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晚十一點，鴻霖公園北邊的涼亭下，不見不散。”
周凱將於憶凡斷斷續續說出來的話整理成句，然後轉身離開。
鴻霖公園離銘奧國際不遠，周凱來時正好路過，所以走出小區後，他徑直前往公園，找到了於憶凡所說的涼亭。涼亭位於樹林中間，四麵都是用石頭鋪成的小路。到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公園裏本來就已經沒什麽人了，樹林的位置更是偏僻，周圍又沒有任何監控，很容易讓自己陷入危險中，可是他必須赴約，周凱得搞清楚於憶凡跟白小熙的意外到底有沒有關係。
周凱覺得自己需要找個同伴，一旦發生什麽意外也好有個人報警。不過應該找誰呢？他來北都市才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根本不認識什麽朋友，總不能找歐陽宇之吧？更不能去找曲華，畢竟她是個弱女子。想來想去，周凱想起一個人來―― 江浩晨。
江浩晨是周凱高中同學，輟學後倆人一起在穀溪市打過工。前陣子江浩晨正好被調來北都工作，周凱特意請假去機場接他，他們還一起去吃了飯。沒錯，周凱突然記起來，接江浩晨的那天就是八月二十日。當監控裏另一個跟自己長相相同的男人跟蹤那個跟白小熙長相一樣的女人時，周凱正在江浩晨新租的房子裏喝酒，因為許久未見聊得盡興，周凱那天喝了很多酒，甚至喝到斷了片，連怎麽回的家都不記得了，更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書店打的卡。如果沒記錯時間，周凱確定自己那天跟江浩晨在一起，如果需要跟歐陽宇之解釋，那麽江浩晨將是替自己作證的人。
走出涼亭，周凱給江浩晨發了條微信，讓他下班後在家裏等著，心想等見到江浩晨就知道八月二十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離開鴻霖公園時已經是中午時分，周凱找個地方填飽了肚子，下午直接去公安局找歐陽宇之。見到周凱，歐陽宇之略顯驚訝地說：“還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
“我說過會過來給你個解釋。”周凱輕咳了兩聲，坐在沙發上說，“八月二十號那天，跟蹤白小熙的人不是我。”
“繼續。”歐陽宇之坐在辦公桌後，一隻手托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周凱。
“那天我沒有上班是因為我請假去接一個朋友，這點我那個朋友可以作證，所以我不可能出現在別的地方。”周凱本來是打算編造一個謊言，但在公安局見到歐陽宇之後他改變了主意，決定實話實說，讓警方出麵去調查那個跟自己長相一樣的男人，“我知道這樣說的話肯定讓人覺得難以置信，你大概會想，既然不是我，那視頻裏的人是誰呢？”
聽了周凱的辯解，歐陽宇之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他的臉依舊嚴峻冰冷：“你是說，有人扮成了你的樣子去跟蹤白小熙？”
“是的，我昨晚仔仔細細地研究過那段視頻，那個人除了耳朵上有道疤痕外，跟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而且他穿著的鞋子，包括那身衣服都是從我衣櫃裏偷走的。”周凱並沒有撒謊，所以沒有任何心虛，直視著歐陽宇之的眼睛說，“我懷疑，白小熙的死跟這個裝扮成我的人有著莫大的聯係。”
周凱的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名警員拿著一遝資料低頭走了進來，邊走邊說道：“隊長，我去羅賓尼專櫃查了，周凱戴的那款機械手表……”
“喀喀！”歐陽宇之咳嗽了兩聲打斷了警員的話。
那名警員抬頭朝周凱看了眼後略顯尷尬，急忙將手裏拿著的資料合上，說了句“那我一會兒再過來”便轉身離開了。警員離開後，周凱看向自己的手腕，他的手腕上戴著一隻機械手表，表盤上寫著幾個字母“LOBINNI（羅賓尼）”。
