幾個字,莊誌遠的臉就漲得通紅,額上青筋暴突,怒吼道:“是哪個混蛋幹的?為什麽要殺我妹妹和我外甥?畜生!我一定要親手宰了他!”

周昊宇安慰道:“莊先生,我知道你現在很氣憤,但是如果你能給我們提供些線索,就可以幫助我們盡快抓到殺害你妹妹的凶手。”

莊誌遠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這才講述了莊小美的情況。

受害人莊小美是他唯一的妹妹,今年二十六歲,是華東貿易公司的出納,之前一直與父母同住在這條巷子裏。今年五一結婚後,就搬到了港城區海神路的明星小區十一號樓一九〇二室與丈夫平建軍同住。

平建軍是海曲市裕華酒業集團主管銷售業務的經理。二人從相識到結婚半年多的時間,因為是奉子成婚,婚期定得非常急,所以莊誌遠在這之前也沒見過這個妹夫,對妹夫平建軍也並不了解。

莊小美的父親是工廠退休職工,母親是家庭婦女,三天前去了簡寧的姨媽家。而莊誌遠自己在海曲港工作,是港口的調度員,昨天上了一夜的夜班,上午在家裏睡覺時,接到了以前的鄰居老鍾叔的電話,說自己妹妹出事了,便急急忙忙趕來了。

在來之前他打電話給妹夫平建軍,平建軍卻關機了。對此莊誌遠一臉的惱怒:“平時都不會關機,現在出事了,他關的哪門子機?”這個情況引起了周昊宇的注意,申童明白隊長的想法,便向莊誌遠要了平建軍的手機號碼:“周隊,隻要他開機,我就鎖定他的位置。”

當周昊宇問到莊小美最近有沒有與人結怨時,莊誌遠表示,莊小美是一個性格比較安靜隨和的女孩,平時也隻是跟幾個要好的閨蜜出去逛逛街、買買東西,除了公司就是家,沒有過多的社交活動,跟人結怨的可能性不大。

周昊宇向莊誌遠問道:“你母親呢?告訴她了嗎?”

莊誌遠搖搖頭說道:“她去我大姨家了,剛去了三天,我還不知道詳細情況,沒敢告訴她。再說我爸進了醫院,我真怕她再有個好歹,這一家子就完了。”

周昊宇理解他的心情,不由得點了點頭:“先緩一緩,再告訴老人家,別再出什麽意外了。”莊誌遠默然地點了點頭。這時,他的電話響了,他看了一眼,馬上向周昊宇道:“是我妹夫平建軍打來的。”

周昊宇按下了免提和錄音,電話剛接通,莊誌遠的淚水便溢滿眼眶,他壓著哭腔說道:“你怎麽才開機,你在哪呢?”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我在家呢,大哥,你打我電話有事嗎?”

“你咋不開機?小美……”說到“小美”兩個字,莊誌遠再次哽咽。

電話那頭的男子像是吃了一驚,問道:“小美她怎麽了?”

“小美她被人害死了。你快過來看看吧。”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她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大哥,你別開玩笑。”

周昊宇接過電話道:“平先生,我是海曲市公安局刑警隊的周昊宇,很遺憾,你的妻子莊小美遇害了,請你馬上到市公安局刑警隊,我們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

電話那頭的平建軍愣了一下,又很快應道:“好。”

電話掛斷,周昊宇向莊誌遠安慰了幾句,便催促莊誌遠快去醫院照料父親。莊誌遠擦了擦眼淚便離開了。

而那個讓周昊宇覺得異常的地方又浮現在腦海裏。他叫來了報案人,又調出警員拍攝的第一現場的錄像,把鏡頭定格在受害人躺在地上的畫麵,問道:“你最初看到的樣子與這有什麽不一樣嗎?”

報案人又把那個畫麵看了一遍:“就是這樣,沒有什麽不一樣的。”

“麻煩你再仔細想想,細節對我們很重要。”

報案人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周昊宇,周昊宇又說道:“我來問,你仔細地回想,告訴我你最初看到的樣子就行。”

報案人點了點頭。

“你詳細回憶一下你看到死者時的狀態,莊小美是平躺還是側躺?頭發是蓋在臉上還是堆在臉後?手放在什麽地方?腳上穿沒穿鞋子?身邊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諸如此類的細節。”

報案人像是找到了記憶裏細若遊絲的方向,邊回憶邊說道:“我進來時,老莊頭就這樣抱著她的頭,她平躺著,脖子上有道紫色的印子,她的兩隻手就耷拉在身體的兩邊,腳上穿著鞋,要不是她脖子上那條紫色的印子和那一大攤血,我還以為她睡著了。”

報案人的回憶為周昊宇剛才的疑惑提供了線索:“那她身邊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比如說手提包、塑料袋之類的東西。”

報案人恍然道:“對了,有一個小手提包,應該是布的,跟她的裙子是一個顏色,就放在她左手邊的地上。奇怪,照片上怎麽沒有了?”

這是一個新的線索。周昊宇又向報案人問道:“在急救車和警察來之前,有什麽人進過這個小院?你仔細回想一下,給我一個名單。”

這讓報案人有點為難了,當時他的大腦就已經亂了,哪有心思去記有誰來過,無奈道:“也就是巷子裏的鄰居,要詳細到人,還真說不好,讓我好好想想。”

報案人快七十歲了,在場的其他警員對周大隊長的問題多少有些疑慮。報案人停頓了很久,最後掰著手指報出了十三個人的名字,有男有女,都是住在巷子裏的居民或是租客。

周昊宇看了看還圍在外麵看熱鬧的人群,又請報案人幫忙指出名單裏的人。十三個人中有九個還留在警戒線外。吳向東和苗靖分別帶人去尋找名單上其他四人了。

很快,吳向東和苗靖拎回來一個男人,是巷子裏的租客。

“周隊,隻是個小蝦。我們找到他,還沒開始問話他就開始發抖,沒問幾句就交代了,在現場看見受害人的包,趁亂順手牽羊順走了。他已經將受害人的電話卡拔出來扔進馬桶衝走了,其他的東西都在,這是包。”苗靖說著,將一個粉色的布藝手包當著周昊宇的麵打開,把裏麵的東西一樣一樣取了出來:一個錢包,包裏有死者的身份證、銀行卡、一部手機、一串鑰匙、一包紙巾以及三百多元現金。

“排除了劫財的可能。”苗靖說道。周昊宇並不意外,根據剛才報案人對原始現場的描述,加上死者手指上的鑽戒尚在,所有特征並不符合劫財的特征。“申童,你查一下受害人死亡前都與哪些人有過聯係,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現場外麵已經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有不少圍觀的人用手機、相機在拍攝,還有扛著攝像機的記者,也不知道新聞媒體的嗅覺怎麽會這麽靈,這邊剛一接警,那邊的記者已蜂擁而至。

周昊宇留下痕檢人員繼續勘查現場,自己則帶著剛抓到的人回了刑警隊。

[1] 生活反應:指暴力作用於生活機體時,在損傷局部及全身出現的防衛反應。法醫根據生活

[2] 反應可確定受傷時人是否還活著,有時還可借以推斷損傷後存活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