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無論如何,寧芷都沒想過會在這裏撞到江桓,這不像在水原,隨隨便便地能在大街上遇到熟人。

江桓握著她的肩膀,借著月光看見寧芷額頭有撞擊留下的紅痕,喘氣時呼出白色的霧,而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被撞出一個凹痕。

寧芷把匕首重新別回腰間,抬頭看他,想問他怎麽也來了,但這話還沒說出口,就知道答案了。

這種地方,若是說來旅遊的純屬騙人,他來這兒,隻可能是因為她在這兒。就像在學校時,哪裏會有這麽突兀的新增問題學生一對一處理,隻是因為有她,他才會出現。

胡同裏突然傳出石頭碰撞的聲音,寧芷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抓著江桓的手,順著聲源跑:“要追上這個人!”

江桓也不問,包住她的手,速度保持一致地跟著她跑。

越追越遠,路越來越窄,竟然走上了山路。次旦似乎在等他們兩個人,每當距離拉得太大時,就故意放慢速度,所以三人間的距離始終保持在六米左右。

天有些起風,冷風直衝麵門,寧芷體力不支,中途停下幾次,但歇不過勁兒。她有點不明白次旦是什麽意思,若是想引她說話,剛剛有很多的機會,若不是有話要說,以他對地形熟悉的程度,寧芷怎麽也不會追到這麽遠。

再回頭望時,才發現她和江桓已不知不覺地跑出俄城,夜幕下,遠處的房屋都模糊了。

江桓給她拍背順氣,看寧芷兩頰粉紅,劉海貼在臉上,又伸手給她順頭發,手指滑過,一片冰涼。

他伸手去抓她的手,也是毫無溫度。

沒等他開口,頭頂發出“轟”的聲響,寧芷抬頭看天,烏雲正在朝這邊移動,剛剛那一聲竟是雷鳴:“不好,暴雨要來了。”

顧不上休息,她扯著江桓想往回跑,可烏雲明顯比他們更快一步,又是一聲炸雷。

和寧芷的慌亂比起來,江桓表現得很冷靜,他握著寧芷的手來回搓著,目光環視四周,似乎注意到什麽,拉著她繼續向前疾行:“別怕,跟著我。”

寧芷心裏有疑惑,但腳上還是跟著江桓走。風越來越大,卷著細小的雨滴拍打在臉上,閃電接踵而來,江桓停下來把寧芷棉服上的帽子翻過來將帶子收緊,又把羽絨服脫下來卷在臂彎,牽著她的手繼續走,風一下把他身上的襯衫吹得鼓鼓的。

“馬上要下雨了,你怎麽不穿外套?”

“沒事。”

話音一落,米粒大的雨滴淋頭而下,江桓彎腰橫抱起寧芷,由於過於突然,嚇得她趕緊攬住他的脖子,加快腳步朝著群山跑去。

寧芷掙紮著下來,卻被江桓箍得更近:“你放我下來,我腳又沒受傷。”

兩個人中間夾著一件羽絨服,一顛一顛的倒沒有不舒服。可很快,江桓的襯衫徹底濕透,冰冷的雨順著他的衣角滴落,他的體溫驟降。寧芷棉服的一隻袖子也被灌滿雨水,又沉又冷。

她忍不住打個寒戰,伸手去攬江桓的後背,希望能給他多點溫度。

“快到了。”

他顛著寧芷往上提,腰弓得厲害,盡量遮住她身上的雨。

時間一分分地過,低溫下,加上整天的疲憊堆疊,寧芷的意識漸漸模糊,黑暗中的墜落感遍布全身,抓著江桓脖頸的手有些失力,一瞬間,兩個人在一起時的片段鑽進腦海,他以前也總是抱她,跑步累了,走得多了,撒嬌耍潑也是。重逢後呢,她沒給過他好臉色,總是針鋒相對,自己氣得想哭,他也跟著挨了不少耳光。

一時間,她心裏愧疚,抬一隻手,去摸江桓的臉,問:“疼不疼啊?”

