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於憶凡出現了,他還是穿著那身黑色的長風衣,帽子遮住了整張臉。周凱試圖繞過於憶凡,卻被於憶凡抓住肩膀一推,便被輕而易舉地推倒在地。周凱不甘心,想要起身,但於憶凡見狀,將他壓製在身下,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孩跑出樹林消失在夜色裏。

女孩跑遠後,於憶凡鬆開周凱,摘掉帽子,讓那張如野獸般的臉**出來:“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

“什麽怎麽做到的?”周凱坐起身拍打掉身上的泥土,回頭朝涼亭那邊看了看,江浩晨根本沒有衝出來,不會是睡著了吧?

“有……意……思……”說著,於憶凡如野狗一樣在周凱臉上嗅了嗅,然後咧嘴露出兩排泛黃的牙齒,“我、我會……再……找你……的……”說完,於憶凡起身離開,隻留下一臉茫然的周凱坐在原地發呆。

幾分鍾後周凱才反應過來,急忙從地上起身跑回涼亭,對著剛才江浩晨隱藏的方向喊:“浩晨,回家啦。”話音落下,江浩晨卻遲遲沒有從樹林裏走出來。不會真睡著了吧?周凱拿出手機調出手電照亮走進樹林,最後在一棵樹後找到了昏迷的江浩晨。江浩晨的額頭似乎被重物擊打過,鮮血順著臉龐流淌下來。周凱急忙蹲下身檢查,見他身上沒其他傷口才將其背起跑出樹林,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直接去了醫院。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搶救,江浩晨總算是醒了過來,這才讓周凱鬆了口氣。等醫生護士包紮完傷口離開後,周凱坐在病床旁邊詢問江浩晨:“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江浩晨一隻手扶著頭,回憶道,“我剛躲到樹林裏沒多久,就聽見身後有聲音,一回頭就發現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剛想問是誰,結果還沒等開口,那個人就到了我跟前。能有將近五六米的距離,他隻用了一秒就跑了過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感覺腦袋一痛。我第一反應是想喊你,可是那個人堵住了我的嘴,我掙紮了一會兒就失去了意識。”

“對方是不是穿著風衣,戴著帽子,個頭在一米八以上?”周凱詢問。

“應該是吧,我根本什麽都沒有看清。”江浩晨搖了搖頭,吃力地支起身子靠在床頭,“那個人就是你要見的人?你們都聊什麽了?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沒對我怎樣,隻是說了兩句不著邊際的話。”從於憶凡襲擊江浩晨的時間點來看,他應該是提前到了。可既然是他約周凱來見麵的,又為什麽不現身,而是躲在暗處觀察呢?他又為什麽要阻擋周凱追上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女人為什麽今晚也會去涼亭?難道這一切都是於憶凡布的局?他跟那個和白小熙長相一樣的女人認識?

是他約那個女人來的涼亭?可目的是什麽呢?就是為了試探周凱見到女人後的反應?還是他在試探那個女人見到周凱後的反應?那句不著邊際的話“你是怎麽做到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今天真是慚愧,沒幫上你什麽。”江浩晨見周凱有些心不在焉,便說道,“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住一晚明早就能出院了。”

“回家也是自己一個人,今晚我在這兒陪你。”周凱暫時把腦海裏的眾多疑問放在一邊,有些愧疚地對江浩晨說。

“這樣也好,正好我也有件事跟你說。”江浩晨從病**下來,在衣兜裏翻出煙拿在手裏,“扶著我去抽根煙,憋死了。”

周凱扶著江浩晨走出病房,來到樓梯口,江浩晨點燃一根煙,吸了兩口說:“凱凱,今天你來之前,有警察給我打電話了。”

“哦?”周凱坐在台階上一臉驚訝。

“就問了些上個月二十號的事,問我們是不是在一起什麽的,我如實回答的。”江浩晨轉頭看向周凱,“你被警察盯上了,今天你到我家接我去鴻霖公園時,後麵一直有輛車跟著我們。”

“你怎麽知道那是警察?”周凱疑惑。

“我躲進樹林後見還有些時間,就跑出去看了一眼,那輛車就停在公園外,有兩個男人在車外麵。雖然那兩個男人穿著便裝,但言行舉止還是能看得出來是受過訓練的,我敢肯定他們是刑警。”