“你們……在……查我？”周凱一臉不解地看向歐陽宇之。
“警方在做的事不需要向你解釋。”歐陽宇之沒打算對周凱解釋什麽，他起身繞過辦公桌，拿著紙筆來到周凱身邊，說，“把你那個朋友的地址和電話寫下來，你就可以離開了，剩下的事警方會調查。”
周凱把江浩晨的聯係方式寫在紙上遞給歐陽宇之，緊接著起身離開。走出朝穀分局，周凱回想起昨晚跟歐陽宇之見麵時的情景，當時歐陽宇之說在附近辦案順路來找他，臨走時歐陽宇之還故意抓起他手腕看了眼手表，現在想來昨晚歐陽宇之根本就不是“順路”，而是專門來找他的。因為那段跟蹤視頻的出現，歐陽宇之開始懷疑白小熙的死跟他有關？周凱皺眉，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腕上戴著的手表，這塊手表是他初到北都市時自己買給自己的禮物，為什麽它會引起歐陽宇之的注意？周凱有些費解。
下午三點，距離跟於憶凡見麵還剩下八個小時，周凱打算去銀行取些錢。然而用提款機取款時，他發現卡裏的存款莫名其妙少了兩萬。在櫃台查了明細，最後發現這筆錢是在八月十七日中午十二點左右，通過橫江路的自動取款機分五次被取走的。
周凱租的房子就在橫江路上，那條路上的確有個二十四小時自助取款機，因為離租的房子近，以前他也經常在那個取款機取錢，可是最近他根本就沒取過這筆錢。況且這張銀行卡跟手機綁定，可周凱並沒有收到過任何餘額變動的短信提醒。
這張銀行卡一直放在錢包裏，錢包一直在他身上，那些錢怎麽可能不翼而飛呢？周凱本想要求銀行調出當天橫江路自動取款機的監控錄像，然而調取錄像需要先去派出所報案，由民警出麵或出示相關證明才可以。在一切還沒搞明白前，周凱不想報案，於是他打車去了溪海書屋。
周凱上個月請過一次假，就是八月二十日那天去接好友江浩晨，所以八月十七日這天他應該在上班。十二點左右正是午休時間，通常午休吃完飯後，周凱會找本書來讀，或是趴在桌子上眯一會兒，如果沒有什麽特別著急的事，他是不會離開溪海書屋的。溪海書屋每層都有監控，所以隻要調出監控就能知道那天中午到底發生了什麽。
到達溪海書屋後，周凱直接去了監控室，讓同事調出八月十七日上午十點半到下午一點這段時間三樓閱讀區的錄像。周凱很快就在視頻裏找到了自己。根據監控記錄，上午十點四十分到十一點十分，周凱在吃飯，吃完飯後他離開閱讀區將近五分鍾，再次回來時手裏拿著一本《必須犯規的遊戲》，看了四十分鍾左右，快到中午十二點時他將書放在一邊，趴在了桌子上。當時離他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對情侶在看書，情侶對麵還有一個戴著口罩和遮陽帽的男人。
中午十二點零五分，戴口罩的男人起身，繞過桌子來到周凱身邊坐下，準確地從周凱的衣兜裏拿出錢包放進了自己兜裏，他沒馬上離開，又等了將近十分鍾才起身，起身時他的視線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記錄他這一犯罪過程的攝像頭。
四目相對，正在看視頻的周凱倒吸一口涼氣，雖然視頻裏的男人帶著口罩帽子，但周凱還是認出了他。沒錯，這個男人正是那個跟自己長相一樣的男人，他耳朵旁的疤痕在視頻裏清晰可見。周凱猛然想起，八月二十日這個男人曾穿著自己的衣服跟蹤白小熙，如果沒猜錯的話，那身衣服應該就是八月十七日他偷走錢包後偷走的。周凱習慣把家裏的鑰匙放在錢包裏，這個男人又選擇去橫江路那個取款機取錢，其目的就是因為離周凱租的房子近，可以順手把衣服和鞋偷走，以便更好地偽裝成他。
視頻裏，男人離開後周凱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覺，直到快下午一點時，男人再次出現在監控裏。他將偷走的錢包重新放回周凱的衣兜裏，然後拿起放在桌上的《必須犯規的遊戲》翻開，用筆在上麵寫了些什麽。寫完後他將書合上起身離開，又過了幾分鍾，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周凱坐起了身。
男人在那本書裏寫了什麽？周凱走出監控室，在三樓懸疑推理專區找到《必須犯規的遊戲》，然後一頁一頁地翻看，翻到第一百頁時，頁麵最上端的空白處有兩行用圓珠筆寫下的小字：我知道你再看著我！
