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眠夜！

跟曲華分開後，周凱坐公交車來到了白小熙家。這套房子是她一年前買下的，幾個月前剛裝修好，標準的一室一廳，如果沒有這場意外的話，本來周凱計劃著等白小熙忙完這段時間，他就退掉自己租的房子搬過來。

找出鑰匙打開房門，屋裏的一切都沒有變化，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白小熙的體香。換了雙拖鞋走進去，小小的客廳被整理得井井有條，隻是因為主人一周未歸，擺放在茶幾上的幾盆多肉植物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放下從《北都法報》報社取回的白小熙的“遺物”，周凱坐到沙發上，從茶幾下方拿出水壺給幾盆多肉補充了水分。茶幾對麵是個電視櫃，電視櫃上沒有擺放電視，而是設計成了不規則的書架，書架上放著幾十本書，風格相對統一，大多是懸疑推理類小說，國外作品居多。周凱在眾多書籍中一掃而過，突然間他的瞳孔猛然收縮，隨後起身走向書架，抽出一本名為《詛咒》的小說。

這本小說曾伴隨少年周凱度過了無數個日夜，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午後，他特意利用午休時間，換乘了幾趟公交車，拿著這本書興高采烈地去找白小熙。他想對白小熙說：“這本書是我最近讀過的最棒的一本書。”他想對白小熙說：“其實這本書也沒那麽棒，隻是許久未見，我想你了。”少年周凱還在書的扉頁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如果我們的相識是一場詛咒，那我寧願迷失在這場詛咒裏。

情竇初開的年紀，懵懵懂懂的少年打算勇敢一次，可他不確定這樣的表白是不是太過於含蓄，也許白小熙根本就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擔憂、緊張、猶豫，是少年周凱來到白小熙家門前打算敲門時的情緒，終於他鼓足勇氣敲響了那扇門，一聲，兩聲，十聲，二十聲，敲門聲越來越急促，頻率越來越快，最終吵醒了正在午睡的鄰居。那個下午，少年周凱逃課了，他捧著那本書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走，說不出當時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隻是一想到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白小熙，心裏便會空落落的，想哭，但也哭不出來，有種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的孤獨感。

這種孤獨感此時再度襲來，比多年前的那個下午更加刻骨銘心。這次，是真的永別。捧著書的雙手有些顫抖，他緩緩將書翻到扉頁，上麵沒有少年周凱留給白小熙的字，不過書裏夾著一張紙條。打開紙條，上麵寫著一個地址：初陽街一百二十號，老朱副食。這行字的下麵還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手機號：1511462****。

周凱不知道這張紙條上的信息是否跟白小熙的死有關聯，但可以確定的是，既然紙條夾在這本書裏，白小熙一定是想通過這張紙條向他傳遞什麽信息。兩人多年後再次相遇時，周凱曾跟白小熙提起過那個午後，也提起過這本名為《詛咒》的小說。

收起紙條，周凱把這本小說放回原來的位置，緊接著走向陽台，陽台上擺著一張小圓桌和兩把藤椅，左側是一排小櫃子。白小熙平時在家時，喜歡坐在這裏看看書、發發呆。小圓桌上零散地放著幾張舊報紙，大略翻看，基本都是二○○八年左右的，其中一則新聞標題為《殺死癱瘓妻子後丈夫服毒自盡：一場醫療事故導致的家破人亡》。周凱簡單看了看內容，雖然文章裏用了化名，但還是不難猜測，新聞裏事件的主人公就是白小熙的父母。這篇報道裏提到了一個日期：二○○三年五月二十八日。這個日期是白小熙人生的轉折點，正是這天，原本隻是患有流行性感冒的白母去醫院輸液，卻導致全身癱瘓如同廢人。

周凱盯著這個日期看了良久，最後放下報紙走出陽台，在白小熙的“遺物”裏找出筆記本電腦，當屏幕上顯示出“請輸入密碼”

