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一六年十二月八日,周凱聽見戴萌推測出這個日期後,整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日期,無論是對周凱還是對白小熙,都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正是這天晚上,周凱在自己打工的溪海書屋跟白小熙表白了,兩人正式走到了一起。中午十二點左右,這個時間周凱應該剛吃過午飯,正跟同事研究怎麽布置表白現場呢,可現在自己被困在一個巨大的迷宮裏,跟一群似敵非友的人玩著闖關遊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怎麽可能從二○一七年九月十五日突然間回到了二○一六年十二月八日?難道是穿越了不成?

可就算穿越,也應該是穿越回溪海書屋布置表白現場呀,況且這種科幻情節怕是隻有在科幻電影裏才能看見,現實生活中又怎麽可能發生。

周凱感覺大腦就要炸裂了,幾種記憶在腦海裏打架,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幻的,已經讓他無法分辨。他痛苦地抬起雙手緊緊捂住頭,汗水順著額頭不斷向下淌,很快就將T 恤浸濕了大片。

就這樣過了幾分鍾,大腦的疼痛感才有些緩解。他重新抬頭看向房間時,發現“白小熙”等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出了房間。

開門出去,房間外的走廊空空如也,已經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周凱不知道他們走向了哪邊,隻能沿著戴萌在門旁留下的劃痕印記一路尋找。找著找著,門前的印記突然消失了,這就證明上一個房間還有人檢查過,而這個房間卻沒人進去過,可是這中間並沒有分岔路。周凱好奇地推開房門,這個房間裏有一個木箱,是那種很古老的木箱,周凱小時候家裏就有一個,據說是他爺爺留下來的。他疑惑地走進去檢查,木箱沒有上鎖,將其打開,裏麵工整地疊放著幾件男士的衣服。

周凱身上的T 恤已經浸濕,貼著皮膚感覺很不爽,於是他在木箱裏拿出了一件T 恤和外套換上。大小正合適,款式雖然老土,但也能接受。箱子的最下麵壓著一張破舊的名片,名片上寫著:量子學博士生導師傅生。除此之外,箱子裏還有幾本書,看上去都是專業圖書,《量子物理史話》《黑洞與量子論》《果殼中的宇宙》等,其中有本《量子宇宙》,封麵上寫著“一切可能發生的正在發生”。

“啊……”一聲慘叫從門外傳來。

周凱放下書跑出房間來到走廊,他看見“白小熙”等人站在不遠的地方,其中戴萌坐在地上神情緊張。

“發生什麽事了?”周凱跑到他們跟前詢問。

“我剛剛走出房間後看見了於憶凡,就上前拍了他一下,沒想到他一臉驚慌地把我推倒了。”戴萌似乎還未從驚嚇中緩和過來,“他的手裏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刀,衣服上也都是血跡。朱哥出來後,他就朝那邊跑了。”戴萌伸手指了指前方。

周凱發現,於憶凡的確不在他們中間。“我沒看見臉,隻看見一個背影逃走了,不過從身高和穿著上看,應該是於憶凡沒錯。”朱辛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眉頭緊皺著說道,“於憶凡的手裏為什麽會有一把血淋淋的刀?”

“你們還記得不,剛才路過的那個房間裏有一個禮品盒,禮品盒是空的,裏麵的東西可能就是一把短刀,被於憶凡拿走了,不過為什麽會有血跡呢?還有,於憶凡見到戴萌為什麽會那麽驚慌?”“白小熙”不解地搖了搖頭,緊接著看向周凱問道,“剛才不是讓你在有食物的房間等著我們嗎,為什麽出來了?”

“剛才腦袋疼得要命,沒聽見你們說什麽。”周凱解釋。

“看樣子我們得餓肚子了。”“白小熙”朝前走了幾步,來到一個房間前,推門走了進去。

周凱緊隨其後跟了進去。這個房間裏有張書桌,書桌倒在角落,地麵上散落著很多白色紙張,可以清楚地看見有些紙張上沾有血跡。“白小熙”蹲下身,隨便撿起幾張紙拿在手裏看了看,然後對身後的周凱說道:“你小時候是住在青宛市吧?”

