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鐵王子
1
鐵男孩開始了他的冒險人生，他騎著一匹高大的蒸汽馬走過了很多地方。那匹馬鼻孔裏噴出熾熱的蒸汽，有時候會突然發瘋，除了他以外誰都沒有辦法讓它冷靜下來。他們走了很遠，一直走到了沒有人知道他是鐵男孩的地方。
在那些地方，他們遇到過圍繞屍體跳舞的黑袍巫女，那些巫女用黑布蒙住了臉，露在黑袍外麵的赤足晶瑩潔白（她們透過黑布說，死氣正在圍繞著他們）。他們遇到了為爭奪一麵鏡子而彼此廝殺的騎士，隻因為鏡子裏有所謂最美的女王的影像（他和瘋馬覺得他們擋住了道路，於是擊敗了所有的騎士，並且對鏡子裏的影像毫無興趣）。
但是最致命的威脅仍然存在。即便已經旅行到遠離故鄉的地方，他依然發現有喪亂的蹤影，或許是它們在尾隨著他。在偏遠和缺乏守護的村莊，那些怪物把這裏變成了死地，直到他和瘋馬來到這裏。
他的武器是兩個鐵球。平時就掛在屁股後麵，或者塞在褲兜裏。遇到什麽緊急情況，他會掄起手臂把鐵球砸出去。他是個很好的投球手，得益於小時候經常和父親玩棒球遊戲，幾乎從不落空，隻要在射程距離之內，都能把怪物擊打得粉身碎骨。
有人看見了他消滅怪物，關於他的事跡開始在這些偏遠的地區流傳開來，孩子們甚至還編了童謠。他沒有什麽朋友，唯一的搭檔就是他的坐騎。
“鐵小子，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的發動機是什麽型的。”
“你也沒有告訴我，你是從哪裏來的，是誰製造了你。”
“我想不起來。”瘋馬搖搖頭。
身體像鐵一樣堅硬的少年抬頭仰望了一會兒夜空。
“蒸汽，你有沒有這種感覺。有時你抬頭仰望星空，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知道又怎麽樣？”瘋馬聳了聳耳朵表示無所謂，“在你仰頭看星星時，有沒有順便注意到那邊燒紅的夜空？我想提醒你一下，那邊的村莊著火了。”
“有點不太對勁，我們過去看看。”他說。
2
他們的預感是正確的。在著火的村莊裏出現了熟悉的身影。雖然外形和以往的不太一樣，但那確定無疑是喪亂。村莊已經付之一炬，熊熊燃燒的棉花田裏，竄出了三頭渾身著火的怪物。
怪物們正在退向唯一一塊沒有著火的棉田，身上的火很快就點燃了周圍的棉花，燃燒的棉花像一朵朵盛開的火棉。就在這時，鐵男孩看見了棉田當中還有一個人影，不由握緊了手裏的鐵球。
“蒸汽，攔住它們！它們不是逃跑，它們是在捕殺那個幸存的人！”
蒸汽長嘶一聲，跑進了火焰。鐵男孩奮力甩出了第一個球，球穿透了領頭那隻喪亂的胸背，它哀嚎著翻滾進火焰，變成了焦炭。鐵男孩駕著瘋馬一躍而起，躍過了喪亂們的頭頂，趕在它們之前一把揪起蹲在空地的那個人。
第二頭喪亂已經竄到了後麵，甚至能嗅到它身上燃燒的惡臭味。鐵男孩沒有回頭，靠著腰力向後扔出了第二個鐵球。鐵球砸中了喪亂張開的血口，砸碎了它的牙齒和腦袋，穿過後腦，又飛了一會兒才掉在了地上。
但是第三頭喪亂的爪子已經碰到了他的腳踝。
一支長箭隔空飛來，把它釘在了地上，怪物徒勞地掙紮了幾下，被火焰吞沒了。
鐵男孩認出來那是賞金獵人的弓箭。他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跑，直到一群舉著火把的人將他攔了下來。
“你們是來救火的嗎？”鐵男孩說，“這個村子已經被燒毀了，村民都死了。”
“火是我們放的。這個村子得了瘟疫，隻有大火才能燒死瘟疫。”那些人說，“村民沒有全部死掉，還剩下最後一個。你把手上那個孩子交給我們。”
“你們想幹什麽？”他察覺到有些不對。