江桓低頭看她,輕輕搖晃:“保持清醒,別睡。”

也不知又過去多久,眼前的閃電徹底消失,進入一片黑漆中,江桓把寧芷妥善地放在角落之中,借著微弱月光,環顧四周。

果然沒猜錯,鄉裏的人常年進山勞作,不可能沒有避雨雪的山洞。洞裏隻有幾張草席,洞角堆著幹柴,下麵的小木盒裏放著火柴和火機,火柴返潮,點不著火,火機勉強可以使用。

他在國外跟著朋友參與過幾次野外求生的活動,掌握了簡單的生存技能。他快速掀起一張草席橫立在門口。又折回去,熟練地將幹柴架起點燃。頓時,洞內亮起橙黃色的光。

寧芷坐在草席上,渾身抖得厲害,嘴唇發白。大半邊衣服濕透,不僅沒有保暖的作用,反而吸走了身上的熱量。但意識回籠不少,也記起這一路上的事,不由感到尷尬。

江桓蹲下來摸她的頭,不算熱,應該隻是凍著了。他伸手去拉寧芷的棉服拉鏈,寧芷攥著領口,微仰著頭看他,似在問他要做什麽。

“你衣服濕透了,再穿著會讓體溫急速下降。”

她的手指一根根鬆開,任由著江桓把她的棉服脫掉,T恤、褲子也被脫掉,隻穿著吊帶背心和一條短褲,**的肌膚剛接觸冷空氣,就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江桓也沒猶豫,把在火架邊烘烤著的羽絨服拿過來,幾下裹在她身上。頓時渾身一暖,寧芷探出手摸著熱氣騰騰的衣服,衣服基本沒沾到雨水。總算明白了為什麽他雨天還堅持脫衣服。原來是他早就料到衣服會濕掉,給她留著。

江桓把她脫下來的衣服掛在那烤火,又抬手把自己的襯衫扣子解開,赤著上身擰衣服上的水,每擰一下,大臂的肌肉跳動一下。然後,展開襯衫掛在她的T恤旁,兩件衣服就像一大一小的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西褲橫在她的褲子旁,江桓手放在黑色保暖褲腰上,頓了幾秒沒動作,**著上身,坐回她旁邊。

山洞裏,隻聽見柴火劈裏啪啦的燃燒聲。寧芷側頭看他,他身上有勻稱的肌肉,穿著衣服根本看不出來,比大學時壯了很多。下邊還是那條濕漉漉的棉褲,大概是礙於兩人此時的關係。

她朝他那邊蹭過去,把裹在身上的羽絨服展開,搭在他肩膀的一邊。

江桓轉頭看她,搓著因剛剛彎腰太久早已冰冷的脖子,輕笑著把她的衣服裹得更緊:“不夠大,你披著,我不冷。”

寧芷覺得他死鴨子嘴硬,這種天氣即使烤著火,溫度也不會高到哪去。她從草席上站起來,遮住江桓眼前的光,然後,下很大的決心一般,委身盤坐在他雙腿中間,敞開羽絨服,把江桓罩進去。

頭挨著頭,身體毫無縫隙地相貼,姿勢相當曖昧,若是從前倒有依靠彼此取暖的理由。現在卻……

江桓喉結微顫,明了她的堅決,手上用力,摟過她的肩膀,混亂中寧芷被他抱著轉了個身。他把羽絨服從兩人中間抽出來,披在自己身上,雙手一折,寧芷的背就貼在他胸前,羽絨服剛好裹住兩個人。

他抱著她,她感受著他給的溫暖。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聽得到他的心跳聲,像鼓一樣,在耳旁敲著。火光跳動下,江桓看著寧芷的耳朵染上紅暈,他哈出的氣也從她頭頂飄過去。

好一會兒,誰都沒說話。不大的山洞裏,安靜卻又流淌著讓人心跳的氣息。

剛剛還冷得發抖的寧芷,此時卻燥熱得不行,她在衣服裏輕抬下手臂,就撞到了身後堅硬又溫暖的胸膛。

身後沒什麽動靜,寧芷不確定他是不是睡著了,想看看,可頭剛扭過去,唇就蹭上了他的下巴。

江桓低哼一聲,手掌撫在她手臂上,聲音有些啞:“現在還冷嗎?”

寧芷搖頭,又怕他看不見,補一句:“不……”

“冷”字還沒說出口,江桓已低下頭朝著她唇親上去。

彼此的唇都涼涼的,又軟軟的,江桓輕蹭著,寧芷一反常態沒有掙紮,隻是在衣服裏緊緊地抓著江桓的手臂。

也不知是重獲新生的悵然,還是和江桓的關係變得不那麽生硬的釋然。寧芷的心特別踏實,也不知這吻會持續多久,她的眼睛漸漸合上,夜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