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真相邊緣 (一)

十月初,天氣終於涼爽些許。

餘筱筱案件後,寧芷情緒持續低沉了一周,陳相正使盡渾身解數安慰她,也沒什麽效果。

於城也沒再多問,他家裏還有一堆事要處理。不知道誰泄露消息,他被內調的事傳到了他父母那裏,他爸也不問問真相是什麽,直接賞了於城個大耳光。

解釋好幾天才堪堪說服他們,寧芷這邊他顧不過來。

樓魚給寧芷打電話,絮絮叨叨地說到北縣跟進西省連環殺人犯的調查,但罪犯對整容的事情三緘其口。無論怎麽問都不說,犯罪心理的專家也參與進來。

“還有其他的嗎?”寧芷知道如果沒有絲毫線索的話,樓魚不會和她講這麽多。

樓魚支支吾吾地說:“催眠過兩次,提過幾個人名。”

“是誰?”

“達姆,徐男,張……”

樓魚還沒說完,就被寧芷打斷:“你說的達姆,是西省人嗎?”

“你認識嗎?”

寧芷想到審訊時神婆對她五年前經曆過的事了如指掌。她以為真的是神婆神通廣大。此時卻和遠在西省的連環殺人犯掛鉤,那就證明神婆有可能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想殺她的用意也未必是她神叨出來的神話。

又或者說,神婆就是那個人派來殺她的。時隔五年,還要來殺她嗎?

這麽一想,寧芷身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騰出手用力地搓著手臂。這件事絕對不簡單,答案仿佛就在西省那邊等著她去破解。

“寧芷,你有在聽嗎?”

目前寧芷的思緒有些亂,在弄清楚之前,她還沒想好怎麽和樓魚說。

“樓魚,沒什麽事就先回來吧。”

“是不是想我,思念深切啊?”講完正事,樓魚又開始不正經起來。

寧芷打著哈哈,任由他胡鬧,想到什麽似的:“前陣子,小悅給我打過電話,她問我你什麽時候回去。”

好一會兒,樓魚才說話:“她給我打過幾個,我沒接,你別理她就成。”

寧芷輕“嗯”一聲,樓魚也覺得不好再說下去就悻悻地掛斷電話。寧芷坐下來在電腦上搜去西省的機票,搜著搜著就想起小悅在電話裏罵她不要臉的事。

小悅和樓魚曾經是戀人,考研結果公布後,兩個人就分手了。小悅一直把這件事算在寧芷頭上,在學校的那幾年,動不動就找她鬧,搞得整個大學人盡皆知。

說來奇怪,那時候,她和樓魚最多隻算得上是吃過幾次飯的交情,還都是江桓組的局。樓魚一直都愛鬧,對她說過不少不著調的話,兩個人卻也心知肚明他們之間除去友情,並沒有多餘的感情。

半夜裏,寧芷醒來一次,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身上被一層冷汗裹著,又夢到五年前大學時,她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每個人都朝著她丟東西,口裏念咒一般重複著:“你怎麽不去死,憑什麽是你活著啊!”

也不知是誰丟過來一塊磚頭,直朝腦門,砸得她鑽心的疼和滿目的血,她捂住頭縮起來,聲音也跟著停下來。

正當她舒口氣時,脖子傳來針紮的刺痛,扭過頭看見抵在喉間的鋥亮的匕首,旁邊的男人悶聲笑著,聲音低沉又冰冷:“這場遊戲,是我贏了。”

緊接著,瘋狂的大笑,撕破鼓膜一樣在耳邊響起。

她費勁地轉頭看到一張笑到扭曲的臉。那張臉上的主人雙眉濃黑,鼻梁高挺,額間有條從眉心到鬢角的刀疤,看起來剛愈合沒多久。

他咧著嘴,白森森的牙快速地朝著她靠過來,張口就咬住她的耳朵,猶如惡魔的聲音響起:“告訴江桓,這是我送給他的大禮。”

話音一落,他手腕用力,皮膚割裂的聲音和血液噴湧的聲音響起,她整個人都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寧芷從**下來,用力地把窗簾拉開,東方的太陽才剛冒尖,她洗漱一把,先是去街角買些東西又打車去單位。除了值班的同事在,單位還靜悄悄的。

她每走一步,鞋子發出的聲音,和夢裏血液滴落的聲音很是相近。她把近期的資料全部整理完畢後,範湉才來上班。

看到寧芷在單位,範湉嚇一大跳:“怎麽來這麽早?”