“必須處理掉所有的隱患。不然瘟疫還會傳染。你最好照辦，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鐵男孩催動蒸汽馬往後退了幾步。那些舉著火把的人群漸漸逼近過來，火把照得人臉比怪物還要猙獰。
他抱緊了懷裏的孩子，勒轉馬頭，回身往燃燒的棉田跑去。
“有種來追啊，蠢貨，”瘋馬惡狠狠地噴著白氣，“要不是什麽三原則之類的，老子早就……”
鐵男孩和瘋馬都是鋼鐵之身，所以這種程度的大火對他們造成不了什麽傷害。直到跑離那個燃燒的村莊很遠的地方，他們才停了下來。他下到草地上，放下了懷裏的孩子。
“謝，謝謝你們。”小孩癱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
等她擦掉臉上的黑灰，他才發現自己救下來的是個女孩，可能還不到十歲。他默默地看了這個女孩一會兒。
“你叫什麽名字？”
“棉……棉花，”女孩結結巴巴地說，“棉，棉布村的棉花……”
棉布村大概就是剛才那個被燒毀的村子。鐵男孩想，喪亂毀了那裏。
“小棉花，你的爸爸媽媽呢？”
“死，死了……怪物，怪物……”
大顆的眼淚一起從她的雙眼冒了出來。但是沒等淚水流出來，黑色的血絲就從她的眼珠裏蔓延出來，惡毒的恐懼占據了她的一隻眼睛。她左眼的眼球一下子鼓了出來，仿佛氣球一樣彈出了眼眶，又好像一個怪物正要從這隻眼裏鑽出來。
弓弦的響聲，一支小箭射中了那隻變異的眼睛。女孩慘叫了一聲，昏死過去。
鐵男孩握緊了拳頭，看著那個端著弓箭走過來的男人。
“她也感染了。不這樣的話，她也會變成怪物。”
“你是誰？”
“我是來追捕你的賞金獵人。”獵人說，“木匠公會已經對你發出了懸賞告示，因為違反了木偶原則，殺害了人類，所以你必須被銷毀。”
“但是你沒有對我下手，”鐵男孩說，“棉花田的時候你還助我一箭之力。”
“獵人接受懸賞，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眼睛。我看見在棉花田裏，你試圖救下這個女孩。”獵人走到女孩身邊，低頭看了看，“可惜她也快要喪亂了。”
“所以你用箭射死她？”
“她還沒有死，不過也快了。如果沒有辦法解決她體內剩下的喪亂，她遲早會變成怪物。”
“沒有任何辦法？”鐵男孩問。
“我沒有辦法。但是有人或許有。”獵人說，“前麵的小鎮上，有一個據說正在研究治療喪亂方法的醫師。也許他能救這個女孩。”
“他是什麽樣子的？”
“你見到他就能認出來，他的右手是畸形的。”
說完，獵人收起長弓，騎上了馬。他的馬是罕見的青花色，仿佛古代的精致瓷器。
“最後給你一個忠告，鐵男孩這個名字已經被懸賞，以後你最好換一個名字。”
鐵男孩沉默了一會兒。
“為什麽你要幫助我？”
“我想起了我的女兒。我有個差不多大的女兒，”獵人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有趣的是，她也想當個賞金獵人。”
3
鐵男孩帶著奄奄一息的棉花來到了前麵的小鎮，找到了那個醫師。正如獵人所說，那個醫師的右手是一把剪刀，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像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我切除了她壞死的右眼，她暫時沒事了，除了要昏睡好幾天以外，畢竟灌了好幾瓶二鍋頭作為麻藥。”醫師豎起剪刀手，說，“但是喪亂仍然在她體內，這是無法通過手術治愈的，遲早有一天，她還是會因此死掉。”
“喪亂到底是什麽？”鐵男孩問。
“我想它本質上是一種病毒，就像黑死病那樣的瘟疫，具有高傳染性，能夠讓感染者從形體上變成可怕的怪物。”醫師說，“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感染，有的人天生對這種病毒免疫。知道它為什麽叫喪亂嗎？”