的提示時，周凱打下這串數字：20030528，然後敲下回車鍵。電腦登錄成功。

電腦桌麵很整潔，隻有幾個常用圖標，周凱點進“此電腦”，在C 盤、D 盤、E 盤裏翻了翻，E 盤裏有很多工作采訪記錄，有的是視頻，有的是文檔，可並沒有跟K 科技或者振華醫藥相關的調查，這讓周凱有些失落，原本以為通過這台辦公電腦能發現些什麽。不過也是，如果真如曲華所說的那樣危險，白小熙又怎麽會輕易把重要的證據存放在電腦裏呢？雖然這樣想，但周凱還是怕遺漏掉什麽關鍵信息，又仔仔細細地把所有文件夾翻了一遍，最後他在一個裝有視頻資料的文件夾裏發現了一段沒有任何標注的視頻，這段視頻看上去像是白小熙家小區大門口的監控拍攝下來的，左上角顯示的日期是：二○一七年八月二十四日，十四點三十二分，拍攝角度是從上往下，拍攝的是出入小區的人。

白小熙的電腦裏為什麽會有一段這樣的視頻？周凱集中精神從頭至尾認認真真地看起了這段長達兩個小時的視頻，最後他發現在十五點二十分的時候，白小熙走進了小區。不過奇怪的是，視頻中白小熙的穿衣風格跟平時很不一樣，黑色皮夾克，緊身皮褲，長靴，打扮得很酷，一副小太妹的模樣。視頻裏，白小熙走進小區後，站在門衛處跟裏麵的保安似乎說了幾句話，緊接著走出了監控範圍，她再次走出小區的時間為十五點四十分，她在小區裏待了整整二十分鍾。

周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監控上麵的日期，他突然覺得這個日期有些熟悉，但緊鎖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最後拿出手機在微信朋友圈翻了翻。果然，他曾在八月二十四日下午兩點整發過一條有配圖的朋友圈，配圖是他跟白小熙在吃旋轉小火鍋時拍攝的。記憶被這條朋友圈打開，周凱這才想起那天他明明就跟白小熙在一起，而且他們一直吃到下午四點多才分開，而且在那天拍攝的照片裏，白小熙明明就穿著一件暗紅色的毛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當天白小熙既然跟他在一起，又怎麽可能出現在小區的監控裏呢？除非她學會了分身術。又或者監控裏出現的女人隻是長得像白小熙？為了確定這點，周凱又點開視頻反反複複地看了幾遍，發現除了穿衣風格有反差外，視頻裏的女人跟白小熙完全一樣，就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視頻裏的女人既然不是白小熙，那她到底是誰呢？白小熙又為何會把小區的這段監控拷貝到自己的電腦裏？難道……周凱想起下午時曲華說過的話，白小熙曾懷疑有人偷偷去過她家，而且不止一次。難道白小熙暗地裏調查過這件事，所以才拷貝了小區的監控？

如果是這樣，白小熙當時是否也發現了監控裏這個跟她長相完全一樣的女人？她們相互之間認識嗎？八月二十四日到九月三日，這十一天時間裏到底發生過什麽？白小熙的意外之死會不會和視頻裏的女人有關？

周凱實在想不通這中間有著怎樣的聯係，所以目前，一切隻能是猜測。因為剛才一直盯著視頻，他的眼睛有些疲倦，他靠在沙發上緊閉雙眼休息了片刻，再次睜開眼睛時，周凱將電腦合上，起身朝臥室走去。

臥室裏，被褥整齊地鋪在**，枕頭旁放著一套淺粉色的睡衣，床頭櫃上擺著一盞台燈，台燈下放著一本睡前讀物《是誰殺了我》。

床對麵靠近房門的位置是一排衣櫃，其中一扇櫃門半敞開著。

白小熙出事之後，周凱來過一次這裏，他清楚地記得上次過來時拔掉了所有電源，關好了所有門窗，檢查了所有水龍頭，他若有所思地走過去打開衣櫃，裏麵原本疊得工工整整的衣褲被翻得亂七八糟。周凱隨後又打開其他幾扇櫃門，無一例外，全部被翻亂了，掛著的幾件大衣也掉了下來堆放在裏麵。難道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