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年前於憶凡從快遞公司辭職後就去了K 科技任職，二○一六年年末他又偽裝身份參加自己公司舉辦的誌願者活動，而且在活動裏他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小梁說於憶凡有潔癖，那是不是可以推斷出，於憶凡帶走朱禮仁後發現自己受了傷，擔心會有血跡留在現場，結果發現白小熙拿走了血液樣本，因為怕被曝光，所以一直在暗地裏跟蹤白小熙，甚至偷偷闖進白小熙家裏試圖偷出證據，在此過程中他得知白小熙要去參加K 科技的誌願者活動，於是索性也報名參加，借機故意接近白小熙，或是找機會對白小熙下手？畢竟白小熙一死就不會有人懷疑他了，可他沒想到誌願者活動臨時被取消了。
雖然這個推論看上去還蠻順理成章的，但還是有不合理的地方。假如白小熙的意外是於憶凡策劃的，而他的動機是怕自己帶走朱禮仁的事情敗露，怕因為自己的疏忽讓K 科技的罪行遭到曝光的話，於憶凡不可能等這麽久才重新動手，將近十個月的時間，任何事情都可能出現變故。
還有白小熙，她似乎並沒有沿著孫主任提供的資料來“三毛快遞”調查，是不是說明她當時拿到資料後並沒有馬上對其展開調查？但這似乎不太符合白小熙的性格，除非是她還沒來得及調查，甚至還沒來得及看孫主任提供的資料就被別的事情分散了注意。這倒解釋了為什麽參加活動時白小熙沒有特別注意到於憶凡，而且好像是第一次見麵似的，那可能原本就是她第一次見到於憶凡。
離開“三毛快遞”南城分部時天已經黑了，周凱在回家路上核對了一下小梁提供的號碼，這個號碼和從總部查到的號碼不同。隨後，他又打電話給許先生，請許先生幫忙詢問那個在K 科技就職的保安隊隊長，是否有個叫於憶凡的人在K 科技當過保安。過了半個小時，許先生回電說：“我幫你問了，沒有這個人。”緊接著他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
烏雲散盡，月光皎潔，周凱回到出租房時，在樓下碰見了正在等著他的歐陽宇之。歐陽宇之穿著警服，手裏拿著電腦包，見到周凱後長舒了口氣：“我在這兒等了你半個多小時，再不回來我都打算走了。”
“來找我？怎麽不提前打個電話……”周凱說著走進單元樓。
“下午在這邊辦案，結束後想起你也住在這兒，所以臨時打算過來坐坐，順便聊聊白小熙的案子。”歐陽宇之跟在周凱後麵，兩人進屋後，歐陽宇之四處走了走才回到沙發前坐下，“這房子你租了多久了？”
“去年租的，才一年多。”周凱從廚房拿出水壺給歐陽宇之倒了杯水，“白小熙的案子又有了新進展？”
“算不上什麽新進展，我今天上午去了你工作的溪海書屋，那兒的員工說你是在書屋裏跟白小熙表白的吧？你還挺浪漫。”歐陽宇之端起水杯，但是沒喝，說完這句話後又把水杯放在茶幾上，扭頭看向周凱，“我還聽他們說你喜歡看懸疑小說？”
“喜歡，這是我跟小熙的共同愛好，從小學開始就讀這方麵的書籍。”周凱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又說，“要是沒有這個共同的愛好，我們再次見麵怕是也不能走到一起。歐陽警官，你找我不是為了來聊家常吧？”
“有時候聊家常也能聊出線索來。”歐陽宇之咳嗽兩聲，“對了，你跟白小熙談戀愛時有沒有鬧過什麽矛盾？”
“從來沒有過。”周凱看向歐陽宇之，發現他表情嚴肅，或許是因為穿著警服的原因，給人一種威懾感，“有時候會意見不合，但絕沒上升到矛盾的層麵。”
“也對，你們再次相遇到她發生意外也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這時候正是熱戀期，就算有也不會有什麽大的矛盾。”歐陽宇之攤了下手，拿起放在旁邊的電腦包，從裏麵拿出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幾上掀開，“我這裏有一段監控視頻，你先看下，看看有沒有印象。”
歐陽宇之問話的方式讓周凱有些不舒服，他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緊接著看向擺在茶幾上的電腦。歐陽宇之找了會兒，最後在某個文檔裏調出視頻點開。這段視頻應該是道路監控拍攝下來的，拍攝的是一條路的路口，視頻裏有很多人，南來北往，周凱注意到左上角的時間：二○一七年八月二十日，星期日，十三點二十五分。
“我該對這段視頻有什麽印象？”周凱看了一遍後有些茫然。
“可能過了太久，你有些記不清了。我提醒你一下，”歐陽宇之把視頻暫停，用一種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盯著周凱，“這條路叫漢華路，有印象沒？”
周凱皺起眉頭僵硬地搖了搖頭：“歐陽警官，你到底想讓我看什麽？”
“好吧，我們再重新看一下視頻。”歐陽宇之把視頻倒回去，播放了三分鍾左右，他將視頻暫停，然後在視頻中圈出一個人放大，“這回看清了吧？”
第一遍看時，因為街上的人太多，周凱並沒有注意到，此時被歐陽宇之圈出來放大，他才發現白小熙也在人群中。“你再繼續往後看。”歐陽宇之又重新播放視頻，過了大概三十秒再次暫停，這次他又圈出了一個人。
周凱死死盯著視頻，當歐陽宇之把圈出來的人放大後，他滿臉驚訝地倒吸一口涼氣。這次被放大的人，是他自己。視頻裏，他在跟蹤白小熙，兩人相差了不到一百米，先後走出了監控範圍。