江浩晨吸了口煙,若有所思地說,“我懷疑他們現在就在樓下監視你。”

周凱聞言走出樓道,回到病房站在窗簾後朝樓下看去。此時已經將近淩晨兩點,樓下不見半個人影,周凱又換了個角度看,這才發現有個男人站在路燈下抽煙,還時不時地抬頭朝樓上看一眼。周凱認識這個男人,雖然不知道男人叫什麽,但他去公安局找歐陽宇之時曾跟這個男人打過照麵,是警察沒錯。可是,歐陽宇之為什麽要找人跟蹤他呢?

“我說得沒錯吧,”江浩晨抽完煙開門走了進來,站在周凱身後說,“看樣子他們是懷疑白小熙的死跟你有關。凱凱,你肯定有事沒跟警察說,所以最近的言行舉止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是時候把所有事都告訴歐陽宇之了。”周凱感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如果不依靠警察的力量,自己也許根本無法找出真相,更別提完成白小熙的遺願,找出證據曝光K 科技了,“浩晨,折騰了一整晚,你先休息吧,我下趟樓。”

周凱沒等江浩晨回答便心事重重地走出了病房,下樓後又站在大廳裏猶豫了幾分鍾,最後他還是走出住院部,徑直走到站在路燈下的男人麵前,深吸一口氣,說:“我想跟歐陽宇之談談。”

男人愣了幾秒,接著走到一輛私家車前敲了敲車窗,對坐在車裏的人私語了幾句。等了幾分鍾,男人再次回來時對周凱說:“今晚我們兩名警員在跟蹤你時遭到了襲擊,歐陽宇之正在樓上詢問情況,一會兒就下來。”

“什麽?”周凱幹巴巴地眨了兩下眼,“他也在這兒?”

男人點了點頭沒說話,轉身回到私家車那邊,靠在車上點了根煙。十幾分鍾後,歐陽宇之從住院部走了出來,對男人擺了下手,然後對周凱說:“本來我打算天亮之後再去找你,沒想到你先來找我了。”

“為什麽找人跟蹤我?”周凱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道,“難道你懷疑白小熙發生的那場意外是我幹的?”

“既然你問了,我也就不瞞著你了。”歐陽宇之雙手插兜,皺眉盯著周凱說,“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小木屋吧?我們在那裏麵找到了一塊跟你手腕上戴著的手表一樣的手表,而且,那上麵有你的指紋。”

“怪不得你要查這塊手表。”周凱不自覺地摸了下手腕上的手表,“可是我從來沒去過什麽木屋,甚至都不知道那個木屋在哪裏。”

“我相信你沒去過,站在個人的立場,我也沒對你產生過懷疑,但警方辦案是不能有個人情緒的,還是要看證據,既然證據顯示你曾去過木屋,也曾暗地裏跟蹤過白小熙,我們就要把你列為懷疑對象。”

“我不知道為什麽在木屋裏發現的手表上會有我的指紋,至於暗地裏跟蹤過白小熙的事,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那天我跟江浩晨在一起,你們警方也應該打電話確認過了。”周凱仰頭直視著歐陽宇之,“跟蹤白小熙的那個男人不是我。”

“證據有時候也會說謊,從最開始我就沒覺得這是個簡單的案子。”歐陽宇之輕咳了一聲,“你好像一直對警方有所隱瞞,這樣你很難擺脫嫌疑。記住,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警方不是你的對立麵,所以你沒必要對我們隱瞞什麽。”

“我之所以沒說實話,是擔心警方會打草驚蛇,因為白小熙在出事前一直在暗地裏搜集關於K 科技的證據。”周凱將外衣裹緊,視線看向遠方,“當你告訴我白小熙的死可能另有真相後,我去找白小熙的責任編輯曲華談過,她說如果警方明目張膽地去K 科技調查白小熙的事,一定會讓K 科技有所防備,那白小熙的死就失去了意義。”

“那為什麽現在又想說了?”