鐵男孩搖了搖頭。
“喪失本心，亂其心智。”剪刀手說，“軟弱的內心容易感染喪亂，曆史上的死亡禍亂皆由此而起。如果你翻閱古代的書籍，就會發現它很早就存在了。古詩說，天降喪亂，饑饉薦臻。天降喪亂，滅我立王。這些都述說了同一個事實，喪亂曾經大規模地發生過，把所有人都變成了怪物，從而毀滅了這個世界。它有時候會消失很長一段時間，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但它始終會有發作的時候，對人們來說，那就是死亡末日的到來。”
“喪亂的時代還沒有到來。”鐵男孩說，“我聽人這麽說過。”
“現在仍然還隻是零星一些瘟疫發生。我一直在研究喪亂病，但還是不知道喪亂究竟從何而來，但是我治療的病人，那些感染了喪亂的人，最後都死了。沒有人可以在喪心後活下來。”剪刀手說，“除非能夠找到生命玉，才有可能救這個女孩。”
“生命玉，那是什麽？”
“書上說那是可以對抗喪亂的寶物，但是現在已經不知去向。唯一留下線索的地圖又藏在一個無人可以接近的地方。”
女孩棉花頭上纏著繃帶，裹住了手術的眼睛，她還處在深度麻醉中。鐵男孩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過了一會兒，他問：“地圖在哪裏？”
“西邊。冷漠高地。鋼鐵城堡。”剪刀手一邊說，一邊用紗布擦幹右手的血跡，“祝你們好運。”
4
鋼鐵城堡位於冷漠高地的頂端，從很遠的地方就可以看見精鋼打造的奇怪建築，它有些地方是烏黑的鐵，有些地方則是能夠反射陽光的鋼板。對於鐵男孩和蒸汽馬來說，這座城堡倒是感覺有些親切，因為他們的身體都是鐵的。
他騎馬登上了冷漠高地，來到了鋼鐵城堡門口。
“醫生說裏麵有兩隻怪物，鐵小子，”瘋馬說，“我還是有點想不通，你為什麽一定要救那個女孩。難道隻是因為她讓你想起來那個死掉的鋼牙妹？”
他沒有回答，一拳砸向城堡的閘門，砸出了巨響，地板都顫抖了一下。
“好吧，隨便你。誰都有發瘋的時候。”
瘋馬聳聳耳朵，馬身直立起來，兩個碗口大的鐵蹄直接把鐵門蹬開了。他們沒有理會退縮在周圍的衛兵，直接走向城堡頂層的密室。
那兩隻怪物就在那裏看守著藏寶圖。它們是兩隻巨大的銅獅子，一左一右看守著密室的大門。
“這是兩隻機械獸。”瘋馬說，“不過看起來智能水平很一般，頂多比人類聰明一點。你需要我幫忙對付它們嗎，鐵小子？對付機械獸什麽的我很拿手……”
“不需要，我一個人對付它們。”他說。
“好猖狂的小子。”銅獅子說，“我們要讓你後悔身為人類。”
銅獅子同時張開銅牙厲口，一左一右撲到了鐵男孩麵前，但它們的身子同時一滯，被兩隻手分別按住了腦門。
“忘了說了，我不是什麽人類。我是鐵，最堅硬的鐵。”
鐵男孩兩隻手同時按了下去，兩頭銅獅子的頭都被壓了下去，跪在了地上，地板都塌陷了。銅獅子們在鐵男孩的手掌下咆哮著掙紮了一會兒，便停止了反抗。
“我們見識了你的力量。你比我們更有力，力量就是權力。而且在你體內我們感覺到了鐵的意誌。我想你就是我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銅獅子低頭說，“鋼鐵城堡需要鋼鐵的意誌，我們遵從你為鋼鐵城堡的主人，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鋼鐵城堡的鐵王子。我們宣誓效忠，聽從你的命令。”
“我們遵從你為鋼鐵城堡的主人，鐵王子殿下。”衛兵們也全都單膝跪地，向他宣誓效忠。
“鐵小子，正好你需要一個新的名字。”瘋馬說，“這個名字不錯，我喜歡。你擁有了一座城堡，現在是貨真價實的王子了。”
