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個房間裏有個木箱，很古老的木箱。周凱走進去，發現眼前的木箱跟他之前在另一個房間裏看到的木箱一樣，同樣沒有鎖。周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滿臉疑惑地打開木箱。木箱裏有一件周凱先前脫換下來的T 恤和幾本專業圖書。這就是他之前進去過的房間，可他明明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如今怎麽又繞了回來？
周凱跑出房間叫“白小熙”過來，然後如實說道：“我想我們可能是在迷宮裏繞圈，這房間我先前進去過，裏麵有個木箱，木箱裏有我脫掉的T 恤。”
“白小熙”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她推開門若有所思地走進去，走到木箱前蹲下，拿出裏麵的那幾本書翻了翻，這才說道：“我們不可能是在繞圈，跟另外兩組分開後，我們每走一條走廊，都在圖紙上標注了。要是繞圈的話，圖紙上的線也應該是個圈才對，而且如果是繞圈的話，我們怎麽沒碰到另外兩組？”
“可這箱子裏有我的T 恤，這T 恤是在戴萌被於憶凡推倒前我換下來的。”周凱拿起自己脫掉的T 恤摸了摸，還是濕的，“ 如果我們不是繞圈又回到了這個房間，那該怎麽解釋呢？”
“先別急，你看看這幾本書都是講宇宙、黑洞、量子論的，這讓我突然想起一部外國電影，叫《異次元殺陣》，不知道你看過沒？那電影裏的主人公也是一覺醒來，發現獨處在高度精密、結構複雜的迷宮中，沒有食物和水，心亂如麻四處試探逃出升天。雖然這是部驚悚電影，不過裏麵四維迷宮的設置卻讓人眼前一亮。你說我們所在的這座虛擬迷宮，會不會時間和空間是交錯的？就好像是自己看兩麵相對的鏡子一樣，能看到無限多的自己。”“白小熙”說著看向鏡子，“巧的是，這座迷宮裏的所有房間都有六麵鏡子，不管看向哪個角度都能看見無數個自己。”
“你說的那是科幻電影裏的情節，怎麽會出現在現實裏？”周凱搖了搖頭反駁道。
“這裏也不是現實啊，也是由設備創造出來的虛擬空間。況且那部電影上映的時間我記得是一九九七年，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年，K 科技本身就被媒體稱為‘通向未來的蟲洞’，所以很有可能T 項目就是這項技術，隻不過他們把這項技術運用在了虛擬現實裏。”“白小熙”想到這兒突然站起身詢問旁邊的周凱，“之前你是在這裏換完衣服後聽見了戴萌的叫聲，所以跑了出去？當時戴萌是在這條走廊裏？”
“嗯。”周凱不明白“白小熙”為什麽要這樣問，僵硬地點了點頭。
“我們馬上就可以驗證我的猜測對不對了。”“白小熙”對周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將房門拉開一條縫隙伸頭看出去。“白小熙”隻看了一眼，便關上房門，回頭一臉吃驚地對身後的周凱說：“我看見了。”
“看見什麽了？”周凱詢問，然而“白小熙”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周凱隻能自己走過去，打開房門探頭出去，當他看見不遠處跌坐在地上的戴萌和站在戴萌身旁的朱辛時，瞳孔瞬間收縮，整個人僵在原地，甚至忘記了呼吸。
“白小熙”抓住周凱的外套，一把將他拉了進來，然後用手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說道：“千萬不要被他們發現了。”
“這……他們……”周凱被“白小熙”這樣一拉回過神來，卻不知該說什麽。
“沒錯，你看見的是兩個小時前的朱哥和戴萌，那個時間我正跟你在另外一個房間裏整理那些圖紙。”“白小熙”盤腿坐在周凱身邊，“一會兒戴萌和朱哥也會進去，然後於憶凡會出現並被朱哥製伏，迷宮裏的一切都在重複。”白小熙拿起那本《量子宇宙》，把封麵上的字讀了出來：“一切可能發生的正在發生。”
“不對不對，剛剛我們進屋前一直在走廊裏，根本沒看見朱辛他們，是進入房間當你說出自己的猜測後，他們才突然冒出來的。”
周凱搖了搖頭反駁道。
“常識告訴我們那隻貓非死即活，兩者必居其一。”“白小熙”
將《量子宇宙》翻開，讀著上麵的文字，“在量子的世界裏，當盒子處於關閉狀態，盒內整個係統一直保持不確定性的波態，即兩種態的疊加之中，一態中有活貓，另一態中有死貓。但是有誰在現實生活中見過一隻又活又死的貓呢？貓應該知道自己是活還是死，然而量子理論告訴我們，這隻不幸的動物處於一種懸而未決的死活狀態中，直到某人窺視盒內看個究竟為止。此時，它要麽變得生機勃勃，要麽立刻死亡。如果把貓換成一個人……”“白小熙”讀到這裏後將書合上，低頭想了想輕聲說道：“我們進入到這個房間，我猜測眼前這座迷宮就如同《異次元殺陣》裏的迷宮一樣，這就等於我們打開了盒子，所以盒子裏的‘貓’就呈現在我們麵前了。”
“就是說，你推測出了這個結果，迷宮裏就出現了無數個我們在無限重複我們所做的事？”周凱聽得似懂非懂。
