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小熙死後，有人偷偷進入她家，卻沒動房間裏的其他東西，隻是翻亂了臥室裏的衣櫃，或許丟了幾件衣服？周凱把衣櫃裏的所有衣服拿出來疊好又放回去，發現少了幾件白小熙常穿的外套，除此之外他還在一堆淩亂的衣服裏發現了一個木製的小盒子，盒子原本被一把小鎖頭鎖著，如今鎖頭開了，掛在盒子上。
周凱不清楚這個木製小盒子裏以前裝著什麽，不過現在裏麵有幾件首飾，兩張銀行卡，一封破舊的血書。這封血書應該就是當年那名護士寫給白小熙的，內容雖然有些模糊，大多數字跡已經分辨不清，但依舊觸目驚心，讓人看得後背發涼。
深夜兩點，窗外刮起了風，周凱小心翼翼地將血書重新放回木盒中，起身走到床邊倚靠在床頭，心裏想著到底是誰來過這裏。會是那個出現在監控裏的女人嗎？那個女人為什麽擁有一張跟白小熙完全一樣的臉？腦海被各種疑問占據，周凱全無睡意，他幹脆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進了白小熙的朋友圈。
白小熙幾乎不發朋友圈，幾年加起來也不過十幾條，其中多數還是轉載過來的文章。最新的那條朋友圈還是去年年末發的，沒有配圖，隻有一段文字―― 這世間的緣分如此奇妙，從未想過多年後我們會以這種方式再次相遇。
周凱始終記得少年時期白小熙離開的那個下午，他獨自行走在大街上的孤獨感，自那以後，這種孤獨感仿佛成了詛咒，一直伴隨著他，揮之不去。這麽多年過去了，他輾轉於各大城市，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然而那顆心始終未能找到歸宿。
對於他來說，每座城市之間並沒有什麽明顯區別，無非就是換了個名字，街道還是蒼涼的，看見的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龐。
來到北都後，周凱如同以往一樣，通過中介租了套一室一廳的老房子，然後又在招聘網上投了幾十份簡曆，大多石沉大海杳無音信，隻有一家名為“溪海書屋”的書店答複了他，說正在招營業員。
周凱原本以為“溪海書屋”會是間小小的租書店，過去後才發現其規模如同書城，一共三層樓，裏麵裝修別致，每個區域都有不同的主題風格。周凱主要負責給二樓的小說區域理貨，工作任務是保持這個區域的清潔衛生、補貨抬貨以及把讀者看完放在桌子上的小說放回原位。隨著社會的發展，電子書漸漸取代了紙質書，年輕人已經很少會選擇來這裏讀書了，所以周凱的工作相對清閑，不忙時他會找本自己喜歡的小說，坐在角落細細品讀。
還記得那天是周一，北都市自清早便被皚皚白雪覆蓋，周凱跟著店裏的其他營業員完成清雪任務後，便隨手拿了本東野圭吾的《白夜行》來看。這本書周凱看過不止一次，但每次都會被故事中無望卻堅守的淒涼愛情所觸動。
讀書的確是件能夠慰藉心靈的事兒，隻有在讀小說的時候，周凱才感覺自己並不孤獨，他也能從小說裏的各個人物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影子。那天臨近中午時，周凱正看得入迷，一個聲音鑽入了他的耳朵，雖然時隔多年，那個聲音也有了些許變化，但他還是認出來了。是的，是那個久違的聲音。
“我的天空裏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替代了太陽。”
周凱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這排桌子上隻有他們兩個人，所以很容易就鎖定了目標。眼前的女人跟小時候比有了很大變化，但基本輪廓沒變，還是能從中找出幾分熟悉感。
“雖然沒有太陽那麽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借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四目相對，白小熙繼續微笑著把這本《白夜行》裏的經典語段讀了出來，讀完後她抬手遞過來一張紙巾，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白小熙，李白的白，熙熙攘攘的熙。”
“我叫周凱，那個愛哭哭啼啼的周凱。”周凱接過紙巾介紹完，倆人同時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這時窗外的天晴了，一縷陽光照進來，讓原本有些陰暗的“溪海書屋”瞬間明亮了起來。
“真沒想到能在這裏再次遇見你，剛才我認了好久，你可比小時候滄桑了許多。”白小熙說這話時一直麵露微笑，她上下打量周凱，似乎覺得眼前這個人太不真實了，像是一場夢，“現在的你像個男人了。”
“什麽叫像，本來就是好不好。”周凱合上書，也認認真真地打量了白小熙一番，“我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真是太巧了。”
“這家書屋我以前常來，這幾年太忙，所以來的次數少了。今天本來也沒計劃來，隻是原本要采訪的人失約了，采訪地點正好就在附近，所以才想進來逛逛。”白小熙略顯興奮地說，“你也常來這裏？”
“我最近在這裏上班，所以天天都會過來。”周凱淡淡一笑，緊接著問，“剛聽說你要采訪，現在是主持人？”