鐵男孩看了看跪成一片的人們，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如果你們把我看成你們的守護者，讓我成為這座城堡的主人，我以我自己以及我父親的名義，向鋼鐵之神發誓，我將盡全力保護你們，守護這座城堡。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鋼鐵城堡的鐵王子。”他說，“我是來找藏寶圖的，我需要這裏珍藏的那份地圖。”
銅獅子從密室裏叼出了珍藏的地圖，但讓他意外的是，藏寶圖並不是一張畫在紙上的完整圖紙，隻是一塊小小的金屬碎塊。
“這是什麽？”
“這是地圖導航芯片，我好像記起來了。”瘋馬的瘋勁又起來了，它銜起了金屬碎片，一口吞了下去，閉上了眼睛，再次睜眼時，瘋狂的眼神稍有消退，兩束亮光從馬眼裏射了出來。亮光在空中造出了影像，有一堵高牆以及一扇無比巨大的門。
“這是哪裏？”鐵王子問。
“從這裏一直往西走，就能看見世界的邊界，那是分隔兩個世界的高牆和巨門。”
“高牆和巨門？分隔兩個世界？”
“這邊屬於我們，也就是人類生活的世界。”瘋馬露出牙疼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而門的那一邊，是巨人們生活的世界。我想我們要找的東西，在巨人的手裏。”
5
鐵王子換上了盔甲和披風，胸甲前和披風背後都有城堡的徽章，昭示著他現在是鋼鐵城堡的擁有者。他和蒸汽馬沒有多做停留，直接踏上了去邊界的旅程。地圖已經在蒸汽馬的頭腦裏，直到走到高牆巨門為止，蒸汽馬都保持著靜默，幾乎沒有發過瘋病。
“蒸汽，你好像變得正常了。”他說。
“我一直很正常。那個導航芯片好像讓我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就是說，你找回你的記憶了？你想起自己的來曆了嗎？”
“很遺憾，地圖芯片是不完整的。隻有搜集到其他的幾塊，才能恢複完整的記憶。現在我隻是獲得了地圖裏的一些信息而已。比方說，巨人戰爭。”
“巨人戰爭？”
“很久以前，巨人和人類共用一個世界，但是有一天，有一件事發生了，那件事引起了全部巨人和人類的戰爭。最後人類依靠某種力量的幫助，打敗了巨人，將他們驅趕到了高牆以外的世界。人類和巨人簽訂了協議，後來巨人們再也沒有越過高牆。”
“發生了什麽事？”
“芯片裏搜索不到信息。”蒸汽馬搖了搖頭，“我們現在有別的事需要操心，比方說，怎麽越過高牆，打開巨門，前往巨人們的王國。”
他們走到了世界最西邊的邊界，如果沒有地圖指引，他們一定無法認出眼前的景物就是隔開兩個世界的高牆和巨門。也許千百年的時間過去，以前的高牆已經變成望不到邊際的懸崖高地，這裏也被稱為絕境峽穀，而巨門就在峽穀的盡頭，那是一堵平整光滑得根本無法攀登的垂直峭壁。
“沒有辦法爬過去，大概隻有鳥兒才能飛過這道巨門。”
抬頭仰望，天上確實有一隻黑鳥正在飛向峭壁那邊，結果還沒來得及改變飛行線路，就直直地撞在了巨門上。隻聽“撲通”一聲，一隻碩大的烏鴉落在他們身邊。蒸汽馬忙不迭往旁邊一跳。
“看來飛的也不行。隻能想辦法打開它。”蒸汽馬說，“我記得有一道咒語是怎麽說的？……什麽什麽綠豆開門！”
峭壁紋絲不動。地上那隻烏鴉的腿抽搐了一下。
鐵王子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吊墜。他舉起吊墜，慢慢放在了峭壁光滑的表麵上。好像有一聲開鎖時發出的哢嗒聲，峭壁上出現了整齊的裂紋，一塊又一塊巨大的石頭向兩邊翻轉，無數藤蔓被崩斷掉了下來，峭壁上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縫，通往巨人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了。