“這裏隻有我們是被K 科技送進來的玩家，其餘的我們不過都是障眼法而已。我懷疑他們隻是機械性地重複我們做過的事，目的是用來加大遊戲難度，讓玩家自亂陣腳。”“白小熙”說完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看來真正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周凱若有所思地看向“白小熙”，他發現“白小熙”始終認定自己是遊戲的參與者，並對此深信不疑。那此時突然出現在走廊外麵，重複著他們行為的人會不會也這樣覺得？或者此時此刻，他和“白小熙”也隻是在機械性地重複著別人做過的事？想到這兒，周凱頓時感覺一股寒意躥上脊背，身體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先前他還認定這座迷宮裏除了他自己外全部是NPC，可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是劇情NPC ？他腦海裏的那些記憶，包括曾經的經曆也都是被設計者設計好的？
這是一個足以把一個人推到絕望邊緣的猜測，周凱已經喪失了所有理性，他猛地站起身，在身旁“白小熙”驚訝的眼神中打開房門衝出房間。他想要去親眼看看，看看另外那個房間是否真的還有一個自己。走廊裏已經沒有了朱辛和戴萌，周凱徑直朝那個有書桌圖紙的房間走去。這時“白小熙”追了出來，一把抓住他。周凱回身推開“白小熙”，剛想要說什麽，然而他發現“白小熙”身後，於憶凡從另外一條走廊拐了過來。於憶凡也看見了他們。“白小熙”
見狀急忙拉起周凱朝前跑去，接著拐向另外一條走廊，躲進其中一個房間。
進屋後，“白小熙”氣喘籲籲地說：“你是瘋了嗎？”
“我是瘋了，我快被這裏給逼瘋了。”周凱痛苦地抱頭蹲在地上，失聲地說道，“我不該在這裏。”
“什麽叫不該？既然已經來到這裏，就不要去抱怨，抱怨也無法改變現狀。”“白小熙”被周凱此時此刻的舉動氣壞了，“沒想到這麽多年你一點都沒變。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你時，就因為你父親請那個王阿姨來家裏吃了頓飯，你就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看來你永遠都學不會，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坦然接受的道理。”
許多年前，少年周凱因為父親請了王阿姨來家裏吃飯而掀翻桌子，獨自跑到樓下草坪委屈地哭泣。當時白小熙默默遞過來紙巾，如午後的陽光一樣溫暖了少年周凱的心。“一個男孩子受點委屈就哭哭啼啼的。”這句話讓少年周凱既羞愧又莫名舒心。
一幕幕如電影在眼前重放，壓抑許久的情感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周凱站起身，一把將“白小熙”摟在懷裏。久違的熟悉感讓周凱陶醉其中，直到“白小熙”將他推開才恍然驚醒，這時他發現了“白小熙”鎖骨下方那個拇指般大小的淺紅色梅花胎記。
“對不起…… 我…… 我……” 周凱有些語無倫次，“我一時……”
“白小熙”伸手抓住周凱的胳膊，在上麵摸了摸，緊接著另一隻手舉起圓珠筆狠狠在他胳膊上劃了一下。劇烈的疼痛感讓周凱收回手臂連連後退，鮮血順著劃痕流了出來。
“你這是要幹嘛？”
“我們需要一個記號來分辨彼此。”“白小熙”說完，也毫不手軟地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道傷痕，“萬一我們不得已分開了，到時候有這傷痕，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些障眼法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趕快回去把這件事告訴朱辛他們。”
“已經差不多三個小時了，估計戴萌他們也回去集合了。”周凱忍著手臂上劃痕帶來的疼痛，從兜裏拿出圖紙。“白小熙”走到門前，打開條縫隙朝外麵看了看，確定沒人後對周凱擺了擺手，兩人走過那個有圖紙的房間時，在門外聽見於憶凡說：“我們在這裏相互猜疑也無濟於事，不過我不信周凱，所以我建議，接下來我們分組吧……”
“白小熙”跟周凱互看了一眼，為了避免被屋裏的人發現，兩人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這間屋子將是這撥人的集合地，但不是周凱他們約定的集合地。兩人走到那個有木箱的房間後，按照圖紙上繪製的地圖朝原路返回。半個小時後，周凱和“白小熙”回到他們的集合地，進去後發現朱辛他們還沒有回來，一切都還是他們離開時的樣子。
“我們先休息會兒吧。”“白小熙”坐在地上，倚靠著鏡子閉上眼睛，一臉疲憊地說，“口幹舌燥的，希望另外兩組能拿水回來。”
周凱見“白小熙”手臂上也還流血，於是脫掉外套撕開衣袖，走過去幫她簡單包紮了一下，然後用剩下的布將自己的傷口也包紮好。
“你還挺細心的。”“白小熙”沒睜開眼，溫柔地說，“現在我有點羨慕你手機裏的那個女人了。你說我們有相同的經曆，可她成績優異，有讓人羨慕的工作，有如此深愛她的男友，而這些對我來說都隻是奢望。”
“其實我並不是個合格的男友，我對她的關心也不夠，否則……”周凱看著“白小熙”那張熟悉的臉，心裏酸酸的，“不說了，再說下去你又該說我學不會坦然麵對的道理了。”周凱湊近“白小熙”耳邊，將聲音壓到極小說道：“在這裏，我會保護你。”
“白小熙”沒再說話，不知是沒聽見還是睡著了。周凱將外衣重新穿上，走到書桌旁躺在地上，看著鏡子裏無數個自己，漸漸地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陷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