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寧芷仔細檢查過要帶的東西,挑挑選選裝了一個大行李箱,摩卡盤踞在行李箱的一角,寧芷抱它出來,它又進去,好不容易才合上箱子。

再伸手拎拎,有點沉,又把裏麵的牛仔褲和防曬噴霧拿出來,最後,隻剩下防曬衫、棉服和幾件容易幹的換洗衣服。

範湉離她家不算遠,答應幫她照顧摩卡,她才放心。臨關門,還能看見摩卡蹲在沙發上看著她。

行李箱不算重,但是小區門口那塊地板在翻新,滑輪壓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門衛大叔抬頭看,又看眼行李箱:“這是要出遠門啊?”

“有點事,過幾天回來。”

走到小區外,她又折回來,囑咐門衛大叔:“如果再看到上次那個人,直接讓他進去就行。”

“行行行,放心,我給你好好看著他。”

寧芷在路上沒耽誤太多時間,要趕最快到貢山機場的航班。飛機沒有晚點,中途轉機也沒有耽誤太多時間,落地時已經淩晨,天蒙蒙亮。

溫度隻有零上幾度,她從行李箱裏把準備好的棉服套在身上,提著明顯輕了不少的行李箱出去。

機場外舉著牌子招攬生意的人,擠著搶客。寧芷繞到一邊,目光在幾個牌子上瀏覽一圈,在後麵不起眼的位置看見了一個打盹的男人,舉著牌,上麵寫著:俄城,800元/人,三天一趟,機不可失,不還價。

寧芷心裏默念一遍俄城,拉城幾所大學裏連環殺人案的嫌疑人次仁德吉,老家就在俄城。

男人感受到麵前的陰影,睡眼惺忪地抬頭,一邊揉眼一邊打量寧芷:“姑娘,坐車?”

咬字還算清晰。

“什麽時候出發?”

這是真生意,男人立刻站起身,熱情地招呼著寧芷跟著他往車那邊走。那是一輛被沙土蒙住本來顏色的中型商務車,唯獨車窗擦得還算幹淨:“四點半準時出發。”

他拉開車門,一股塵土迎麵飛過來。寧芷閉上眼,咳嗽幾聲,再睜開眼,看見車裏已經坐了四個人。四個人睡得迷糊,轉個身裹著身上的衣服又睡過去。

其中兩個人看著像漢人,另外兩個則像是回鄉的人。

男人抬著手,寬寬的袖口快頻率地扇著灰,打開駕駛的門爬進去,不知道在翻什麽,寧芷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坐在門邊的位置上。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遞給她一個通紅的蘋果:“你先休息會兒,天見亮就出發。”

寧芷不敢睡得太沉,翻出手機給周康他們報平安,旁邊人的呼嚕聲往耳朵裏鑽,漸漸地,她也有些困頓,這一路上積下來的疲憊湧上來。

車子發動時,寧芷才醒過來,手裏還攥著蘋果,把蘋果裝進背包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男人說話。

開車的男人叫多吉,在鄉裏開民宿店,招攬生意時拓展出開車跑線路的念頭。店麵平時由他老婆照顧,十一剛過,住店的人不多,他老婆也跟過來了,在後座和一女人頭頂頭睡著。

車子一路朝西北開去,天越來越亮,人都醒過來,撕包裝袋聊天的聲音也多了。那一對小情侶確實是漢族人,從西鄉過來旅遊,準備到尼縣下車,去寺裏燒香後,再出發去那城,然後返程回校。

小女生越說越興奮,坐在旁邊扒著寧芷的肩膀:“姐姐,不然你和我倆一起去吧,別去俄城了,那邊沒什麽好玩的。”

寧芷搖頭:“我來找人,沒有那麽多天假,就不和你們走了。”

小女生有些遺憾,用手肘懟男友的腰:“你看,我就說姐姐不會和我們一起。”

男友按住腰上的手,不好意思地看向寧芷:“我女朋友比較話癆,別介意啊。”

“喂,你說誰話癆呢,是不是想找打!”

寧芷看著他倆扭打在一塊兒,從掐腰到勒脖子又抱作一團,沒再搭話。轉頭看窗外,算是明白為什麽車身髒,窗戶卻非常幹淨了。透過幹淨的玻璃看向窗外,山水之間,真的有種說不出的靜謐。

多吉的車開得很穩很快,中午十二點多,小情侶在尼縣下車。車裏的溫度跟著高起來,空氣有些稀薄,隔著一層棉服在身上捂出一層汗,她把衣服脫下來蓋在身上,從書包裏把防曬衣套上,又拿著高反藥就水喝完。

多吉問她:“要不要下去吃碗麵?”