“你怎麽會有打開巨門的鑰匙？”蒸汽馬問。
“這是父親給我的生日禮物。”鐵王子把吊墜重新放回懷裏，“父親說這是一把能打開世間所有鎖的鑰匙。我沒想到連這道門也能打開。”
他們從隧道進入了高牆的另一邊，跨入巨人們的領地。
“你有沒有發覺天好像一下子變黑了？”蒸汽馬問。
“不是天變黑了，而是樹變高了，遮住了陽光。”鐵王子往周圍看了看，“要麽是樹變高了，要麽是我們變小了。”
不隻是樹變高了，連那些低矮的草叢也變得像樹一樣高大。一隻蚱蜢跳了起來，身體像獵犬一樣大小。周圍一切都變得巨大，仿佛隻有他們變小了。
“巨人們在哪裏？”鐵王子問，“地圖上標明巨人所在的位置了嗎？”
“不用看地圖了，我們後麵就是……”
蒸汽馬的話還沒說完，就和鐵王子一起騰空而起。一隻大手把他們抓到了半空中，然後他們就看見一張好奇的麵孔以及比他們的腦袋還要大的眼睛。一個男孩模樣的巨人正在好奇地看著他們。
“爸爸，我發現了玩具小人和袖珍小馬……哎呀，它咬我！”
蒸汽馬咬了巨人男孩一口，趁他鬆手，他們跳回地麵。但還沒來得及逃開，一個真正的巨人用拳頭捶打了一下地麵，把他們都震翻在地。越來越多的巨人聚攏過來，把鐵王子和蒸汽馬包圍在中心。
“他們不是什麽玩具小人，”有巨人說，“他們是牆那邊的世界來的，他們是那個世界的人類。”
鐵王子仰頭往四麵看了看，十幾個巨人包圍了他們。這些巨人非常高大，就算是高大的蒸汽馬，也不過到他們的小腿高。除了披著獸皮和麻布外，這些巨人身上幾乎是**的，雖然每一個都肌肉發達，粗手粗腳，但是身材很勻稱，沒有任何蠢笨的感覺。巨人們的麵孔幾乎和人類一模一樣，幾乎就是放大了的人類。
“那個四個蹄子的咬了我的孩子。”巨人男孩的父親說，“我要捏死它。”
蒸汽馬大怒，鼻孔裏冒出了一團團瘋狂的白氣，嘴邊也泛出了白沫。
“巨人算不算人類？”鐵王子問，“三原則也包括他們嗎？”
“我認為不算，你覺得呢？”蒸汽馬說，“這樣就可以揍他們了吧？”
6
一個年長的巨人站到了他們麵前，他的頭發和胡子都已經花白。
“你們是牆那邊的人類，”年長的巨人說，“你們違反古老的約定翻牆侵犯我們的領地，是想再次挑起戰爭嗎？”
“我不是人類，它也不是普通的馬。”鐵王子說，“你們可以看仔細一點，我的身體是鐵的。”
“你是鐵的？”年長的巨人問，“如果你不是普通人類，你是誰？”
“我是鋼鐵城堡的鐵王子。它是我的夥伴蒸汽馬，”他說，“我們來到這裏沒有開戰的意思，我們隻是來尋找生命玉的。”
“你想來拿走我們的寶物，還說不是來開戰的？”年長的巨人大笑起來，門牙猶如磨盤一般，“你們翻牆而來，違反了我們的法律，我們會處死你們。”
“我們不是翻牆來的，”鐵王子說，“我們打開了巨門，走到了這裏。”
“不可能！沒有人可以開啟巨門。巨門受古老的法則保護，就算我們也沒有辦法讓它開啟。”
“我有鑰匙，”鐵王子說，“一把可以打開所有門的鑰匙。”
巨人們互相看了看，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我給你一個機會，”年長的巨人說，“如果你能打敗我們中的一個巨人，我們就答應，用你的鑰匙來交換生命玉。”
“可以。”鐵王子說，“你們誰上？”
“我來。”巨人男孩的父親說，“我要吃了你，就算你是鐵的也一樣。”
巨人一腳踢向鐵王子，將他踢飛了出去，撞斷了九棵參天大樹才停下來。還沒等他從斷樹堆裏爬起來，巨人已經高高躍起，一腳向他踏去。他翻滾避開，剛跳起來，巨人的拳頭又打了過來，從上而下把他砸到地上，地麵被砸出一個大坑。
巨人從坑裏把他抓了出來，用食指戳了戳。