“記者，《北都法報》的記者。”白小熙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周凱，然後指著上麵的手機號說，“這個號碼也是我的微信號。對了，你父親怎麽樣了？”
“還在青宛市呢，跟王阿姨又生了個女兒，這些年我已經很少回去了，電話也很少打。”周凱不想讓話題變得沉重，於是又說道，“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從不幹涉彼此。”
“話雖如此，不過他始終還是你的父親，沒事應該經常聯係，否則等想聯係都沒機會的時候，會後悔的。”白小熙拿出手機看了眼，“我們還是先別在這裏聊了，吵到別人就不好了，你加我微信，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們坐下來好好敘敘舊。”
白小熙起身剛要離開，周凱喊道：“等等！”接著起身繞過桌子來到白小熙跟前，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聲說：“能夠再次遇見你，真好。”―― 那一刻，周凱流浪了許久的心再次找到了歸宿。
當天下班，周凱理了頭發，回家換了身衣服，然後心情忐忑地給白小熙發了微信。沒等多久白小熙便回了微信，於是倆人約在了一家主題餐廳見麵。那晚，倆人回憶了兒時的點點滴滴，周凱也提到了多年前那個午後。白小熙聽完略顯愧疚：“的確，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還沒來得及跟你好好道別。對了，那本《詛咒》你還留著嗎？如果留著的話，下次見麵你可以拿給我，我保證不會突然消失。”
“早就不知道弄哪兒去了，或許跟高中試卷一起賣給了收垃圾的。不過你送我的那本《沉默的羔羊》，無論走到哪裏，我都帶著。”周凱說這話時感覺臉頰有些燙，為了不讓白小熙發現，他特意低下了頭。
“今天在書屋見你在看《白夜行》，現在你還喜歡這類書嗎？”
白小熙並未察覺到周凱的變化，自顧自說道，“要是喜歡的話，你可以看一看日本作家折原一的作品，他被稱為‘敘述性詭計之王’，絕對符合你的口味。”
“《冤罪者》，我曾癡迷過一段時間。還有一本叫作《倒錯的死角》，”周凱從高中開始就偏愛懸疑推理類小說，到了大學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這些年在各個城市間奔波，雖然看的書少了，但隻要有閑暇時間就會讀一讀，所以談到這類小說，周凱頓時打開了話匣子，“我看這本書的時候才剛畢業，大概也有快十年了，當時幾乎是一口氣讀下來的，在他之前我還讀過江戶川亂步的，比如《雙胞胎》《幽靈》《白日夢》等。”
“江戶川亂步的我也看過不少，還有東野圭吾、島田莊司，國內的看過雷米、周浩暉和蔡駿。”白小熙並未覺得周凱的話題無聊，而是頗為興奮地繼續說道，“國內有個推理作家叫王稼駿，這個作者可能很多人沒聽過，但他在推理圈很知名，作品都非常棒。”
“那本《我的名字叫黑》是他寫的吧？有些記不清了，不過有印象。”談到彼此喜歡的話題，周凱相對放鬆了不少，“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你的口味一直沒變，還是鍾愛這類小說。”
“這世上有些東西可以變，有些東西則是不會因為時間的改變而改變的。”白小熙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就像我和你，雖然快二十年沒有聯係，可再次見麵依舊不會尷尬，不會有任何的陌生感。”
“書屋初見時，我們兒時相處的畫麵就開始在我眼前播放，一切都曆曆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周凱盯著白小熙深情地說，“希望你這次不要突然不辭而別。”
“剛才不是保證過了嗎，這次絕對不會突然消失。”白小熙咧嘴笑了笑，“現在可不像小時候了，網絡如此發達，無論走到哪裏都能夠聯係上。不過……下周我真有可能失聯幾天，或許幾個月。”
“哦？為什麽？”周凱好奇地追問。
“聽過K 科技吧，他們最近在招募誌願者，我有報名參加，聽說會有個前期培訓，是不允許與外界有任何聯係的。”白小熙直了直身子，用略帶調侃的語氣說，“大公司嘛，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規定。不過這個機會我等了好久，希望會有所收獲。”
那晚，他們一直聊到餐廳關門才起身相互告別。之後白小熙去K 科技參加誌願者活動之前又約周凱見過一次，那次見麵臨別時，周凱將白小熙送到她家樓下，她低頭含羞地說：“還記得小時候你搬家，我送你那本《沉默的羔羊》時，你回贈的一吻嗎？當時我能感覺到，那個吻除了‘吻別’外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親口告訴我另一層含義是什麽，直到親戚接我離開之前，我都在期待著。”
“當然，當然有另一層含義。”周凱沒想到白小熙會突然說起這件事，有些手足無措，“隻是……隻是你……還想親口聽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