“因為我發現憑借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查清真相,那個跟我長相一樣的男人是誰?還有今天……對了,這件事我還沒說,其實那段視頻裏的白小熙也不是白小熙,而是另外一個跟白小熙長相一樣的女人,我之所以沒說這個,就是怕你把我當成神經病。”周凱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收起笑容認真地說,“今天我見到了那個女人,但她跑掉了。”

“這番話如果是在今晚之前聽到,我一定會把你當成神經病。”

歐陽宇之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眼住院部大樓,說,“我剛詢問過那兩個受傷的同事,他倆今晚跟你去了鴻霖公園,也看見了那個女人。死人怎麽可能複活?他倆以為看走眼了打算下車追上前去查看,就在這時有個黑影襲擊了他們。”

“於憶凡,肯定是於憶凡,我朋友也是被他襲擊的。”周凱耐心地解釋了自己怎麽找到朱辛,又是怎麽查到於憶凡的,解釋完後又說,“今晚就是他約我去鴻霖公園見麵,可是來的卻是那個女人。”

“我那兩個同事沒看清對方是誰,不過行車記錄儀拍下了當時的畫麵,我確認過,對方隻是一瞬間就擊倒了他們,速度非常快。

你聽過最近發生在北都的幾起碎屍案吧?死者身體都被撕碎了,無法辨認身份。這個案子是另一組同事在查,據他們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凶手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行動非常敏捷,甚至超出了人類極限。兩者描述非常相像,我懷疑這個於憶凡就是碎屍案的元凶。”

周凱想起幾天前從公安局出來途中看見的凶案現場,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我知道於憶凡住哪兒……”

“說。”

“銘奧國際,十七號樓三單元四○一。”

“你今天上午躲進快遞車裏進入的小區?”歐陽宇之恍然大悟,“當時你就是去找他?”

“嗯。”周凱將整個經過完完整整地敘述了一遍,說完後頓感後怕,如果當初他知道於憶凡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凶徒,肯定不敢貿然前去,更不會讓江浩晨也身陷危險之中。

歐陽宇之聽完周凱的話後,拿出手機躲到一邊打了個電話,再次回來時說道:“我通知負責碎屍案的警察了,他們應該馬上會實施抓捕行動。”

“他說過,他會再來找我的。”周凱回想起幾個小時前於憶凡在自己耳邊說過的話,“我跟於憶凡從沒見過,但他表現得好像之前就認識我似的,我懷疑他可能把我認成了視頻裏那個跟蹤白小熙的男人,所以才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應該也認識今晚前去赴約的跟白小熙長相一樣的那個女人。對了,那個女人應該住在第五大道附近,八月二十號那天,我跟江浩晨喝醉酒時曾見過她。”

“放心吧,這些事我會派人調查的,看來白小熙的案子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隻要抓住於憶凡,找出那個女人,或許真相就會浮出水麵。”歐陽宇之轉身拍了拍周凱的肩膀,“另外,在案件徹底偵破之前,我那兩個同事還會繼續跟著你,他們會保護你的安全,所以希望你能夠配合。”

“我會配合的。”於憶凡是K 科技的員工,如果這件事背後的主謀真的是K 科技,即使於憶凡被抓,K 科技也會派第二個第三個於憶凡出來,所以有兩名警察保護自己,周凱也會感覺安全些,“對了,北都市有一個叫白景俞的地方嗎?”

“白景俞?”歐陽宇之想了想,最後搖頭說道,“沒聽說有這麽個地兒。”

剛才江浩晨昏迷時,周凱也用百度地圖查了查,原本他以為“白景俞112”會是某個街道或小區,然而查找後發現北都市根本沒有一個叫白景俞的地方。既然如此,那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我知道你再看著我!白景俞112。”周凱默念了一遍這句話,回想著書裏的字跡,再次感覺恐懼感蔓延至全身。

讓周凱感到恐懼的並不是這行字本身,而在於其中的錯字“再”。上小學時,周凱曾因為經常在語句中用錯“再”和“在”,而被當時的語文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指著鼻子罵“腦袋缺根弦”“比豬還笨”,這讓正在反叛期的周凱極為憤慨。此後為了報複那個老師,每次造句時他總是把“在”和“再”調換,故意弄錯,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後來到社會上他也會無意識地將這兩個字用錯。

那個男人不僅跟自己長得一樣,而且連書寫習慣都完全相同,這才是讓周凱毛骨悚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