“這麽快就完蛋了？還能動嗎？”
鐵王子放下護住頭臉的雙臂。
“剛才是表示歉意，因為我們誤傷了你的孩子。”他說，“現在輪到我了。”
他抱住巨人的食指，大喝一聲，一個過肩摔，反過來將巨大的身體甩了出去。巨人的手指被掰斷了，還沒爬起來，鐵王子已經騎在了他鼻子上。
“別動，不然我就打斷你的鼻梁。”
“這場算你贏了。”巨人長老說，“你下來吧，你可以用鑰匙換我們的生命玉。”
巨人長老拿出了生命玉。是一個人頭大小的水晶球。水晶球裏浮著一隻眼球，和人的眼睛差不多大。當鐵王子拿起水晶球，觀察它的時候，眼球也同時轉了過來，好像也在注視他一樣。這個眼球是活的。
“我們兌現了承諾，現在你把鑰匙給我們。”長老說。
“不要把鑰匙給他們。”水晶球裏的眼球用巨人聽不到的聲音對鐵王子說。
鐵王子看了一會兒那個眼球，抬起頭，雙手各自握住一個鐵球。
“我最後問一個問題，你必須說實話。你們是不是打算用鑰匙打開巨門，進入人類的世界？”
“我們要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巨人說，“所有人都被騙了，你們以為誰才是真正的人類？”
但鐵王子已經投出了手裏的鐵球，兩個鐵球分別擊中了兩個巨人的膝蓋，兩個巨人大吼著倒了下去，讓出了通往巨門的道路。
“蒸汽！”鐵王子抱起水晶球大喊。
蒸汽馬全力開動，甩開馬蹄向高牆和巨門衝去，渾身都籠罩在蒸汽裏。
“你們和那邊的人類一樣卑鄙！”巨人們吼叫著向他們追來，“等我們的首領恢複理智，就是你們所有人的死期！”
蒸汽馬馱著鐵王子衝進了隧道，巨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
7
鐵王子回到了剪刀手那裏，將水晶球交給了醫生。
“我會盡我的醫術救治這個女孩，”剪刀手說，“接下來我會帶她回我的醫院做移植手術，沙漠的氣候幹燥，對手術有利，你要一起來嗎？”
“不了。”鐵王子說，“我有別的地方要去。”
小女孩棉花已經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謝謝你。”她說，“如果我能夠活下來，將來有一天，我一定要報答你。”
你活著本身就是對我的報答，他想，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搖了搖頭。他拿出一個小鐵匣，鐵匣子連著兩個耳塞。
“這個送給你。這裏麵有人唱歌。難過的時候你就聽聽它，心裏會好過很多。”
他將音樂匣送給了棉花，然後就跟他們告辭了。
在鐵王子走後，小女孩棉花忍不住問水晶球裏的眼球。
“以後我還能見到他嗎？”
“會的。”眼球說。
鐵王子騎著蒸汽馬走在空曠的黑夜裏。
“你還真是外冷內熱，”蒸汽馬說，“我覺得你是標準的內燃機。接下來我們去哪裏，是回鋼鐵城堡？”
“先不回去了。你頭腦裏的地圖還管用嗎，蒸汽？”
“隻是一部分，我想還應該有幾塊地圖芯片，拚起來才是完整的世界。”蒸汽馬說，“但是作為導航，現在已經夠用了，起碼我們已經知道東方的喪亂、西方的巨人、北邊的是冰魔，還有南邊的是……”
遠處的音樂匣裏好像在播放音樂，那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音樂，一個老人沙啞渾厚的聲音。多麽美好的世界。
多麽美好的世界。
鐵男孩閉上雙眼，讓清涼的晚風拂過身體。黑夜像是一個睡著的巨人。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的聲音。以前他從來沒有聽見過，那是一顆機械心，齒輪永遠轉動，發出清晰的咬合聲。
“我們走吧，蒸汽。”他說，“我們去看看這個世界。”