“你怎麽知道?”周凱一驚。

“我小時候也住在青宛市。你應該認不出我了,小時候我跟你住一棟樓裏,那時我們還經常一起上學放學呢。”“白小熙”說這話時一直沒有回頭,周凱看不見她的表情,“你搬家的那天,我還送過你一本小說。”

“托馬斯·哈裏斯的《沉默的羔羊》。”周凱感覺有些呼吸困難,他用手抓了抓衣領,“願我們都不要成為那隻沉默的待宰羔羊。”

“沒想到你還記得那句話。”“白小熙”回頭看了周凱一眼,然後接著撿地上的紙張,“我曾經努力過,讓自己不要成為沉默的待宰羔羊,後來發現能做到這點真是太難了,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對生活低頭,不得不對強勢者低頭。”

周凱後退兩步靠在鏡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蹲在地上的“白小熙”。與此同時,他的腦海裏不斷回想起之前她講述的經曆,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來到這裏是有目的的吧?”“白小熙”把倒下的書桌立起來,將收拾好的紙張放在上麵,回過頭,身子倚著書桌,從兜裏拿出周凱先前放在她那兒的手機晃了晃,“我翻了相冊,這裏麵有很多我的照片,還有我們的合影,可我完全不記得有跟你合過影,是PS 的嗎?你一直在跟蹤我?”

“也許……”周凱腦海裏亂成了一團,他自己都沒搞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當“白小熙”剛才說出兩人共同的兒時經曆後,他不想再編造謊言了,於是他深吸口氣,上前兩步說道,“也許你不相信,但,那些合影不是PS 的。相片裏的女人是我女朋友,她也叫白小熙,你不僅跟她長得像,而且擁有完全相同的童年,可是……可是你們後來的人生軌跡完全不同,雖然我現在也沒搞懂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的,不過你得相信我,我沒有任何的惡意,也沒想過要隱瞞什麽。”

“好像跟我是有些不同,比如穿衣的風格,我是完全不會穿這種衣服的。”“白小熙”聽了周凱的話後又仔細看了看手機上的相片,緊接著把手機還給周凱,“你說我和她擁有完全相同的童年是怎麽回事?”

“你們都曾住在青宛市,都曾是我的鄰居,母親都因為一場醫療事故而癱瘓,都是後來父親精神崩潰導致了那場悲劇。不過……不過……”周凱感覺自己要崩潰了,他抬起手使勁兒在頭發上抓了抓,“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這該死的地方讓我的記憶也開始混亂了,現在我都開始懷疑照片裏的白小熙是否真的存在過……”

“看樣子你病得不輕,建議你從這裏出去後找個心理醫生谘詢谘詢。”“白小熙”開玩笑地說完,再次拿起剛才從地上整理出來的紙張,翻看紙張上的文字,“我相信你沒有惡意,不過我相信你可不是因為剛才你說的那些不著邊際的話,而是因為多年前的那個吻。”

多年前,少年周凱接過白小熙送他的那本《沉默的羔羊》後,曾鼓起莫大的勇氣上前吻了白小熙的額頭;多年後的二○一六年十二月八日,周凱在溪海書屋精心布置了一番並告白成功。當時手腕上的表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八點零二分。八點剛過,白小熙如約推開了溪海書屋的門。

同一日期,在這偌大的迷宮裏,“白小熙”提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吻,那個吻,無論是對白小熙,還是“白小熙”,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許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可是怎麽解釋她們不同的人生經曆呢?

周凱再次頭腦發漲,他感覺再這樣下去,馬上就要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擬了。他使勁兒掐了一下自己胳膊,使自己保持清醒,然後緊鎖眉頭,絞盡腦汁,試圖想出合理的解釋,讓自己不至於淪陷在這座迷宮裏。周凱回憶著自從進入迷宮後每個人所說的話,最後他想起了先前“白小熙”的理論。“白小熙”說,這裏是由VR 製造出來的虛擬空間,於憶凡也曾把這座虛擬迷宮比作遊戲,所以按照他們兩人的說法,把眼前這座迷宮當成一個虛擬逃生遊戲,那人物是不是虛擬的呢?如果是虛擬的,那不管是戴萌、於憶凡、朱辛,還是“白小熙”其實都不過是NPC(非玩家角色)而已,他們的經曆,包括要說的話、要做的事以及時間點的設置,應該都是由係統默認的劇本來決定的,或者是由遊戲主持者操控的?

這座虛擬迷宮裏隻有周凱一個誤闖進來的玩家,其餘人都是NPC,並不是真實存在的人,他們說的每一句話、每個動作,都是預先設定好用以引導玩家的。

目前,這是周凱能夠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周凱走到書桌前,看著“白小熙”的側臉,她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雖然眼前的一切都是虛擬的,但從某種角度上說,這場生存逃亡遊戲,能讓他再次見到“白小熙”也不是件壞事。現實中,白小熙已經死了,這是事實,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何不珍惜在迷宮裏的這段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