“這……這……”周凱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努力搜索著記憶，試圖記起八月二十日那天他在幹嗎，然而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了。
“我去溪海書屋查過，八月二十日這天沒有你打卡上班的記錄，奇怪的是卻有你打卡下班的記錄。”歐陽宇之直了直身子，雙手環抱在胸前，“解釋解釋吧，既然你跟白小熙之間沒有過矛盾，沒相互猜疑過什麽，你為什麽要跟蹤她？”
周凱沒理會歐陽宇之的問話，又自顧自地點開視頻看了幾遍，最後他把畫麵定格在了被圈出的白小熙身上，盯著看了良久。周凱的瞳孔不斷放縮，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 視頻裏出現的不是白小熙，而是那個跟白小熙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從白小熙的辦公電腦裏存著的監控視頻裏可以了解到，這女人穿著誇張，因為白小熙從沒穿過那種風格的衣服，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而眼前這段視頻裏，這女人的穿衣風格跟白小熙極為相似，就好像是在特意模仿白小熙似的，但她的頭發比白小熙長，而且燙了卷發。
“想起什麽了？”周凱的變化被歐陽宇之看在了眼裏。
“歐……歐陽警官，我實在記不起那天到底為什麽跟蹤小熙，但我可以保證，我對她絕對沒有過任何懷疑，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之間也沒有過任何矛盾。”周凱感覺自己思緒很亂，他拿起杯子將剩下的水一飲而盡，“能不能給我些時間，讓我好好回憶回憶，我一定會給你個合理的解釋。”
“那你好好想，想明白了來公安局找我。”歐陽宇之並沒有繼續逼問下去。
“我想把這段視頻拷貝過來，可以嗎？”周凱見歐陽宇之想要收起電腦，急忙懇求道，“多看幾遍或許能想起些什麽。”
“可以。”歐陽宇之將電腦遞給周凱，等周凱用手機將視頻錄下來後，他才將電腦收好站起身，臨出門前，他又若有所思地回頭說道，“離白小熙出意外不遠的地方有個小木屋，應該是附近村民夏天上山摘牛毛廣（薇菜）時臨時搭建用來休息的。警方在那小木屋裏發現了繩索，地麵也有掙紮過的痕跡。我懷疑有人曾被囚禁在那兒。”
“你的意思是，小熙曾被囚禁在那個木屋裏？”周凱不解。
“這件事還無法確認，不過我們在木屋裏發現了些東西，已經拿去鑒定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歐陽宇之說完伸手握住周凱的左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緊接著轉身打開門，“已經八點了，你早點休息。”
周凱滿臉疑惑地站在門前目送歐陽宇之下樓，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才轉身回屋。他再次拿出手機，表情凝重地播放剛才錄下的視頻，到了被圈出放大的位置，他將視頻暫停，盯著視頻裏的白小熙。
已經是第二次了，這個女人已經第二次通過監控出現在周凱麵前了，她和白小熙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世界上真的有兩個長相完全一樣的女人？
白小熙辦公電腦裏儲存的監控視頻的時間是八月二十四日，而歐陽宇之拿過來的這段視頻的時間是八月二十日，前後差了四天。
八月二十四日，這女人出現在小區監控裏時，周凱正跟白小熙吃飯，因為當時發的朋友圈幫助他恢複了記憶。可八月二十日他在幹嗎？為什麽溪海書屋裏隻有他下班打卡的記錄，卻沒有上班的？
周凱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那天他到底因為什麽事沒有上班，不過他可以確認的是，那天他絕對沒有跟蹤視頻裏的女人。這樣的話問題就出現了，既然自己沒有跟蹤她，那視頻裏被拍到的跟在女人後麵的又是誰？
周凱感覺頭腦發漲，他又將視頻快進到自己被圈出放大的地方暫停，仔細盯著視頻裏的“自己”。視頻裏的“他”戴著一頂遮陽帽，穿著黑色羽絨服、牛仔褲、白色旅遊鞋。這身衣服是他的沒錯，特別是那雙旅遊鞋。那雙旅遊鞋是他今年三月過生日時白小熙送給他的，鞋麵上有個黑色X 的標記，是熙的拚音首字母。周凱從來沒穿過那雙旅遊鞋，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白小熙把這雙鞋送給他後，他就把鞋收藏在衣櫃裏舍不得拿出來穿。想到這兒，周凱來到臥室打開衣櫃，鞋盒還在，然而，在他彎腰伸手拿起鞋盒的瞬間，他的腦袋就嗡的一下―― 鞋盒明顯輕了許多，將其打開一看，果然裏麵放著的旅遊鞋不翼而飛了。周凱麵露驚恐地蹲在原地，良久他才起身打開另外一個衣櫃，尋找視頻裏“他”穿著的羽絨服和牛仔褲，不出意料，這兩樣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周凱跌坐在地上，再次拿出手機看著視頻裏的“自己”。不，視頻裏的不是他，視頻裏的男人擁有跟他完全一樣的臉，身上穿著從他這裏拿走的衣服，但“他”的脖頸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條疤痕。周凱摸了摸自己的右耳，他的右耳附近根本沒有任何傷疤。這世界上不僅有一個跟白小熙一模一樣的人，還有一個跟周凱一模一樣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