將近八個小時沒吃過東西,確實有些餓。幾個人隨便找家麵店坐進去,頭頂的風扇咯吱咯吱地轉著,汗流一身,也沒吃出什麽滋味。

再回到車上,多吉的老婆以及老鄉坐到中間的位置,換寧芷坐在最後一排,他們三個人在前麵聊天,說的是純當地語言她完全聽不懂,反而覺得催眠於是她迷迷糊糊地又睡過去。

中間醒過幾次,喝了不少水,等夜裏將近十一點,才到多吉的民宿,溫度又降了回去。寧芷從棉服裏掏出身份證辦入住手續,多吉老婆坐回櫃台,恢複成老板娘的態度:“一天七十,押金一百。住幾天?”

沒等寧芷說話,多吉從外邊把寧芷的行李箱抬進來:“她坐咱們車來的,住宿費打打折。”

“八五折。六十,一天。”

多吉呲一聲,被他老婆瞪回去,他不好意思地摸頭:“我老婆是小財迷。”

寧芷不介意地笑,拖著行李箱往倒數第二間走,老板娘在身後喊:“這裏電壓不是很穩,早點洗漱,節約用水。”

臨關門聽見老板娘念叨著:“裏間那個什麽時候走,總覺得是個麻煩。”

衝過熱水澡,躺在**睡不著,寧芷便翻起樓魚傳真給她的文件。文件中對次仁德吉的描述不算多,在拉城出租屋被抓時,他口口聲聲說人是自己殺的,可到北縣後,卻始終說不出殺人的經過,對整容這件事也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照片上是一個粗獷的男人,又翻到第二頁看到整容後的臉,寧芷的手指有些顫抖。都說斯文敗類、衣冠禽獸,大概用在那張臉上恰到好處。

那張臉有幾分都市精英的感覺,寧芷永遠記得那晚,他拿著刀割喉殺人時,身上穿的是件剪裁得體的西服套裝。

看著看著,屋裏的燈發出細微的響聲,閃幾下就滅了。整個房間陷入黑暗中,暖風機熄火,溫度變得更低,她從行李箱裏掏出幾個暖寶寶貼在膝蓋和肚子上,用被子蒙住頭,準備睡覺。

也不知道幾點,牆壁上一聲悶響,寧芷驚醒,不太確定地坐起身細聽聲音的來源,手剛伸出來接觸到空氣渾身一顫,又不敢貿然出聲。

畢竟不是安生地方,幹什麽都要小心翼翼的。

隔壁間又響起爭吵的聲音,兩個男人說著當地語言,寧芷聽不懂,但還是猜到不是什麽好事。她豎著耳朵聽走廊外的動靜,想著多吉他們的房間隔得不遠,這麽大聲,他們應該也能聽見,但對方遲遲沒有行動,那她更不會動。沒一會兒,聽見院子裏有腳步聲,接著越來越遠,最後一切又恢複寧靜。

第二天,寧芷被鬧哄哄的聲音吵醒,從被窩裏鑽出來,終於沒那麽冷了。換好衣服出去,走廊裏站著幾個穿製服模樣的人,正在問多吉話。

多吉始終搖頭,看見寧芷出來趕緊叫住她,臉色不是很好:“這兩個人是公安,想問你昨晚聽到隔壁有什麽動靜了嗎?”

寧芷鼻子靈敏地聞到血腥味,看來是隔壁出事了。是打架鬥毆嗎?

寧芷不確定是什麽案子,也不想參與太多,隻能搖頭,把口袋裏的耳機拿出來給他們看:“昨天聽歌睡的,沒聽到聲音。”

多吉“唉”地歎氣,轉過頭和那兩個公安說話,是當地語言,估計是在轉達她的話。

其中一個公安將信將疑地看著她,朝著她走過來,用蹩腳的漢語說:“你這麽遠從水原市過來做什麽?”

寧芷想想才回答:“我來找人。”

“找誰?”

寧芷不想在外地給自己惹麻煩,直接亮出身份,兩個公安來回傳遞著看寧芷的工作證,確認真偽後才恭敬地還給她。

會說漢語的公安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有人死在隔壁,是多吉早上敲門時發現的。

寧芷進了隔壁房間,發現房間的格局和她那間沒什麽差別,有血腥味兒,地板中間躺著一個男人,穿著袍子,胸口處插著匕首,匕首有銀色雕花,嵌著一顆紅色寶石。

死者輕微屍僵,死亡時間大約三個小時,身上有搏鬥傷,死因是匕首刺破髒器官,大出血,但姿勢過於詭異,就像自己把刀戳進胸口一樣。

寧芷沒有帶器材,隻能簡單地說一下目前所知的情況。

死亡的時間段,正好是寧芷聽到聲音的時間,估計人就是那時候被殺的,凶手跳窗逃跑了。

她去走廊外洗漱。

她隱約聽見公安還在問多吉:“死者是你這裏的住客嗎?”

多吉否認:“不是,我不認識他啊,預訂那間房的是次旦,我和媳婦駕車回來都不知道第二天他是否住在裏麵,更何況這麽個人。”

就聽見公安說:“真是造孽啊,一家子都走上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