這行小字的下麵寫著：白景俞112。
周凱盯著字看了良久，猛然瞪大眼，冷汗順著額頭流淌下來。
十分鍾後，他像是受到什麽驚嚇似的，將書扔在地上快步跑下樓離開了溪海書屋。他跑了許久，直到體內所有力氣都用光了，才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靠在路燈下。
此時天已經黑了，離跟於憶凡見麵還剩四個小時。周凱看了眼時間，擦掉額頭上的汗水，起身來到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去找江浩晨，然後兩人一起去了鴻霖公園。
周凱和江浩晨來到跟於憶凡約定見麵的涼亭，周凱才問道：“哥們兒，你是上個月二十號來的北都吧？”
“對呀，這一個月發生了太多事。”江浩晨側躺在長椅上伸了個懶腰說，“最近我一直很擔心你，擔心你會做傻事，今天看見你狀態還不錯我就放心了。”
“前陣子狀態的確很糟糕。”周凱坐在江浩晨身邊，望著不遠處一對小情侶說道，“況且，我總該為小熙做些什麽，為了她，我也要振作起來。對了，二十號那天下午，我有回溪海書屋嗎？喝太多，斷片了。”
“還說呢，都喝成那樣了還非要回去上班，怎麽攔都攔不住，後來我陪你去打了個卡，然後我們又在附近的大排檔喝了一頓。那天我也喝了不少，主要是見到你高興。”江浩晨翻了個身繼續說，“那頓酒喝完頭疼了好幾天，現在真是老了，你還記得十幾歲的時候不？我們整宿整宿地喝，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大排檔還喝了一頓？真是沒有印象了。”周凱從江浩晨兜裏拿出一根煙點燃，抽了一口，猛地咳嗽兩聲，“後來是你送我回家的嗎？”
“當然是我送你回去的。你還記得不？那天你喝多了，在路邊見到個女的，非說是白小熙，嚇得那姑娘差點報警，趕緊跑掉了。
不過話說回來，後來你給我看相片，發現那姑娘的確跟白小熙長得很像。”江浩晨起身從周凱手裏搶過點燃的香煙，自己吸了兩口，“不會抽煙就別抽了，傷身。”
“真有這事兒？”周凱張口結舌，難道那天他喝多了曾見過那個跟白小熙長相一樣的女人？
“騙你幹啥。”江浩晨吐了個煙圈，若有所思地說，“這世界上還真有兩個陌生人長得如此相像，也難怪你會認錯。她倆站一起堪稱真假美猴王。”
“你還記得我們是在哪個位置見到那個姑娘的嗎？”周凱詢問。
“第五大道上，那裏有家KTV，叫什麽帝豪KTV，就是在那兒碰到的。”江浩晨看了眼手機，接著說，“我是不是得提前藏起來，萬一對方來早了怎麽辦。”
周凱看了下時間，離跟於憶凡見麵的時間還差不到一個小時：“你躲起來吧，躲進樹林就行，如果發現什麽異樣見機行事。”
“放心，哥們兒以前練過武術，一般人不是我對手，況且……”
江浩晨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根短棒，“為了以防萬一，我準備了電棍。”
涼亭四周黑漆漆的，江浩晨剛走進樹林便不見了蹤影。等江浩晨藏好後，周凱獨自坐在涼亭內靜靜等待。今夜無風，天空星星點點，月亮掛在樹梢，時間靜悄悄地流逝。十點五十分，周凱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緊張地四下觀望，又過了五六分鍾，石頭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不是於憶凡，比於憶凡矮，而且是長頭發，貌似是個女孩，因為離得有些遠，周凱看得不是很清楚。那女孩似乎也沒有看清涼亭裏站著的是誰，她走近了些，走到距離涼亭大概五六米的地方才看清站在涼亭裏的人是誰。
站在涼亭裏的人也看清了女孩，月光下，女孩那張臉讓周凱為之一驚。雙方都愣住了，似乎誰也沒想到兩人會以這種方式見麵。
時間仿佛靜止了，過了十幾秒，女孩突然轉身朝相反方向跑去，周凱見狀喊了句“小熙”，緊追了上去。兩人你追我趕，就在周凱快要追上女孩時，一個龐大的身軀突然從樹林裏衝出來，擋在了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