寧芷打印出最後一張紙,快速地在上麵填上幾個字,又落筆簽名才把紙遞給範湉:“我想把年假休了。”

範湉看著請假單上的日期,不免有些吃驚。寧芷很少請假,轉正後更是沒用過年假,這次竟然主動調休十天。

“是出了什麽事嗎?”

寧芷搖頭:“最近有點累,想出去散散心。”

範湉不好說什麽,囑咐她注意安全。寧芷點頭,朝著江桓辦公室看過去,他還沒來。範湉心知他倆關係,順著目光看過去,拍她肩膀:“他還沒來,要不要跟他道個別再走。”

“不用,我先去主任那兒說聲。”

範湉趕緊揮手:“去吧去吧。”見著寧芷快走出去,又喊住她:“寧芷,感情是藏不住人的,你和江桓,差不多就鬆鬆口吧。”

寧芷不說話,朝著她笑,關上門走了出去。

走向周康辦公室的路上,寧芷想起江桓回來後,兩個人相處的一幕幕片段,說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可若是真的伸出手,她連自己這關都過不去。

推開周康辦公室的門時,寧芷已收拾好情緒,她和周康沒什麽隱瞞的,實話實說。

周康越聽越不放心,眉頭皺得緊緊的:“抓犯人是公安的事,不是你想抓就能抓到的。”

“五年了,一點線索都沒有,我等不下去。”

“能放下就放下吧,人死不能複生的,小芷。”

“可怎麽辦呢?”說著,淚順著眼角留下來,她伸手朝著自己的脖子比畫著,“我連做夢,都因為喉嚨被割開而疼醒。”

周康歎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揉著寧芷的頭:“我不攔著你,但你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有危險就跑,別硬衝。”

寧芷認真聽著猛地點頭。

“有空回去看看你爸爸,他……挺想你的。”

寧芷停住點頭的動作,眼睛裏有說不清的情緒,她從位置上站起來:“從他開了那槍後,他和我就沒關係了。”

寧芷的爸爸曾是水原市刑警大隊隊長,當年參與調查一場殺人案,犯人窮途末路,竟抓住寧芷媽媽做人質以求活路。

談判專家也在現場,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可犯人的忍耐力卻一點點消失。

眼見著刀已經在她媽的脖頸處劃出血痕,她爸等不下去,竟放了槍,打中犯人的手腕,匕首脫手。

她爸帶著人衝進去,犯人心知肚明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一不做二不休,竟用另一隻手撿起匕首,用盡力氣劃破了寧芷媽媽的喉嚨。

搶救無效,當場死亡。

當時寧芷十三歲,準備和家裏人一起慶祝她跳級升高中。可她沒有收到任何獎勵,隻是站在警戒線外目睹了一切。

“唉,你這孩子啊,怎麽非要把自己活得這麽累呢?”周康坐回去,繞開這個話題,“路上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你要去的地方,可不是安生地。”

“我知道。”寧芷站起身,胡亂地擦把臉,像沒事人一樣笑著,“周叔叔,這些都會結束的。”

周康把桌子上的本子攤開:“你把路線和時間和我說說,我好能放心讓你去。”

寧芷知道他的擔憂,事實上,她也沒什麽把握。那個人是高智商的反社會人格,無論是行動能力還是控製能力,都比一般的犯人要厲害得多。

可她不能放棄這唯一的機會。

周康看著樓下的身影坐上車,重新坐回沙發前,桌上敞開的本子上寫著寧芷的路線圖。他一直坐著,辦公樓的燈熄了,路燈亮起。

他把手機掏出來,思索一番,還是按出幾個數字。

把事情交代清楚,掛電話前,周康低語幾句:“當是命令也好,拜托也罷,這一次,別再讓我失望。”

那頭隱隱傳來“好”聲,之後徹底變成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